第2章
他们粗略数了数,几个房间的尸首,加上外头挂着的那些,加起来约莫有一百多人,他们估摸着,无论这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发时整个村子里的人,应该都在这儿了。
“这些人,死了有超过两天了。”
萧潇蹲下身,仔细翻了翻其中几具尸体。
他手里的电筒照向一具少年的尸体,那男孩儿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大约是因为临终时极是痛苦,一对大眼睛即便死了也不得安宁,依然保持着圆睁的样子。
“眼球已经开始腐败外突了。”
萧潇说道,随后抓起少年一条胳膊,轻轻转了转:“肘关节可以转动,尸僵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你怎么会懂这些的?”
阮暮灯有些诧异。
这个自称民俗学研究员的家伙,看到这许多尸体,不仅如此镇定,还能推断出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就算阮暮灯没正经念过书,“学校里不会教这些”的常识还是有的。
“没什么,职业需要,我学过一点儿。”
萧潇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我猜,搁在屋内的这些人,应该是较早一批自杀的。”
萧潇说道:“村里的人分批自杀,由后来者帮他们收敛尸首,那几十个老人,应该是村里最有身份的那群族老,因此留到了最后,因为已经无人能替他们收敛,于是就一直挂在外头了。”
他顿了顿:“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郗家村的人到底遇到了什么事,非逼得全村人集体自杀不可?”
阮暮灯摇摇头,他也不明白。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喧哗的人声,原来是郑导和两个副导演也到了,逼着摄影组几个年轻人也进来看看情况,他们被那挂了满屋的吊死鬼吓了个够呛,吱哇乱叫闹成一团。
“走,我们先出去。”萧潇拽起阮暮灯,朝外走去。
被郑导硬逼着进来转了一圈的几个年轻人,连正堂都没敢多待,自然更加不敢去看后面还有什么。
阮暮灯和萧潇出来,将后头还有一百多具村民吊死的尸体的事情跟其他人说了,所有人都受惊不小,几乎吓掉了半个魂儿,女主角陈茜当即嚎啕了起来,哭着喊着现在立刻马上要离开这村子,打死都不肯和这么多死人在同个地方多待一秒钟。
“别闹了!”
郑导气得青筋暴突,跺着脚咆哮道:“现在天已经黑透了,来时那段山路陡成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摸黑通宵开车到天亮都下不去,你受得了司机都受不了,还是你想车毁人亡死在山沟里!?”
陈茜吓得闭上了嘴。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在村子里过一晚,明天一大早再下山去。”
郑导阴沉着脸,拍板下了决定。
第 3 章、一、荒村03
虽说要留在村子里过夜,但毕竟大家都知道这里处处是死人,光是想想就瘆得慌,无人敢落单独自住到一处。
一群人熙熙攘攘争吵到最后,他们选择在远离祠堂的区域划拉了一片民宅,两三人一个房间,尽量住得近一些,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有谁大声一喊,附近的人都能听到。
剧组一行五十多人,顿时骚动起来,关系好的都纷纷聚在一起,着急去占房间。
“阿阮,”萧潇笑着朝阮暮灯招了招手,“咱俩一个房间,如何?”
阮暮灯无所谓地点点头。
他和剧组里谁都不熟,从来都是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边缘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要好的伙伴,现在这个自称民俗学者的男人愿意主动和他搭伴儿,反而省了他不少麻烦。
“哎等等!阮暮灯,等等!”
两人正拿了行李,准备寻个不起眼的小房间的时候,阮暮灯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他们停步回头,正看到两个小伙儿,手里大包小包拎着许多东西,正朝着他们跑来。
这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站在一起正好像个“10”字。
高瘦的那个叫王朝,是个摄像师,平常负责三号机位,这人嘴很贫,尤其喜欢逗组里的年轻女孩,但为人豪爽仗义,所以人缘很是不错;矮胖的那个叫马汉,是个场务,身高刚刚一米六,体重却也有一百六,发面团似的胖脸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模样。
这王朝马汉因为名字对称得太经典的关系,总是被大家凑在一起打趣,加上两人脾气互补志趣相投,很快便熟稔了起来,变成了关系特铁的哥们儿。
王朝在进《秦岭诡墓》剧组前,曾经跟过警匪片电影的组,在那组里见识过阮暮灯一脚踢飞手枪的英姿,知道这人是真有几下硬功夫的。刚才他也进过祠堂,亲眼目睹了那吊满正堂的几十挂人形腊肉,饱受惊吓之余,立刻便想到了得赶紧找个靠山,于是他第一个想起了阮暮灯,立刻拉上自己的好兄弟马汉,巴巴地跟了上来。
“哎你看,我们也没找到地方睡,干脆,咱们四个人一个房间呗?”
王朝凑上来,笑容很是谄媚。
阮暮灯转头看向萧潇,意思是由他决定。
萧潇微笑地点点头,“好啊。”
于是四个人在赵锦绣导演划出的区域里一起找了个空房间。
村里地方大,屋子虽然十分简陋,房间却大都建得很宽敞。
他们寻的这个房间,位于一座小院西侧,原本应该是给孩子们住的,房间里一左一右放了两张双人床,刚好够他们四个一起凑合一晚上。
现在郗家村里除了他们这些外来者,估计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自然也就没有地陪招待他们晚饭这等好事,加上现在剧组里谁也没有心思开伙做饭,所以人人都只拿了些泡面、饼干、袋装面包之类的储备粮,随随便便对付了一餐。
作为这里唯一一个外人,萧潇的那碗泡面,是阮暮灯帮他拿回来的。
房间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小书桌和两把椅子,王朝马汉不知溜到哪里找剧组的熟人去了,于是房间里只剩下阮暮灯和萧潇相对而坐,低头吃着泡面。
桌子是最土最老式的木板桌,砖红色的油漆许多处已经脱落,桌面上横七竖八满是幼稚的字体和涂鸦。
阮暮灯和萧潇两人身高都均超过一米八,两双大长腿蜷缩在桌下逼仄的空间里,膝盖抵着膝盖,十分难受,非得两人都悄悄调整了姿势,彼此交错穿插,给对方让出伸开腿的空间,才总算坐得舒服了一些。
很显然,萧潇并不是个挑食的人,即使只是泡面,他也吃得很欢,大口大口很快将面吃完,便端起纸碗,开始喝汤。
“萧先生,”阮暮灯见对面的人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你觉得,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潇闻言,放下手里快要喝空的面碗,眨眨眼,左右看看,忽然身体前倾,朝阮暮灯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也凑近了说话。
阮暮灯照办,靠近了一些,两人面对面,彼此鼻尖距离不过两拳。
在这种几乎算得上是过分亲密的距离之下,阮暮灯注意到,萧潇的两只眼睛瞳孔颜色极浅,是很淡的琥珀色,在昏黄的顶灯光照之中,甚至接近金色,此时他露出一个故作神秘高深莫测的笑容,双眼微弯,眼尾狭长,右眼角下缀着一颗针尖大的泪痣,简直跟头大狐狸似的,眼神莫名的勾人。
“我觉得,”萧潇压低声音,拖长了调子一字一句回答:“这个村子,闹鬼。”
阮暮灯皱起眉。
“哎,你别不信啊,”萧潇又轻轻晃了晃指头,“不然怎么解释好好的一村子的人全都自杀了?”
阮暮灯盯着萧潇的眼睛,觉得这人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耍着他玩儿的。
“你认真点。”青年瞪了对面的人一眼,“村里都这样了,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很认真啊!”
萧潇仰头喝光最后几口面汤,两指指背抹了抹被辣味激得红彤彤的嘴唇,语气听起来仍然有几分漫不经心。
“说真的,我想了又想,镇民们全都集中到祠堂里自杀,尽管场面很惊悚很惨烈,但既然还能一批批地死去,后来者还来得及给前面的人收尸,最后一批老人甚至还换了寿衣,证明他们虽然求死的决心很坚决,但自我了断的时间并不算太过紧迫。”
他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桌子,将包装袋纸盖子什么的都团起来塞进空碗里。
“试想,如果是有人闯进村子,用刀枪指着村民们,胁迫他们自杀,先不说这又不是当年鬼子进村轻易可以屠一村人的时代,这事儿实行起来难度太高,而且要威胁控制这么一帮子人,必须速战速决,很难想象他们会容许村民们给前面的死者收敛尸首。”
说着萧潇打包垃圾袋,随手往门脚一放,“而且留着那一大屋子死人,歹徒们就不怕留下什么线索吗?要毁尸灭迹的办法很多,尤其是在这等秋高气爽的天气里,一把大火就够了。”
“或许,歹徒们只是懒得麻烦呢?”阮暮灯并没有被轻易说服。
“也许吧。”萧潇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这要查起来应该不难,毕竟倘若村里真有外人闯入,或多或少总会留下些痕迹的……不过嘛……”
说着,他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若是把这些可能性都排除了,结论也许就是你不愿意相信的那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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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村子里并未断电,但奇怪的,电视、收音机都没有任何信号,无论如何摆弄,都只有茫茫雪花以及沙沙杂音。
众人想尽办法都没能找到外界联系的手段,又害怕祠堂里那上百具尸体,当真叫一个坐立难安。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剧组只能几个人挤一个房间,增加些安全感,凑合着熬过今晚。
夜渐渐深了,时间已经踏过了十二点,奔波折腾了一天的人们纷纷撑不住了,挤成一团,在忐忑难安中朦胧入睡。
但有那么几个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消停。
郑导演正两手环胸,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不大的房间里来回绕圈。
在他面前,是同样惶恐焦急的两个副导演。他们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不停地站起坐下,手里用来擦汗的纸巾早就绞成了麻花。
“你们说,这到底该怎么办!”
因为附近都住了人,郑导不敢大声吼,只得控制着音量,但语气却难掩急躁:“明明和村长说好了‘货’这次就能给,但现在人都死了,东西找谁要去!?你们说,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郑导、郑导,您老先别急、别急!”
副导演之一姓章,是个中年谢顶严重的胖子,此时衬衣已经被汗浸透,前胸透出白花花的肉色,“我们订金都收了,拿不到‘货’可就麻烦了,龙哥他们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还要你说吗!”郑导压低声音咆哮道。
“不不不不您先听我说……”
章副导演连忙摆手,“您想想,之前村长给我们打电话,说的可是‘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您想,既然货就在手边,而且那些东西个头还都不小,八成,就得放在他自己家里吧……”
郑导闻言,立刻停住了不停转圈的脚步,他想了想,脸上终于露出今晚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说得有道理!”
说着他招招手:“走,趁现在没人,我们赶紧去他屋子里找找!”
阮暮灯平日里都睡得很浅,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令他惊醒。
只是这夜,他却觉得自己特别的累,明明是在这等令人不安的环境之中,他却几乎一沾到枕头,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朦胧之中,他只觉得身边有了一点儿动静,那是被子与床单摩擦时的声音,随后是床垫轻微起伏的感觉,阮暮灯在半梦半醒之中,记起萧潇就睡在自己旁边。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觉得整个人犹如睡在云里雾里,视野天旋地转,根本难以集中焦距。
——事情不对劲儿……
阮暮灯闻到一股很浅很浅的香味,那似乎是某种花叶的气息,淡薄到几乎难以察觉,他伸出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阵,却没有摸到原本应该睡在他旁边的萧潇。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阮暮灯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用痛觉令自己清醒一些,终于攒足了力气,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月色很亮,窗帘没有拉起,月光透过玻璃撒入室内,他看见对面床上睡着的王朝和马汉,也不知是被香气迷晕过去了,还是真的心大到能在这等环境中安然入睡,两人鼾声震天,此起彼伏就跟二重奏似的。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窗边,企图打开窗户,想让空气流通,驱散房间中那诡异的香味。
他们挑选的房间在二楼,从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院子的正门,此时正好看到一道人影闪出院子,又把门扉合上。
不知为什么,阮暮灯几乎是下意识就确定,那道人影,一定是萧潇。
然而就在他伸手碰到窗户想要开窗的刹那,突然觉得似有一股电流蹿过指尖,随后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 4 章、一、荒村04
他这一晕就直接晕到了天亮。
等到阮暮灯终于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自己正仰面倒在地上,不远处还能听到王朝和马汉的呼噜声,两人还好梦正酣,而另一边上的床上空空如也,显然是萧潇昨晚上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阮暮灯爬起身来,摇摇脑袋,虽然还有点儿头重脚轻,但昨晚那种头晕脱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鼻端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他在房间里仔细找了找,果然在门边的一个矮柜与墙壁的夹缝里,发现一柱烧完的线香。他用手指捻了些灰烬,放到鼻端一嗅,果然闻到了那股特殊的花叶香——根本不用猜就知道这香是谁放的!
阮暮灯将睡得正香的王朝马汉叫醒,又将萧潇失踪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王朝马汉听完以后对视一眼,一脸懵逼,想了一会儿,王朝才讷讷开口:“这……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剧组里的,也许突然有什么事,又或者害怕了什么的,连夜开车下山去了……跟我们也没多大关系吧?”
说完,他又偷眼瞧了瞧阮暮灯的神色,连忙补充道:“当然了,他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人,也是特不厚道了!”
阮暮灯瞟向那藏了线香头的柜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将他的发现说出来。
的确,就像王朝说的,萧潇一个半路混进来的陌生人,出现得可疑,消失的时候也没谁会去在意。而且那线香,说出来除了让人徒增不安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三人简单洗漱过,等他们下楼到院子外面去的时候,住在其他几处的摄制组成员们,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
大约是在陌生环境里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都睡得不怎么好的缘故,站在屋外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眼眶下一片青黑,哈欠连天,看上去都很是憔悴。唯有王朝马汉两人,脸色红润,神采焕发,精神面貌好得格外扎眼。
时间不知不觉中已到了早上八点,剧组里的人几乎都已经到了集合地点,而唯一缺席的,偏偏却是团队里最重要的三个人,大导演郑锦绣先生,以及他的两个副导演。
“我们去找过了!”助理和场记跑过来,表情惊惶,一边喘气,一边大声喊着:“郑、郑导他们、他们房间里没人!”
听到这个消息,剧组顿时炸锅了。
开玩笑,在这种死了一百多人的村子里呆了一晚上就已经够恐怖的了,现在队里最能说得上话的大佬们居然还都不知哪儿去了,真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好吗!
虽然许多人都很想不管那失踪的三人,就这么坐上车赶紧下山,但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谁都不好直接说出口来。
电话没信号,房间里没人,他们别无他法,也只得三两人一组,在这附近四处寻找起来。
有细心的人注意到除了三个正副导演之外,昨日在半路中途缀上他们车队的那开别克的男子也不见了,还特地过来问过和他一间房的阮暮灯和王朝马汉,得知一早起来便发现他行踪不明之后,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十分不安。
然而,在找到失踪的导演们之前,剧组众人先发现了一个噩耗——他们停在村口的车子,包括一辆大巴和两台面包车,还有萧潇开的那辆别克,四台车子的轮胎皮都被割破了,连挂在车后的备用轮胎都没有放过,全部划了个支离破碎。
发现轮胎被毁的是摄影队的几个司机。
在其他人都分头在村里找人的时候,他们三人被安排先去热好车子,整理好车上的道具行李杂物,方便大家找到三位导演之后,第一时间就可以上车走人,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现在轮胎已经被划成这个鬼样子了,一看就知道车根本没法开了。就算换成是秋名山车神,开着只剩四个钢圈的轮胎走山路,怕是也分分钟直接就翻车撞山坠崖了。
司机们当场吓了个脸色惨白,要知道来时他们经过的可都是绵延的山林,这附近也没其他城镇村落,山路走上一整天怕是都不能遇到其他的车子,若是没有了这几台车,他们就相当于被变相困死在这村子里。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究竟是谁弄坏轮胎,不让他们离开这里的?
联想到那一百多个自杀的村民,还有不知所踪的三位导演,司机们立刻脚都软了,差点儿当场哭了起来。
另一边厢,终于有人在村子中心的一幢院子里,找到了失踪的两个副导演——然而,却是两人的尸体。
“致命伤在这里。”
阮暮灯轻轻翻动张副导演的头发,露出后脑一处被头发遮住的圆形孔洞。
发现两人尸体的是剧组里负责化妆的几个小姑娘,但因为惊吓过度,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抱头痛哭去了。此时还敢围在尸体旁边的,除了自认胆子很大的男主演臧佳宁,和被迫陪着他的助理之外,就只剩下阮暮灯和王朝马汉三人。
两名导演的死相都十分诡异。
章副导演倒在院子的东南角,面朝下趴在地上,表情骇然,似是见到了什么令他无比惊恐的东西,他两手前伸,朝向院门的方向,像是想要奋力逃离什么似的。
除了零星的血迹,章副导演身上还算干净,乍一看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他发量稀疏,阮暮灯仔细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他后脑上有个小指甲盖大小的圆形孔洞,伤口很深,大约已经凿穿了颅骨,伤到了大脑。
“所以,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弄的?”马汉托着个手持摄像机,战战兢兢地拍摄着章副导演的尸体,声音颤抖着问道。
“这是枪伤吧!”
臧佳宁其实心里憷得慌,根本不敢直视尸体,只胡乱摆摆手,心烦意乱地回答。
“不,不像是枪伤。”
阮暮灯想起昨天从河里捞上来的婴儿尸体,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他觉得,那婴儿额头上的伤口,似乎和章副导演头上的这个洞十分相似。他强压住心理上的不适感,伸手捧起章副导演的脑袋,觉得入手的重量比想象中远远要轻上许多,又摇了摇,隐约听到了有液体晃动的声音。
他没有学过医,仅有的法医学知识,也是看《洗冤录》一类的杂书时学到的,但阮暮灯可以肯定,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颅重量,不应该这么轻,加上那晃荡的水声,他几乎可以确定,章副导演的脑袋,此时已经仅剩一个空壳子了。
“他的大脑没有了。”阮暮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现场顿时响起了复数的抽气声。
“这、这这这这不能吧……”王朝都抖成了自带电音,寒毛倒竖,恨不得一蹦三尺远。
开玩笑,这又不是植物大战僵尸,动不动就吃掉你的脑子!
看到熟人死的不明不白已经够恐怖的了,再有人来告诉你,这尸体外形完好却没有了脑子,这惊吓,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不,是真的。”
阮暮灯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来到堂屋门口的王副导演尸体前。
王副导演仰面倒在地上,双眼圆睁,眼球突出,口唇大张,维持着极度痛苦的惨叫表情,神色甚是骇然。
马汉壮着胆子跟上去,用镜头记录下王副导演的死状。
阮暮灯捧起他的头颅,左右摇晃了一下,随即将死者的脑袋侧向一边,露出右侧太阳穴上一个小指盖大小的圆孔。
“和章副导演一样,脑袋里面也是空的。”
“不,别说了!”
臧佳宁和他的助理听到这里,再也受不了了。两人相携着跌跌撞撞跑到院外,跪倒在一颗大树下,吐了个天昏地暗。
王朝的脸上也十分难看,事实上,他也忍得很是辛苦,快要撑不住跟着外头那两人一起吐了,他勉强维持着镇定,朝阮暮灯和马汉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出去说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几个肯定谁都兜不住,得和剧组里的其他人好好商量商量,看接下去应该如何是好。
半小时之后,除了仍然渺无踪迹的郑锦绣导演,以及变成了两具尸体还躺在院子里的副导演们,剧组里的所有成员,都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上集中了。
众人整合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信息。当他们得知两位副导演已死,郑导演失踪,而且几台车子的轮胎都被人割破了,而他们全体都被困在了这里的消息,简直都要崩溃了。
“这一定是那叫萧潇的家伙干的!”
女主演陈茜此时哭得那叫一个歇斯底里,只认准了凶手一定是那个不属于剧组而且现在行踪不明的外人。
其他人虽然大都同意她的想法,但比起追究到底是谁杀了两个副导演,又是为了什么要杀人,他们更迫切的愿望,是赶紧离开这里,回到热闹而安全的地方去。
众人争论了一阵,最后一致决定,就算车不能开,用走的也要走下山去。
“虽然山路很长,但我们不用一直走到山脚,只要到手机有信号的地方,就能找人求救了。”
有人说出这个建议之后,大家顿时都精神了。
的确,开车也要十几个小时的山路,就凭他们这群大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里人,怕是要走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走得完,但只要他们沿着公路往山脚下走走,到一个手机能用的位置,他们就能搬来救兵,总好过如现在这般枯等在满是死人的阴森山村里,面对不知躲在哪里的凶手。
下定决心之后,大家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趁着天色还早,好多走一段。
即使娇气如陈茜大小姐,也知道这会儿不是矫情作妖的时候,狠心把她那装了三个箱子的名牌衣服包包全都丢下,只让助理背了些饮水和饼干,换下高跟鞋,跟着大部队一同下山了。
第 5 章、一、荒村05
因为不熟悉地形的缘故,他们不敢挑战陌生的路线,决定沿着来时走过的盘山公路原路往下,这样虽然要比直接下山多走许多路,但起码不会迷失方向。
众人沿着那唯一的一条水泥公路不停地走。
一路上,大伙儿不知多少次满怀期待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信号格,但三个小时过去了,时间显示已到了中午一点,他们四周仍然草木葱郁,没有遇到一辆车、一个人,而手机也依然没有一点儿信号。
失望之余,大家在日头下走了许久,也累得够呛了。剧组三十多人在路旁找了处阴凉的空地,纷纷掏出水和食物,一边休息,一边吃了一顿潦草的午饭。
“都走这么久了,我们到底走到哪儿了?”
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女二号沈蕊仍然穿了一套浅色的连衣裙,扎了个清纯的马尾,像一朵柔柔弱弱的娇花,此时走得累了,正靠在化妆师姑娘的身边,有气无力地小口啃着面包,轻声问道,“天黑之前,我们能走到有信号的地方吗?”
“嗯,很快就能走到的……”
化妆师笑得很僵硬,事实上这会儿谁的心里都没底儿,她自己也很累,快要挤不出力气安慰娇滴滴的沈蕊了。
众人都一脸倦色,死气沉沉的,唯有马汉一个人也不嫌累,手里端着摄像机,几乎跟拍了一路,此时正在休息处附近转悠,将大家的表情和周边环境全部拍进镜头里。
见马汉第三次从自己眼前晃过,王朝终于受不了了,开口招呼对方过来:“你这是干嘛?”
他朝好友挥了挥手里的苏打饼,“快别折腾了,来吃点东西。”
“我在争取我的艾美奖。”马汉抬了抬摄影机,快步走到王朝身边,接过饼干,三块并在一摞往嘴里塞。
“得了吧,”王朝嗤笑道,“还艾美奖呢,就你拍的那些,最多只能当恐怖片素材吧。”
“你还别不服气了!”
马汉嗤笑一声,嘴里塞满饼干,说话时渣子乱飞,很是含糊,“我觉着就拍得很不赖啊,多有气氛!”
说着,他摆弄着自己的那台摄影机,往前倒着片段,显摆给王朝看。
马汉的镜头感很不错,拍出来的画面有种与他们处境十分吻合的谜样的惊悚气息,虽然镜头免不了有点儿晃动,但已经足够清晰。只是他们这两天的经历实在算不得愉快,随便翻一翻,都是些尸体、惊叫和哭喊的画面,王朝在艳阳下生生打了个冷颤,伸手就要去关小屏幕。
“别动。”
忽然,他身后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挡住了他关显示屏的动作。
王朝马汉两人回头,看到阮暮灯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正和他们一起看着录影。
“这里,倒回去一点儿。”
阮暮灯向前倾身,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把进度条往回倒了半分钟。
——咕咚。
王朝和马汉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阮暮灯的脸,那侧颜的线条挺秀精致,皮肤白如玉雕,一双眸子黑似点墨,睫毛纤长,真是一张连直成钢尺的直男都不由得感到触电的好皮相。
马汉忽然觉得他懂了为什么这人只能当个不露脸的武替,连偶尔客串个龙套,正脸镜头也会被剪个精光了——像他这般的镜头宠儿,实在太容易被人记住,其他靠脸吃饭的鲜肉和他一同出镜,简直要被生生衬成了绿叶。
阮暮灯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变化,只是专注地盯着屏幕,表情越来越凝重。
“果然……”
他忽然按下暂停,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怎么了?”王朝马汉惴惴地问道。
阮暮灯点了点屏幕的一角:“看这里。”
这段录像是在他们三小时前刚刚离开村子不久时拍下的,画面定格在男主演臧佳宁大声呼喝时略显狰狞的鼻孔上,但阮暮灯的手指点着的,却是右上角偶尔扫到的一株断木。那棵树应是有些年岁,树身侧弯,半身似是遭过雷击,已是全然焦黑,一个V字形的裂口几乎直贯树根。
然后,阮暮灯手指离开屏幕,缓缓抬起,朝远处一指,“和那棵树一模一样。”
王朝马汉条件反射地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距离他们十多米处的山崖边看到了一颗碗口粗的断木——半身焦黑,一处V字型的裂口,直贯根部。
“我们一直都在绕圈子。”阮暮灯蹙起眉,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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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队在盘山公路上走了一天,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终于在日落时分,他们又回到了起点。
当众人看到那四辆停在郗家村村口空地上的破车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