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小弟
正午时分, 碧空如洗的天空风云突变，大朵大朵锈红色的辐射云层汇聚，霞光流散, 隐隐有下雪的征兆。
沉默团五号避难所, 程哥站在星星湖边招呼还在地里忙碌的小虎。
“估摸着要下雪了, 今天先这样赶紧回避难所。”
“我把这点草拔了就回去。”小虎憨憨地冲着程哥笑。
程哥探头一看，地里杂草没剩多少了, 干脆撸着袖子弯腰帮着一起拔了起来。“小唐走了得有半个月了吧？”程哥边拔草边跟着小虎聊。
小虎嗯了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程哥嘟囔了一句。
“我上次听周哥说等这茬西红柿熟了，哥哥就回来了。”
小虎口中的周哥就是周奇，程哥一听就笑了，周奇惦记着这茬西红柿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从开花后就有事没事过来看一眼。说来也奇怪, 小唐走前正好是最后一茬西红柿熟了, 当时小唐还说收完西红柿就等着种青稞。谁知他走了没两天, 藤蔓上又有零星的花朵出现。程哥就想着那先等一等，这一等就等来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整个西红柿的藤蔓都开满了花。
不过程哥算了算, 要等这茬西红柿熟了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估计小唐短时间还是回不来。
“你说那打打杀杀都是沉默团的事, 小唐跟着去能干什么呢。”
他忍不住叹气, 感觉自从小唐不在，连个能说八卦的人都没有了。
小虎正要说什么, 抬头微微一顿, 急忙喊程哥：“程叔快看。”
“看什么。”程哥嘴里念叨着抬头，愕然发现半空中一艘巨大的魔动飞艇正穿破云层, 朝着避难所的方向驶来。
留守在避难所的沉默团比小虎和程哥更早发现了魔动飞艇的存在，避难所临时负责人黄旭一面联系陌生的魔动飞艇, 一面授权众人做好攻击的准备。好在误会发生之前，杜远找上了黄旭。
“你说那艘飞艇装的是汪老大捐赠给沉默团的物资？”
沉默团大厦门口，行色匆匆的黄旭被杜远喊住，耐着性子听完他说的，顿时一脸狐疑。他倒是知道杜远出自黑街，跟罗义是一伙的，也知道两人背后的老大叫做汪秀清，可却不明白汪秀清突然大手笔捐赠是为什么。
荒野上的人从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是有，也要看你够不够资格去接。黄旭能成为阿雅的心腹，在沉默团大举出动后留守五号避难所成为负责人，就不是个蠢人。他在脑海急速地掠过最近沉默团的发展，除了跟青古拉联手瓜分了夏马尔的势力范围，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大事。但这种荒野上势力的变更，值当的黑街主人赔上大笔物资？
反正他是不信的，不然怎么不见青古拉收到什么捐赠。
如果和荒野势力变更无关的话，那就是因为韩为的缘故了。黄旭听雅姐念叨过几次，说韩为出身显赫，外公和父亲都是什么养老会成员。多半是汪老大有什么事要求到韩为名下。
想清楚其中的细节，他脸上的狐疑褪去，问杜远：“你们来的是谁？罗船长？”
杜远摇摇头：“罗义有自己的事，来的是其他人。”
“那我跟你去看看。”
黄旭说着示意杜远一起，杜远没动，表情诚恳地解释：“是这样黄队长，这批捐赠汪老大的意思是要交到韩团长手里。飞艇路过这里也只是为了接我们一起走。”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杜远的同伴都在，大包小包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黄旭停住脚步，再次扫了杜远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杜远心里松了口气，客气地告辞，带着同伴匆匆赶往星星湖，准备同汪秀清汇合。
“我们刚从四号避难所过来，怎么又要回去？好不容易这几天才安抚住小五，回去的话……”
没了外人，安城边开车边发愁道。他脑海闪过唐令的身影，偷偷看了杜远一眼。杜远没心思搭理他，还在震惊于汪老大突然来荒野的事。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汪老大仓促做出这个决定，明明就在昨晚他跟汪老大通讯时，汪老大还没要来荒野的意思。
作为汪老大的心腹，杜远深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可他想了又想最近能算得上大事的只有荒野可能出现的圣物。但汪老大一直说的是让他们详细调查唐令的信息，看着对唐令比对圣物上心多了。
这又是让杜远不明白的一点。
旁边安城窥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提了另一件事：“我们这次回去，要是沉默团翻起我们调查唐令的事怎么办？”
杜远吐了口气：“韩为要是翻脸，让汪老大处理就行。”
安城下意识嘀咕了一句：“那要是信号不好一时联系不到汪老大，我们要不要还手？”
杜远想起安城他们都还不知道汪老大来荒野的事，皱皱眉没说话。
安城看他沉着脸的样子自觉闭上了嘴，但一直安静待在布袋里的蜘蛛异兽又开始闹腾起来。
“小五乖！”安城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拍拍小五。
小五却是兴奋地从布袋探出细长的肢节，吱吱叫了起来。
安城手忙脚乱地要把小五塞回去，杜远想到什么制止了他。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灵活地爬上车顶，不远处灰色的魔动飞艇缓缓降落，一头透明的小蛇倒吊在甲板栏杆上，仰头嘶嘶回应着。
“小七过来。”
换了一身衣服，打扮的像是个普通船员的汪秀清朝着异兽叫道。但一向听话的异兽却没有听从他的指令，反而从背上升起一对透明的羽翼，风一吹，像箭般射|向了远处的星星湖。翠绿色的身影飞快跟上，两个异兽一前一后落入湖里，轻飘飘浮在了水面上。
星星湖温柔的吟唱响起，水面微微晃动起来。几只黑毛鸭子被惊地四散奔逃，翠绿色的蜘蛛异兽舒服地团成一团，整个同星星湖融为一体。
安城：“……”
上次就是这样，小五藏在星星湖里，他们点着灯找到了半夜。这次……他郁闷地看杜远，刚刚要是把小五塞进布袋就好了。“老大你看什么？”安城注意到杜远的视线一直朝上看，顺着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顿时惊得差点把车给翻了。
“汪、汪老大？”
车厢里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安城也顾不得回嘴，揉了揉眼再看，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他茫然地看向杜远，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汪老大。
十几分钟后，杜远带着一行人出现在汪秀清面前。
除了早几分钟知道的安城，其他人都是一副暗暗心惊的模样。汪秀清眯着眼睛看了一圈，示意杜远留下，其他人先去休息。等其他人都离开了甲板，汪秀清站在栏杆前，眼神复杂地看向星星湖。
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在耳边，他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股喜悦的情绪，来自于星星湖。如果说汪秀清之前认定山海章在这里，只是一种符合逻辑的推断，那么在亲眼目睹了星星湖之后，他对此再无怀疑。
只有山海章，才能在这个趋于毁灭的世界孕育出新生的灵，活泼的、喜悦的、纯粹无暇的灵。
“族长。”
杜远犹豫着换了称谓。
汪秀清收回视线看他：“你跟着我多久了？”
杜远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十五年了。”
杜远出自西南群山某个没有名字的小寨子，全寨上下大概几千口人。像他们这样的小寨子大山里还有很多个，靠着依附受到山灵赐福的“纪堂寨”为生。
而汪秀清则是这一代纪堂寨的族长，也是他们这些受到山灵庇佑的寨子共同的族长。
杜远从二十岁到了汪秀清身边，现在已经足足十五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汪秀清轻声感慨了一句，看着杜远叹道：“你虽然不是出自纪堂，办事却一向牢靠，有什么事我也愿意让你去办。这些年你为了追查那个人的线索东奔西走，着实辛苦了。”
杜远摇摇头：“不辛苦。”
汪秀清眯起眼看向远处：“安城他们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让你一直追查的是谁。”不等杜远回答，他自顾自道：“唐春来，苍龙云海执行委员会代表，号称西南猛虎，跺跺脚半个西南都要晃一晃的人物。这些年你大概也猜到了，唐春来一直盯着我，盯着我们的寨子。所以对他的调查我们一向都尽量避免提及名字，只含糊地说要找一个人。”
杜远轻轻点头，尽量压下心中的疑惑，不清楚汪老大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也一定疑惑，像唐春来这种天上的大人物跟我们这种朝不保夕的寨子能有什么仇怨？”汪秀清瞥他一眼继续道。
杜远迟疑，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汪秀清苦笑：“大概是怀璧其罪吧。唐春来看上了寨子的圣物，非要说圣物是他家的……”
“胡说！”杜远本能道。
“是啊，我们大家都知道圣物是山灵赐下，自灭世战争后便一直庇护着十万大山中的生灵。唐春来崛起不过二十年，便想将圣物夺去，我呸！”一直平静述说的汪秀清在说到这里时，脸上终于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杜远脸上下意识露出了同仇敌忾的神色。
“如果只是夺取圣物就罢了。”汪秀清眯着眼冷声道，“唐春来那个人心胸狭窄，几番夺取圣物不成，竟趁着上半年异兽暴动，派人从寨子里掳走了小弟，意图让我们拿圣物去换……后来阴差阳错小弟失踪再无消息，幸亏山灵保佑，前几天你在荒野找到了他。”
前几天找到？杜远后知后觉：“……唐令？”
汪秀清眼眶一红：“是啊，小弟失踪大半年，我终于可以接他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3￣)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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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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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皑皑雪山出现在眼底, 杜远还未从汪老大说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那个叫唐令的漂亮少年居然是汪老大的弟弟？
他原以为汪老大对唐令特别关注是因为圣物的缘故，还怀疑过唐令跟唐春来可能有关系。现在看，汪老大之所以关注唐令, 多半是认出了他, 又不太敢确定, 才反复让他们打听关于唐令的任何一件事。
杜远脑海浮现出唐令的样子，仅看外表, 很难把那个漂亮的少年跟汪老大联系到一起，但要是细细想，那个少年身上确实能找出很多纪堂寨的影子。
当然杜远绝不是怀疑少年的身份。
事实上，西南十万大山面积广袤, 丛林密布异兽繁多。各种寨子本就分散四处, 又交通不便, 彼此间来往并不多。只有出自纪堂寨的人因为山灵的赐福, 可以驯养异兽，借助异兽穿梭于群山中。因此在西南诸多流民眼中，纪堂寨一向神秘。即便杜远跟随汪老大多年, 也只是去过几次，拢共没见过几个人。
所以当汪老大说唐令是他失踪的弟弟时, 杜远马上就想到少年对异兽的驯养, 正是纪堂寨出身的标识。只是确定了唐令的身份，杜远反而觉得难办。如果唐令是一个人就好了, 偏偏唐令现在跟韩为一起。听汪老大的意思是想要接唐令回家, 可韩为会放人吗？
过去唐令跟他们没关系，在杜远的眼里, 唐令就是一个漂亮的、依附于韩为的小情人。但现在唐令成了汪老大的弟弟，那再看就变成了韩为强取豪夺, 趁着唐令失忆骗了他。
杜远皱皱眉，一会想以汪老大黑街主人的能量，要带走自家弟弟，韩为总不能拦着不放。一会又想韩为看着挺在意唐令，万一真的不放人，双方闹翻唐令会怎么选？
“老大你没事吧？”
伴着飞艇降落的颠簸，安城快步走到杜远身边，担忧地问了句。
自从汪老大单独留下杜远谈话后，杜远就是这么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安城几次想过来问问都被同伴拉住了，说是老大约莫是被汪老大教训了一顿，这个时候一个人待着就好。
安城觉得大家说的有道理，也就忍着没来打扰杜远。可这一路都多久了，老大怎么还没缓过来？
“安城？”杜远回神，看到安城摆摆手。“我没事。”他想到什么问了句，“小五呢？”
“老大放心，木哥看着呢，肯定不让小五乱跑。”安城以为杜远担心这个，马上拍胸脯保证着。
杜远一愣，摇摇头：“不用看了，小五想去找唐令就让它去吧。”
安城：“……”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杜远，杜远却是想到了汪老大说的，小五其实是唐令养大的，难怪对唐令十分的亲近。
“老大？”安城困惑地叫了声。
杜远拍拍他的肩：“待会你就知道了。”
安城一直到下飞艇都在想知道什么，直到他看到汪老大红着眼，颤抖着看向人群中的唐令，叫了声：“小弟。”
“！！！！！！！”
……
对唐令来说，今天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早晨他在韩为怀里醒来，一起吃过早饭，韩为去忙自己的事，他跟着霜姐统计避难所的小孩数量。中午和霜姐一起吃饭，下午继续统计。晚上小狼崽野了一天回来，他搓着小狼崽洗过澡，等着韩为一起吃饭。
一般情况下，两人吃过饭要么聊天，要么出去散步，像热恋中的每一对情侣一样享受二人时光，最后就是睡觉。
但今晚在睡觉前，韩为突然接到了汪秀清的消息，他即将赶到沉默团四号避难所。汪秀清要来的事，韩为中午就知道了，黄旭已经通知了他。只是没想到汪秀清会一刻不停，全速赶了过来。
到目前为止，唐令今天的生活依然是风平浪静的。本来嘛，汪秀清要来跟唐令也没什么关系，又不需要他去接待。可汪秀清带着满满一飞艇的物资过来，顾霜来喊韩为时，顺手就把唐令也借了出去，陪着她一起清点物资。
作为半个后勤部成员，唐令没有拒绝，正好还可以跟韩为一起。然后顶着凌冽的夜风，唐令就从天上掉下一个哥哥来。
“小弟。”
人群里，唐令本来是站在最后，等着待会清点物资。谁知道伴着一声极富感情的“小弟”，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巨大的魔动飞艇灯火辉煌，照亮了在场诸人各异的表情，也照亮了唐令一脸的茫然。
他不认识汪秀清，但听韩为提过几次，因为汪秀清的特征太过明显，倒是不至于认错。可就是这样，对上汪秀清激动的神色，他才会觉得茫然又错愕，下意识去看韩为。
静默中，韩为不动声色走了过来，握住唐令的手，一起看向汪秀清。
“汪先生？”
韩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一抹惊讶。
汪秀清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半晌心痛又自责地看着唐令，话却是对韩为说：“不知道韩团长愿不愿意拨冗听我讲一个故事。”
韩为轻轻点头：“请讲。”
汪秀清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几分钟后他陪同着韩为及唐令出现在了魔动飞艇上一间装饰朴素的小型会客室内。
“韩团长请坐。”汪秀清客气地招呼了韩为一句，便不再理他，目光紧紧落在唐令身上，压抑着激动和蔼道：“阿令也坐。”
一直以来只有个别极亲近的人会叫唐令阿令，大部分人都喊他小唐。听到汪秀清这么叫，唐令礼貌地点点头，坐到了韩为身边。
汪秀清看着自己身旁的空位置，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很快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殷勤地将桌上的水果推给唐令。
“这是大同寨子后山新采的酥李，阿令你尝尝？”
唐令视线落在酥李上，是一种不认识的水果，大概成□□头大小，表皮淡黄色，隐隐有股淡淡的果香。他猜测汪秀清是认错了人，对上汪秀清期待的目光，想了想捡起一个酥李咬了口，入口酥脆，果汁香甜。
“挺好吃的。”
汪秀清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飞快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唐令看到他的失控。
“汪先生。”
韩为适时地开口，将桌上放着的一小叠浅绿色的纸巾推到汪秀清面前。
“抱歉。”
汪秀清胡乱抽了一张纸，很快扭过头来冲着唐令勉强地笑笑，怅然道：“我之前说什么来？对，故事，麻烦韩团长听我讲一个故事。”
韩为客气道：“请讲。”
“我有一个弟弟……”说到弟弟时，汪秀清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唐令身上，“他跟我不是一个母亲。他的母亲是苍龙云海的一名助理研究员，多年前派驻在西南实验室时，不幸遇到兽潮，被我父亲给救了，后来便有了我弟弟……我还记得弟弟刚出生时小小一团，我抱在怀里他冲着我笑。因为我父亲是寨子的族长，平时忙于族内事物，弟弟从小是我带大的……”
讲述中，汪秀清一眨不眨地看着唐令，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弟弟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便离开了寨子，回到了苍龙云海。一直到弟弟十岁，对方突然联系我父亲，我父亲才知道对方在一场重大的实验事故中受了伤，活不了多久了，想见我弟弟一面。后来对方去世，我父亲也郁郁寡欢没多久就跟着去了。临终前，我父亲说对方希望我弟弟能成长于安全区，他答应了。等办完父亲的后事，我就把弟弟送入了苍龙云海，在那里读书长大，只每年回寨子一次。
本来我以为弟弟的生活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只是没想到怀璧其罪……因为祖上传下的一件宝物，我们得罪了苍龙云海的唐春来。韩团长想必知道唐春来吧？”
韩为轻轻嗯了声。
汪秀清咬牙：“就在多半年前，唐春来趁着弟弟回寨子，派人掳走了他，逼迫我们交出宝物。我立刻带着宝物赶了过去，谁知道阴差阳错弟弟和……”他含糊了一下，“都失踪了。这半年来我的人手一直在苍龙云海找弟弟，结果没想到会在荒野听到他的消息。”
说到这里，汪秀清的眼眶红了，目光期冀地看着唐令。
唐令现在确定汪秀清确实认错人了。他刚想开口，突然想到自己还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这就不好反驳了。
他迟疑地看韩为，韩为安抚地冲他笑笑，对上汪秀清依然是那副平静客气的模样。
“汪先生的意思是，阿令是你失踪的弟弟？”
汪秀清点点头。
“恕我冒昧，罗义和杜远都是汪先生的手下，但他们似乎并不认识阿令？”
汪秀清苦笑起来。
“黑街的生意得罪太多人，阿令又一直生活在苍龙云海，为了保护他，知道他的人并不多。况且……”
汪秀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坦诚道：“韩团长大概听过不少黑街关于我的传言，其中有关我的出身来历更是颇多猜测。我跟韩团长交个底，其实刚刚我也说了，我父亲不是集团的人，我们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西南群山里。那里有点像是荒野，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寨子。因为交通不便，这些寨子间交流很少，杜远和罗义出自和我不同的寨子，他们一直不知道也没见过阿令。不然我早就找到阿令了。”
汪秀清叹息着，想到什么，从桌子下抽出一份文件，打开推到唐令面前。里面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看着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很漂亮，但神色苍白透着憔悴。
“这是阿令的母亲，唐心芸。”
他看着唐令轻声说：“阿令以前很排斥母亲的称呼，也不愿意见任何有关母亲的东西，所以只留了这么一张照片。只是我没想到阿令潜意识里会记得“唐”这个姓，还给自己起名叫唐令。”
唐令：“……”
如果不是因为他根本没失忆，他几乎都要相信自己就是汪秀清失踪的弟弟了。但问题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看着汪秀清期盼的眼神，微微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忍不住想会不会汪秀清的弟弟就是这个世界的他？如果这里和地球是平行世界，不是有种说法嘛，每个平行世界都会有一个你。
转念他又觉得那他也太倒霉了。在地球世界他被人绑架勒索山海章，这个平行世界又被人绑架勒索家传宝物，怎么绑匪就指着他一只羊薅啊？
他有点愤愤地想，但生气过后就是巨大的难过。
平行世界什么的只是胡思乱想，但他听着汪秀清讲述找弟弟的故事，不由想到了地球世界的父母家人。他失踪了，他们也恨不得把林城翻个遍吧？
这一刻唐令对汪秀清生出巨大的同情，本来因为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他觉得自己不好说汪秀清认错了人。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汪秀清把他当做失踪的弟弟，放弃寻找真正的弟弟，那汪秀清真正的弟弟怎么办？
对方说不定正怀抱着巨大的希望等着汪秀清找到他，万一对方还在那个唐春来手里怎么办？
唐令蓦地站了起来，韩为很快跟着起身：“阿令？”
唐令认真地看汪秀清：“汪先生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弟弟，我想您真正的弟弟还在等着您去找他。真的。”
汪秀清：“……”
怎么回事，他明明感觉到自己的故事打动了唐令，可为什么唐令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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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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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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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听了汪秀清找弟弟的故事, 唐令不免想到自己，一直到回神庙行宫都恹恹的。
即使有韩为陪着他，还有小狼崽在他怀里撒娇, 他也打不起什么精神, 只有在骂绑匪时, 显得有那么点活力。
“韩大哥你知道吗？当初我在魔鬼山洞差点被虫子吃了，就想如果以后还能遇到那个绑匪, 一定先报警，然后狠狠骂他一顿。”
往常这个时候唐令早就睡了，但今天凭空掉下一个“哥哥”，他根本没什么睡意。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 戳着怀里的小狼崽, 凶巴巴地对坐他身边的韩为说道。
灯光下, 少年提及绑匪时, 眼中好似有小火苗在燃烧。韩为心疼少年的遭遇，赞同地点点头：“该骂，阿令想骂什么？”
唐令想了想, 字正腔圆地骂了句：“操|他祖宗。”
这已经是过去的好孩子唐令会骂的最狠的话了，骂完他有点不好意地看韩为, 韩为纵容地笑, 还夸他：“骂得好。”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可惜我来了这里，绑匪估计留在了地球世界, 没机会当面骂他了。不过……”他顿了下, “我失踪后，家人肯定会报警, 林城又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肯定逃不掉。”
唐令觉得他来到这个世界, 能在遇到爷爷前撑下来，完全靠的就是对绑匪的恨意，不然他早放弃躺平了。
“希望汪老大能尽快找到他弟弟吧。”
从自己的遭遇唐令想到汪秀清弟弟身上，真心盼着对方能安然无恙，尽快跟家人团聚。只是他想到什么看韩为：“韩大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吗？”
不然汪秀清为什么这么笃定他是他失踪的弟弟？
他已经明确说了对方认错了人，但汪秀清却不信。他又不能告诉汪秀清他其实没失忆，家人朋友都记得呢。要是沉默团的人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骗大家失忆的事。就算大家不在意他的欺骗，在不能暴露外星人身份的前提下，他还得合理地编一套被绑架的说辞，还有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家人父母……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失忆的人设已经摘不掉了。
唐令有些困惑。
对上少年纠结的眼神，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
“不会。”他干脆道。
唐令意外地瞪大眼，他还以为韩为会说世界上不同的两个人长得像也很正常之类的，没想到韩为会否认。
“阿令。”韩为含笑看着少年，眼中似有星辉闪耀：“我的阿令是独一无二的。”
这个理由，唐令微微一怔，嘴角忍不住翘起，一颗心像是浸泡在蜂蜜罐子里，又甜又软。
“至于汪秀清……”韩为眼中的笑意敛去，微不可察地皱眉，斟酌道：“他的话未必都是实话。”
因为清楚少年的来历，对于汪秀清的故事，韩为仅仅是当做故事来听，并没多少触动。反而因为牵扯到了少年，他会本能怀疑汪秀清出现在荒野的原因。是真的寻找弟弟，还是为了其他目的？
鉴于沉默团跟黑街的合作一向顺利，汪秀清又表现得十分知情识趣，在判断出他的真实意图之前，韩为并不希望双方闹得不愉快。也因此，对于汪秀清的故事，韩为只是恰当地表达了该有的疑惑，等着看汪秀清下一步的行动。
他这样说，唐令脸上的惊讶挡都挡不住。
“韩大哥你是说汪老大的弟弟其实没有失踪吗？”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他自己生性多疑，却是希望少年能永远这样，柔软又善良，光明又磊落，不管想人还是想事永远都是朝着好的一面去想。
“是不是真的失踪……”他微微沉吟，“汪秀清今天讲的那个故事里，他出身西南大山是真的，跟唐春来有龃龉也是真的。而多半年前，西南那边确实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兽潮，这些细节都没问题。但西南群山不同于荒野，各大强权几次想插手进去都被里面恶劣的环境和成群的异兽逼退，可以说整个西南群山完全是一个封闭的状态，谁也不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样？”
“也就是说我们没法判断汪老大说的真假？”唐令顿了下，声音有些怏怏，“他也可能根本没有弟弟。”
“这只是猜测。”韩为柔声道。
如果不是清楚，少年过往经历只有他跟少年两人知道，韩为都要怀疑汪秀清的故事是根据少年的经历改编了。同样有个温暖的家，同样被仇人绑架勒索，同样失去家人。这个故事的每一处都戳到了少年心上。少年是真的关心汪秀清口中那个失踪的弟弟。
韩为看着少年恹恹的样子，有点后悔挑明这件事。只是在汪秀清来意不明的前提下，他希望少年在真诚之余能保持一些警惕。
“我让葛辉尽快回来一趟。”
“葛大哥？”
唐令恍然想到葛辉是罕见的双能力者，其中一个能力便是【心灵感知】，能大概判断出对方话语的真假和有没有恶意。然后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第一次在避难所见韩为时，葛辉就把能力用到了他身上。
想到这，他斜睨了韩为一眼，轻轻哼了声。
韩为宠溺地轻笑：“我记得在这件事上我们已经扯平了，倒是阿令你一直欠我一茬韭菜。”
这么一说唐令又记起他刚刚种菜时，每次韩为帮了他或者送了他什么，出于对等原则，他都会默默在心里把种的小韭菜送给韩为一茬。但韩为要是惹他生气，他又默默把韭菜收回来。但一直以来其实都是韩为帮他的时候多，然后他就总是欠着韩为一茬韭菜。
本来那次韩为都要吃到了，结果他被大鹰抓到雪山上，韩为也追着他一路上了雪山，错过了地里最后一茬韭菜。
唐令心软成一团看韩为，想说明年他们可以种更多的菜，怀里被他揉着快要睡着的小狼崽突然睁眼站起来，冲着窗外嗷呜一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下一刻韩为身上亮起火光，金色的火线直射窗台。
唐令安抚地拍拍小狼崽，怀疑是不是小五又偷跑过来了。
果然，透明的蛛丝从屋顶垂落，翠绿色的蜘蛛异兽趴在窗户上，亲昵地朝着唐令叫着。唐令有些无奈，脑海不由闪过安城的黑脸，他其实也奇怪小五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他看向韩为本想说要不要联系汪老大，却发现金色的火线并未消散，而是仿佛追踪着什么，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的错觉，他隐隐觉得被火焰圈住的玻璃上闪过一丝波动。很快在火光的折射中，一条手指粗细的透明小蛇吊在空中缓缓浮现。小蛇大概是想要挣脱火圈，却畏惧着仿佛流浆的金色火焰，愤怒地朝着韩为嘶嘶着。
“异兽？”
韩为嗯了声。
“是小五的伙伴？”
唐令猜测着。他看向翠绿色的蜘蛛异兽，注意到小五不像往常那样蹭到他身边，而是有些暴躁地转着圈，一会看看小蛇，一会看看韩为，最后对着他叫了起来。
唐令隐隐猜到了小五的意思，走到韩为身边看过去。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愤怒的小蛇安静下来，越过韩为对着唐令甩甩尾巴。源于生物的本能让小蛇厌恶又畏惧着韩为身上的气息，但偏偏韩为身边有着吸引它的存在。这种吸引压过了本能，小蛇臣服地蜷起身体，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嘶~
唐令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应到这头陌生的异兽对他并没有敌意，甚至像小五一样无来由的亲近着他。他下意识想要上前一步，小狼崽意识到了威胁，不高兴地在他怀里拱拱脑袋。唐令赶紧摸摸小狼崽，证明自己最喜欢小狼崽。
“韩大哥要把它们送回去吗？”他问。
韩为点点头，确定异兽没有其他动作，点开通讯仪，直接找到汪秀清。
“韩团长？”
投影屏幕里，汪秀清的胖脸出现，期盼地看过来，发现没有唐令的身影后，隐隐闪过一丝失望。“韩团长是有什么事吗？”他打起精神问。
韩为调整角度，让汪秀清看到两头异兽，言简意赅：“麻烦汪先生派个人过来把它们带回去。”
“是小五和小七啊。”
汪秀清似乎并不意外，笑道：“就让小五和小七留下吧。它们两个小时候都是阿令亲手喂养的，对阿令十分亲近。”
看韩为皱眉想要拒绝，汪秀清表情诚恳：“韩团长，想必你也知道异兽不同于人类，我只能约束它们而无法控制它们。即便我派人把它们带回来，它们想去找阿令还是会去的。与其让它们半夜惊扰阿令，不如就让它们留下，还能保护阿令。”
韩为对汪秀清说的少年一手养大两头异兽不置可否，但想想小五之前几次三番偷跑的行为，却也认可汪秀清说的。与其让它们半夜乱跑，不如就留在这里。
他挂断通讯仪，目光冷冷地看向那头透明的异兽。小蛇本能地仰头，背上透明的羽翼撑开，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小七？”
唐令试探地叫了声。
小蛇乖乖收拢羽翼，有些委屈地嘶了声。
韩为默然看了异兽几秒，轻轻敲了敲窗台，金色的火焰宛如活物一般流向韩为的手掌，温顺地蛰伏下来。
没有了这股讨厌又强大的气息，小蛇滑行向窗台的角落，乖乖缩成一团，很快消失不见。
“咦？”唐令好奇地看了又看，问韩为：“还在吗？”
韩为点点窗台，火焰亮起，小蛇愤怒地仰头嘶了一声。唐令看不到，却能听到它的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
这天晚上，唐令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三头异兽，一个四阶基因者，还有小苗庇护的雪山，整个荒野再不会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他睡得踏实，却不知道因为汪秀清的那一声“小弟”，今晚有多少人会睡不着。
安城就是其中之一。
他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汪老大看向唐令激动的眼神，和飞艇上私下流传的消息——唐令是汪老大失踪的弟弟。
难怪小五会这么亲近唐令，安城给小五找了一个理由，那他呢？
安城想找汪老大问问，他这种情况真是受圣物的影响吗？可即便是远离唐令，他想起唐令也还是会觉得亲近。圣物的影响这么大吗？他胡思乱想地睡不着，门外突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老大，出什么事了？”安城看了眼时间匆匆起身拉开门问。
走廊里，杜远身上的衣服还是白天那一身，显然也一直没睡。他回头朝着安城摆摆手：“没事，是小七和小五一起不见了，现在已经找到了。”
“找到？”安城蓦地想到什么，“它们去找唐令了？”
杜远点点头。
这一刻安城心里有点微妙的委屈，为什么他不能……等等打住。安城压下那种奇怪的想法皱眉问：“小七怎么也去了？”
杜远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想起汪老大说小七也是唐令养大的，所以才和小五一样。而且听汪老大的意思，是寨子里驯养的异兽都很亲近唐令。
怎么回事，总不能说那些异兽都是唐令养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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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3)(ε￣ *)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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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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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魔动飞艇灯火依次熄灭, 位于船长室左侧的休息室内，汪秀清拉灭灯绳，墙上的壁灯很快暗下, 一时房间内只剩稀薄的月光。
有风吹过, 灵温柔的吟唱回荡着, 汪秀清沉迷地侧耳倾听半晌，摸黑朝着窗前走去。
休息室内装饰不少, 实木的桌子、雕花的椅子、漂亮的盆栽、地上零零散散散落的各种物件。即便是在白天，一个不小心也容易撞到什么。但汪秀清却似能看清每一样东西所在，灵活的身躯穿梭于房间，几步便到了窗前。
此刻如果有旁人看到, 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作为黑街主人, 汪秀清出名的不仅是黑街的无所不能, 还有他反基因药剂的立场。
众所周知, 汪秀清没有注射过任何一种基因药剂，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一个普通人，显然不该拥有夜视的能力。
“两个小白眼狼。”
汪秀清站在窗前, 遥望着暗夜里雪山的方向，习惯性摸了摸左手腕, 可空荡荡的手腕提醒着他, 一直以来跟他形影不离的小七丢下他去找唐令了。他嘴里含糊了一句，尽管理解异兽出于血脉本能, 难以抗拒山海章的吸引, 但还是心情复杂。
要知道小五、小七还有寨子里其他豢养的异兽，可都是他和他的族人们实打实从小一点点喂养大的。特别是小五、小七它们几个, 更是他小时候由父亲精挑细选出来，交给他亲自照看养育。不管异兽吃喝拉撒都得他自己动手, 也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能和异兽分开。这样持续了几年，他才和异兽培养出宛如一体的默契和亲近。
但唐令什么都不需要做，这些异兽便天然亲近他，依赖他，丢下他这个过气老主人不要了。
只是因为他是山海章的主人。
真是个幸运的小孩啊，汪秀清想。
根据族内记载，山海章自远古先民时期传承下来，在唐家历经无数代人，也只有寥寥数人才能有幸一窥山海章的真谛，称得上一句山海章主人。更多的人对山海章来说不过是一个保管者罢了，自然更不可能窥探到山海章的奥秘。
年少时汪秀清还做过找到山海章，一窥山海章真谛的梦，后来迟迟没有山海章的消息，他便也熄了心思。
谁知道山海章会在消失数百年后突然冒了出来。
转念汪秀清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思绪回到了眼前这个棘手的局面。无论如何，他是一定得把山海章带回西南大山。
不仅是因为这是汪家立族的祖训，还因为十万大山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山海章之上。灭世战争后，在持续数年核冬天的笼罩下，整个世界千疮百孔满目苍夷。多少人因为没吃没喝饿死渴死，因为辐射感染病死。
而他们寨子凭什么能在那个黑暗的年代活下来，靠的就是祖辈传下的圣物。
汪秀清幼时曾听族里的老人说起过他们小时候的故事，讲他们如何靠着那一小块灰扑扑的、掉在地上极大可能找不回来的碎石析出的乳白水珠，驱散了土壤中的辐射种植作物，治好了感染的族人，驯养异兽穿梭于群山峻林中，在大山深处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那一小块毫不起眼的碎石，只是山海章磕掉的一角，却是整个十万大山的圣物，是他们一代代绵延人口，安稳生活的根基。
再退一步，汪秀清想，如果唐令只是山海章的保管者，那其实也不是没有商量。偏偏唐令幸运成了山海章的主人。那个漂亮的小孩大概不会知道，因为圣水的存在，整个西南十万大山，包括山灵，包括所有受到山灵庇护的异兽，还有寨子里一代代饮用圣水进化模模糊糊触摸到灵的人，都会天然亲近他，喜欢他。
特别是那些异兽，它们没有人类复杂的心思，反而会更遵循于本能。
小五和小七就是最好的证明。
某种程度而言，那个小孩此刻已经凌驾于他们一族之上，成为整个西南大山真正的主人。
想到这里，汪秀清再次深深叹息。
本来山海章的主人出现就够头疼了，但幸好唐令看着只是一个心软良善的小孩，对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无数族人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唐令踏踏实实跟他回去，成为寨子的一员，族人的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只是他身边怎么偏偏多了一个韩为呢？
汪秀清第三次叹息起来，皱眉思索着怎么能说服唐令跟他回去。实在不行，他只能想个法子在韩为眼皮子底下偷偷把唐令带回西南十万大山。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办？汪秀清乐观地想，他们寨子里优秀的小伙子也是不少的。难道韩为还敢一路追到大山里面去吗？
……
嘶嘶~
吱吱~
嗷呜~
第二天一早，唐令是在异兽热闹的叫声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小狼崽愤怒地扑棱着翅膀，对着空无一物的床底大声叫着。
“土豆？”
唐令睡眼惺忪地坐起，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土豆怎么啦？”
听到唐令的声音，土豆一个转身扑倒他的怀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低声呜呜叫着。唐令心里一软，就要抬手去摸小狼崽，手腕突然一沉，有什么悄悄缠绕上来。
他慢半拍地想起昨晚的事，是那条透明的小蛇吗？他好奇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触感温软有点像是果冻的感觉。然后他就察觉那条小蛇偷偷用尾巴尖勾了勾他的掌心，亲昵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
低头对上小狼崽信赖的眼神，唐令赶紧用没有小蛇的那只手顺了顺小狼崽的毛，生怕小狼崽发现什么。
嗷呜~小狼崽舒服地叫了声，他刚松了口气，那种有什么轻轻勾着掌心的感觉又出现了。
唐令无奈地摸摸手腕，把一直蠢蠢欲动的小蛇安抚下来。
说来他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小七和小五为什么会这样亲近他。韩为怀疑是山海章的缘故，唐令每次都把闪电的例子拿出来。都是异兽，闪电就不怎么亲近他。但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原因。反正总不可能是汪秀清说的小五和小七都是他从小养大的。
“韩大哥呢？”
唐令戳着小狼崽问，不等小狼崽嗷呜两声回答，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韩为拎着早餐回来了。
“阿令醒了？”
唐令点点头，视线落在韩为拎着的两个古色古香的食盒上，猜测道：“汪老大派人送来的？”
不同于沉默团统一采购的黑蓝两色保温杯，眼前的食盒完全没有任何现代的气息，有点像是唐令在古装片里见过的，还得是古代有钱人用的那种攒盒。
韩为嗯了声，将两个食盒放在桌上，视线扫过唐令的左手腕，目光沉了沉。
唐令注意到他的视线，赶紧把左手举起来，比着口型说：“是小七。”
他指了指怀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狼崽，有点心虚。韩为没说什么，径直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唐令只觉眼前的空气似乎闪过一丝波动，手腕蓦地一空，那条小蛇已经不见了。
淡金色的晨曦照到窗台上，透明的小蛇收拢羽翼，悄无声息地蜷缩在了角落。
唐令找了一圈没看到小蛇去了哪，低头看着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狼崽，戳了戳它，轻轻笑了起来。
“好了。快去洗漱准备吃饭。”韩为从少年怀里揪走小狼崽，唐令答应了一声，飞快去洗漱。等他从浴室回来，韩为已经把食盒打开，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十几碟早餐。
除了在酒店吃自助，唐令还没有这样吃过。他有点纠结地坐下：“汪老大还不信我的话？”
“嗯。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再说。”
对于汪秀清的示好，韩为并不怎么在意。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汪秀清投入越大，想要的必然更大。说完他将蹲在肩膀的小狼崽拎下来放在桌子一侧，唐令找出了小狼崽专用铁皮罐，正要给小狼崽盛点吃的，一直隐身的小蛇和蜘蛛异兽齐刷刷看了过来。
唐令：“……”
两分钟后，三头异兽各分了一个铁皮罐，只不过小狼崽和小七分居桌子两侧，漂亮的蜘蛛异兽蹭在唐令腿边。不考虑小狼崽和小蛇时不时对吼一声，倒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本来唐令还觉得汪老大送来的早餐根本吃不掉，但加上三头异兽最后反而有点不够吃了。
他想到什么问韩为：“汪老大是不是养着挺多异兽的？”
从小五、小七的名字上，他猜测不会还有小一、小二什么的吧。
韩为点点头：“黑街有很大的一部分生意就是贩卖异兽。在西南群山里面每隔几年就会爆发一次兽潮，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异兽。”
“西南群山面积很大吗？”
唐令有点好奇。他记得韩为以前跟他说的，异兽的领地意识特别强烈，一个区域只能有一个异兽。这点看大鹰就能看出来。
韩为猜到少年想问什么，解释道：“西南群山又号称西南十万大山，从半空看去一座又一座山岭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边际。到目前为止，集团对西南的了解也仅限于外围边缘。如果大概估算的话，西南的面积不比荒野小，而且那边也不似荒野贫瘠，对异兽来说并不缺少食物。”
只是尽管如此，西南群山中的异兽数量也未免有点太多了。
集团不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可几次派人进入大山深处调查，都遭遇兽潮全军覆没。另一边同西南群山接壤的苍龙云海同样如此。
当年韩为在西南边境驻扎时，也曾试探着进入深山，没有例外的在刚进入没多远就遭遇了一场小规模兽潮，差一点没出来。
以前他便怀疑过这些兽潮出现的古怪。而生活在群山边缘的流民们也一直隐隐传言说大山里面还有人住，只是很少能见到里面的人。昨晚汪秀清一句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群山里，不过是坐实了韩为的猜测而已。
唐令听着韩为的话，想象了一下西南群山中漫山遍野都是异兽的场景，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真奇怪。”他又想到什么，“汪老大说他们寨子一直在深山里，那里不是经常爆发兽潮吗？他黑街的生意做的那么大，为什么不把族人都迁徙到安全区，就算到群山边缘也行啊。”
韩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这就要看群山里面有什么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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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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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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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群山有什么秘密呢？
唐令在清点汪秀清捐赠来的物资时, 脑海不由闪过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荒野那会，不管是爷爷还是程哥，遇到的每个人都把安全区视为天堂。爷爷为了替他争一张进入安全区的票, 甚至接了刺杀韩为的任务。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安全区和天堂一样, 但实话实说, 比起荒野、西南大山的危险，安全区起码不用天天担心虫子、尸鬼、兽潮什么的。明明汪老大有能力把族人都送入安全区, 但他的族人却宁愿面对兽潮也要留在西南深处。唐令觉得按照正常逻辑，大山深处一定有什么很重要，重要到汪老大和他的族人都愿意留下，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也就是韩大哥说的那样, 群山深处有秘密。
不过转念, 就算有秘密又怎么样呢, 反正跟他也没关系。本身唐令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就是看着这批物资突然想到了。他摇摇头把这个问题丢在脑后，静下心认真清点着舱室内的物资。最后确定数量无误，在货物清单上记下了棉衣三万套的字样。
不得不说汪老大的这批捐赠用了心。唐令怀疑汪老大一定事先调查过沉默团缺什么, 送来的东西都是沉默团现在急需的。譬如这些棉衣，前两天霜姐才说要采购一些衣服, 还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跟罗义说, 汪老大就已经把棉衣送来了。
他又想起汪老大说的，这批捐赠跟他的身世无关。单纯只是汪老大感动于沉默团在荒野做的一切, 也想做点什么。而且汪老大还表示, 这批捐赠只是第一笔，后面还有第二笔、第三笔……让沉默团需要什么千万跟他提。
当然唐令不至于傻到真的信了汪老大说的这些, 他只是有些困惑。如果说汪老大讲述的找弟弟的故事是假的，那汪老大千里迢迢从西南跑到荒野, 又砸下这么多物资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就是为了骗他这么一个弟弟吧？
昨晚临睡前，他仔细把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想了一遍，怎么想他的活动范围也只在荒野，认识的人也就那么些，不可能跟汪老大有什么交集。
如果非要说他身上有什么让人图谋的，只能是山海章。
可还是说不通，唐令疑惑地想，关于山海章的存在他只告诉过韩为一个，连爷爷都不知道。如果汪老大真是冲着山海章来的，他又是怎么知道山海章在他手里？而且之前韩为曾在集团公开的资料里查过，没有任何山海章相关的信息。他怀疑随着唐家人的死去和灭世战争的爆发，有关唐家、山海章的记载早就消失在历史中了，未必还会有人知道。
想来想去这都是一个谜团，唐令忍不住叹口气，收起货物清单准备去找顾霜。
“好了土豆。”他冲着角落喊了声。
一早晨无聊的差点睡过去的小狼崽嗷呜一声站了起来扑到唐令怀里。另一个角落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睁开眼，背上透明小蛇甩着尾巴尖催促着它快些。
嗷呜嗷呜~小狼崽撒娇地叫着。
“知道知道。”唐令抱着它揉了把，安抚好小狼崽，又看向跟过来的小五跟小七，露出无奈的笑。
“走吧。”
他拖着三个小尾巴正要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阿雅带着几个陌生流民走了进来。
“小唐。”
“雅姐。”唐令顿住脚。几个流民畏惧地看着不远处的蜘蛛异兽，有些不敢向前。“是有事吗？”他问。
“嗯，小唐你清点完了吗？”阿雅伸手揉了小狼崽一把环视着舱室说。
唐令点点头：“已经清点好了。”
“那正好，老顾说等你清点完就先把这些发下去。”
说着阿雅走到窗前，拧开窗户轻轻一掌拍上去。下一秒青色的冰棱迅速蔓延到地下，形成一道将近十多米长一米宽的冰滑梯。
“行了，你们搬到这里滑下去就行，底下有人等着接。”
她一脸轻松地跟几个流民吩咐着。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来帮忙吧。”
看大家还是有些害怕小五，他干脆示意小五在窗外等他，跟着阿雅一起忙起来。
靠着阿雅的能力，他们着实轻松不少。不过考虑到避难所的海拔和流民糟糕的身体状况，在搬了半小时后几个流民便开始气喘吁吁有些干不动了。
阿雅喊他们停下休息一会，注意到唐令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脸微微有些发红，意外地挑挑眉。
沉默团熟悉唐令的人都知道，小孩的基因能力虽然厉害，但身体并没有如一般的基因者那样得到强化，还是一副普通人的身体。以前私下讨论，大家都觉得小孩注射的基因药剂多半是个半成品。顾霜更是怀疑，小孩是不是从哪个实验室逃出来的。
但昨晚汪秀清闹了那么一出，实验室这个选项可以排除，倒是半成品很有可能，说不定就是汪秀清从哪个落魄研究员手里弄到的。
阿雅想着出去了一趟，没一会回来搬来半箱玻璃瓶果汁。
“小唐给。”
她扔给唐令一瓶，又给几个流民一人分了一瓶。几个流民拘束地摆摆手不敢要，见阿雅变了脸，才一个个小心翼翼接过，珍稀地放好，谁也舍不得喝。
阿雅没再管他们，走到唐令身边先把唐令的瓶盖拧开，又拧开了自己的。唐令注意到锋利的金属瓶盖在阿雅手里就像是纸一样，连个小红痕都没留下。
他暗搓搓地羡慕了一把基因者的身体强化。其实因为水珠的缘故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比在地球世界时好多了，但依然比不过基因者强化后的身体。
“尝尝，汪老大给准备的。”阿雅冲着他笑，“我也是沾你的光。”
唐令抿了口，是苹果汁的味道。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再没喝过果汁了。霜姐嫌弃这些东西又重又占地方还不便宜，后勤补给从不采购。他已经习惯了天天喝水，乍然喝到果汁，真有种甜到心里的感觉。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阿雅八卦地问，“汪老大说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喝的，有熟悉的感觉吗？”
不过短短一夜，关于唐令的身世已经在避难所传开了。先有汪秀清当众那一声小弟，后有他的手下卖力宣扬，现在整个沉默团几乎都知道了唐令是汪秀清失踪的弟弟。
这也是没办法，因为不清楚唐令失忆的内情，大部分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都不会觉得汪秀清千里迢迢跑荒野说的是假话。
虽然怎么看两人都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但不是说同父异母嘛。
阿雅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比起旁人她对唐令更多一些关心，毕竟两人以前没少一起吐糟韩为狗大户。
“我不是汪老大的弟弟，他多半是认错人了。”对上阿雅隐含关切的眼神，唐令摇摇头，实话实说。
“怎么说？”
“唔……”唐令胡编了一个理由，“我见了汪老大没有那种很亲近的感觉，不是说血脉兄弟会有心灵感应嘛。”
阿雅还以为唐令是想起什么了，没想到会是这么孩子气的理由。她挑眉正要说话，唐令手腕的通讯仪震了一下，是老人找他。
顾不得再跟阿雅说什么，唐令高兴地找了个角落，点开通讯仪。
“爷爷。”
投影屏幕亮起，露出了老人黑瘦的脸。他仔细打量了少年好几眼，满是风霜的脸上挤出一丝淡淡的笑。
“你、你还好吧？”老人声音嘶哑地问。
唐令一时没听出老人的意思，下意识道：“挺好的。诶爷爷你又跟着大家出去训练了吗？”
他很快注意到老人的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想起上次老人说的问了句。
老人含糊地嗯了声，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少年已经笑着说：“那爷爷你要注意身体啊。”
这一句打开了少年的话匣子，从老人穿的衣服暖不暖和到老人有没有收到雪萝卜……衣食住行少年全部问了一遍。老人沉默地听着，关于少年身世的传言就在嘴边，但对上少年真诚又关切的眼神，他实在舍不得打断少年的话。
是他太贪心了，老人漠然地想。像他这样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老头子，不能因为少年叫他几声爷爷，就真以为自己是少年的爷爷。如今少年的家人找过来，他该为少年高兴的。
再说他早前不是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迟早少年的家人会找到他。然后呢？少年会跟着家人走吧。毕竟少年才十八岁，该回去安全区读书上学的。在荒野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任何一个爱少年的家人都不会同意他留下来。
至于他，老人想如果少年离开了，他大概也没有留在沉默团的必要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少年说完雪萝卜，想到什么问老人，“爷爷你听过黑街吗？”
老人沉默地点点头。在他还是荒野猎人时，就听过黑街汪老大的名号了。
“就是黑街的汪老大昨天来荒野了……”少年似乎有些困惑，“说我是他失踪的弟弟。”
老人低着头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枪，听到少年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汪老大认错人了。”
“什么？”老人愕然抬头。
少年认真点点头：“就是说汪老大认错人了，我不是他弟弟。”
“……为什么？”老人沉默几秒嘶哑着嗓子问。
“因为我看到汪老大没有那种很亲切的感觉，不像是看到爷爷。爷爷你还记得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爷爷特别亲切。”如果说前一句唐令只是拿来当做拒绝汪老大的理由，后面说的可就是真心话了。
他看着老人笑眯眯道：“所以爷爷要是有人说什么你不要信，我肯定会留在荒野，陪着爷爷你，还有韩大哥。”
这一刻老人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他握枪的手头一次颤抖起来，足足沉默了十几秒，老人才低声道：“我知道。”
屏幕对面，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一上午的忙碌过去，临近中午时，唐令接到了韩为的通话请求，喊他中午一起吃饭。
他收拾好离开飞艇，朝着神庙行宫赶去。中途路过广场时，注意到广场两侧还有不少的小孩在排队领衣服。旁边几个已经领到衣服的小孩似乎是在等人，大大的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紧紧抱着怀里的衣服。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麻利地解开袋子，把衣服套在了身上。不出意料的，小男孩的衣服大了几个号，套在身上又肥又长，并不合身。但小男孩依然很高兴，甩着袖子快乐地转着圈。
唐令下意识停住脚步，看着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不管汪老大是为什么来的荒野，又为什么送出了这批物资，他的行为帮助到了避难所的这些孩子是真的，给他们带来快乐也是真的。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唐令头一次这么希望汪老大不是个坏人，他讲述的那个故事里弟弟是真的存在，汪老大能早一天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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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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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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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心情不好时, 看到这些小孩子的笑脸，立刻便觉得有了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汪秀清站到了唐令身边, 眯着眼睛望着那个快乐甩着袖子的小男孩轻轻笑着。
“汪先生。”
唐令收回视线, 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同时感觉手腕一松，猜到那条小蛇回到了汪秀清身上。他下意识朝着地上看了眼, 比起小蛇的离开，翠绿色的蜘蛛异兽只是懒洋洋地挥舞了下肢节，便继续趴着不动了。
收回视线，唐令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着汪秀清说话。
对于他的这种疏离, 汪秀清眼中闪过一丝难过, 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 装着若无其事道：“阿令很喜欢小孩子？”
唐令点点头。
“阿令……”汪秀清顿了下，怅然道：“我弟弟阿令也很喜欢小孩子，每次他从苍龙云海回寨子里, 都会带一些寨子里不常见的糖果玩具什么的，寨子里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他出事后, 寨子里的孩子们哭着找他。我就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应到这些孩子们对他的想念, 他以前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
唐令安静地听着，这个时候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汪秀清轻轻叹气, 收起脸上的怅然, 笑着问唐令：“我听他们说阿令你很喜欢种些什么，在五号避难所还有一小块自留地, 种满了各种能吃的菜。”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唐令轻轻嗯了声。
汪秀清笑着摇头：“那阿令你真应该去寨子里看看, 在你……”他含糊了下，“住的吊脚楼后面有一大块菜地，里面一年四季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菜，附近的人谁想吃了都可以去薅一把。我记得上一次大伙去采的是清明菜，后来没人看顾，现在已经都是杂草了吧。”
说着汪秀清声音低了下来：“今年初阿令还问我，上大学后他要读什么专业，作物栽培和动物遗传他都很喜欢。寨子里驯养的很多异兽都是阿令从小照顾大的，他好像天生就受异兽的喜欢，他……”
伴着汪秀清的讲述，唐令脑海里“失踪弟弟”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喜欢小孩子、喜欢种地、喜欢小动物、心软又善良，很受寨子里的人喜欢和欢迎。然后代入唐令自己的脸，好像也没什么违和。
唐令犹豫地看着汪秀清，觉得自己的立场太不坚定了。
第一次听汪秀清讲述寻找失踪弟弟的故事时，他没有多想就相信了。后来韩为说汪秀清的故事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不论这个故事发生的地点还是故事冲突的两方人物，他们都没法去佐证真假。他想了想觉得韩为说的很有道理。但现在随着汪秀清描述的弟弟越来越立体，他的立场又开始偏移——能说出这么多真实生活的细节，应该不太像是假的吧？
他心里纠结，但对上汪秀清期盼的眼神，还是轻声道：“汪先生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自己弟弟的。”
言下之意并不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弟弟。
汪秀清眼中掠过巨大的失望，张了张嘴，胖乎乎的脸上是唐令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神情，最后勉强笑道：“那我就谢谢阿令了。”
说完他转身背影寂寥地朝着飞艇走去。
唐令有点替汪秀清难过，但事实就是事实。他纠结的一直是故事的真假，而不是自己冒名顶替成为汪秀清的弟弟。
他恹恹地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感觉耽搁的已经有点久了。想到韩为还在等他，转身正要跑，手腕突然一沉，小蛇又回来了。
“……”
他下意识去看肩头蹲着的小狼崽，小狼崽马上过来亲昵地蹭了蹭脸。
唐令笑了起来，感觉有什么在轻轻勾着他的掌心。他安抚地捏了捏小蛇，对于小蛇抛下汪老大回来找自己有些无奈，还有地上完全不动的蜘蛛异兽。明明汪秀清才是它们的主人……这样想想，汪秀清好像更可怜了。
……
隔着半个广场，汪秀清故意做出一副形单影只的孤苦模样，只是低垂着头遮去了眼中的思索。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在来荒野之前，汪秀清已经预想过这一趟不会那么顺利，但他以为阻碍会是韩为。作为一个前合格的军人，现在合格的势力首领，韩为不会轻信他的故事这是汪秀清早就想到的，他甚至都做好了默契之下的利益交换准备。
但怎么现在韩为还没说什么，他以为最好拿捏打动的唐令反而态度坚决，不认他这个哥哥。
是韩为在背后说了什么吗？
可就算是韩为说了什么，唐令的反应也该是犹豫怀疑，而不是如此坚定两人没关系。不是说一个失忆的人最想要找寻自己的过去吗？如今他把“过去”放在唐令面前，小孩怎么看着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按说他这个哥哥有钱有势也不是拿不出手吧？
是不是他表现得太急切了，给了小孩压力？
汪秀清一路复盘着自己的行为，努力揣摩着一个失去弟弟的人该有的反应。
“族长。”
等他一回到船长室，保镖打扮的手下迎了上来。“寨子里来消息了？”
“怎么说？”
汪秀清卸去了脸上好哥哥的模样，恢复了精明的表情。
“山里的异兽逐渐恢复了平静，已经开始从寨子周围退走了。不过水潭那里还无法进入，由几头高阶异兽守护着。”手下言简意赅。
汪秀清松了口气。如今山海章就在眼前，水潭中的圣物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寨子安全就好。
“还有一件事。”手下低声道，“有人在打探我们的行踪。”
“还能有谁，不就是狗日的唐春来。”
汪秀清哼了声，眯眼琢磨着，唐春来那老东西的势力在苍龙云海和西南，最多伸手到潍鹤城。他敢越过潍鹤城，韩先勇就先要剁了他。荒野远离集团中心，又是韩为在这里，一时半会倒不用担心唐春来会嗅着味来。
不过那老东西盯他盯的紧，不好说在他身边放了几双眼睛。以防万一……
他吩咐道：“放出风去就说前几天异兽暴动寨子损失惨重，圣物所在的水潭被几头高阶异兽霸占了。”
手下点点头。
汪秀清继续琢磨，这个消息多半能吸引到老东西的目光，说不定那老东西还会冒险进一次山。不过也不好说，那老东西精明的很，未必会真的信他的话。转念他又想，唐春来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能拖住他的注意力就行。
现在一切旁的都是小事，尽快拿下唐令才是关键。等他们回了西南，唐春来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使不出劲来。
这么一圈琢磨完，汪秀清轻轻敲了敲桌子，说起来他这次来荒野实在有些仓促，好在现在知道他行踪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沉默团的人，唯一的漏洞是罗义。他闭眼想了想，召来手下又吩咐了一句。
……
哔哔哔哔~
通讯仪提示的声音不断在响，正在赌桌上奋战的罗义根本顾不上看，睁着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台，等着荷官翻牌。
“五点。”
身材火辣的女荷官面无表情地开牌，桌台上顿时天堂地狱两极分化，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捶胸顿足。
罗义倒霉属于后者。
“让你赌，让你赌！”
他后悔的要死，右手狠狠拍着左手，恨自己控制不住。只是连拍了几下之后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刚刚是不是忘了什么。哔哔哔哔，手腕的通讯仪再次震动起来，对，他忘了通讯仪。
罗义慌张地看过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拉了拉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又胡乱找着冷水搓了把脸，四处看了眼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摁下通讯仪。
“汪主管，您找我有事？”他陪着小心问。
投影屏幕里露出一张方正的男人脸，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汪秀清的绝对心腹，负责黑街日常管理的左右手之一。
对方扫眼看到罗义的样子皱皱眉：“你又去赌了？”
“没有。”
罗义哪敢承认，一连声地说自己没有赌，就差诅咒发誓了。
男人没说信不信，只是通知罗义潍鹤城那边有笔生意让他去看看，荒野白香菌的线先让别人替他跑几趟，等潍鹤城的事解决了罗义再回来。
“潍鹤城那边我……”
罗义有点不想去。放以前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属于汪老大对他的看重。要知道潍鹤城那可是汪老大起家的地方，平时都是几个大船主才能去。他心里猜测这是白香菌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汪老大才愿意给他个机会。要是早那么几天，他也就屁颠颠去了，谁愿意天天跑荒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但现在不是有小唐嘛。罗义暗搓搓地想，不说他跟小唐的关系正需要花时间培养，就说有别人发现灯笼草怎么办？那他不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怎么？”屏幕对面的男人看出罗义的不情愿，加重语气问。
罗义吭吭哧哧：“那谁替我去荒野啊？”
男人干脆道：“杜亮。”
杜亮啊。罗义知道他，是杜远的弟弟，一个老实懦弱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平时干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别人不愿意干的事，也就是靠着杜远才勉强混了条小船。
他心里飞快盘算着，杜亮这个人一般都是汪老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不用担心他去勾搭小唐，就是怕他万一发现灯笼草……
“罗义你是想要违逆汪老大的意思？”对面男人不耐烦地问了句。
罗义一个激灵下意识摇头：“哪能，我去、我去潍鹤城。”
话赶话到了这里，罗义只能答应下来，不情愿地挂断了通讯仪。在回家还是再赌一把之间不过犹豫了那么几秒，通讯仪再次响了起来。他有点腻歪地看向通讯仪，觉得汪总管这人怎么没完没了。这一看却是顿了下，又是那个没有标记的号码。
罗义心里嘀咕着汪老大最近没什么事啊，接起了通话。
“罗船长生意兴隆啊。”依然是那个好听的女声。
“兴隆、兴隆。”罗义笑着，试探地问：“你有什么事？”
“上次的生意客户很满意，现在又有一单生意，不知道罗船长有没有兴趣？”
有、有、那可太有了。
罗义朝着外面的赌厅看了眼，他正缺钱呢。上次的生意简单又轻松，本来赚了一笔，可惜还没在手里捂热乎，转头就没了。他用力拍着胸脯道：“有有，你说，是不是又去潍鹤城，正好我最近要去潍鹤城给汪老大办事，顺路一起都办了。”
罗义跟对方合作几次了，基本上对方的生意都在潍鹤城周边，因此这样问。
“罗船长怎么不跑白香菌了？”好听的女声不答反问。
“哎，这不是汪老大重视嘛，让我替他去潍鹤城解决点事，白香菌那边先让人帮着跑几趟。”罗义有点得意洋洋地吹嘘着。
“恭喜罗船长高升。”女声配合地说道，“不知道最近汪老大有没有什么消息？”
“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嘛。”罗义回忆着汪老大的近况，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不过看在对方刚刚介绍了一单生意的份上，他还是努力想了想。“对了，有一件事，就前些天荒野那边不是势力变更嘛，汪老大好像打算给那边的势力送点礼，别的就没了。”
女声轻轻笑了起来：“知道了，待会我会把资料发给罗船长，祝我们合作愉快。”
“哎合作愉快。”
罗义的声音还在回响，一只造型精巧，宛如人类真实手臂的机械手伸过来，掐断了通讯仪。
“蠢货。”
好听的女声低低骂了声，抬头露出一张短发秀丽的英气脸庞。女人扔掉通讯仪，两手交叉支着下巴分析起罗义说的话。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了，女人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的两只手臂一只上面长长一道伤疤延伸到袖子里，一只是仿人类造型的机械手臂，充满了科技和力量感。
脑海转了一圈，女人摁下通讯仪吩咐道：“找人盯着黑街看看下一趟去荒野的是谁？我怀疑罗义那个蠢货被人算计了。”
要么就是荒野有什么不想让罗义知道。
对面答应了一声，女人挂断通讯仪起身走出了房间，随便拉着人问了句：“将军呢？”
“将军在三号实验室。”
女人快步朝着三号实验室走去，快到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将军的声音。
“……X-III辐射区的石油被发现了啊。”
女人隐约觉得将军的语气中有种莫名的意味，听将军又问：“是谁发现的？”
对面有人应答：“韩先勇的儿子，叫韩为，原先在汉唐集团西南边境十四军服役，四年前退役去了X辐射区。”
“韩为？”将军轻笑，“还真是年轻有为。”
门口，女人咀嚼着韩为这两个字，只觉得胳膊又开始疼了。半晌她嘴角用力往下一抿，眼中露出了一道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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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3￣)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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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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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 葛辉从X-III辐射区赶到了沉默团四号避难所。
彼时唐令正和邱明一起蹲在神庙前的萝卜地里观察雪萝卜的长势。
“小唐，老邱。”
一段时间没见，葛辉还是那副沉稳可靠的模样, 看到唐令两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葛队长。”“葛大哥。”
邱明打过招呼, 借着观察雪萝卜退了两步, 留下唐令惊喜地看着葛辉，又有点不好意思。葛辉风尘仆仆的模样明显是连夜赶回来的, 要不是因为他的事，葛辉也不用这么折腾。
“晚上葛大哥过来吃饭吧。”他邀请道，想到什么神色狡黠：“汪老大送来的食盒还挺好吃的。”
葛辉失笑：“好啊。”
他跟唐令打了声招呼匆匆去见韩为。唐令目送着葛辉走远，想到最晚明天就能知道汪老大说的是真是假了, 心里小小松了口气, 蹲下继续观察起雪萝卜来。
之前雪萝卜种下一夜之间发了芽, 他就觉得雪萝卜稍微长的快了些, 不过那会他以为是那场雨的缘故。但现在才种下几天的功夫，雪萝卜原来的两片叶子已经变成了四片，生长速度不仅比他种的小红萝卜快多了, 也比亚种的雪萝卜快一些。
是雪萝卜又变异了吗？还是灵复苏的程度加深了？
唐令一时也不好判断，但总归不是坏事。
“小唐, 雪萝卜没事吧？”
一旁邱明有些惴惴不安, 这些雪萝卜是他带人种下的，那真是白天晚上恨不得守在广场边上, 生怕有人不小心踩了小萝卜苗。因为种之前唐令说, 雪萝卜和小红萝卜差不多，让他当成小红萝卜看就行。邱明是完全按照小红萝卜的经验来照看。但他很快发现种下的雪萝卜一天三蹿, 可比小红萝卜长得快多了。
要是种下的雪萝卜不长，邱明肯定担心。可现在雪萝卜长得太快, 他也不免担心。他还记得在五号避难所时听卢珊珊随口说了句，有时候种的作物长得太快也不是好事。邱明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卢珊珊作为唐令认证过的第二个“种地专家”，应该不会错吧。
加上唐令几次说了雪萝卜和小红萝卜差不多，邱明怎么想怎么忐忑，趁着今天唐令不忙拉着唐令检查起来。
听邱明问，唐令摇摇头：“没事，应该是地里营养剂打的多了些。”
不管是变异还是灵复苏，这些唐令都没法跟邱明讲，只能找了一个营养剂的理由。
邱明眼睛一亮：“那以后要再多打点营养剂吗？”
唐令赶紧阻止他：“不需要，还是按照以前的剂量来就好。”
邱明没问为什么，答应了一声，对唐令的话深信不疑。
“好了，邱叔你别太紧张，只要种子发芽后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唐令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说道。
邱明跟着搓搓手，笑着没说话。怎么能不紧张呢？不说荒野上食物珍贵，养死任何一株小苗邱明都过不了心理这一关。只说他已经决定留在四号避难所，等韩为一行走了，邱明就是整个避难所的后勤主管，要肩负起唐令畅想的在附近雪山都种满雪萝卜的计划。
过去邱明从未单独挑过大梁，如今面对韩为、顾霜的信任，心情一时激荡一时不安，很难放松下来。
唐令不知道邱明心里的这些念头，看邱明还是有些绷着，便把亚带着小尸鬼种雪萝卜的故事改头换面讲了一遍。一句话总结便是雪萝卜很顽强，哪怕种下去不管也会慢慢长大的。
两人在田边说的认真，远处韩为从行宫出来一眼看到少年的身影，眼中不自觉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已经换了身衣服的葛辉跟在他身后，望着少年指着雪萝卜说着什么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
“其实……”他顿了下，“不管汪秀清说的真假，我倒是觉得小唐认下这个哥哥也是一个选择。”
作为罕见的双能力者，葛辉在见唐令的第一次就知道他说了谎，根本没失忆。他虽然不清楚少年的具体出身来历，但一个明显出身安全区，受过良好教育的少年编造了一套失忆的说辞，留在充满辐射和危险的荒野，显然是有问题的。
只不过韩为最初怀疑少年有目的地接近，假装没发现这个问题。等后来两人在一起，少年出身来历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如今汪秀清的出现却提供了一个选择，少年能借此有个新身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这可能会带来另一个风险，谁知道汪秀清打什么主意呢。但实话实说，葛辉不觉得以他们的实力，会让少年在汪秀清身边吃亏。
他相信韩为肯定也想过这一点。
果然，韩为摇头：“阿令有自己的家人父母，不愿意冒名顶替别人存在。”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阿令心里其实倾向于相信汪秀清的话，真心盼着汪秀清能早点找到他弟弟。”
葛辉一怔，失笑着摇头。不过转念以少年的性格，被这样一个“故事”打动也是应有之事，大家喜欢少年的不就是这点赤子之心吗。
“走吧。”
韩为从少年身上收回视线，朝着汪秀清所在的飞艇走去。
葛辉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再说什么。
……
这天晚上，唐令不出意料地又收到了汪秀清送来的豪华晚餐食盒，一同回来的还有韩为和葛辉。
“葛大哥你们去找汪老大了？”
唐令开门看着葛辉手里拎着的双份食盒，猜测道。
葛辉笑着点点头。
“怎么样？”
等两人进门，唐令迫不及待地看着他们问，并试图通过韩为的表情判断出结果。
“没结果。”韩为脱去外套，转头对少年道：“汪秀清身上带了一种可以隔绝探测的小玩意。”
“啊？”
唐令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因为汪秀清知道葛辉的能力，所以特意防着葛辉。但是这样一来不就说明他的话有可能是假的吗？然后又想还有这种可以隔绝基因能力探测的东西吗？他以前都不知道。
少年的想法都写在脸上，韩为笑笑，解释道：“葛辉是双能力者的事知道的人本就寥寥，至于其中一个能力是【心灵感应】就更是只有亲近的人才清楚。汪秀清手段再多也不可能打听出这件事。多半只是他的一种习惯，防备着任何靠近的人。”
韩为没说的是，葛辉的两种能力不管是【变色龙】还是【心灵感应】，其实都是为了辅助他特意挑的。本身葛辉就是韩将军选出来放在他身边的人。因为这个原因，葛辉一直都很低调，对外尽量淡化着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才这么笃定汪秀清的手不可能伸过来。
“哦。”
唐令有点失望，那就没办法了，他们总不能逼着汪秀清把隔绝探查的东西拿掉。他去把葛辉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顺口问了句：“像这种可以隔绝探查的小玩意很容易买到吗？”
葛辉洗了手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帮着唐令把还冒着热气的碟子从食盒端出，笑笑道：“不是很容易，但也不怎么难。主要这是龙腾实验室的产品，专门针对类似【心灵感应】一类的能力，集团不可能从正规渠道进口这个，只能通过黑街走私过来。”
“龙腾实验室？”唐令吃惊道，“唐春来的那个实验室？发明了太阳能路灯的那个？”
“嗯。”这次回答他的是韩为。
葛辉笑着补充了一句：“那位唐将军估计是不怎么喜欢基因者，老是研发一些针对基因者的小玩意。”
“他不是基因者吗？”唐令好奇问了句。
“是基因者，而且能力很厉害。”韩为接话，“那些小玩意可能只是兴趣爱好。”
唐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于唐春来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唐春来是苍龙云海的实权将军之一，一手建立了龙腾实验室，是个武器设计方面的天才。他很喜欢的太阳能路灯就是唐春来的发明之一。
然后就是汪秀清口中仗势夺宝、绑架勒索的恶人。
韩为说唐春来和汪秀清之间确实有龃龉，但具体为什么没人知道。外面流出的消息是唐春来关了黑街在苍龙云海一半的生意，导致汪秀清损失惨重。
这么看唐春来确实不像是个好人，但他隐隐能听出韩为还有葛辉对唐春来的推崇。所以汪老大讲的故事到底是真还是假啊，唐令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好了，快吃饭吧。”
韩为一看少年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唐令乖乖答应一声，先去房间的一角找出三个铁皮罐来。这个行为仿佛是发出了某个信号，透明的蛛丝从屋顶垂落，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缓缓落下。只是不等它落地，伴着空气波动，有什么先卷起了其中一个铁皮罐轻轻敲了敲。
最后是嗷呜一声，小狼崽落在窗台，想进进不来，急的不得了。
葛辉看的好笑，推开窗户把小狼崽拎了进来。
一分钟后，三头异兽各自占据一个铁皮罐，盯着唐令秉持着公平原则，一勺一个给它们分发着食物。
葛辉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低声问韩为：“那两头异兽是汪秀清的？”
韩为点点头。
“那我建议你慎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葛辉打趣道，“以小唐这么受异兽的欢迎，放他跟着汪秀清西南走一圈，信不信能把半个西南的异兽拐回来。”
韩为瞥他一眼，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
“丙型机械外骨骼，目前来说是龙腾实验室在动力机甲方面最成功的作品，但在我看来它在军事上的用途并不怎么实用，一个低阶基因者比它好用多了。与其把目光放在军事上，不如推向民用，它完全可以针对那些肌肉受损或者瘫痪不能动的人，帮他们摆脱轮椅重新站起来……”
入夜，位于苍龙云海边境的龙腾实验室，唐春来正在一个小型的内部交流会上款款而谈。
他是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形并不是很高大，略微有些胖，但并不显得臃肿，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胖。
不同于在座或年轻或年老的实验人员，男人身上既有着长期执掌权柄带来的威严冷肃，又有那种实验人员特有的温和专注，两种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糅杂，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伴着男人的讲述，刷刷的记录声不断响起。在众多手写记录中，只有墙角的短发女人活动着机械手臂，敲打着面前实验室特有的类似电脑的东西。
“好了，我先讲到这些，接下来大家可以自由交流。”
台上，唐春来讲完最后的观点，环视一圈走了下来。女人马上收起手里的东西跟在了对方身边。
“将军。”
“我以为你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唐春来声音宽厚。
女人老老实实道：“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唐春来的视线落在女人的机械手臂上，神情宽和：“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女人正色：“黑街前往荒野的船主定了，叫杜亮，是杜远的弟弟。”
“西南寨子里的人？”唐春来站定脚步，一瞬间眼神有些微妙：“这么说汪秀清是在荒野发现什么了？”
女人没有插嘴，只是安静地听着。
“下午才传出消息说他受了伤……”唐春来摇头，“汪秀清这个人，就喜欢做一些多余的事。”他像是自言自语道，“杜远去了荒野那么久，说不定真能发现点什么。这样你找个人去荒野看看，汪秀清又想做什么。”
“将军。”女人下意识握紧机械手臂：“我想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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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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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
凌晨五六点, 正是极境雪山缓缓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群山的阴影伴着星光退去，早起的生灵们开始活跃起来。
远处呼啸的风吹过，伴着一声尖锐的鹰唳。巨大的飞行异兽优雅划过, 红色的身影好似一团刺破苍穹的火焰, 晃得山谷里起来撒尿的王正祥眼睛疼。
“狗日的韩为。”
王正祥已经习惯了这头飞行异兽时不时出现, 调查小队的那群菜鸟说这头飞行异兽是在保护他们，他觉得更像是监视。嘴里嘟囔着, 王正祥把裤子穿好。被冷风吹得已经清醒的大脑再一次回忆起发生了什么。
就在几天前，他自觉雪山没什么事了，打算带着那群菜鸟随便在雪山边缘做个记录，然后就可以一身轻松各回各家。
谁知道他去找韩为告辞时, 韩为非要多嘴说一句什么雪山上的尸鬼都陷入了沉睡。几个小菜鸟一听, 这不正好是进入雪山的机会嘛。完全不顾他的反对, 一路催促着他深入了极境雪山。
好吧, 他承认韩为说的没错，这一路上确实没怎么见到几个尸鬼。但狗日的韩为没说，雪山上最大的危险根本不是尸鬼, 是滑动的冰川、深不见底的裂缝、冷的连基因者都受不了的气候，还有无休止的大风。
这一路要不是那头飞行异兽, 王正祥简直怀疑他能不能活着走出来。而他们最多也不过走了雪山的四分之一。总算那帮小菜鸟知道怕了, 没再坚持一定要穿过群山，去孔雀公司那边看看。
想着这些, 王正祥打定主意, 以后再不干这种保姆的活。
梆~
脑袋被什么砸了下，王正祥回头, 那个叫做小力的小尸鬼正在雪堆后面探头笑。
王正祥也不生气，伸手摸了摸, 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能量棒扔了过去。小尸鬼兴奋地捡起来，王正祥笑笑，小尸鬼突然指着他身后叫：“韩、韩……”
王正祥回头，韩瑜正从帐篷中出来，迎接他的是小尸鬼扔过来的雪团。
韩瑜黑了脸，正要吓唬小尸鬼，那头飞行异兽又回来了，往下丢了一个血淋淋的虫子，抓着小尸鬼离开了这里。
王正祥啧啧嘴，也不知道韩为怎么跟这头飞行异兽沟通的，好像生怕他们在雪山饿死一样，每天抓一个虫子扔过来。他示意韩瑜：“最后一顿了，待会烤着吃吧。”
韩瑜没意见，自觉走过去掏出匕首开始处理虫子。从一开始见了虫子觉得恶心，到现在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把虫子肢解清洗，再吃到肚子里。
“我去把他们都喊起来。”王正祥说道，又想起那头小尸鬼鬼精鬼精的，只要有其他人在就躲得远远的，从不露面。
韩瑜想到什么，跟王正祥确认：“这次回去我们是真的走吧？”
王正祥点点头。
韩瑜斜他一眼：“不会又被忽悠吧？”
王正祥不高兴了：“都说了不是我被忽悠，是那帮小菜鸟被忽悠，我是反对上山的。”
韩瑜不理他，再次确认：“你保证回去就走？”
王正祥：“……”
他抓着雪团砸到韩瑜头上：“保证保证，这次回去保证不跟狗日的韩为说一句话，掉头就走行吧？”
韩瑜满意了，勉强信了他的话。
很快调查小队的人都被王正祥喊醒，一众集团精英们各个灰头土脸，神情憔悴，再无刚刚上山时打了鸡血的热情。王正祥招呼他们就着积雪简单洗漱，韩瑜这边也收拾好了。众人热乎乎地吃了一顿烤肉，沿着原路飞快返回。
等他们远远看到避难所，淡金色的晨曦洒落，行宫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中绽放光芒，一众菜鸟忍不住欢呼起来。
走在最后的韩瑜脸上也露出了笑，下一刻有什么破风而来，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他回头，拐角处小尸鬼偷偷在看他。韩瑜下意识侧过身子，挡住了同伴们可能发现小尸鬼的视线。
又一个雪团砸了过来。
韩瑜：“……”
前面有人喊他，他最后看了眼小尸鬼，匆匆应了声赶上大部队。小尸鬼等了半天没等到韩瑜回击，反而见他急急离开，着急着跳出来。但很快小尸鬼顿住脚步，奇怪地打量着地上，刚刚韩瑜站的位置多了几根绿色包装的能量棒。
它高兴地叫了起来。
已经快要下山的韩瑜回头看了眼，脸上的神色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
半个小时后，一群人总算抵达了避难所边缘，正想着回去好好休整，王正祥手腕的通讯仪接连不断震动起来。
之前在雪山上没有信号，现在一回来，积攒的信息一个接一个响起。他看着上面要求他带人前往X-III辐射区的命令，忍不住又想骂韩为了。
……
韩瑜他们从雪山回来又匆匆离开的消息，唐令下午才听说。好像是集团要评估X-III辐射区的环境和石油产量，正好调查小队在荒野，干脆就让他们一起负责。
因为在雪山上耽搁了几天，一众人顾不上休整，收拾好东西便匆匆离开。
唐令对他们去做什么不怎么在意，但韩瑜一行人的离开却意味着亚要回来了。果然晚上唐令刚吃过饭，避难所的上空便响起一声尖锐的鹰唳，之后便是唐令熟悉的啁啁声。
啁啁~啁啁~
是大鹰在催促他赶紧出门。
唐令拉着韩为飞快收拾好，看向三头异兽。小狼崽早在听到大鹰的叫声后便兴奋起来，扑闪着翅膀丢下唐令去找大鹰了。
剩下两头异兽，唐令注意到一向紧跟着他的蜘蛛异兽隐隐表现出迟疑，背上八只眼睛同时睁开，一副忌惮畏惧的模样。倒是一直缠在他手腕的小蛇没什么反应，像是不受高阶异兽威压的影响。
“小五不想出去吗？”他猜测，“那小五留下看家好了。”
说完唐令自己先是一愣，好像因为小五一直跟着他的缘故，他已经开始习惯把小五当做“自己人”了，但明明小五的主人一直都在。
“怎么？”韩为注意到少年的异样。
唐令摇头：“没什么。”
他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打定主意以后尽量跟小五和小七保持距离，以免汪秀清误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唐令的话，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看了少年一眼，后退一步缩在角落，一动不动闭上了眼。
“那我们先走了。”
唐令安抚地拍拍小五，跟着韩为匆匆赶到避难所边缘，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路灯下等他们的亚。考虑到避难所会有流民出没，亚穿了一件带帽兜的衣服，远远看着像是一个高大的人类。
在他身旁，同样穿着衣服的小尸鬼正百无聊赖地划拉着雪，听着脚步声，咧嘴看他们叫了起来。
“唐、唐。”
“小力、亚。”
唐令高兴道。他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亚了。自从王正祥一行进入雪山，亚担心他们遇到危险，一直默默跟在后面保护着他们。唐令不知道王正祥有没有感觉到亚的存在，不过不管王正祥知道与否，他觉得亚都不会在意。
在唐令眼里，亚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乎本心，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阿令，韩团长。”
亚看了过来，眼神温和带着笑意。
“冯大哥和大鹰呢？”唐令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好奇地问。
“冯守去了青古拉，大鹰去抓虫子了。”亚轻声解释。
唐令听说大鹰自己去抓虫子了本能松了口气，他就怕大鹰把他当小狼崽一样训练着抓虫子。
亚猜到他的想法，微微笑着。
“唐、唐、吃。”小尸鬼挤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冲着唐令伸出手。扭曲变形的手掌上赫然是一根绿色包装的能量棒。
韩为认出了这是集团后勤补给，猜到多半是王正祥留下的。他侧头看少年，少年已经很重视地收起能量棒，然后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几颗糖放到了小尸鬼的手上。
“甜的。”唐令说道。
小尸鬼有样学样：“甜、的。”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又去看亚。他本来想问亚要不要去行宫旅馆坐坐，但转念亚曾被夏马尔关在里面，于是便换成了：“亚你要不要去看我们种的雪萝卜？”
“已经长大了吗？”亚感兴趣地问。
唐令点点头：“长得特别快，我觉得多半是灵复苏的程度加深的缘故。”
亚答应了下来，一路上跟唐令交流着雪萝卜的生长。韩为含笑听着，跟在两人身后。同样没法插话的小尸鬼蹦蹦跳跳，一会跑到前面去，一会又跑后来，偶尔几次对上韩为飞快移开了视线。
在又一次跑到后面时，小尸鬼偷偷看了眼韩为，突然冲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转身就跑。
韩为微微一怔，垂眸看着手里的糖轻轻笑了笑。
因为听冯守说起过小尸鬼借着抑制剂引来整个雪山尸鬼的故事，韩为心里一直对小尸鬼抱着某种警惕。就像冯守曾经警惕过得那样。但很快小尸鬼招猫逗狗的性子就让冯守警惕不起来了，怎么看小尸鬼都是一个熊孩子嘛。
换成韩为，他跟小尸鬼相处的时间更少，又因着高阶基因者的身份，小尸鬼并不敢招惹他，每次都躲得远远的。韩为得以更冷静地观察小尸鬼，然后在某种新的智慧生物和人之间，把小尸鬼划到了“人”的存在。
“韩大哥？”
前面唐令回头叫了声，韩为收起糖果跟了上去。
少年冲他弯了弯眼睛，回头跟亚已经从雪萝卜说到了汪秀清。他跟亚说着自己的苦恼：“我都已经跟汪老大表明自己不是他弟弟了，但汪老大不肯信，每次都用一种我知道你失忆了，我不急，我等着你慢慢想起来的眼神看我……”
亚听着笑了起来。
“还有……”少年又回头斜睨了韩为一眼，“葛大哥还建议我认下汪老大做哥哥，因为他们担心过段时间我又从哪蹦出一个其他亲人来。”
少年的吐糟让韩为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句话本是葛辉的调侃，但他倒是认真考虑，等汪秀清的事情了结，是不是要带少年办一个合法的身份。以前他认为少年不需要这些，不过葛辉说的也对，一个合法的身份能让少年避开那些以为少年失忆而别有目的凑上来的人。
就这样少年一路上话题跳的天马行空，等走到萝卜地时，跟亚讨论的已经变成了太阳能锅灶在雪山上能不能用了。
这个时间点还不算太晚，萝卜地附近巡逻的人不少。远远地认出了韩为跟唐令，至于亚只当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孩，没有多想。
“怎么样？”
唐令有点小骄傲地看着满地的萝卜。夜风吹过，大片大片翠绿的叶子随风摇曳着。褐色的土壤里，指头大小的红色肉质根不断膨大，已经可以看到雪萝卜的雏形。
“很好。”亚肯定点头，“确实长得更快了些。”
“长大、吃。”
小尸鬼一改之前的调皮，小心翼翼蹲下，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看着地里的萝卜苗。半晌它伸出弯曲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抬头冲着几人咧嘴笑了起来。
……
因为见了亚的缘故，唐令接下来一段时间心情都很好。也因为随着沉默团在避难所站稳脚跟，越来越多的日常事务开始进入正轨，唐令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忙，得以把注意力放在萝卜地里，日子又好像回到了五号避难所的时候。
不同的是，他现在多了两个小尾巴。
因为自觉要跟有主人的异兽保持距离，唐令在发现小五和小七后，不再像之前那样纵着两头异兽留下，而是会把它们送还给汪秀清。但每次过不了一会，两头异兽便又会出现在他附近。
然后唐令再送回去，两头异兽再跑来……循环反复间，唐令这种类似要同异兽划清界限的行为，让汪秀清头疼不已，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拉近同小孩的关系。
好在寨子那边暂时没什么事，异兽们都安静了下来，唐春来似乎注意力也放在了异兽暴动上，还没把目光投向荒野。汪秀清得以耐着性子留在荒野，每天琢磨着如何给唐令留下好印象。
不知不觉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沉默团开始讨论近期要返回五号避难所之际，一列来自X-I区某个小定居点的车队在黄昏时分驶入了五号避难所。车队的负责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带着他缺了一条胳膊的妹妹，好奇地打量着脚下这片陌生的土地。
“阿九，听说这里水井里的水比外面的净化水都干净，而且不要钱，只要能拉到青古拉就能卖个好价钱。咱们辛苦多跑几趟，给阿九你好好攒笔嫁妆。”
黑黑瘦瘦的女孩抬头，晃着空荡荡的袖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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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3￣)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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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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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回来吃饭了。”
伴着白香菌独有的香气,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从路边的石头屋探出头，招呼了一声。
正在仰头好奇看着太阳能路灯的女孩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在周围几个石头屋各种打量的目光里, 听话地回了屋。
源于星星湖的出现和附近水源的净化, 出没于五号避难所的荒野猎人跟小定居点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一部分会住到沉默团大厦, 但也有人舍不得房费，会选择租住在避难所空着的一些石头屋里。
眼前这个仅仅有两辆车, 九个人的小车队便是如此。
“阿九关门。”
女孩吃力地把小铁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中午吃虫肉蘑菇汤，听说这里的蘑菇十分出名，别的地方都吃不到。”
“蘑菇蘑菇天天蘑菇, 能换个别的吃的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 待会吃完去沉默团大厦看看, 有没有什么任务之类的。听说沉默团这方面挺大方, 任务给的钱不少，也没人里面乱伸手。再打听下有没有去最近青古拉的人，咱们最好跟他们搭个伴。雪山卫队没了, 不少跑出来的狂信徒都成了暴民，最近一段时间II区乱的很。”
“知道知道, 一会就去。”
隐约的对话传出石头屋, 外面来往的人偶尔听个一言半语，很快便不再关注这个来自X-I区, 到此讨生活的小车队。
而随着外面的视线收回, 石头屋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飞快操作着手中的仪器, 熟练地将几个摄像头和一些金属小玩意嵌在了石头缝里，正对着四面的方向。
另外几人没什么事, 嗅着白香菌的香气纷纷坐了过来。
“阿九给。”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翻找出洗干净的铁皮罐，给坐在身边的女孩盛了满满一罐虫肉蘑菇汤。女孩熟练地用左手接过，几个同伴麻利地分发筷子和蘑菇饼。其中一个低声嘟囔着：“你们敢信，我之前在黑街还高价买过这种白香菌，号称是紫香菌变异，结果谁他妈敢想这居然是荒野上长出来的野蘑菇。”
旁边的同伴笑的差点拿不住筷子，压着声音道：“好了好了，你都说了十几遍了。难得来荒野一趟，这里的白香菌又新鲜又便宜，你多吃点，等回去再买不就把价格平均下来了嘛。”
“你当我傻子吗？回去我还高价买？”之前嘟囔的男人气哼哼道，“回去就建议将军把黑街都给关了。”
“好了。”坐在中间的国字脸男人打断两人，“将军关黑街的生意是因为汪秀清走私实验室还没量产的武器到集团，因为个蘑菇算怎么回事。”
说到汪秀清，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低声问：“汪秀清那个人一向无利不起早，早前白香菌虽然赚钱，他也没太把荒野当回事。现在突然把心腹放到这里，你们说有没可能荒野发现魔石矿了，他想在生意里掺一手。”
“不可能吧，不是说魔石矿都被挖没了吗？”
“那就是其他东西。”
“不是阿九，你一直跟着将军，将军有没说让我们来到底干什么？”
几人乱糟糟地讨论着，一起看向女孩。
女孩正低头喝着蘑菇汤，闻言瞥向他们，道：“汪秀清干什么我们干什么就行。等着吧，杜亮下一趟该来了，到时看看他在干什么。”
没有将军的明确指示，现在也只好这样，几人很快转移别的话题。
其中一人朝外看了眼，忍不住道：“说实话韩为把这里经营的真不错，有点小绿洲的意思了。我记得他当年退役的消息传到咱们那边，不少人还觉得可惜。”
“可惜个屁！”
有人低低骂了句，踢了说话的人一脚，朝着女孩的断臂使了个眼色。当年女孩驻守西南边境，是苍龙云海第三集团下属第七特别行动小队成员。传言女孩的胳膊就是某次跟韩为带领的行动队激战中失去的。
之后女孩便调离了边境，转成文职工作，做了将军的副官。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之前说话的人歉意地看了女孩一眼：“阿九对不住。”
女孩将铁皮罐里剩下的蘑菇汤一口喝完，拍了拍身后裹着黑色布条的盒子，不在意道：“没关系，我更喜欢现在的胳膊。”
更强壮、更有力，更重要的是将军为她定做的，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
沉默团五号避难所多了几个荒野流民的消息没有任何人在意。此刻雪山脚下，唐令正托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阿吉给他写的信。明明这里离着青古拉总部也不是太远，天气好的时候通讯仪信号也不错，但两个小伙伴还是更喜欢写信交流。
“阿令，见信安好。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几天我种的雪萝卜也发芽了，大家都很高兴，阿爸还夸我长大了，说等过几天就安排我进入巡逻队，晚上开始跟着阿姐一起巡逻。不过最近雪山上安静的很，冯守哥说雪山上的尸鬼绝大部分都陷入了沉睡，什么时候醒来不知道，可能明天也可能明年。不管怎么说尸鬼睡一天，我们就轻松一天，上次尸鬼下山可把大家都给吓坏了。
对了，说起冯守哥，他这几天回青古拉了。阿爸见了冯守哥很高兴，冯守哥以前的队友们也都很高兴，没人嫌弃冯守哥的样子。甚至大家觉得如果能保留神智的话，异变成尸鬼也不是不行，因为冯守哥比以前厉害了一大截，把他的几个队友都打趴下了。
本来我还以为亚会跟冯守哥一起来呢，结果冯守哥说亚上雪山了。我准备了礼物送给亚，是阿爸珍藏的最好的一批青稞酒，希望亚会喜欢。
阿令你最近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我听说沉默团又收到来自集团的一批捐赠，小叔都要羡慕死了……”
唐令看的笑了起来。算着时间，阿吉回去也有十来天了。有时候他是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都没什么感觉他已经在雪山待了将近一个月了。
“阿令准备好了吗？”
伴着熟悉的脚步声，韩为推门进来问。
“好了。”
他飞快点头，把看完的信折好放起，打算等晚上回来再给阿吉回信。然后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沉默团制服，看着韩为笑。
“很好。”
韩为含笑打量着少年，平时少年偶尔也会穿他的外套，但毕竟不合身，不像眼前的制服衬得少年身高腿长，英气勃勃。
“走吧。”他冲着少年招招手。
唐令很快跟上去问：“霜姐呢？”
“顾霜跟汪秀清一起，待会直接过去。”
两人说的是孤儿收容所开办的事。经过几次摸排统计，有关避难所的孤儿数量最终定格在了406人，比五号避难所那边要多不少。韩为说这里面有一部分孤儿并非避难所出身，而是雪山卫队从荒野抓回来的。估计是准备贩卖到孔雀公司那边，但因为雪山航路断绝的缘故，暂时还没来得及出手。
虽然夏马尔已经死了，但唐令觉得他时不时就能找到理由再骂夏马尔几句。
这段时间后勤部一直忙碌的便是这件事。要在他们返回五号避难所之前，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这些小孩都安置好。
其实唐令觉得神庙行宫就可以，地方够大，房间也够多。但韩为不怎么赞成，认为这里的建筑风格宗教氛围太过浓郁，改成旅馆无所谓，改成孤儿收容所要动的地方太多，不适合小孩子生活。
后来后勤部紧急把原属雪山卫队的一处大院子腾空，又略加改造，算着差不多能把所有小孩子都安置进去，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今天便是这些小孩子要搬进去的日子。负责照顾他们的人员也已经招募好了，唯一缺的就是老师，只能暂时由沉默团留守人员担任了。
唐令一边走一边想，然后忍不住心里叹气。他有时候觉得限制荒野发展的，排在首位的固然是恶劣的辐射环境，但人也真的是很缺啊，特别是能读书会识字的人。虽然他从不觉得荒野上的流民比安全区的人少什么，但事实就是荒野同安全区比起来，如同原始蒙昧对比文明现代。如果不改变的话，双方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然后总有一天，安全区的人看荒野流民不再是当做同类，而是像韩为说的那般视为虫子一样。
“想什么？”韩为看少年一路皱眉，不由问。
唐令实话实说：“想这边的夜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起来。”
这个问题韩为也头疼。缺钱他能想办法，缺人是真没办法。
“先等等吧。”
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说：“其实我觉得，五号避难所那边夜校扫盲的第一批学生过段时间差不多就能毕业了。可以挑一些优秀的过来当老师，先带孤儿院的小孩子就行，这样可以把沉默团的人手解放出来。”
“也好。”
韩为赞同道，看少年眼神温柔。他发现少年比他更有紧迫感，更急切地想要改变这里，建设这里，也更真诚地盼着这里的每个人都活的像是一个人。
“阿令。”他低低叫了声。
“嗯？”唐令看过去。
韩为顿了下，轻笑一声拉着少年的手把他压在墙上，低头亲了下去。这一刻韩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冲动冒失的毛头小子，克制不住地就想现在亲亲少年。从他选择集团退役到荒野，他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幸运他有不少志向相投的同伴一路相随，让他觉得希望就在前面。
然后少年出现了，是他的希望，也是整个荒野的希望。
“阿令。”
韩为低低呢喃着，温柔地吻着少年。
唐令脸有点红，迟疑着没有推开韩为。两人现在已经快要出了神庙行宫，虽然一路走来没什么人，但行宫外面人却不少，他甚至隐隐听到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一刻他心里紧张跟刺激糅杂，整颗心砰砰砰跳着简直像是要跳出胸口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唐令没说话，韩为噙着笑意帮他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牵着手走出了行宫。
靠墙的阴影里，葛辉的身影缓缓浮现，目光含笑地看着两人。
唐令脸又红了。
明明葛辉什么都没说，可他总觉得葛辉都听到了。他忍不住瞪了韩为一眼，韩为没回头，但眼中笑意流淌，锐利的眉眼不觉柔和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三人跟顾霜及汪秀清汇合。
远远看到韩为，汪秀清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韩团长，阿令。”叫道阿令时，汪秀清的视线落在唐令脸上，是一种宽和又纵容的眼神。
韩为客气地颌首，唐令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汪先生。”
下一刻他感觉手腕一沉，小七又偷偷缠了上来。唐令有点无奈，正想把小七还回去，就感觉有什么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心中一软，想了想还是等待会回去时再还。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直接还回去汪老大面子也不好看。
他轻轻摸了摸小七示意乖乖的，小七很快安静下来。
众人一起朝着不远处的收容所看去。门口，几个穿着肥大新衣的小孩怯怯地朝里张望着，有笑容温和的女人出来，一人给分了一块糖，牵着手把他们领了进去。
隐隐的有小孩的笑声从里面传出，和夹杂在其中含糊不清的“吃糖了”的欢呼声。
“真好啊。”汪秀清眯眼轻声感慨。
韩为正色看他：“要多谢汪先生无私而真诚的帮助，沉默团不会忘记每一个朋友。”
唐令跟着点头。
不管汪秀清执意要认他为弟弟是为什么，他对这些小孩的帮助是真的挺多的。在听说沉默团要在这里建孤儿收容所后，他又往这里捐了一批玩具和衣物，弄得唐令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听了韩为的话，汪秀清摆摆手：“韩团长客气了，我希望这些小孩子都能有个家，也盼着……”他苦笑一声，“自己的家人早日团聚。”
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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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3￣)づ
明天见~
待会改错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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