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他们真正的过往
江送与宋惊眠的故事其实俗套又狗血。
宋惊眠身为宋家名正言顺的三少爷，宋家未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本应该不会和江送有任何交集。
但那一次雨天，宋惊眠从沈家葬礼上离开，开车回家时恰好就看见了站在公交站台上的江送。
黑发少年小小的一个，就像是一只被雨水淋湿了的小猫崽，又可怜又乖地往里站了站，试图用公交站台遮住一点雨。
宋惊眠记得江送，这个漂亮又阴郁的少年就住在他其中一套房子的隔壁。
只是别墅区两栋房子间都隔得很远，再加上宋惊眠其实并不怎么去那处别墅住，因此江送大概是对他没有什么印象的。
江送的家事他也略有耳闻，但这再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没有什么心思去掺和。
但在见到独自站在公交站台前的江送时，宋惊眠情不自禁地就放慢了车速。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对江送远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心软。
“你是江送吗？我是住在你家附近的邻居，宋惊眠，要不要捎你一程？”
这句话几乎是不过脑子地就说了出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如果他掺和进江家的浑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这一点都不像他的性格。
宋惊眠这么想着，看向浑身湿透，坐在副驾驶发呆的江送。
漂亮少年发尖儿滴着水，虽然身形单薄，但也难掩他漂亮精致的五官。
江哲和江影在他离开之前依然还在葬礼上，江送大概率是被这两个人遗忘了。
他们怎么会舍得丢掉这么好看的小猫？
不管江哲和江影舍不舍得，反正宋惊眠是舍不得。
于是他就把这只湿漉漉的小猫捡回了家，给了他干净的衣服与饭菜，还有一个温暖的被窝。
后来的一切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捡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就有第三次与第无数次。
对江送的心软是没有下线的。
江送也渐渐放下防备和他熟悉了起来，在得知他辅修了心理学，偶尔会出于兴趣接一些心理咨询后喜欢软着声叫他“宋医生”，一见到他就弯起好看的狐狸眼，雀跃的像是只高兴的小麻雀。
宋惊眠知道江送在家里过得不太好，于是把自己房子的钥匙交给了他，告诉江送，如果受欺负了就来他这里。
他对江送说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后就可以远走高飞。
他对江送说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他，可以在他面前哭。
他还对江送说……他会想办法把他从江家接出来。
宋惊眠完全把这个蛰伏着的狼崽子当成了小猫崽，认真又细心地照顾着总是狼狈又浑身是伤的少年。
江送也乐意在他面前装乖，收起自己骨子里的凉薄与狠辣，红着眼圈儿故意向宋惊眠撒娇卖惨。
他很擅长故意弄伤自己然后让宋惊眠心疼，并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
宋惊眠知道江送喜欢画画，于是专门在家里腾出了一个房间给江送放画具用，在无意中发现江送的IT才能后更是画大价钱为他购置了各种设备。
少年很懂事，每次得到他的礼物都会认真地记下礼物的价格，对他说以后一定会还给他。
他们本可以就这样细水长流地走下去，他可以给羽翼未丰的江送提供一个庇护所，让他安稳地长大。
直到那天，南海市新锐画家展上出现了江送在宋惊眠家里完成的一幅习作。
但画上的书名是江影。
少年天才的光芒过于耀眼，终于被原生家庭注意到。
他的画作，他的软件，乃至他，悉数成为了吸血虫生长的养料。
江送被江家软禁了。
向来对江送漠视的江哲在得知江送的才能后迅速采取了行动，把新锐画家的名头安在了江影身上，把江送手下的几个刚刚成型的软件团队收入囊中。
他甚至还找上了宋惊眠，明确表示自己可以在三年后把成年的江送卖给宋惊眠，只要宋惊眠给出的价格足够高。
他折断了江送的翅膀，踩碎了他的梦想，挤压干净他最后一滴血液，最后还要把已经支离破碎的江送的价值最大化利用，一点也不剩地卖出去。
因为江送是为江家不齿的私生子，而私生子的光芒不应该比身为江哲的亲儿子的江影还要耀眼。
江送，江送。
他对于江家来说就是强行被送来的小孩，是本就不该降生的存在。
宋惊眠焦头烂额，每天都在努力和江家周旋，整夜整夜地失眠，看着原本属于江送的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他只是个刚从国外念书回来的大学生，还只是宋家的一位少爷，根本就没有与江哲起正面冲突的能力，只能想尽办法和江哲谈判。
但他与江哲都没有想到，江送最后会从医院最顶楼一跃而下。
那年他才十七岁，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十八岁生日。
江影要他的画，江哲要他的IT才能，想要压榨他到十八岁的最后一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他自由。
于是江送直接跳了楼，只给江家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十七年的漫长磋磨，最终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收场，匆匆赶来的宋惊眠甚至都没能见到江送的尸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会哭会笑，会软着声向他撒娇的少年最终变成了一捧骨灰。
他对江送说过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后就可以远走高飞。
他对江送说过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他，可以在他面前哭。
他还对江送说过，他会想办法把他从江家接出来。
……他竟一句诺言都没能实现。
江送本可以提前和他商量，只要江送说，哪怕直接和江哲撕破脸，他也不可能让江送落到这么一个下场。
可是江送什么都没有说。
他一个人出逃，一个人爬到医院顶楼，然后独自跃下高楼。
就像是当年那个被江家欺压的小可怜一样，等不到人来接，只能一个人站在雨中。
只是这一次，宋惊眠没能及时赶来接他回家。
江送死后，宋惊眠一个人失魂落魄了许久。
他闭门谢客，一个人在他和江送曾经一起住过的别墅中昏天黑地地过了两个多月。
也许早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些名为“怜惜”的感情就已经变了质，否则他怎会如同失去了一生挚爱一般痛彻心扉？
这场颓唐的放纵以他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宋墨直接叫到了国外而告终。
宋惊眠强打起精神开始接触宋家的各种工作，想要在彻底掌握宋家后再去找江家报仇，就这么忙碌又麻木地过了两年。
他对外的形象一向是斯文有礼的，再加上本就相貌出众，在接手宋氏的这段时间里不是没有人对他投怀送抱，有男有女，有开放的也有青涩的。
但宋惊眠谁都没有看过。
他深知，谁都不可能是江送。
那个被他从雨里捡来，明明浑身淤泥却依然发着光的小少年。
有些人动心一次就是一辈子，他的心早就和江送一起从高楼坠落，摔得尸骨无存。
再后来，PT领导人换代，林绕风上台，与国家研究院进行合作，掌握着上流圈无数秘密的情报组织PT从此正式归属国家管辖。
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无数人试图去扒出林绕风到底是谁，但除了得知“林绕风”只是一个假名之外根本无法查出任何东西。
宋惊眠和实验室的合作很密切，在那时也跟着关注了一下。
他无意中看到了郁夏发来的林绕风的照片，再也没能移开目光。
那人染了一头白色的半长发，弯着狐狸眼笑得风情万种，看上去像是漫不经心流连花丛的无情浪子。
明明这人和他所认识的那个可怜孤僻的江送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宋惊眠几乎是第一眼就能确定，林绕风和江送是同一个人。
死去之人真的能够复生吗？
这件事听上去无比玄幻，但宋惊眠偏偏就信了。
他开始悄悄关注林绕风，看他加入大钟楼实验室，看他故意做丑角自轻自贱，看他如同不在乎命一般去做任务攒钱。
林绕风的最后一项工作是测试大钟楼的全息游戏开发项目。
宋惊眠知道自己试探的机会来了，他直接砸钱砸下了实验室尚未进行测试的全息游戏的投资商的位置，要求自己也跟着林绕风一起进入游戏。
他和郁夏讨价还价，得来了第一个世界自主编写世界观的权限。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思忖再三，终于下笔。
他写，江送他是江家的真少爷，江影是私生子。
江送有一个爱他的妈妈，从小在爱里长大，还有一对心疼他的外公外婆。
江送的画被南海美院的院长看中，他是众人追捧的南海市天才画家。
……如果这些设定是真的该有多好。
郁夏拿到宋惊眠写的世界观后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尽职尽责地把世界观录入系统。
在宋惊眠躺进游戏仓的前一秒，他叫住了对方。
“宋先生，您知道林绕风只是个假名吗？”
宋惊眠顿住了，习惯性地将神色藏在金丝镜片下，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了？”
郁夏犹豫再三，还是道：“他改过名，他现在的名字叫江醒。”
江醒，宋惊眠。
两个名字怎么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惊眠垂着眸笑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说完后就关闭了游戏仓，只留下郁夏一个人在外面诧异。
他刚才是想说，江醒之前说过，改成这个名字是为了让他记住某个背叛他的仇人，想让宋惊眠在游戏里小心一点。
宋惊眠到底知道了什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总不会误以为江醒是故意和他改成情侣名的了吧？！？？
这误会可就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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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醒准时被早上八点的闹钟吵醒。
他不耐烦地关掉了手机闹钟，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明明已经不用工作但还是需要被迫早起的早上让他很不爽，于是直接没品地把小橘的早餐罐头换成了猫粮。
小橘抗议地朝他喵喵叫，江醒只全当自己没听到。
只要他不开心，谁都别想好过，哪怕是只小猫都应该平等地承受他的起床气的迁怒。
如果小白还在这里，恐怕已经开始眼泪汪汪地吐槽了。
【宿主！！您实在是太狠心了！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小猫咪QAQ!!】
嗯？
他怎么好像真的听见了小白的声音。
小白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哒是哒，是我！系统编号kimo-001，黑莲花洗白系统，简称小白，竭诚为您服务！】
江醒开始头疼了：【是不是郁夏叫你来的？我现在已经出了游戏了，不需要系统，麻烦你自己回实验室去。】
小白扭扭捏捏：【内个……因为昨天您说我太蠢了，郁院长把我开除了，说要我来宿主您家当智能管家……】
江醒：？
就这家伙，当智能管家？
这个家还能要吗？
江醒无语地打开手机，准备找郁鹤理论一通，就发现昨晚郁鹤已经给他发来了消息。
【郁鹤：我这里的数据显示，你对小白的喜爱值有60%，所以决定把它送给你当离职礼物，祝你以后生活愉快。】
江醒：……
有没有一种可能，喜爱值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数据，只有郁夏这种理工男才会认为只要喜爱值过半就是喜欢？
他是挺喜欢游戏里傻乎乎任他摆弄的小白，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一个蠢兮兮的智能管家啊！！
还是二十四小时无休绑定在他的脑子里的那种智能管家！！！
江醒愤怒地打字。
【林：你这家伙恩将仇报！！！！】
【林：你们喜爱值的算法有毛病吧！给我重新检查一遍啊！！！】
【林：我不需要智能管家，你把离职礼物折现给我行不行？？？】
连着好几条消息轰炸过去，小白瞪圆了自己并不存在的眼睛看着宿主狂骂自己的老板。
＃虽然被嫌弃了，但是看到老板被骂还是有爽到＃
小白思考了一下，哧溜一下蹿进了江醒的手机里。
江醒的手机屏幕上立刻自动浮现出了字迹。
【宿主！我可以不住在你的脑子里，换个地方，住在你的电子设备里。】
【我很厉害哒！可以辅助你完成很多程序编写，不要丢下我鸭QUQ】
江醒对郁夏持续输出的手顿住了。
一个可以辅助运算的人工智能，甚至还能自带bug修正功能。
江醒承认自己有点点心动了。
准确的来说，没有任何一个码农能拒绝这种诱惑。
就在小白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江醒脸色一变，对小白道：“帮我打开吐司机和手机的录音功能，除非我让你说话，否则你一会不要出声。”
他说完后快步走进房间换下自己身上的睡衣，然后才走去玄关。
江醒在门口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
就算外面的人没有说话，他也能猜出外面多半是江家的人。
突然被网上抹黑这么久，江家怎么可能坐得住，只是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实验室，江家找不到他而已。
这不，他这才刚回来，就已经被找上门了。
江醒开门，见外面站着一个黑衣保镖一样的人，正抬着胳膊准备再次敲响他的家门。
江醒突然开门的动作让对方惊了一下，但又很快反应过来。
那人对着江醒低头，有礼道：“小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希望请您回去谈谈。”
“不好意思，我父母死得早，你恐怕找错人了。”江醒抱臂在门前站着，话里带刺。
他深知以江哲的性子肯定会在保镖身上装窃听器，这句话就是专门说给江哲听的。
门外的人神色为难：“小少爷，我也只是奉命办事，请您不要为难我。”
“别叫我小少爷。”江醒根本不给他面子，“全南海市都知道江小少爷早就跳楼死了，现在你们哪来的小少爷？总不会你们全家都和江小少爷一样是精神病吧？”
门外的保镖被江醒几句话怼噎住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
几分钟的短暂沉默后，被江醒连着骂了好几句的江哲终于坐不住了。
“叮铃铃——”
保镖的手机响了，他低头接通电话，应了几声后直接把手机递给了江醒。
“是老爷找您有几句话要说。”
江醒没接手机，直接抬手摁下了免提：“有事快说。”
“小送啊，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怨气，但当年那些事都是误会，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江哲故作慈祥的话从电话里响起。
没等江醒回话，他就接着道：“你妈妈特意给你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回来聚聚。”
“你都不知道，你妈妈在你失踪的这几年里天天以泪洗面，都瘦了一大圈。”
妈妈。
不得不说，江哲确实很会抓人的弱点，若是五年前的江醒，说不定还真会因为心底那一丝丝对亲情的渴望去一探究竟。
但现在早就不一样了。
江醒做出了一副动摇的神色，看上去就像是被江哲说服了一样，挣扎了一会，才缓缓道：“好。”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道：【小白，录音暂停。】
他低着头，看似是因为江哲的话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之中，实则已经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黑衣保镖见江醒终于被说动，松下了一口气来，带着江醒下楼：“车子就停在下面，请您随我下楼。”
江醒点头，只带着一部手机就出门了。
厨房中，没有放吐司的吐司机开始冒出黑烟。
这是起火的前兆。
小橘在外面挠了挠厨房门，似乎很不解为什么今天江醒要关上门。
它都不能进去偷罐罐吃了！！
江醒跟着保镖下楼的全程都安安静静的，一直到坐上车都没多说一句话。
并不知道江醒的真实身份的保镖放松了警惕，显然是还把江醒当做当年那个好欺负的软包子。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一名藏在小区树后的狗仔对着江醒和他就是一阵狂拍，记录下了江醒跟着黑衣保镖从下楼到上车的全过程。
“江小少爷疑似被江家威胁绑架。”狗仔说着吹了声口哨，“没想到随便接个抓奸的活就能拍到这么劲爆的新闻，这波可真赚大了。”
从江醒和保镖在门口拉扯一直到下楼离开一共用了二十分钟。
八点三十分，一直在加热的吐司机终于不堪重负，“砰”地一声爆炸开来，火光四溅，很快就点燃了厨房里的别的东西。
“喵！”
正在客厅沙发上休息的小橘被厨房里的动静吓了一大跳，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窜进了江醒的卧室。
八点三十五分，家政准时敲门。
“江先生，您在吗？我来做早餐。”
门内无人应答。
江醒请的家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平时上门做个一日三餐外加简单打扫卫生，虽然有些麻烦，但因为江醒开出的工资足够高，阿姨也就一直跟着江醒干了两三年。
这是头一次她敲门江醒没有应答。
家政阿姨感觉不太对劲，在闻到屋子里的烧焦的味道并听到几声爆炸声后变了脸色，立刻输入密码开门。
她一直都有江醒的家门密码，但江醒要求她平时进门前要先敲门，因此密码基本上很少用到。
家政阿姨急急忙忙地进门：“江先生，您在吗？我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
她看着不远处已经烧起来的厨房，完全呆住了。
“喵！！”
江醒的房间里传来了小橘恐惧的叫声，家政阿姨迅速回神，拿出手机打了119之后急忙在屋子里寻找江醒的身影。
消防员很快赶到，扑灭了江醒厨房的火。
因为江醒不在家的缘故，家政阿姨白着一张脸在楼下和消防员说明状况。
“我来的时候敲门没得到回应，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之后担心走火，就赶紧开门进去看了一下，没想到厨房着火了。”
“但江先生平时都不下厨，而且他最喜欢的小猫还被他留在了家里，怎么都不可能是江先生自己做的。”
还没来得及走的狗仔正好撞上了这一幕。
狗仔的职业素质使然，他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举起相机开始录视频了。
他离得不算远，因此可以完整地听到家政阿姨的声音。
江先生？失火？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江小少爷前脚才跟着一个黑衣保镖上车，后脚就有一个“江先生”家里莫名失火。
狗仔之前也算是扒过不少豪门八卦的，一下子就脑补出了江家掠走江送，然后准备烧毁江送的房子销毁证据的种种戏码。
管他是真是假，总之把这个消息和上一个消息捆绑着卖出去，价格肯定不会差。
他举着相机继续跟拍，忍不住想。
今天他还真是走财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