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致命长官
“卫老师的腰长得是真好。”荆榕低声说。
卫衣雪说:“见过夸人的,没见过夸腰的。”
荆榕没有别的话,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放在他的腰和小腹,眼底光芒锐利而炙热,几乎不似人的眼神;卫衣雪看见他眼神,小腹内似乎又涌上一阵热流,直通往脊椎,连天灵盖都发麻起来。
过了一会儿,荆榕说:“卫老师下回接着这么穿。”
衬衣是最妙的,既好看,又有多种用途,若隐若现遮挡起来,沾了水后仍然动人。卫衣雪看荆榕神情,知道他多半还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怎么?”
荆榕说:“下回我再给卫老师捎一套衣服,你去我那儿穿着,怎么样?”
卫衣雪略微动脑想了想,以他对现在情势的了解,荆榕说的东西多半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原先荆榕在琴岛时,因为身份地位极高,有许多人想攀关系,也会用点心思,给他送点奇怪的,旁门左道的东西。荆榕对送来的人是一直没什么兴趣的,但据卫衣雪所知,荆榕有一次留下了一箱闺房趣事的衣物和用品。
虽没见他用过,但卫衣雪总是记得。
卫衣雪:“?”
荆榕一眼就读懂了他的眼神,温声哄:“你到我那儿去试试,要是不喜欢,就不穿。”
卫衣雪只睨他一眼,慢悠悠说:“第一天见你我就知道了。”
荆榕:“我洗耳恭听。”
“荆先生不是什么正经人。”卫衣雪说着,唇边挂着笑。
“你就说喜不喜欢吧。”荆榕好整以暇,又往后靠了靠,位置一变,卫衣雪被顶得没忍住低叹一声,嘴又抿了起来,挑衅似的低头咬上荆榕的喉结,他一边咬,一边温柔软语地哄:“喜欢哥哥。特别喜欢。”
夜色温柔,荆榕倒是没有要求卫衣雪陪着他睡觉,两人结束后,荆榕打了水,和卫衣雪一起洗漱了,随后一人靠坐床头,记小说灵感,另一人则动笔写报告和计划。
在冰城的日子虽然宽裕,但条件到底是比不上在琴岛时,之前睡软床,现在睡炕,秋日里是最干冷的时候,入夜后不算舒服。但两个人围着一张桌,倒是过得惬意。
卫衣雪眼里,荆榕多少是有点娇生惯养的少爷做派的,但灯影里一晃眼,这个人跟来冰城,竟然也已有了好几个月时间。
他这种少爷做派和卫衣雪不同,卫衣雪从小习惯了极高的地位,身上是大少爷的镇场气质,荆榕却是细致的,闲适的,不在琴岛了,也让人觉得他合该逍遥人间,不落凡尘。
卫衣雪看着他,便总想把这个人藏起来,拿绢布擦拭灰尘,放在清清静静的地方,也总想再抽出空来多做些什么,令这个平如水静如云的人,也一样掀起波澜。
第二天秦逸小兄弟约荆榕和卫衣雪去看舞。荆榕回了趟家,换了身衣服,三人随后就兴致勃勃出发了。
卫衣雪是喜欢新鲜东西的,他本身就比冰城各个纨绔子弟更像纨绔贵族,西装一穿,往舞厅一坐,满场人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秦逸小兄弟显然有备而来——他出入赌场,潜伏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的牌友,最近新学了流行的交谊舞,手感正火热,正待美人青眼相看。
今天出来,说是玩也是玩,说是公事也是公事——是卫衣雪给秦逸下的命令,要他不论如何要学会跳舞,因为冰城人的交际多是在舞会上,他们既然要情报,就必须面面俱到。
这个舞厅还算高档,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收费的规矩,不过里边人都是见人下菜碟;来玩的场合,自然要玩看得上眼的。
不少人都往这边看,有些跃跃欲试。
秦逸已经热情地下了舞池,荆榕往后靠,拿着一杯酒喝,表示置身事外,并不想被邀请——他不爱和人贴面接触。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举着酒杯走了进来,俯身在他面前弯下,轻言细语问道:“先生,来舞一曲吗?”
脂粉生香,明艳动人,荆榕抬起酒杯与对面一碰,低声说:“与这样漂亮的女士一舞,我害怕场上其他男士想杀我。”
“先生真体面人,拒绝人的话听了也这么舒心。”女士一笑,她有一双美得惊人的眼睛,婉转眉间竟然透出几分连寻常男子都没有的英气,“跳还是不跳啊?”
荆榕放下酒杯,对卫衣雪笑一笑,示意失陪,随后和女士一起步入舞池。
正在这时候,上一曲刚结束,秦逸满面笑容地和舞伴女士分了手,回来就大吃一惊:“我靠,荆哥怎么去跳舞了,不是,和他一起跳舞的,不是荣华的大老板娘吗?”
卫衣雪说:“正是。”
荣华是他们盯了许久的对象,大老板与奉天关系颇深,能直接插手到边境。不是敌对关系,但也算不上友方,要是真能搭上关系,也是千载难逢的大机会。
“这里这么多美人,你喜欢哪一个?”女士配合着荆榕的舞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荆老板。”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能这样看他,多半是以前生意场上的故人。
荆榕说:“我喜欢最漂亮的那一个。”
“怎么,我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女士凑近了问道,两人跳着轻缓的舞步,看起来温柔遣倦。
当然,这是外人看起来——实际上同类之间,只需一个对视,便知道彼此不是对方的目标。
“这不矛盾,是不是?”荆榕说,随后微笑了一下。
他没有往后说,荣华大老板娘先是一愣,接着往卫衣雪的方向看了几眼,若有所思起来。她或许联想到了什么,也或许没有。
下面对话才是正题。
“荆公子来冰城也不说一声,我们没好好招待。”
“不用麻烦,采风而已。家业都是从前事了,怎么,您要和我谈生意?”
“看来荆公子贵人事忙,已经把我忘了。”女士双眸如水,含情脉脉,“那会儿公子在奉天竞标铁路,意气风发,我也在远处看着呢。”
“都是前尘往事了。”荆榕很自如地回应道,“如今改行了,您要是得空,可来我们的钟表行看看。”
对方的眼中显出犹豫的神情,也在打量和审视。
荆榕带着诚意看向她,漆黑的眼底是一种常见的温和从容:“要是不喜欢钟表,也可以喝喝茶,看看书。”
女士好似被什么触动了,她的笑意从轻佻玩味变得认真柔和。此刻一舞终了,她与荆榕得到全场的掌声,两人互相颔首后,各自回到原处。
荆榕回了座位上,卫衣雪立刻偏头过来,眼神很严肃:“她跟你说了什么?”
卫衣雪冰雪聪明的人,自然看得出对方前来试探,此刻什么风月的心思都没有,只等荆榕说出结果。
荆榕说:“她从前见过我,来探我虚实。”
卫衣雪说:“感觉如何?”
荆榕说:“请她吃茶,比给她丈夫做投名状容易。”
这句话不带什么感情,只是从利弊上冷静分析。两人都看人极准,也相信对方的判断。
秦逸低声说:“她老公是荣华老板,冰城本地人,黑道起家的,内部铁板一块,任谁别想插手。冰城太硬了,难啃,她十二岁起跟在她丈夫身边混世道,要是有她襄助,有许多事都能好办。”
冰城不比别处,这样一年里有六个月寒冬对季节,是个不冷心赴死,就活不下来的地方。
“倒也奇怪,你说她怎么找上了我们?咱们计划都还没进行到这一步呢。”秦逸还在思索,“荆哥,你以前生意做那么大?”
卫衣雪说:“比荣华更大呢。”
轻飘飘的一句,眼底都是笑意。
荆榕:“卫老师别揶揄我了。”
荆榕之前经商,江湖中认识他的人多,这倒是不可避免的事。
“我要是她,我也找上你和小秦兄弟。”
卫衣雪饶有兴致喝了一口酒,“你们是外边来的,和她不一样。”
“卫先生可别把自己摘出去。”荆榕说,“仔细说说,哪里不一样?”
秦逸隐约觉得这是夸赞,不由得一喜,也全神贯注准备听着。
卫衣雪瞥过去一眼,知道荆榕是想要听情话,这问题是个阳谋。
他抿起唇微笑,低头喝茶。
他瞧得起的世间人大多为两类,一类血海拼杀,天性掠夺,永不休止;一类温静柔和,是温柔乡。这两者并无高下,斡旋世间,势均力敌,密不可分。
只是拼杀已久的人,总是更贪恋温情。
讲出来后,意趣未免就淡了。他知道,荆榕也知道。
卫衣雪默许了这件事,几天之后,荣华老板娘果真来访。荆榕和卫衣雪不在,接待她的是小秦兄弟。
晚上卫衣雪回来,秦逸方才说:“神了,领导,我按荆哥说的,给她奉茶,请她看看书,她竟然真待住了。她说她不识字,我就替她念荆哥的小说,她竟然听得很入神。后来她还问我,‘一双草木’和‘炙鱼’是否是同一人,说虽然一人写长篇,一人写短篇,可都很有味道。”
“炙鱼”是荆榕的新笔名,随意在冰城的报刊里投短篇故事及散文,有时候会随机换成其他的笔名,这要取决于卫衣雪、626及小秦兄弟点什么菜:其他几个笔名分别叫“吊炉”、“好饼”和“新酒”。
他写短篇和写长篇风格差距很大,短篇更冷,更锋利,不针砭时事,只记述他眼里漂亮的灵魂。是敌是友,也不在意。
卫衣雪一样每篇都看过,每一篇都喜欢。这个时代中,各人都有各人的良药,有时候,切中人心的文字,也可以救人于水火。
荣华的大老板娘无疑被这些故事中人打动了,她最爱看“炙鱼”的一篇中短篇,发生在冰城里,一位年轻军官和一个黑道卖布姑娘的故事,冰天雪地,混乱的雪与热气中,一场惊心动魄,而后无疾而终的相遇。她总是请秦逸帮忙念这一篇,并靠这一篇,又认识了许多字。
这样的到访,持续了三年时间——三年后,荣华死于内斗;更年轻的本家人想要夺权,引发一场死斗,死的死逃的逃,而那些有故事的男人和女人,也消失在这段时期的传说中。
而这三年里,卫衣雪一行三人的身份行踪,总有人暗中相助,不许追查;与境外的来往,也全部被消除干净;这些正是老板娘送给他们的人情,也是荆榕与卫衣雪在冰城整个七年里,一段可以称奇的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