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ACT 20 不想跟大笨蛋讲话
这是猎风和美美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单独在夜里睡觉。
这样的独处，明明他过去早就习以为常了。
客厅里鸦雀无声，猎风辗转反侧，眼睛反复睁开又闭上。
没有了小牧羊临睡前的话唠，整个屋子里缺了很多欢声笑语。
平时睡觉前，美美总爱找他唠嗑一顿，直到嘴巴说累了，眼睛开始困得打不开，才慢慢消停进入梦乡。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美美在说，但猎风似乎也习惯了将小牧羊的聊天当做是睡前催眠环节，而这个惯例的环节突然在今晚被撤掉，猎风发现，自己居然睡不着了。
猎风伸了伸脖子，透过窗户朝屋外看去，隔壁屋子的客厅仍亮着灯光。
此时，美美正趴在邻居家中的针织地摊上一边打滚，一边和西蒙进行他的睡前唠嗑。
小牧羊天生是个话唠，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狗狗，他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的小牧羊仍处在生闷气当中，倾诉欲相比平时更为高涨，逮着西蒙就是一通诉说。
对于这种充满趣味的事儿，西蒙自然不会错过，倒是相当乐意倾听。
“那冰激凌可好吃了，而且是我和阿嬷辛辛苦苦排队才领到的，结果猎风一点都不领情，但是他却吃了别的狗狗分给他的冰激凌。” 美美气呼呼地咬着被子一角不停磨牙，“他就是个大笨蛋！我决定不理他了。”
西蒙笑得淡定：“一辈子都不理他了？”
一辈子…… 好像也不行呢，小牧羊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么狠心。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特别记仇的狗狗，以前和他最常闹矛盾的小狗就是阿然店里员工养的贵宾犬波仔。
他和波仔经常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引发争吵，有时候吵得厉害甚至还会打起来，每当这个时候，气上心头的美美就会大声宣布要将波仔踢出自己的好友榜单前十，然而吵完打完，过个三头两日，两只小狗便又莫名其妙地重归于好，曾经被踢出美美好友榜的波仔，就这么频繁地在榜单上进进出出。
美美撅着嘴巴，想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到时先看看情况再说……”
看他明天睡醒之后还记不记得这件事情，如果不记得的话，那就算了。
如果还记得……那么就再稍微生个一天的气吧，不行，一天好像有点短，便宜了那个大笨蛋，一天半好了。
美美暗自下决定。
夜已深，小区里依然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欢呼声，美美好奇地探头探脑往窗外张望，他问西蒙：“外面发生了什么？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哦，那个啊……” 西蒙想起了什么，“应该是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快到了，最近大家都在忙着为节日庆典做筹备工作。”
狂欢节是巴西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裴玉珍住的社区里，有好几户人到时要去参加花车巡游，节日尚未到来，大伙儿已沉浸在热闹的气氛中，天天晚上开派对。
美美一听有庆祝活动，马上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问： “什么时候巡游呀？我也想去看。”
“没那么快，一个礼拜之后才开始呢，不过最近全城都已经步入节日氛围，听说明天依帕内玛海滩那边会有表演。”
小牧羊对这种事情一如既往的积极：“那咱们今晚早点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去凑热闹吧。”
猎风的生物钟很准时，每天清晨六点准时醒来，以他对张美淇平日的作息了解，小牧羊起码得睡到八九点才起来。
原本想着等美美醒来再说，结果一直等到日晒三竿，小牧羊还没过来。
这都快午饭时间了，难不成还要呆在隔壁吃中午饭不成？
猎风不喜欢这种被动式的等待，尽管不太情愿，可他还是主动去了一趟西蒙的地盘。
他在屋子的门口嗅到了美美的气味，与此同时，空气中还混杂着另一只杜宾的味道，这种感觉让猎风有些不爽。
他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是想当然地把这种不爽归咎为是对其他犬只领地的排除。
屋子里头没有任何动静，有点奇怪，猎风又喊了一声：“张美淇？！”
树上的野猫嫌他打扰到自己睡觉，插嘴道：“别喊了，那两只狗早就出去了。”
出去？猎风下意识地蹙眉：“去哪儿了？”
“这我可不知道。” 事不关己，野猫惬意地甩了甩尾巴，打着哈欠继续睡他的懒觉。
张美淇那家伙那么爱凑热闹，什么地方人多就往什么地方跑，不过这个法子今天不太适用。
狂欢节前夕，街上的人流比平日翻了几倍，放眼望去，哪哪都是人，实在不好找。
猎风在外头随处闲逛，只能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看能不能偶遇。
一边走，他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气味，忽然，猎风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股气息离他很近，但不是来自小牧羊。
猎风重新抬起头，朝前面的拐角方向走去，刚一拐弯，便听见巷子深处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
有几只狗正在打架，准确点说，应该是几只本地流浪狗在集体围攻一只落单的比格。
猎风一下就认出那只比格。
在他来这里之前，比格已经和这些本地狗胶着了好一阵子，身上伤痕累累。
尽管处于劣势，可赤兔依旧没有认输的意思，面对眼前那几只张牙舞爪的本地恶霸，他目光毫不畏惧，尾巴仍是高高竖起。
猎风素来最看不惯这种以多欺少的恶霸行为，“干什么呢！” 他大吼一声，朝那群流浪狗冲过去。
德系杜宾声音洪亮，身材魁梧，凶恶的外表自带震慑气场，论打架，猎风从来就没怕过，上来逮着离得最近的一只狗直接张嘴就咬。
几只本地恶霸平时顶多抱团欺凌一下落单的小动物，真要碰上猎风这种硬茬，压根儿啃不动，看见形势不对赶紧掉头就跑。
赶跑了流浪狗，猎风转身打量着眼前的比格，正要开口，却被比格抢先说道：“多谢勇士再次出手相助，赤兔感激不尽。”
说话还是这么文绉绉，猎风挑了挑眉头，问他：“你怎么会被那些狗给围攻？”
“唉，其实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赤兔说，“我在此处人生路不熟，本以为大家皆是同类，能够守望相助，岂能料到竟会遭来排斥……”
结合他那文绉绉的描述，猎风大致了解了缘由，简单来说，就是赤兔的言行举止过于奇怪而显得格格不入，加上他外地狗这个身份，导致了本地土著的歧视。
刚才赤兔正在巷子的垃圾桶里翻东西，想找点儿吃的，不巧碰上那几只路过的本地狗，对方坚持那是他们的地盘，并以此为由故意找他麻烦。
赤兔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除了刚刚添的新伤以外，还有一些旧伤，看来这段时间没少被本地狗欺负。
眼前这只比格是纯种狗，品相相当不错，看样子原先应该是有人饲养的。
猎风问他：“你知道你的主人在哪不？”
赤兔：“我也不知晓他目前的下落，况且现在的我早已不是昔日的骏马形象，恐怕主公见到我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还是算了……
猎风放弃，决定换一个问题：“你这段时间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只比格犬总给他一种没什么生活常识的感觉，不然在里约这种相对容易觅食的旅游都市，怎么也不至于饿两三天肚子。
“我平时都是四处走走，看见地上有什么能吃的，就捡起来吃，我不挑食的，能果腹就行。”
这压根就不是挑不挑食的问题……
猎风告诉他：“这周围有很多食物资源，而且你放着自身优势不用，本身就是一种浪费。”
赤兔虚心请教：“请猎风兄弟指点一二。”
大家都是因为不同原因流落异乡的狗，猎风觉得能帮就帮吧。
“这附近很多餐饮店，如果找不到食物，可以过来蹲一下点。”
他带着赤兔来到一家快餐店的后门，店里的员工经常会把卖不出去的隔夜货拿出来扔掉，如果碰巧对方也喜欢狗的话，他们会给小狗进行投喂，而且食物的品质还与狗狗的可爱程度挂钩。
这是张美淇的惯用招数，猎风看他操作多了，对其中的一些基本要领也算是了解透彻。
赤兔按照猎风的指示，安静地蹲坐在快餐店的后门等候，店里用餐客人颇多，店员时不时会出来倒个垃圾。
没过一会，后门就开了道缝，穿着工作制服的店员拎着两袋厨余垃圾从里头走了出来。
猎风躲在旁边的摩托车后面进行远程指导：“把头抬起来看着那个两脚兽，然后保持安静，呆在原地就好。”
比格的眼睛黑乎乎的，又圆又大，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瞅着人类，机灵又无辜的乖巧形象深得人心。
店员轻而易举地上了钩，笑眯眯地朝小狗走过去。
这是个友好的信号，在猎风的提点下，赤兔进入下一步试探。
他歪了歪脑袋，依旧用清澈的狗狗眼神与店员对视，两侧垂落的大耳朵随着脑袋的倾斜，小幅度地微微晃动着。
赤兔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得到不到位，刚想开口向猎风询问，旁边店员的一声尖叫把他吓了一跳。
店员第一次看见这么乖巧的比格，瞬间被萌疯，忍不住蹲下身子对着小狗一顿猛搓，等搓够了，店员重新站起身走回屋内。
再次出来的时候，店员手上端了一盘新鲜的炸鸡腿。
“这是请你吃的。” 作为卖萌的奖励。
天哪，这么听话的比格是真实存在的吗？！简直不敢相信！啊啊啊啊好想再摸摸它，为什么她现在还要上班！
“再不回岗位的话，我要被黑心老板扣工资了，你自己在这慢慢吃吧。”
店员小姐姐含泪和小狗告别，转身回店之前最后又看了小狗一眼，满满的不舍。
赤兔看着眼前金灿灿的鸡腿，有些受宠若惊：“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丰盛的食物，这样真的好吗？”
“不偷不抢，你凭本事向人类要来食物，有什么不好的。”
听见猎风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赤兔问道：“莫非你也经常用这招？”
正在咽口水的猎风猛地哽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没有，我不用。”
只能说卖萌这种事情和他完全不搭边，猎风只能谈谈理论，实在是学不来精髓。
“总之你以后多练练，也算是掌握一门吃饭技能。”
赤兔见猎风准备动身离开，忙喊道：“猎风兄弟，你要上哪儿去？”
“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吧。” 他没忘记自己这次出来是找小牧羊的，走之前，顺道跟赤兔打听一下。
猎风问：“你今天有没有见过张美淇？”
“莫非你俩刚刚走散了？”
猎风从他这句问话里头读出不少信息：“你意思是见过他们来着？”
“当时阿美旁边的那只狗难道不是猎风兄？”
根据赤兔所说，他不久前的确在大街上见到过美美，但因为相隔的距离有点远，赤兔并没有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你知道他们当时往哪个方向走来着？” 猎风问道。
“就朝那边。”
猎风顺着赤兔抬头的方向望去，视野中，一片密密麻麻，坐落在山上的彩色房屋，那是距离依帕内玛海滩最近的一座贫民窟。
猎风之前从认识的一些本地狗那里听说过这种地方，但平时没什么过去的必要，因此，他也想不明白，美美和西蒙怎么会跑去那里。
赤兔听闻猎风要去找美美，赶紧加快干饭的速度，主动提出和他一块过去。
“猎风兄有恩于我，现在正是在下回报之时。”
到这里，猎风终于是憋不住了：“有个事情，我想和你谈一谈。”
赤兔：“不妨直言。”
猎风也不拐弯抹角：“入乡随俗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懂，你如果要想融入到当地，就得好好改一改你那文绉绉的讲话方式，想说什么就用直白的语言表达，不然别说人类，就连狗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赤兔静默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尝试用平常狗狗的说话方式，道：“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干，我跟你一块儿去呗。”
贫民窟的道路九曲十八弯，一不留神，很容易就迷失在里头。
猎风和赤兔沿着斜坡和台阶往上行走，偶尔看见身边经过的本地狗，不忘向他们进行询问。
这种地方不管是外来人或是外来狗，平日都不常见，喜乐蒂和杜宾长得那么显眼，稍微多打听打听，很快便得知了他俩的去向。
半山腰的社区足球场里，今天格外热闹，一群小朋友正在跟一个中年男子在场上踢球互动。
据说那是巴西著名的球星狄西奥，这位球星从前也是出身于贫民窟，这次特意回来老家探访一下昔日的邻里街坊。
因为不想引起轰动，狄西奥本次行程没有对外公开，可即便瞒得过媒体，却瞒不那些八卦的小动物，最初带头散播消息的是一只亚马逊鹦鹉，传着传着，附近一带的小动物都知道了这则八卦。
“他是你的偶像吗？” 美美站在足球场边上问西蒙，这次过来贫民窟的主意就是他先提出的。
美美不关注足球赛事，听西蒙说附近来了个大球星，纯粹带着好奇心过来看热闹。
西蒙说：“其实我不太喜欢他，他和我喜欢的某个球星是死对头。”
美美不懂：“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还要过来追星？”
“来看个乐子呗。” 西蒙笑道，他本就是闲散的性子，很多时候做事不讲目的，只图消遣。
一个足球滚到美美跟前，不远处，那群孩子冲着小狗这边挥手叫喊。
美美听不懂本地话，西蒙给他做翻译：“他们让你帮忙把球踢回去呢。”
美美倒也挺乐意，他伸出爪子拨了拨跟前的足球，一边小跑，一边时不时地用头推着足球向前移动。
但是小牧羊不怎么会运球，足球老是滚着滚着，就脱离了他的掌控，滚到别的方向，然后他又磕磕绊绊地跑去追回来。
眼看那足球又一次失控，一只德系杜宾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从他跟前把足球挪走，熟练地送进了球门。
旁边围观的孩子们一边拍手一边哈哈大笑。
美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马上，他又想起自己的气还没消，不高兴地质问道：“你干嘛抢我的球？！”
猎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迈前一步，低头凑过去问：“要不要我教你运球？”
“我运球技术挺好的，不需要教。”
猎风想起刚才小牧羊追着足球到处乱跑的模样，笨拙得可爱，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轻笑。
小牧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笑声，以为猎风是在嘲笑自己。
哼！
他一边跺脚，一边气呼呼地张大嘴巴，使劲晃着脑袋。
再也不想跟大笨蛋讲话了，我要把你的空气全部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