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朗星河一行人有怎样的担忧, 斗法大会依旧如火如荼地开展着,由摘星阁主持建造的比斗赛场在永昼城的西郊拔地而起。
“我就不去了,我留守城内。”朗星河摇头拒绝了小伙伴的邀请。
苏玉安不放心长佑山中的封印结界, 准备亲自去守着。江普随行,熊有渔亦跟上。在熊有渔看来, 如果战斗无法避免,那么希望可以将战斗的范围控制在永昼城之外, 那样熊家人只要守好城池, 不需要参与战斗。
然而朗星河却没有一道走,他选择留在永昼城,留在无邪书院, 将自己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苏玉安深深望了一眼朗星河, 沉默良久后,叮嘱道, “真到了那一步,不要硬抗,带着大家往东去…..去神龙庙。”此处的大家指无邪书院的师生们,也指永昼城的所有百姓。
闻言, 朗星河心中一动,或许神龙庙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精神信仰而已,也许它还是妖族最后的底牌?
面对嘱托,朗星河胸脯一挺, 眼神坚定, 虽然这副模样由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熊做出来只觉可爱,但是谁也无法否定他坚定不移。
送走了一猫二熊, 朗星河和胡之腾留在了无邪书院,成了严夫子的左右护法, 只是胡之腾时常耐不住寂寞跑去书院的后山。
无邪书院的后山有一块特殊的实验地,当初朗星河几人通过嫁接技术种下的金叶银杉木幼株已经从两指粗、半人高,长成了手腕粗、两米高。哪怕是寒冷的冬日,金叶银杉木的树叶也依旧是金灿灿的模样,宛若纯金打造的一般,真正意义上的“发财树”。
看着没了自己照料(祸害)依旧欣欣向荣的实验田,胡之腾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回忆起来却像是上辈子了。那种没心没肝的无忧岁月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了。
“不开心?”严夫子上课去了,朗星河整理好藏书库就也溜达来了后山,老远就看到了沮丧着脸在树下种蘑菇的胡之腾。
“嗯。”见朗星河过来,胡之腾眼皮儿一掀,懒洋洋的回答。
朗星河走到胡之腾身旁贴着坐下,随手揪了一把枯草在手掌里把玩。其实他自己心情也不好,一来是斗法大会元婴级比赛愈发临近,二来是因为小伙伴们的各自分离。
胡之腾干脆仰面躺下,呆呆地望着头顶金灿灿的叶子,没头没脑道,“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什么?”朗星河没接上这没有上下文的发问。
胡之腾道,“我说,嫁接技术是好是坏?金叶银杉木是多了,可也不那么珍贵值钱了。”当年他们通过将金叶银杉木嫁接到水杉树上,培育出了大量的金叶银杉木,起先着实大赚了一笔。可几年过去,金叶银杉木的市价远不如前,利润也就少了。
朗星河道,“对金叶银杉木而言没什么好坏吧,无论是收益,还是受损,其实都是我们受影响而已。”
“所以,就是这个道理啊!”胡之腾一个翻身爬起,白绒绒的毛毛上粘满了草屑。
朗星河竖起耳朵静待下文,要知道胡之腾向来是个不愿多想的性子,遇事大多是不服就干,像今日这般思考还真是罕见。
胡之腾道,“人族认为他们是天地主宰,妖族认为自己是天道宠儿,其实,要我说,都是狗屁,啥都不是!”
胡之腾说出自己的证据,“你看着片田,我们费尽心思,苦哈哈地侍弄,其实对田地里的作物而言,屁都不是,我们不在了,不管它们了,它们依旧好好的。”
“以此类推,我们这些人啊、妖啊,对大荒而言也屁都不是!我们爱憎恨,苦别离,喜团圆,心里认为是天大的事情,其实对大荒而言,屁都不是!”
朗星河愣住,没想到胡之腾要么不思考,一思考就放大招,这算是陷入虚无主义了吧。
不等朗星河想明白,胡之腾又继续道,“什么皇室、仙门之争,什么人族、妖族之争,真是太可笑了!这天下,谁能被谁高贵不成,都是草芥罢了!还不如这山里头的一棵树。”
“冷静冷静!”朗星河见胡之腾有发狂的趋势,连忙拉住他,安抚道,“我知你心情不好,破事太多了,大家又接二连三的离开…..”
胡之腾眼眶发红,他是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局势动荡,亲友分别。凭什么啊!自己得罪谁了,要受这份罪?凭什么那些野心家的破烂事要自己来难受啊!
“小狼,下辈子你做一棵树,我做树下的一颗草,咱们永远不分开。”恹恹的小白熊靠在另一只小白熊身上,说着伤感的话。
朗星河心中难过,眼睛发胀,不由想起上辈子和好友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望着不远处的篮球场,说:下辈子不要当人了,当猫当狗都好过当人。
结果呢,这辈子的小伙伴又和自己说:下辈子不要当猫当狗当狐狸了,当棵树、当颗草吧。
天下众生,无有不苦。
“行不行啊!你当树,我当草!”没等到回答,胡之腾脑袋扭扭,催促道。
朗星河收回心神,淡淡道,“我不要当树,你个狡猾的家伙,当树要风吹日晒,鸟儿还要在我身上拉粑粑。”
“哈哈哈。”被朗星河的话逗笑了,胡之腾沮丧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一些。
笑够了,胡之腾继续规划下辈子投胎计划,“那咱们都当小草,挨在一块儿。”
朗星河点头,“让苏夫子当树,咱们当他底下的小草。”
谁知,胡之腾想了想又摇头,“不行,万一有狗子在我们头顶拉屎怎么办?苏夫子肯定是好大一棵树,会召来许多狗子。”
朗星河道,“臭是臭了点,但是有营养啊。我们能长更好。”
“不行,那太脏了。”
“那做什么?”
“做云吧,自由自在。”
“风也不错。”
两只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沉重的心情没有丝毫的好转。
就在这样的沉重中,永昼城中欢腾的氛围一日日浓烈,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让这座边陲小城变成了一座繁华热闹的不夜城,就连屋顶的积雪都被这样的热情融化了,凛冽的寒风也不那么刺骨了。
看着热热闹闹、欢庆喜乐的永昼昼城,朗星河不禁感叹,这要是个单纯的斗法大会该多好啊!可惜美好之下暗藏了太多的博弈和算计。
“等我把那些坏家伙都烧死,就能真的快快活活了。”胡之腾发着狠话。这孩子最近有些魔怔了,总想着毁灭世界,让众生归于虚无,获得永生的自由和快乐。
朗星河无语,心道,你这种反派发言可是很危险的,会被“正义之士”围剿的。
正想着,朗星河圆毛耳朵一抖,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认出那是严夫子回来了。
朗星河咕噜一下滚下软塌,熟门熟路地打开火晶炉子,点燃熏香,等到严夫子跨进屋的时候,一室暖香。
“太热了,我都掉毛了。”胡之腾一边抱怨着一边往窗户口贴贴,让自己出在一个既能吹着外头的冷风,又能享受屋内的暖气,保持在一种不冷不热的平衡状态。
严夫子先是将朗星河夸赞了一番,能干有孝心什么的,随即掏出两封信递给朗星河,“令尊和令慈回来了,信件是和年节的礼一起送来的。”
朗星河接过信,毛绒圆脸皱成了个长毛的包子,嘀咕道,“不是给他们送信,让他们别回来嘛!”怎么就不听劝呢!朗星河心中恼火着急。
严夫子俯身摸摸着急冒火的小白熊,温声道,“凡事要将心比心,你不放心父母,他们又何尝放心你呢?这永昼城是你眷恋的故乡,你父母对此地的感情难道又比你少一分了?”
“您说的对。”朗星河耷拉着脑袋,心知是自己自大霸道了。自己做什么,父母都支持。那父母想要做什么,自己凭什么去阻拦呢?不就仰着这他们爱自己吗?
正说着话,一个校工前来送信,说是胡家大公子给严夫子送了节礼和信。
严夫子拆开信,果然里头除了给严夫子的信,还另有一份给胡之腾的信。
胡之腾懒洋洋地从榻上爬下来,一边拆信,一边嘀咕,“我哥肯定不会回来的….”话未说完,却在看清信件内容的瞬间炸毛跳了起来。
“啥?!我爹妈、我二姐都回来了!!!”胡之腾揉揉眼睛,疑心自己最近是不是心魔入体出现幻觉了。
胡之腾嘴硬说着自家大哥不会回来,可是心里估摸着大哥十之八九是会回来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家那云游海外,仙迹难寻的爹妈也回来了!
“他们回来做什么啊?修为还不一定有我高呢!”胡之腾着急得龇牙咧嘴。虽然对自家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几乎没什么印象了,但是胡之腾还是不希望他们回来趟这趟浑水。
“气死人了!”胡之腾把信撕得稀巴烂,冲朗星河道,“我回家瞧瞧他们搞什么鬼!”说罢化作一直面目忧愁的小土狗,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朗星河还没反应过来呢,严夫子揉揉他的脑门,笑道,“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不等朗星河回答,校工又来报,“严夫子,书院外来了几位青年人,说是您过去的学生,提着礼要来拜访您。”
严冬将至,各方人马朝着永昼城汇聚而来,有心思诡谲的野心家,更有不顾安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游子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