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爬窗
“不过嘛……”王馆长话语一转, “骨头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得靠八字。”
“是是是。”男孩的舅舅连连点头附和，“您说得对，一副骨头才能卖多少钱？但那些急着给家里去世孩子匹配冥婚的才舍得出大价钱。”
实际上骨头也很赚钱, 只是这个钱都是后续被医院赚取, 他们殡仪馆到手实在没多少钱, 并且处理尸体步骤还极其麻烦。
他们最喜欢的是那些封建迷信要给家里孩子匹配冥婚, 一个月随便来个两三单就能让殡仪馆血赚。
王馆长摇了摇脑袋：“骨头能批量打包卖出去, 冥婚还需要看八字, 麻烦着呢。”
他又笑眯眯地看着男孩舅舅：“这份钱可不好赚。”
男孩舅舅又是点头, 只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有啥难赚的，现在殡仪馆与时俱进, 人刚送进来就会在电脑中记录生辰八字，外面都说他们这家殡仪馆负责, 其实又有谁知道是为了方便查找八字？
要是在电脑上搜一下八字都算麻烦, 哼，还不如他来当这个馆长赚这份“难赚”的钱。
不过男孩舅舅表面上没显露出一丝端倪, 对着王馆长吹了一大段彩虹屁才退出办公室。
马屁拍得太猛, 他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珠，他抬手擦了擦汗珠, 大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男孩跟在他后面，对着他喊了声舅舅，他自然是听不到的。
男孩又飘到他前面，有些发愣地看着舅舅的面容, 他舅舅长得一般，但是眉眼间充满正气, 在阴气森森的殡仪馆中看起来格外有安全感。
但男孩就算听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类似冥婚和人骨的话，也能从俩人的对话中察觉那是不好的东西。
他百思不得其解，舅舅原来是这种人吗？他对舅舅有些失望，尤其听到舅舅说他都死了……就因为死了，所以就可以卖他的骨头吗？
男孩瘪了瘪嘴，想要哭，情绪一上头，两串血泪唰地流了下来。
他听不明白那些话，也不知道自己的骨头会被卖到哪些地方，但是他害怕，他可以接受土埋，也可以接受火化，但接受不了骨头不知去向！
他一边哭一边对着舅舅的背影嗷嗷鬼叫着，声音越来越凄怨，恨不得抽他舅舅一巴掌。
男孩委屈巴巴地跟在舅舅身后，想要贴近一点，发现他舅舅身上戴着一块玉佩，他轻易还接近不了。然后他又去找王馆长，王馆长这边他更是只是远远看着，这王馆长脖子上戴着观音玉佩，手上戴着几圈佛珠，就连身上的腰带都是开过光的！
男孩嗷嗷大哭的声音更大了，还有没有鬼理啦！
他又一路飘回家，但也不想看到爸妈算计别人的模样，他感觉世界之大，竟然没有他一个鬼的容身之地。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飘到了董明旭的家中。
那天他意识消散后，凭着对董明旭的感激之情，迷迷糊糊之间跟在董明旭身后，他看到董明旭家里还有小婴儿，就没敢进去，但把董明旭的脸牢牢记着，想着等他睡醒一定要好好感谢这位叔叔，要给叔叔送一面锦旗。
他以为自己是在睡觉，是在做梦，梦里他落水了，梦里的叔叔救了他。
但他没有醒来，飘了一晚上后也明白自己是死了，在这之后，他就跟在了爸妈身后，把家里人算计董明旭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男孩表情黯然地想着这些，脸上的血泪就没停过。
他是溺水而亡，格外惧怕封闭的空间，会让他联想到在水中喘不过气的恐惧，因此没从电梯上去，而是哼哧哼哧从墙外的窗口爬上去。
他又刚死没多久，不太会用鬼力，跟个大蜘蛛似的在外墙爬着。
他路过林鹿家窗户，林鹿和池星心有所感往窗口望了一眼，但紧接着又被陈丹的叹息吸引注意力，没瞅到窗外的大蜘蛛。
男孩艰难地爬到董明旭家中，他从窗口观察了一下家中，没看到董明旭一家人，他反而松了口气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家里要是有小婴儿，他还不一定敢进来，小婴儿说不定能看到他，会被吓得嗷嗷哭。
不过就算家里没人，他也偷感很重，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如果可以，他想替爸妈对董明旭一家道歉！
他刚走到客厅，突然被一阵砸门声吓了一跳，外面传来一阵骂声：“董明旭你不在家？还是装缩头乌龟不敢出门？”
男孩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他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算出去看看情况，只是还没等他飘出去，又听到外面传来更难听的骂声。
“你磨磨唧唧不去救小孩，把那个小孩子害死现在还装无事人？你这种恶毒的人怎么不去死？”
“董明旭，你住这么好的小区你倒是赔钱啊！”
“赔钱！赔钱！赔钱！”
男孩愣愣地听着这些话，这可比他听不懂的人骨好理解多了，因为舅舅和爸妈联手在网上发的那些动态，这个好心救他的叔叔被人堵门辱骂了！
男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靠在门前听着这些，想再死一遍。
不是这样的，叔叔是好人，为什么这些人要骂他？
这两天突如其来的死亡、爸妈没良心的吸血、舅舅的恶毒计策……所有的一切在他脑中闪烁，他眼睛越来越红，身后的鬼气也变得愈发阴冷，就在他要冲出去的时候，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
好像是隔壁邻居开门了。
一个大嗓门很快出现，这个嗓子粗犷无比，又凶又不耐烦：“操，你们再他妈的在这嚷嚷，信不信老子砍你们？”
男孩眼中的红色消退了下，他悄悄出门看了眼，发现隔壁邻居是个一米九的大汉，天热，这大汉在家没穿上衣，他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棒球棍，五大三粗地靠在门前，怒气冲冲地看着堵门的这些人。
他看起来太凶了，堵门的这些人就算被他骂，也硬是没敢还口。
大汉左右摇晃了下脑袋，脖子发出几道响声，听得这群人头皮发麻。他又抬起棒球棍放在肩上，语气凶狠：“老子可不是好说话的董明旭，你们在董明旭家门口嚷嚷，就是在骚扰老子，都他妈给老子滚！再有下次，老子把你们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
一群人被他恶狠狠的发言震得瞠目结舌。
大汉又往前走了几步，这群人纷纷后退几步，一副生怕棒球棍会落在自己脑袋上的惊恐模样。
不过这群人能做出上门找麻烦的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有个人表情阴狠，从人群中走出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董明旭，只是他还没张嘴说话，不远处的电梯停在这层，从电梯里走出来几个人——
这些人都人高马大的，表情凶恶，一下电梯就盯上这群人中的出头鸟。
准备出来高谈阔论的男人脚步一顿，又缩回人群中。
站在电梯旁的一个男人看向大汉：“我没看到业主群里的消息就赶来了，董明旭在家不？”
大汉摇头。
“妈的。”这个男人骂了一句脏话，“董明旭就是心肠太好才会招惹上这种麻烦！”
他们都是被董明旭帮过的人，听到董明旭家被人堵住二话不说就摇了几个人赶过来，董明旭和陈丹这对夫妻好说话，不代表他们也好说话！
男人将上衣脱了搭在胳膊上，另一只手从身后摸出来一把水果刀——站在董明旭门口的一群人瞪大眼睛，没人敢出头对峙，互相对视一眼后，竟然一窝蜂从楼梯处跑了下去。
男人和大汉看他们被吓走了，同时松了口气。男人穿上衣服，大汉也放下棒球棍穿上衣服，俩人顿时从刚刚的凶神恶煞变成了文质彬彬的模样，尤其那大汉，还戴上了一副眼镜，除了个子很高之外，看起来还意外地羞涩。
大汉：“吓死了。”
男人：“真吓人。”
男孩张大嘴巴看着俩人，对俩人的变脸深感钦佩，不过他也算见识过爸妈的变脸，知道好多大人都有两副面孔，也算是习惯了。
他也悄悄溜回客厅，想要留下些痕迹道歉，但他努力了很久，什么都没留下。
他对着沙发的方向深深鞠躬，语气低落又消沉：“叔叔，对不起……对不起。”
男孩不想在楼梯里遇到那群人，又顺着来时的路打算从外墙爬下去。
有了爬上来的经验，这次他的速度无比地快，就在他手脚并用，动作越来越顺溜的时候，某层窗户突然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把他拽了进去。
男孩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被池星拽到客厅中还手脚还惯性地向下攀登着，看起来像大蜘蛛，又像大青蛙。
林鹿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男孩这才陡地回过神，他表情僵硬地转头看向池星，发出一声见了鬼般的尖叫：“你能摸到我？！”
池星松开手，大青蛙扑腾一下落在地上。鬼的身子很轻，几乎没有重量，男孩也没受伤，而是稳稳落地，和池星对视了几秒后，又尖叫着问道：“你还能看到我！”
小孩子看起来笨笨的，看不到还怎么把他拽进来嘛……池星心里念叨了一句，拿出纸巾擦了擦手上的鬼气，这小孩刚死的时候应该没什么怨气，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现在身后竟然缠着不少怨念的鬼气。
下一秒，这小男孩又看到董明旭，他明显呆了一下，尖叫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感激又羞愧。
“叔叔……”男孩声音很小，小到连池星都听不清。
他说：“对不起，都怪我，我死了还害你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