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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入夜,谢漆始终心不在焉,被角不咬了,趴在枕上,颈间垂下的黑石吊坠被他含进唇齿间,呆呆地贴着褥子闷闷地忍。

第207章

入夜,谢漆始终心不在焉,被角不咬了,趴在枕上,颈间垂下的黑石吊坠被他含进唇齿间,呆呆地贴着褥子闷闷地忍。
高骊哪里不知道他在楞什么神,只觉他这样鹌鹑似地躲起来有些好笑,覆到他后背去拨开披散的长直发,一把从后将他捞进怀里贴住,大鱼大肉地开着荤,又小情蜜意地谈心。

“这么害怕走出阴影,走到人前来吗?”他用握冰融冰的力道抓谢漆,贴在他耳廓厮磨。

谢漆被低音炮震得骨头酥软,想掰开游走在痒痒肉区域的大手,那不安分的指骨却顺着道道旧疤,把他当琴弦似地撩拨,迫使这弦被奏出靡靡之音。

谢漆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扭脸去看身后尽干混账事的家伙,又被他堵住了唇舌,在撞击中窒息地贴着褥子前后挪动,一激烈枕絮扫到了地上去。

高骊用手托起谢漆下巴,拇指摩挲他的痣,又爱又怜地揉这张不足他手大的精致脸庞:“说说看,做君后这事让你很害怕吗?”

谢漆不答,只竭力想藏起来,双臂交叉挡在眼睛前,高骊便只能看到不停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在撞击中掉进披散的长发。

他像只想藏起柔软肚皮的猫崽,遇上了野蛮的大猫,除了被不停透到底哆哆嗦嗦地摇头告饶,并无他法。

“停、停,我说……”谢漆实在撑不住高骊的野蛮“拷问”,断断续续地说着贯穿他前半生的矛盾,他在阴影中度过了二十三年,眼下高骊要他无遮无拦地走到太阳底下去,他难免受惯性所迫,陷入惶惶不安,觉得别扭的古怪。

高骊的汗珠滴在他锁骨上,压进去,沉声:“有什么古怪的,晋国本来就有你一半,你原本也信高。”

谢漆头顶向床头撞去,断线风筝似地呜咽:“不要这么说。”

“你就说答不答应?”

“不……”

“不答应?真不答应?”

高骊掰开他挡着眼睛的双臂,俯下去往断气里吻,弄得他晕过去。他粗糙的指腹轻抹他眼角,团进怀里裹紧了,听他累到睡过去的均匀呼吸,轻笑一声:“傻老婆……有什么不敢的,做了再说。”

谢漆翌日晃悠悠地醒来,一身骨头拆了重装似的,高骊已去上朝,他慢吞吞地起来,低头看了眼胸膛腰身的印子,陷入一时的震撼。发完呆,开启新的一天。

下午天泽宫来了不算陌生的故人,曾经的起居郎薛成玉背着小书袋跑回了天泽宫,说是被高骊召了回来。他还和从前一样,身上带着股文人的犟憨直气,依然有点不通人情的呆,但他来见谢漆时倒是有几分人情,小心问起他自春猎一别,如今可好。

谢漆坦然告诉他自己因烟毒侵害之故失忆了,薛成玉又是难过又是庆幸,说起了困住自己近三年的心病。

“当年深冬,正是谢大人你的生辰,下官还得了你亲手相赠的两颗生辰糖。”他说起那日景象,记忆仍历历在目,“当日应梁太妃召去,下官与你一同前往慈寿宫,我虽是初次觐见太妃,却总觉得太妃有异样,但不敢说。结果太妃令你进内殿,不一会儿竟就投毒了……这么久以来,下官偶尔午夜梦回,常在梦中后悔,若是当日有察觉到不对,拽住你不进内殿,也许你今天……至少康健一些。”

谢漆听得认真,沉默片刻轻笑:“与己无关的罪责何必揽到自己身上去,薛大人,多谢你挂念,不过不必。”

他拱手说起别的事,之前青坤谈到民间多有替霜刃阁、替谢漆造有利舆情的话本戏书,很多是太学院的文人所为,话本写得最好传扬得最广的就是出自薛成玉之手。

薛成玉出于太学,站的就是晋国儒生的舆情大指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谢漆都感谢他这三年里坚持不懈地为霜刃阁造势,洗刷他们从前固有的世家奴形象。

薛成玉谈到当初前往慈寿宫时与谢漆在路上的对话,称谢漆当初所说的改变了他的许多隘观,他在学着用好耳目,观心观世。自飞雀一年来,他也密切关注着霜刃阁的动向,去年刑场,今年参军,他见得多,愿意动用手中的笔,替谢漆挣生前身后名。

生前身后名。

谢漆指尖抖了抖,难以直视这五个简单字眼,下意识感到敬畏。

“谢大人,您不用怕。”

高骊召他来,便是想借着起居郎的口告诉他这一句话。

*

前朝如火如荼地料理着战后的政务,云狄之外,内部最大的棘手祸患赶在十一月初一做了第一步处置,满朝一致表决了对韩家诛灭、高瑱贬庶的处决。

前朝是怎样的轩然大波,民间又是何种沸扬反应,谢漆知道了大概,听过,耳边也就像吹过一阵风。

高瑱谋反后就被圈禁在宫城中,判决落定尘埃,他也就被转移到牢狱中去,废太子,废皇室,废出身,迎接一望无际的庶奴余生。

谢漆十六岁时进文清宫跟随他,身后还有十六个小影奴,这十六人除了谢如月沿用高瑱取的名,其他十五人经由失忆前的谢漆请旨赐名,全姓张,十五人中有九个全部去往了北境,剩下六个留守宫中任要职。

高瑱被押出来前往牢狱时,剩下的六个影奴悄悄去见他最后一面,为曾经的文清宫三年情分做最后的默默告别。

六个人晚上回来后向谢漆上报,谢漆的视线从手中的公文离开,抬眼问:“当年在文清宫时,你们对他的印象很好?”

小影奴们点了头。

“他还认得你们?”

“认得。”为首的小影奴轻声,“他还记得我们每个人的代号,不在宫城的另外十人,他也一一问了生死与安好。虽然身披镣铐,他仍是俊秀含笑的斯文模样,好像还跟在文清宫里一样。但,过去是过去,人心善变,世事难料,我们都明白,到底是不一样了。”

小影奴们默契地一致瞒下高瑱最后想见谢漆的话。现在过尽千帆的阁主,和当年青稚的玄漆大人,也不一样了。

他与陛下生死与共过,互许终生了。

无德旧主不该再行叨扰。

同一时间,高骊身在天牢里,隔着栅栏和镣铐,憎恶地俯视着天牢里的高瑱。

谢漆对过去乃至前世的记忆不甚清晰,有些是真的忘记了,有些是即便记起来也一辈子不说的,高骊不问,不代表他能无视。

过了今夜,翌日韩家将被全部押上刑场,今晚是高瑱保留皇室与世族出身骄傲的倒计时,人在面临信仰剔骨消失前,总是会变得格外歇斯底里。

小影奴们口中俊秀斯文的旧主,在高骊出现时彻底变了形貌,因为知道高骊的软肋,便将毕生的污言秽语朝他泼去,恨不得激怒高骊于今夜结束前赐死自己,以避免明日被贬为庶奴的结局。

他说前世玄漆在韩宋云狄门之夜是怎样断骨伤残的,怎样拖着身体去给十六个小下属立墓的,怎样在东宫兢兢业业三年的,后来又是怎样崩溃地从高沅那里逃出来跪在他脚下哀求的。

高骊负手在背,沉默得像一樽高大的塑像。

不知多久,高瑱嘶吼得嗓子都哑了,高骊沉默到他无可说,才转身离开天牢。

高瑱抓着镣铐撞天牢:“高骊!你既然知道我怎样折磨过他了,为什么不杀了我!”

高骊充耳不闻地走出天牢,冷静地在求赐死的巨大回声中,吩咐今后盯紧高瑱的狱卒:“废了他的嗓子,不许他余生能发出一声。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今后每隔半年就再挑一次,朕要他的手脚不能再写出一个完整的字。”

狱卒沉声应是。

高骊负手在背,指缝间滴滴答答淌着指甲用力嵌进掌心的血:“朕要他活着,至少再活三十年,听清楚没有?”

狱卒冷静地在“杀了我”的回荡中合手:“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