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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深夜食堂

第21章 深夜食堂
到了公寓门前,任南野甩了甩头发,意外地发现自己除了裤腿溅起泥点,沾了雨水,其余地方竟还好。
回想方才宋玉风分明走到了外侧,西装外套尽量往自己这边挪,在那漫漫大雨中,像一座避风港。
而宋玉风此时整个人从头到脚,活像去海里走了一遭。
“要不进屋洗个澡,晚上气温低,别回头感冒了。”任南野试探的询问道。
宋玉风欣然点头:“好啊。”
任南野拿钥匙开门,侧头看了眼被雨淋湿的宋玉风,雨滴正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线,堪比一等一的湿身诱惑。
呼吸一凝,任南野随即转开目光,没再看了。
还是第一次登堂入室,公寓格局不大,但干净整洁。
矮几上有棋盘,留下一局未分胜负的残局。最抢眼的还要数阳台那排满目苍翠的花架,上头摆满盆栽,枝叶肥沃翠色欲滴,有九里香、龟背竹、白鹤芋……还有几种宋玉风居然叫不上名字。
“这盆是什么?”宋玉风微躬身,指着一盆枝叶繁茂的绿植问。
“学名叫春羽,可以吸收甲醛和氨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净化空气的作用。”
任南野让他随便坐,自己回卧室换了件干净的纯白长T。
他擦着湿头发往外走,胳膊上搭着一块粉红色的毛巾,递到宋玉风眼前:“去洗吧,热水都烧好了。”
宋玉风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那块粉红色毛巾。
“真没别的色儿了,”任南野憋着坏笑往他手里塞:“领导委屈一下。”
宋玉风刚要开口,肚子先发出一阵咕噜声。
任南野一挑眉,然后笑了:“宋主任这是……没吃晚饭。”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会稍显尴尬,但宋玉风坦坦荡荡:“嗯,我好饿。”
任南野卷了下袖子,向厨房走过去:“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语气中带着惊诧,宋玉风有点没想到。
“我手艺不错,而且轻易不招待客人,今晚你有口福了。”
“是么,”宋玉风转身朝卫浴的方向走:“那是我的荣幸了。”
任南野打开冰箱,弯腰察看食材。
里头满满当当,蔬菜、鸡蛋、肉食应有尽有,他拔高嗓音,问宋玉风:“哎对,你有什么忌口的没?”
“没有,”蹭人饭不好提要求,一只脚跨进门槛,宋玉风回首,“好吃就行。”
动作利落地洗完澡,宋玉风推开玻璃门,他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水汽,吸顶灯撒下一片暖光,挑染出他精致清隽的眉眼。
任南野家的厨房装成了半开放式,用一架相思木的褐色柜台隔断开,宋玉风靠墙站着,能看清楚他忙活的样子。
他系了条围裙,毕加索风格的冷硬线条图案,白色长袖挽高了。菜刀右手拿着,底下压着一根玉雪粉白的莲藕,切菜的声音规律有节奏。
炤台上起了煮锅,咕噜噜冒出泊泊雾汽,排骨的香味飘满小屋,犹如浮动着一味人间烟火。
深夜、厨房、食物香,在这一刻变得漫长,日子发出了声响。
“别光站着看啊,”任南野没回头,把切成块状的莲藕丢进煮锅里,“过来搭把手。”
宋玉风把那条粉色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嘴角的笑容深了,走到水池边卷高衣袖,“任大厨有什么吩咐?”
“第二个储物柜有包晒干的冬菇,你倒点在塑料盆里,加凉水泡开。”任大厨不客气地指挥着。
宋玉风个高腿长,甚至不用垫脚,伸手打开柜门就从最里层找出来,拿到那包冬菇他皱了皱眉:“……这个倒多少啊?”
“也不用多,七八个吧,提味用的。”任南野顺嘴答,弯腰拧液化灶的按钮,将大火转为文火。
任南野拿过解冻的里脊肉,动刀剁成肉末,侧耳听着宋玉风那边的动静。
那人先用塑料盆接了满满一盆水,接着“咚”一下,“咚”一下的溅起水花声,任南野偷偷瞟了眼,只见平日波澜不惊,气场逼人的宋主任拧着眉,小心翼翼地往外倒冬菇,表情极其严谨,嘴里还比着口型念叨“一、二、三……”
小学生考试都没他这么认真。
一共往盆里丢了八个冬菇,他将塑料袋密封好,放回原处:“可以了,还有别的么?”
任南野憋着笑,把头扭朝一边:“没什么事儿了,坐沙发去吧,看新闻看电影随你。”
宋玉风没动,抱起双肘,冲他微仰下巴:“笑什么。”
想起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劲儿就觉得可乐,任南野抿了抿唇线:“你是不是第一次进厨房?”
还真是。宋主任点头:“嗯,好笑?”
“是挺好笑的,”任南野不加掩饰地笑起来,清朗又俊逸。伸手从凉水捞出一把青翠翠的西兰花,“不过冲你刚刚认真的态度,可以打个90分。”
宋玉风说:“剩下10分扣哪儿了?”
“怕你骄傲自满,扣分是为了给你留下一次进步的空间。”
“意思是还有机会吃你做的饭?”宋玉风很会顺杆爬。
“那不一定,得看我心情了,”任南野往炒锅里倒入橄榄油,烧开了,把切成菱形的青椒、红椒和西兰花一起下锅。
他偏头,掩唇轻咳了声:“家里的抽油烟机有问题,还没来及让厂家过来修,你别杵在这了,当心呛到。”
各色菜式摆上桌,深夜两点。
整个小区陷入静谧的黑暗,独留这一盏灯。
“喝酒么?”任南野打开冰箱最上层,“不过我这里只有8块钱一瓶的黑啤,如果你要喝拉图,白马什么的就没办法了。”
宋玉风帮忙端出两副碗筷,摆好:“我没那么讲究。”
排骨莲藕汤火候正好,煨出了粉白的珍珠色。素炒西兰花,在灯光下泛出诱人的青翠。外加葱爆里脊,飘香四溢。两颗腌好的咸鸭蛋,蛋白柔嫩,筷子头扎下去,红油‘吱’地冒出来。
“吃呗,不是饿了么?”任南野开了两瓶黑啤,一人桌前放一瓶。
宋玉风先跟他碰了下酒瓶:“多谢任大厨款待。”
“客气了,”任南野嗜酒,尤其是这种略泛酸味的黑啤,有的人喝着不习惯,觉得又酸又苦,可他就偏爱这一口。
宋玉风没多碰那瓶黑啤,低头尝了鲜香的藕汤,味蕾仿佛跌进一场美食的梦里。
他嘴叼得很,从小吃遍了山珍海味,家里的林姐是烹饪学校的前任首席导师,即便放眼整个Z市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可现下跟任南野一比,就输得彻彻底底。
“味道还好?”任南野问。
“好吃,”宋玉风尝了片西兰花,清脆微甜。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辞了林姐,请你到我家做饭怎么样,工资随你开。”
“不行不行,”任南野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笑歪了脑袋:“害别人丢了工作不地道。”
“那就不辞她,你俩一起来,”宋玉风挑了咸鸭蛋,放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
鸭蛋是腌得咸淡正好,越嚼越觉得满颊留香。
“那也不行,我贵着呢,”任南野张嘴就不着调,“怕宋主任请不起。”
宋玉风挑了块粉嫩的莲藕:“你开个价。”
话题走向不对劲,任南野摆摆手,杵着额角笑:“别了,说得要包养我似的。”
一时间没答话,宋玉风心里被那两个字撩得有点痒。
他倒是想。
玻璃窗倒映着饭厅里两个男人的身影,任南野坐姿肆意,喝酒,挑菜随性至极。
对面的宋玉风与他截然相反,这个男人连捏筷子的姿势都是优雅的,吃东西也很好看,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宋玉风问道:“你平时都是自己下厨还是怎么的,这功底得有五年以上了吧?”
“嗯,”任南野很快喝完一瓶,又开了另一瓶黑啤:“我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就自己学做菜,做着做着就习惯了。”
百家饭?
宋玉风蹙眉,往深层一想,这似乎不是个让人开心的话题。
这间小屋明亮整洁,却干净得有些寂寥。
一张布艺沙发摆客厅,一间卧室单人床,就连鞋柜里也只有一双拖鞋,平时显然没什么人来,自己脚上这一双还是一次性的。
只有独身的人才会如此。
“小时候在孤儿院,院里请来那厨师是个秃顶的胖子,做菜太难吃了,重油重盐,我好几次吃了拉肚子。”酒过三巡,任南野脸上带着微醺的酽酽色泽,玉琢一般。
“后来去上学,学校的饭菜也就那样,”任南野说得随意,像是话头到了,顺嘴提起来,听不出什么情绪,“再后来工作了,台里的食堂也不行,我下班回来就自己琢磨菜色,无师自通的。”
这是个无比寻常的雨夜,宋玉风却像摸到了他更为真实的触角,他总算明白了,任南野身上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来自何处。
看着他略带醉意的眉眼,宋玉风第一次有这种冲动,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
“哪里的孤儿院?”被酒意侵染,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任南野杵着脑袋,眼睫微眨,没回他的话。
看了他几秒,宋玉风夹了块劲瘦的排骨放进他碗里,又端起面前的酒下了一大口,“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是他唐突了。
任南野摇头轻笑。
“就西山路那边,叫雨翼。几十年的老院子,现在估计都拆了,”任南野眨了眨眼,“过去好久,刚差点想不来叫什么名字。”
听了,宋玉风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任南野回忆着,轻声说:“不过我还记得院里好像有个小型的篮球场,隔壁有条又长又陡的草场。”
“草场?很特别吗?”
喝了酒,还是深夜,灯光发出迷蒙的暖黄色,这种气氛最适合漫无目的地闲聊。
任南野笑了,像是讲什么好玩的事,“我小时候闹腾,老喜欢霸占院里的一辆破自行车,有一次我骑车从草场的坡顶冲下去,不小心摔了一跤。”
下一瞬宋玉风就想起他浑身的伤痕,还有那条豆沙色的疤,触目的,绮丽的。
不知道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看着对面那人在视线里晃荡的笑,宋玉风心尖上泛起一点酸涩,看得他想伸出手,摸一摸他泛红的侧脸。
这么想着,宋玉风当真抬起手,他无比自然地用拇指擦了下任南野的嘴角。
“……你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动作叫任南野怔住,他只觉得心头一悸,心跳短促地停了两三秒,然后又咯噔一声。
“你嘴边沾了颗米粒,”宋玉风微微一笑,他收回手,在任南野稍显惊诧的目光中吮了下自己的拇指。
今夜意外地失眠,任南野辗转反侧,记忆的轴停留在宋玉风指尖,他忘不了他指腹的触感。
就像一只历经了西伯利亚寒冬重生的蝴蝶,振翅落在唇边,吻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