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彼此都有强烈合作意愿的情况下, 之后的协商，自然非常顺利。
冉思开出的最终价格，依旧是两千五百蓝星币一公斤, 倒不是他不想多赚, 而是他很清楚：自己固然需要大笔金钱来还债，但也得有命去挣才行。
那位顾先生说得没错，目前能全方位保护自己安全的合作商,只此一家，若是换成别的只看利益的资本家，没准反手就将自己卖了，冉思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而且13号基地经费紧张的情况只是一时的, 自己需要仰仗对方的保护却是长期的，现在让渡一些金钱利益，换来一个强力靠山的诚意和感激, 才是更划算的买卖。
此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刘副部长特意找餐厅窗口加开了份小灶,大家坐在包厢里边吃边聊，商讨着合作细节,这时,冉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数字，冉思疑惑地接通，听了几句后，脸色变了。
“啊……对, 是的, 我是冉思，我现在……还在展销会这边。”
同桌的其他三人都安静下来，一起看着表情越来越紧张的冉思。
“要、要现在就过去？这么急吗？……哦,嗯……好，我知道了。”
冉思挂掉了电话。
“是尚海城的警局给我打的电话。”不等三人询问，冉思主动说道，“他们让我过去配合调查。”
上午发生在展销会顶层休息区的聚众斗殴，不算小事件，尚海城的警局领导非常重视，一口气抓了百来号人，因为人数太多，一个派出分所都关押不过来，粗略审问之后，把疑似闹事头目的几人先押送去了尚海城总局。
在对林商等人详细审问后，“冉思”的存在自然也就曝光了。
因为冉思并没有参与斗殴，甚至算得上是受害者，再加上警局那边人手实在紧张，没法专程再跑一趟提人，于是打电话让冉思自己过去，说是要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让他配合调查。
“我不敢……自己去。”冉思小声说。
乖学生冉思上辈子除了办身份证，根本没去过警局，现在来到陌生世界没几天，就要去警察局，他打心底是犯怵的。
况且董乐天也叫嚣过，说他爸董启丰关系很硬，万一自己去了，直接被警察逮起来怎么办？
在场的三位军官也是这么想的，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顾决点点头。
“行，我陪你走一趟。”
双方刚定下合作意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冉思出岔子，而两位后勤部长要回去向大领导汇报“合作”的事情，后面还有很多手续流程需要他们操作，工作量不小，综合下来，还是由顾决陪冉思去警局最合适。
几人迅速解决完午餐，然后分道扬镳——两位部长开车返回13号基地，顾决则带着冉思朝另一个方向走。
“汽车站的方向不在这边吧？”冉思越走越疑惑，他昨天是做长途客车过来的，自然知道停靠站点在哪里。
“我们不坐汽车。”顾决奇怪地看他一眼，“这边有通往尚海城的特快专线。”
坐专线十分钟就能进城，但坐长途客车的话，那得好几个小时了。
冉思尴尬地挠挠脸：“我……我有征信污点，坐不了特快列车的。”
顾决：“……”
倒是忘了这茬了。
“把你手机给我。”顾决伸出手。
冉思不明所以，掏出手机递过去。
看到这台背壳坑坑洼洼，屏幕四分五裂，距离报废只有一步之遥的手机，顾决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滑开通话记录，按下刚才那个警局号码，回拨了过去。
和那边简单沟通几句，顾决挂掉电话，把手机还给冉思：“可以了。”
冉思：“？可以什么？”
“可以坐特快专线。”顾决说，“尚海城警局那边会和列车站的人打个招呼，临时放开你的权限，仅限今天有效。”
冉思张大了嘴：这样也可以？
好耶！
自己终于可以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高科技交通工具了！
怀着激动的心情，冉思跟着顾决进入了地底的专线车站。
顾决询问了冉思的证件号码，直接帮他买好票，期间并未弹出限制买票的提示，两人畅通无阻地通过安检口，来到候车站台。
站台的布局和冉思在原世界的地铁站台差不多，但此时停靠在轨道上的……呃，严格来说，那并不是轨道，而是一条狭长的玻璃通道，像是细长的豌豆荚，里面排列着一个个透明的大圆球，每个圆球中都有座位。
人们排好队，挨个进入“车厢球”中，等圆球顶端的绿灯亮起后，大圆球嗖得弹射出去，顺着狭长封闭的“豌豆荚”通道射向隧道的深处。
冉思激动得差点叫出来。
哇！是“真空管道磁悬浮”技术！
自己原本世界里仅处于设想阶段的技术，在另一个世界终于见到了实体版，冉思又兴奋又激动，钻进“车厢球”里时，也忍不住四下打量，眼睛亮晶晶的，宛如求知欲旺盛的小朋友。
顾决默不作声地看着，心中有些好笑。
又不是第一次坐，至于这么新鲜吗？
他俩乘坐的是两人座的车厢球，根据语音提示系好安全带后，车厢门自动关闭，头顶绿灯“滴”地一声亮起。
冉思只觉得身体一震，车厢球弹射而出，以极高的速度向着隧道深处冲去。
本以为超高速运行会让自己身体有些不适，但除了最初启动时的推背感比较强，后续一切正常，在极强的隔音环境下，冉思连外面呼啸的气流声都听不到。
他们在隧道中行进了五六分钟，前方突然出现一线天光，下一秒，冉思眼前一亮，视野豁然开朗：他们离开了隧道，正运行在……空中？
冉思惊讶地透过透明壁罩观察着外面，数条“玻璃轨道”在空中并行，无数和他们一样的车厢球在轨道中急速穿梭，像极了滚珠游戏里被来回弹射的彩色珠子。
几乎是眨眼间，尚海城已在他们脚下，这座因星际商贸崛起而迅速扩张的超级大都市，满足了冉思对未来科幻的一切设想：
高耸入云的高大建筑群，如飘带般连接在楼群之间的磁悬浮轨道，低空域穿梭来往的蓝焰飞行器，由量子纳米材料拼接成的透明穹顶，以及穹顶下能自动过滤有害辐射，调控气候、净化空气的巨型人工生态园……
他甚至还看到了，几艘巨舰般的货运无人机从高空掠过，精准降落在某座超级大厦的顶层；在更远处，依稀可见宛如通天塔般矗立的太空电梯，如同一柄刺入苍穹的笔直巨剑，开启了蓝星人踏足广阔宇宙的征途。
冉思终于明白，为什么原主那么渴望离开花园街，来到大城市——
两个地方，完全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花园街的生活固然宁静美好，但任何有野心有追求的年轻人，都不会甘心一辈子只呆在乡下。
进入城市后，车厢球并入了楼宇间的磁悬浮轨道，速度渐渐放慢，成为了城市空中车流中的一员。
红色信号灯亮起，车厢球停下，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个通行信号。
冉思忙得眼睛都不够用了，不经意地转头时，发现停在他们旁边的，也是一颗透明的车厢球。
车里坐着一家三口，坐在妈妈腿上的小男孩正摆动着胖嘟嘟的小手，从一个彩色的大玻璃杯里挖水果啵啵球吃。
也不知这种啵啵球用的是什么材料，不仅Q弹饱满，色泽也流光溢彩，宛如舌尖星球，小男孩每吃下一颗，都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咯咯笑个不停，让人好奇这东西到底是多好吃，才能让他变成这么快乐的开心果。
冉思看得目不转睛，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顾决一直在暗暗观察身边的人，他看看隔壁车厢里的小男孩，又看看馋得一直在抿嘴唇的冉思，轻轻扬了扬眉毛。
绿色信号灯亮起，小男孩所在的车厢球拐入另一条通道，很快看不到了。
冉思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突然听到“咚”地一声，车厢最前方的物品接收口里，出现了一份包装完整的啵啵球大彩杯。
“给。”顾决将大彩杯拿过来，递给身边的人，“请你的。”
升维后的蓝星，不仅研发了空间磁卡技术，小件物品的短距离空间传送功能也得到广泛应用，在车厢内下单，20秒内商品就能送达，非常方便。
看着被塞进手里的大彩杯，冉思先是震惊，随即感动，还有点不好意思。
很显然，自己刚才盯着隔壁小朋友流口水的样子被这位上校先生看到了，所以人家才会请自己吃同款。
“我、我付你钱吧，”冉思赶紧掏出手机，“或者你想吃什么？我也请你。”
他被这位顾先生帮过不止一次了，昨天董乐天那个高级军刀的钱对方都没收，现在还给自己买零食，冉思觉得自己再不回馈一次，真的会良心不安。
“不用。”顾决摇摇头。
冉思再三坚持，见说服不了他，顾决只能让步：“那今天的晚饭你请我吧。”
“好。”冉思高兴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事情谈妥，冉思心里舒坦多了，他开开心心地拆开大彩杯，用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
“！！！”
真、真好吃！
见冉思大快朵颐，吃得眉飞色舞，还不停向自己道谢，说谢谢自己请他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顾决轻笑了一下，心底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种啵啵球大彩杯，味道不错，价格不贵，属于风靡全国的热门小吃，冉思以前不可能没吃过，现在他却稀罕成这样……只能说明，这个人已经穷了太久。
以至于连二十多蓝星币的平价零食，都舍不得买了。
“顾先生，”冉思突然想到，“我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吧。”
他最初和顾决有意保持距离，主要是怕掉好感度，但今早的心意骰子证明林夜星并不介意自己和别人正常接触，冉思自然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顾决顿了一秒，点点头，掏出手机：“我扫你。”
之前谈合作时，冉思和两位后勤部长已经互加过联系方式，知道该怎么操作，于是熟门熟路地打开通讯软件，调出了星网码。
顾决刚要去扫，冉思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个短信窗口——
【XX金融：冉思先生，关于您逾期拖欠欠款一事，我司现下发最后通牒，若您不能在最后期限……】
冉思：“……”
顾决：“……”
火速将那个窗口叉掉，冉思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伸出手机，顾决扫完码，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顾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你欠了很多钱？”
都被看到那种短信了，冉思只能老实承认：“嗯……欠了不少。”
“为什么会欠那么多？”
顾决刚回来时，有听过一些关于冉思的传言。
人人都说冉思是个无药可救的赌棍，但从目前的接触来看，顾决并不觉得这人嗜赌成性。
一个常年浸淫在赌窝里的重度赌徒，是不可能有那样清澈的眼神和纯真的个性的，对方在短短几年中败光家产，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里面必然大有隐情。
所以，他不打算再听信任何人的说辞，他要听冉思这个当事人，自己亲口说。
“……”
这个问题让冉思犯了难。
根据原主的记忆，对方欠债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董启丰等人的诱导陷害只是诱因，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赌。
但原主是原主，他是他，冉思被迫要替原主还债已经很憋屈了，并不想再把“赌狗”这个污名也承担下来，所以略一思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新品研发……是需要经费的。”
顾决恍悟。
董启丰他们怀疑林婉留下了红甘果13号的配方，是冉思捡了漏，才培育种植出了成品，这件事骗骗别人可以，却骗不过顾决。
自己母亲的果种改良项目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或许，母亲的确在某些笔记中，留下过只言片语的改良思路，但从寥寥几笔的记录，到完整种植出一棵新品植株并收获了果实，这中间要花费多少精力，耗费多少心血，乃至投入多少资金，都是难以估量的。
“这条路的确不好走。”顾决沉默片刻，“你就没想过，找个人帮帮你？”
冉思苦笑：“我能找什么人？”
原主没有父母，也没什么靠谱的亲戚，身边的朋友都是狐朋狗友，没一个能顶事的，至于董启丰和林商这类“亲家”，没变本加厉地害他就不错了。
“你……你老公离开的这五年，你就没考虑过改嫁的事？”
哈，这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冉思这几天翻原主的记忆，发现原主一直在很积极地给自己找金主靠山，只是他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他，而看得上他的，他又嫌弃人家钱少事多不好伺候，所以挑挑拣拣，这几年仍是个单身守寡狗的状态。
冉思正要开口，突然一愣，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诶，你怎么知道，我老公已经走了五年？”
他不记得和顾先生说过这件事啊？
顾决面色一僵。
冉思记得昨天把董乐天打跑后，他的确和这位顾先生就“我老公死没死”的问题进行了一些讨论，但他不记得自己透露过林夜星“死了五年”这个信息。
顾决正在飞快思考应对的说辞，冉思突然轻击了一下掌心。
“啊，我知道了！”
他笑了笑：“你们已经做过我的背调了？”
顾决：“……”
顾决：“呃……嗯，如果要给你安排编制，这是必要的流程。”
原来如此。
冉思暗暗点头，不愧是军方，这速度还真快啊。
说话间，车厢球又一次放慢了速度，拐入了一条下行的单车道。
这条通道一路向下，在运行到某一点时，玻璃管道打开一个口子，一道突然伸出的机械手臂抓住车厢球，带着它垂直下落，缓缓降落在一栋建筑的大门外。
冉思抬头一看，“东深洲尚海城警察总局”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全程用时不超过半个小时！
一边感慨着“特快专线”果然又快又专，冉思一边跟着顾决下了车。
完成运送任务的车厢球被机械手臂又抓回了玻璃通道内，很快行驶远去。
两人走进警局大门，在警局大厅里做完签到登记后，很快有负责相关事务的警察专员来接待他们了。
“是冉思先生对吧？”
与他们对接的干警是个声音爽朗的年轻人，确认完冉思的身份后，又转向旁边的顾决。
“您是……顾决上校？”语气明显恭敬了很多。
顾决点头，他刚才进门前，已经收到了李部长他们发来的消息——冉思的情况他们已经和警局领导打过招呼，同时也了解到更多内部情况，确认过没什么大问题，让顾决他们跟着流程走就行。
事实也是如此，那名干警冲明显紧张的冉思微微一笑，解释道。
“叫你过来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个笔录，毕竟你也是人证之一，我们需要采集你的证词。”
他带着冉思他们往询问室里走，路上也说了一下案件目前的进展情况，让冉思对当下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当时在贵宾休息区打架的人都被抓了，虽然打得凶，但因为人太多，人挤人的情况下拳脚很难发挥，所以没发展成恶性流血事件，参与的大部分人只受了轻微伤。
其中伤得最重的是董乐天，肋骨断了两根，牙也掉了一颗，人已经送往了尚海城最顶级的私人医院，现在正在豪华vip病房里躺着。
这名小干警还告诉冉思，董乐天最初咬死了冉思也是主犯，说冉思的挑衅谩骂是造成这次事件的主因，但警察们调取了当时休息区的监控，发现是董乐天主动追打的冉思，冉思被迫躲在门内避险，是纯纯的受害者。
而且打起群架的更大原因，是林商带来的打手团和董乐盈带来的保镖团互殴，冉思除了躲在门后和董乐天互骂了一阵，全程都没出手过，这件事再怎么赖，也赖不到冉思身上。
“没错。”冉思使劲点头，“就是这样的！我也是受害者！”
他当时是真没想到能碰到董乐天那个二愣子，如果不是董乐天横插一脚，这件事也根本不会演变成大乱斗的局面。
冉思在询问室里做完了笔录，签字画押后，这件事就算是了了。
后续警局会如何处理那些斗殴者，林家和董家要如何商定赔偿责任，又要接受怎样的治安处罚，都和冉思不再有关系。
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林家和董家意识到被他耍了后，会怎么疯狂地报复他，但这个问题也有了解决办法——只要他抱紧军方大腿，待在13号基地里不出来，就不怕董启丰他们搞事！
冉思一身轻松地走出询问室，顾决和那名干警点点头，然后带着冉思离开了。
两人顺着走廊往大厅的方向走，突然看到一行人从对面走过来。
****
董乐盈一脸疲惫，蔫蔫地跟在父亲身后。
她自诩是豪门贵女，有着漂亮的履历和优秀的能力，是精英中的精英，日后必能成为圈子中光芒万丈的女王，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天之骄女，竟也有被拷进警察局，必须要花钱保释才能出去的一天。
董乐盈悄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父亲，想到对方是先去的医院，看望完弟弟后才过来关照自己，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凭什么啊？要不是废物弟弟惹出这种事，自己至于被抓进局子吗？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自己还得排在他后面？
“盈盈，别想太多。”陪在身侧的母亲握了握她的手，温言软语道，“等会儿交完钱咱们就回家，你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后面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母亲的安慰让董乐盈好受了很多，她正想再抱怨几句，突然发现父亲停住了脚步。
在走廊的另一端，冉思和顾决也停了下来。
因为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冉思自然认得出董启丰——对方个子很高，年轻时应该属于高大潇洒的类型，虽然年过五十，鬓角没有一丝白发，整个人气势很足，当他那双锐利宛如鹰隼的眼睛望过来时，冉思立刻感到了强大的压力。
“冉思。”董启丰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好巧，会在这里见面。”
冉思起初挺紧张，但突然想起如今自己也是有靠山的人，狐假虎威也是威啊！立刻也端起了架子。
“嗯。”他学着董启丰的口气，哼了一声，“是很巧。”
“……”
对方目无尊长的嚣张样子让董乐盈和董母看得火大，双双怒目而视，可惜冉思压根没看到，直接无视。
董启丰眯了眯眼，很沉得住气：“听说你研发出了红甘果13号？恭喜啊。”
“的确值得恭喜。”冉思咧开嘴，痛快地笑了几声，“某些人撺掇债主搬空了我的家，□□加恐吓一条龙，偏偏我还是保住了最关键的空间磁卡，没让对方得逞，哈哈，这的确是件大快人心的大喜事啊！”
董启丰眼皮跳了两下，他在医院听董乐天哭天抢地，说现在的冉思嚣张至极，当时他只当是这个蠢儿子夸大其词，现在见到了冉思本人，他发现这小子的确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见男人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像在试图找出自己的破绽，冉思下意识往顾决身边靠了靠，同时朝董启丰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拇指和食指对叠的手势。
董启丰：“？”
董乐盈都看呆了：父亲年纪大可能不理解年轻人的潮流，但她是能看明白的——这冉思在搞什么鬼？他为什么冲着自己的父亲比心？ ？
母亲可还在场看着呢！
她赶紧看了身边人一眼，董母果然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挽住了丈夫的胳膊，横眉竖目地瞪着冉思，迎战意味昭然若揭。
然而硝烟味还未来得及弥漫，他们就看到——冉思搓了搓拇指和食指，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我的红包呢？”他问。
董家三人：“？？？”
“董总您嘴上说着恭喜我，怎么能不给点红包表示一下？”冉思理直气壮道，“您这么高的身价，总不至于舍不得吧？不会吧不会吧？您不是 这么虚伪吝啬的人吧？原来董总您只肯动动嘴皮子，一提掏钱就秒怂？ ”
然后又将视线转向表情有些呆滞的董母身上。
“或者是董夫人您来掏这个钱？那您可得多给点，低于十万可丢不起这个人，毕竟您当年带球上位多有气魄啊，周围一圈姐妹都羡慕坏了吧？夫人您也不想让姐妹们知道，你堂堂一个豪门夫人，连给个小辈的红包，都抠抠搜搜舍不得吧？夫人您肯定不希望这种消息被传出去的，对吧对吧？”
“哎呀，你们都愣着干嘛？董家不是很有钱吗？一分钱难倒董家人？哈，董家人一毛不拔，这是我可以知道的事情吗？”
董家三人：“……”
这一刻，三人脑中回荡的是同一个想法——董乐天这个不成器的货，他当时怎么就没能破门而入，把眼前这家伙狠狠揍一顿！ ！
董乐盈现在还没被正式保释，所以身后还跟着两个看押她的狱警，两人突然看了这么一场戏，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其中一个甚至泄露出了一丝笑音。
董夫人向来最恼怒别人提及她小三上位的往事，本想狠狠反击，现在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碍于董家的身份和体面，最终没敢开启泼妇骂街模式。
董启丰则是被冉思如今大变样的行事风格弄懵了，出于商人的谨慎和规避风险的本能，他一时也没敢贸然开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否则这小子怎么敢如此嚣张？
冉思见对面三人一副憋得快爆炸但愣是不敢接茬的怂样，也挺意外：不是吧，这就熄火了？
果然一切反派都是纸老虎，那自己可要抓紧机会，狠狠刷一波KPI了！
“怎么？是觉得我的面子太薄，不值得一个红包？”冉思笑了笑，慢悠悠地从小布兜里掏出林夜星的遗像，抱在胸前。
“那我老公的面子，够不够？”
看到那张四分五裂的“脸”，董夫人立刻捂住了嘴，像是受到惊吓般缩进了丈夫的怀里，董启丰也终于忍无可忍，额头青筋暴起。
“冉思！”他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青年，目光狠厉得像是要在他身上钻出一个洞来，“你要是脑子不清楚，我可以送你去精神病院好好调理一下！”
“谢谢岳父关心。”冉思始终是笑眯眯的，拖着长腔道，“我过去是有点脑子不清楚，才让林婉留给我老公的遗产被你们盘剥了个精光，好在我现在想通了，清醒了——你们别以为我老公人不在，你们就能心安理得坐地分赃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一分不少地替他讨回来，你们就等着吧！”
“哈，笑话，天大的笑话！”董启丰冷笑，左腿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抖动起来。
“一个死了五年的死人，还能有什么东西是他的？！别说遗产了，那孽子连捧骨灰都没有，你就守着他的空墓，做你的荒诞大梦去吧！”
因为极致的愤怒，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董启丰又讽刺挖苦了很多，若是以往，冉思肯定难以招架，主动示弱了，但今天，黑发青年只是嘴角含笑地看着他，等董启丰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对方才迈开脚步，一步步朝他这边走来。
微笑的青年，手捧的遗照，以及因为逆光带来的光影压迫感，让董家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冉思走到了董启丰面前，董夫人紧紧依偎着自己的丈夫，两人一起警惕地瞪着笑得温和而诡异的青年，直到对方张开嘴唇，吐出了恶魔之语——
“你们真以为……他死了吗？”
冉思轻飘飘地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幽幽。
“其实啊，林夜星他……”
他突然停住了话头，冲着两人意味深长地笑笑，然后绕过他们，走了。
冉思一击即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留下董家夫妇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什么意思？
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夜星他“其实”怎么了？后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
话留半截的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更别提对方离开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笑——
简直就像是仇人收到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然后看破不说破，只是又同情又怜悯又幸灾乐祸地朝自己微微一笑，这种仿佛全世界都知道答案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憋屈感和自我怀疑情绪，真是太糟糕了！
董启丰脸色难看至极，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儒雅的风度，转头打算将冉思抓回来问个明白。
但他刚迈出脚步，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董启丰气势汹汹地抬头，发现拦住自己的人，是刚才和冉思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其实董启丰早就注意到他了——覆盖了大半张脸的机械面甲实在很引人注目——但因为冉思吸引了更多火力，他就没来得及理会这个沉默寡言的陌生人。
冉思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号人？
董启丰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心中蓦地升起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也许因为这人强硬阻拦自己的行为太过无礼，也可能是那双透过面甲遮罩望过来的漆黑眼睛太过冰冷，又或者……单纯是自己的个人喜恶导致的本能厌恶。
从这个人的站姿和气质来看，他很像是服过役的军人，董启丰本人非常厌恶那些不肯和外星人好好合作，总嚷嚷着要独立自强的大头兵，所以一切贴了“军方”标签的人或事，他都很不喜欢。
——除了送上门能让他赚钱的军方生意。
此时冉思已经离开了这条走廊，面甲男人移开了阻拦的手臂，又深深看了董启丰一眼，然后顺着冉思离开的方向，慢慢走远了。
董启丰看得很清楚，对方临走前那一瞥，暗含着强烈的警告，似乎在威胁自己小心点，如果再敢对冉思不利，他是不会客气的。
“我呸！”
董启丰气得后槽牙差点咬碎，这人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真当自己是吓大的吗！
“爸爸。”一直躲在后面的董乐盈犹豫着开口了，“我见过那个面甲男人，他是13号基地的军官。”
董乐盈将早上洽谈生意的过程说了一遍，董启丰听完后，有些意外。
13号基地急需滋养精神力的红甘果？这是因为和蓝星议事团决裂，所以导致了后勤物资供应不足吗？
冉思身边为什么会出现13号基地的军官，答案也很明显了：双方必然是达成了供货合作，毕竟红甘果13号的数值非常优秀，完全可以匹敌普通的精神力片剂。
如此看来，红甘果13号在短期内应该不会流入贸易市场，而是会先进行军方内部供给，这对自己倒是个好消息。
不过……
董启丰看了一眼冉思他们离开的方向，眼底幽光闪烁。
13号基地已经找到了精神力片剂的替代品，没准以后还会推广到东深洲的所有军区，这个消息，他可得赶紧和美迪星的桑罗先生汇报。
那些外星资本最喜欢收集这类军情信息了，没准这次自己还能从中再赚一笔呢。
本该为获得有价值的情报而窃喜的董启丰，发现自己仍是一点都笑不起来，因为他脑中突然又飘过了那两句幽幽的话——
【你们真以为……他死了吗？ 】
【其实啊，林夜星他……】
什么叫“真以为他死了”？难不成林夜星那个孽障还没死？冉思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可恶啊！所有故弄玄虚，说话只说半截的人，都该拉出去毙了！ ！
****
顾决刚拐出走廊，就看到冉思在前面转角处探头探脑，一见到自己出现，对方的眼睛蹭得就亮了，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小松鼠。
“怎么样怎么样？”
顾决一走近，冉思就迫不急地追问起来。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很奇怪，顾决秒懂对方的意思，于是点点头。
“气得够呛。”
“哈哈哈！”冉思爽了，“痛快！哈哈哈！”
为了达到最好的演出效果，他丢下半截话就跑了——让董家人想起林夜星，且印象深刻，光拿出遗照肯定不够，所以冉思放了个钩子，让他们也体验一下“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的崩溃。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至少一段时间内，董家人对林夜星应该都会“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了，嘿嘿。
“为什么要这样激怒他们？”顾决问，“这对你没好处。”
冉思还处在“计划成功”的喜悦中，笑嘻嘻道：“对我没好处，但对我老公有好处啊。”
顾决：“？”
“你想想，如果你是个孤零零的鬼，看到生前欺负过你的坏人被别人教训了，你会不会高兴？会不会觉得干得漂亮？会不会感觉尸体都温暖了一些，鬼生也更有盼头了？”
顾决：“……”
顾决：“好像……也许……会？”
“那就是喽。”冉思摊手，“反正董家我都已经得罪了，再多得罪一点也没什么，你不觉得比起听他们在那边阴阳怪气，指指点点地说什么死人啊骨灰啊的，还是直接把他们钓成翘嘴，让他们怒不可遏抓肝挠心来得更爽吗？”
顾决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
“嗯。”他忍着笑，“爽。”
他从没在董启丰脸上见过那么滑稽的表情，也从没见过继母那般心虚和惶惶不安，曾经的自己，要么是沉默的忍耐，要么是激烈的爆发，而暴力对抗暴力的下场，往往是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
他从未想过，同样一度被董家人逼入绝境，冉思竟然可以用另一种方式，三言两句间就让那些人破大防，做到了过去的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
对此，他是服气的。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顾决问他。
冉思想了想：“你决定？”
现在时间还早，冉思对尚海城的情况不太熟悉，也不敢乱走，既然顾决说过会保证他的安全，两人肯定会一起行动，对方要去哪里，自己跟着走就是了。
“好。”顾决点点头，“我们去你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