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道薄纱幕布落下, 浅白色灯光于朦胧之中升起，红袍束冠男生眉眼低垂亭亭而立。
随着曲乐声缓缓渐入，节奏慢慢灵动起来, 那抹红色的身影随着节奏轻盈地舒展，跳动。
宋度然身量极其轻, 每一次起跳落下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仿佛被袍纱带起，返照柳絮般在舞台上轻拂。
他自己设计了舞台，这一幕都只站在最远处与薄纱交掩, 似真似幻。
短短亮相间引得本来已经开始嘈杂的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随着曲乐节奏变幻, 台上的舞者脚步愈加轻快，他表情配合极好，俊美白皙的面庞眼神极亮, 嘴角漾起的笑容不似舞台话剧的夸张，而是充满灵动与懵懂，仿佛就是一个初入凡尘的无忧公子。
他的这一亮相形象和过往根深蒂固的烟熏妆产生极大反差，不少人被他娇俏活泼的动作牵动着, 似乎想要看清楚这些动作是怎么被宋度然做出来的。
一段动中有静、静中控劲的引入过后, 没等观众把眼前人和昔日的“宋度然”对应上，曲乐声骤停, 第二道幕布落下。
再度升起, 宋度然已经来到了舞台中央。
曲乐随之舒缓，不似第一幕的轻快矫捷, 曲中倾诉之意更盛，宋度然的动作也变得大开大合。
平肩，扬掌，旋腰, 快步跳跃，偌大的舞台在宋度然脚下好像忽然小了，每一个动作都在技巧与形韵中变幻，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跟随着他。
随着曲乐声越来越低浊，宋度然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肢体语言中的倾诉性越强，加之他已经敛去笑意的表情，前排的观众已经意识到——
不好，有刀。
二十多分钟的表演你也给我来悲剧？
我靠不是吧，独舞刀帅哥，你想虐死谁？
底下已经有人用眼神开始疯狂交流，全然忘了这只是宋度然的转专业考核。
宋度然的最后旋转越来越慢，他听到台下有些奚落声，然后就在每一个旋转的间隙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微微弯腰，踏着台下细碎的光走进来。
校长他们简单地站起来握了手，然后一起坐下了。
第三道幕布落下。
曲乐再度变幻，第三道，也就是离观众席最近的一层薄纱升起，宋度然坐在地上背对着观众足有半分钟之久。
他身材最优越的就是腰臀比，一袭古装长袍系腰更加明显。韧如蒲柳，素而不妖。
曲乐节奏声不段加快，第一幕的轻快灵动，第二幕的沉稳倾诉，而这一幕无论是乐声还是宋度然的舞步都变得越来越急促，飘忽。
他像是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又像是看透了什么，在焦灼与彷徨中不断消耗着。
宋度然的脚步刻意虚浮，明明是同一个人，仿佛整个身形都忽然瘦削了起来。
曲乐节奏渐密拍子打得极快，宋度然每个动作基本都是旋转、大跳，技巧与情感在这一刻合而为一，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舞台上那束光追着的影子。
曲乐的鼓声达到高潮，三束灯光同时亮起，宋度然跪而起身，用尽全力跳出了他之前因为身体一直没能做到的动作。
蓄力准备完美，起始动作完美，起跳高度完美——
砰——
红色的身影重重坠地，膝盖猛地磕在舞台上，宋度然身形踉跄，像是太疼了，后背狠狠抽动了一下。
少年的身形在灯影下缩成一小团，腰间系玉碰得叮当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半个观众席都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裴尚的手蓦然紧紧捏住椅座的把手，指骨关节泛白。
这是……失误了？
··
一瞬间的变故好像惊醒了观众，甚至担心会不会直接终止演出。
然而紧接着，宋度然忽然跪在原地，以极快的动作伸腿屈胯，将动作变幻成一个蹲步挽弓的样式，乐声随着他松弦的动作发出一声鸣响，下一秒，漫天花瓣坠落——
淡粉色小瓣花瓣纷纷飘飞，三道薄纱帘幕随风飘摇，宋度然踉跄着起身，站在舞台前方的凳子上，方才挽弓的无形之箭仿佛正中心间，他往后退了两步，却发现身体好好的，什么都没有。
纷纷扰扰，恩恩怨怨，终究是如梦一场。
悲戚的曲乐到达尾声，仅剩几个琵琶的轻音，红袍身影一点点后倾，最终倒地。
金冠碰地，宋度然耸肩又落，清朗如玉的脸上归于平静，坐在第一排的裴尚仿仿佛他到他的眼角亮闪闪的，一滴清泪滑过。
裴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一只手狠狠攥住，紧地他心脏踟蹰，呼吸都有些停滞。
漫天花雨落下，仿佛是提前为这场成功的演出庆祝。
整个观众席安静了足足有两分钟，直到确定演出结束，才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
校长评审席带头鼓掌，后面的掌声愈发热烈，有的甚至站起来鼓掌喝彩，还有不少人觉得鼻子发酸。
艺术的伟大之一就在于能够冲破界限，此刻的宋度然不再是平日里乖张的烟熏妆男孩，也不是不被看好的妄想转专业的竞争对手，他只是一个舞者，倾尽全力奉献了最完美的演出。
各个专业的大群立马都炸了。
无数抓拍的照片刷屏，紧接着就是各种讨论。
[这、是、宋、度、然？]
[这水平说是哪个省舞团的首席都不为过吧？]
[啊啊啊啊啊别帅死我啊靠！！！]
[等会儿有没有组团去后台要签名的？这还不大明星预备役？]
[这水平说是转专业的？专业的都吊打好吧？]
[不是，别的群不懂就算了，咱们舞蹈群里也能夸起来？他那个大跳失误也太明显了吧？倒大拇指/倒大拇指/]
[他本来就是转专业的，难度那么大的动作有个失误怎么了？倒大拇指/倒大拇指/]
[……]
[舞跳得这么好竟然在歌剧专业待了三年，卧薪尝胆？]
[想不通哇www，谁的胆值得这么尝啊？]
[谁有完整版视频啊？]
[没有]
[求一个完整版视频]
[＋1]
[＋1]
……
[＋99]
[我有……但是我一开始是打算录下来黑他的……]
[快发快发]
[快发快发，别逼哥跪下来求你]
……
[等等，校长旁边那帅哥谁？]
照片刷屏时候，不少人已经从几张后排角度里发现里裴尚的背影。
照片主体是面向舞台的宋度然，前景是裴尚西装革履的背影。除却周围的人群观众，好像就是裴尚在扬头欣赏着舞台上的人。
[叫帅哥有点不礼貌吧？这一看就是贵客嘉宾啊。]
[不是，裴总裴尚你们都不认识？金主爸爸啊]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从来都不看演出只投钱吗？]
[他真的好帅啊，年轻有为多金贵气，简直小说男主啊！！！]
[姐妹上桌也太晚了，裴董可是青艺万千少男少女的梦好吧。]
[就是可惜舞剧不在他的资助范围内。]
[等等等等，他这不是来看表演了？]
[对啊，还刚好看了舞蹈。]
众人像是一起想到了什么，舞剧专业在这一刻起变得空前团结起来，智勇双全的班长率先提出：
[让宋度然去争取一下？]
[……]
发明班长的人真是个天才。
[你们谁认识宋度然？或者宋度然认识你们谁？]
刚刚和宋度然在后台搭话的年级第一：
[我刚刚和他短暂交流了一下。其实感觉他人挺随和的。没有论坛里传得那么夸张。]
[要不先把他拉进大群里？]群主问。
[拉什么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也随便往进拉，没看到群成员满了吗？]
然后他就被踢了。
刚好499。
[每天什么都不干就会ky，不是骂学校就是吐槽老师，早就想踢他了。]
–
台下手机消息烽火连天，台上也没闲着。
宋度然表演完就趁着灯光黑下来下台了，他是最后一个节目，等灯光再度亮起的时候，就是所有演员一起上台谢幕。
都是小剧每个节目的演员都不多，光鲜靓丽的俊男美女们身着华服跑上舞台优雅谢幕，台下再度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三次鞠躬，台下早就准备好的亲友团陆续上场给各个演员献花。
宋度然一开始站在角落里，但很快就被人热情地推在了舞台中央。
裴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喧闹的舞台上，无数身着华服的人群中，他的目光中却好像只能看到那抹红色的亭立身影。
裴尚认真地看着他，看他和左边握手寒暄，步子微退给右边的公主裙女生让位置，看他站在镜头前动作飒爽地甩动袍摆。
然后他回正身体，目光正对裴尚的位置，朝他笑了笑。
他们俩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能看清动作但不太清表情。
饶是如此，宋度然还是保持着那个漂亮的梨涡笑，嘴角抑制不住地扬着。
像是很大方地给裴尚展示自己擅长领域的骄傲。
裴尚感觉刚刚像是被他攥住的心脏一点一点开始松动了。像是被一阵迟来的带着记忆的暖意一点点侵蚀，就这样看了很久，裴尚才将捏得关节泛白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是那么生动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
黄色灯光铺洒在落满花瓣的舞台上，如金光摇波，水墨屏上泼洒着四个大字“一眼万年”，周围人声鼎沸，裴尚什么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耳边仍回寰着宋度然刚刚那一舞最后的尾音。
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都是台上的那个人。
然后他就看到，宋度然忽然大方地朝台下挥了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朝他。
“裴总”
“裴总”
校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裴尚回过神，校长轻咳了一声，一脸得意：
“小宋说要转专业的时候我就觉得没问题，不愧是裴总的人。”
“裴总的人”四个字让裴尚有些愣神，简单地嗯了一声就继续转回头看着台上。
宋度然很快就发现，他虽然被挤在舞台中央，但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演出互动时间有限，所以每个演员需要送的花都提前报备过，且每个人都只能收一束，这就导致有几个人是没有花的。
其中就有宋度然。
台下金浩和白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还没从他们然哥偷偷惊艳所有人的舞姿里缓过神，就发现站在第一排的所有人里只有然哥没有花。
“我就说买花买花，你偏要买这些破东西！”
白毅气得想给金浩一拳。
金浩自己也恼自己，挠了挠头看着手里的两根应援棒：
“咋办？要不把这两根棒棒送上去？好歹然哥手里也能拿点东西。”
“棒你个头啊。”
台上有几个演员发现宋度然等了半天没有花，当即想各自抽一朵给他众筹一束。
宋度然看着五颜六色的花，赶紧摆摆手：
“不了不了，感觉怪怪的。”
他们合影留念结束，汇演正式落下帷幕。
宋度然回后台换衣服拆假发，他只画了很淡的妆，洗了把脸就都掉了。
后台不少人和他打招呼搭讪，和上台之前形成鲜明对比。
宋度然简单回了几句就赶紧出门了，一出后台金浩和白毅果然在等他。
“我靠然哥你真的帅炸了，你知道现在各种群里都是讨论你的吗？”
宋度然挑了下眉没说话，上辈子已经是拿过全国金奖的水平，来唬唬大学生，意料之中。
“然哥，对不起啊，都没给你准备一束花。”
白毅总比金浩细腻一点，心思也更敏感一点。
“没关系白毅”
宋度然拍了拍白毅的肩膀安慰他：
“哥也压根没指望过你们。”
白毅：“…………”
一句话把本就愧疚的白毅直接整自闭了。
宋度然摆摆手：
“哎呀我开玩笑的，裴尚呢？”
“呦呦呦，还说关系不好，一出来就裴尚呢~~~”
金浩故意学着扭捏。
“我刚刚下台时候看到他好像和你们说话了。”
“哎我说你们俩……俩叔嫂也是真够心有灵犀啊，他叫我们也是说让你结束之后去湖边找他，他车在那儿。”
“湖边？停够远的啊。”
宋度然说完就着急要过去，金浩在后边喊了一句“你今晚还回宿舍吗”，就见宋度然好像在夜色中摆了摆手。
金浩：“……真够怪的。”
宋度然一溜烟来到湖边，裴尚的迈巴赫特别显眼，而且应该也只有他的车能在学校里随地大小停了。
他站在车边盯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着在礼堂里呆了几个小时，宋度然出来之后才发觉刚刚下过雨，还不小，新雨过后湖里都有小鲤鱼啪啪啪地往出蹦。
“小……裴总！”
宋度然突然出现。
“你淋雨了？”
宋度然从后面走过来，发现裴尚西装背后潮潮的，好像还淋了不小的雨，头发也是雨迹未干的样子。
些许不如往日精致，反倒增加了点凡人的痞帅感。
裴尚站在湖边，眉眼低垂上下打量了宋度然一番，好像接受了被他打扰安静的事实，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上车说吧。”
宋度然也怕他夜会裴总被同学看到，赶紧乐得跑上副驾驶。
“小叔子小叔子，我今晚表现得好不好？”
明明在台上时候都要翘起尾巴了，现在倒开始装谦虚了。
裴尚抿了抿唇：
“明知故问。”
宋度然被人戳破小心思也不尴尬，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得意之色更盛：
“小叔子，我是上台那一刻才知道，根本不是学校要考我，真正决定我能不能转专业的人是你！”
裴尚本来正在拧一瓶矿泉水，听到宋度然这么说手上动作停滞了一下。
“还有水吗？我又渴了。”
裴尚顺势把瓶盖拧开递给他，宋度然猛猛灌了几大口：
“还是好渴，想吃冰，还想吃甜的。”
“学校附近有家冰激凌店，很好吃，我请你？”
【一根要28块嘞！】
宋度然眼睛亮亮的，难得心情好大方一回。
“想吃冰激凌？”
裴尚可能很少听男生主动提想吃冰激凌，语气有些微诧。
“嗯嗯嗯。”
裴尚松手刹开车：
“我不吃学校附近小摊。”
宋度然：“……”
【老狗，我就多余问你。】
【这下好了，他肯定要狠狠宰我了。】
【算了，一个冰激凌能贵到哪儿去，大不了只买一个要两个勺。】
汽车驶出艺大，裴尚道：
“接着说，怎么推断出来的。”
“哎呀其实很简单嘛。我一个转专业的，被校长安排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表演，明显就不是为了给他们看，而是为了给大家、或者某个重要的人看。”
“而那个人就是你。”
“金主爸爸。”
“你别乱叫。”
裴尚忽然从打断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宋度然一眼。
宋度然：“……这不是梗吗？”
“接着说。”
“你是赞助人，你又装过我老公，学校不好不给你这个面子。所以故意选准了你会参加的中期汇演，让我在这场跟着演，要是我表现得好，皆大欢喜，校长还能卖个人情。如果我跳得极烂，那也是你亲自看了。如果你执意还要答应我转专业，那就更欠学校一个大人情呗。”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贵校的中期汇演我每次都会参加？”
“对啊，不然校长干嘛选这天？”
宋度然又看了看裴尚：
“你看你，多重视，衣服都淋湿了还要赶来。”
“不过你这回有点亏，只看到了我一个人的节目。”
裴尚：“……”
“我说得对吗小叔子？”
宋度然一脸运筹帷幄的得意之色。
裴尚停顿了一下，手掌不自觉摸了一把被自己衣服弄湿的把手内饰：
“嗯，说得很对。”
“变聪明了。”
“那是，近朱者赤嘛。”
宋度然求证坐实，立马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
“哎呦累死我了，每天练舞练得我浑身都疼。”
“道具组第一场幕布放早了，搞得我只能临时少了几个动作。”
“那个大跳你看到了吗？我摔了！那么好看一个大跳可惜没接上，我只能临时救场改了个动作，幸亏跟上音乐了……”
宋度然激动地絮叨个不停，裴尚在一旁表情有些无奈，宋度然问：
“怎么了？”
“你喜欢吃鸡蛋吗？”
裴尚斜了他一眼。
宋度然不明所以：
“挺喜欢的，怎么了？”
“你吃鸡蛋的时候，会想知道那只鸡是什么样的吗？”
他原本还沉浸在宋度然刚才的那出戏里，现在主人公却坐在旁边叨叨叨个不停，很难让他再代入。
宋度然：“……”
“我不说了。”宋度然吃瘪闭麦。
【果然是艺术盲人。】
【什么人嘛，蛋再好吃不也是鸡下的？】
【吃到好吃蛋，看看鸡怎么了？我不仅要看看，我还要抱抱它亲亲它。】
【他要是下个金蛋我还要娶他当老婆呢。】
裴尚忽然笑了一声，像是妥协地看了宋度然一眼：
“要不你还是继续说出来吧？”
汽车转弯到了skp，宋度然心想不是吧，吃个冰激凌还得来这种地方啊。
他们停好了车，宋度然注意到裴尚今天竟然开得是迈巴赫，以往迈巴赫都是老郑在开，因为裴尚说过迈巴赫无论谁开都像司机。
两人走进商场，扑面而来一股金钱的味道，他脚步轻松地跟着裴尚走进一家店，裴尚似乎心情也不错，指了指牌匾，意大利语，宋度然小声地跟着在心里念了念。
裴尚侧头看了他一眼。
宋度然走进去，果然很精致，正面墙都挂满了一个一个云朵甜筒的样子，粉粉白白让人很有食欲。
精致的冰车里放了好几个大桶，各种各样口味，宋度然也懒得管价格了，挑了两颗巧克力球用甜筒壳盛着。
店员看他这么开心，也忍不住笑了笑，给那两个咖色的球球上粘了一朵小巧克力花。
宋度然接过冰激凌：
“……”
嗯，除了造型有点那个，口味儿应该不错。
宋度然问裴尚要不要吃同款，裴尚簇着眉看了眼他手里那根东西：
“我不爱吃巧克力。”
宋度然点点头：“嗯嗯，对。”
【狗不能吃巧克力。】
裴尚回头瞪了他一眼，随手指了一个开心果味儿的，强调了用碗装。
店员给他盛好，宋度然已经迫不及待了，赶紧拿出手机要扫码付款。
他支付了两次都显示失败，宋度然有点发囧，又检查了一遍卡里，有钱的啊。结果店很不好意思告诉他：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的电子支付这几天总出问题，现在好像又不行了。”
“不行了？”
宋度然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冰激凌，都这个时候了你和我说不行了？
一支冰激凌要200多，店员也不好说送，只能赔笑问：
“请问您有现金吗？”
“我没有……”
宋度然有些窘迫：“要不……”
“拿一下。”
裴尚把手里的冰激凌碗递给宋度然。
宋度然接过碗，就见裴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哑光皮质钱包，钱包不薄不厚，看起来有2000块左右。裴尚看了一眼小票，从钱包里拿出500块，修长的手指在红色钞票上翻飞，优雅地递过去：
“不用找了。”
【！！】
竟然有人还会随身携带钱包！
宋度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裴尚这个动作特别帅特别迷人。
果然会付钱的男人最帅。
他俩找地方坐下，裴尚看到宋度然在看自己：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宋度然目光闪躲了一下。
他俩面对面坐着，又聊了一会儿刚刚的节目，宋度然两个球在甜筒上很难吃得优雅，冰激凌一化奶油一直往下流。
裴尚嘴上还在说话，手上动作却自然地给宋度然递过去一块湿巾。
“谢谢谢谢。”
宋度然想伸手接，可是他两只手上已经都沾了点巧克力液体，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拿。
两人目光都停在裴尚手上的湿巾上，停顿了一下，裴尚道：
“手伸直。”
宋度然不明所以照做，像猫爪一样直直地伸到裴尚面前。
他的手不大，手指也偏细，指腹泛着微粉。
【不会要帮我擦手吧？】
裴尚看了宋度然一眼，把那张湿巾完全抻开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五指也分开一点距离，隔着湿巾和宋度然的手扣在了一起。
宋度然低头看自己的手，纸巾软湿的触感包裹着裴尚的体温传来，他的手掌比自己宽大，五根手指稍稍用力，隔着湿巾摩挲了一下、又一下。
宋度然被这阵酥痒弄得感觉浑身麻麻的。
他主动迎扣了一下，力气有点大，刚好捏住裴尚的指关节，两只手掌心的温度接触，纸巾都变得湿热。
宋度然下意识想松手，裴尚先他一步收力：
“另一只可以自己擦了。”
宋度然：“……”
真赡养小脑偏瘫嫂子呢。
没等宋度然再说话，裴尚忽然说他要出去顺便买点东西，让宋度然在这儿等一下。
宋度然哦了一声，边吃冰激凌边看着裴尚擦过的那只手走神。
他上辈子都没和男人拉过手，原来……
是这个感觉吗……
还挺……
难怪他能谈到70个男朋友。
大约过了半小时裴尚回来了，手里好像拎着一个礼盒。
他问宋度然还要吃别的吗，宋度然说吃不下了。他看了眼时间，学校的门禁是赶不上了，正好明天五一假期，干脆回陆进那个房子吧。
两人一起往出走，假期前期路上还挺热闹，东四环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凉风习习，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一辆车从身后经过，裴尚下意识往身边揽了一下宋度然的肩。
他手里的礼盒碰到了宋度然的小腿肚，宋度然下意识又盯着礼盒看了一眼。
【一边和我吃冰激凌，一边给别人买礼物。】
【精通时间管理的男讲师。】
“给李老爷子买的寿宴礼物。”
裴尚不自然地解释了一句。
宋度然翻了个白眼：
“李老爷子戴宝格丽珠宝？”
裴尚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轻轻笑了一声，长腿迈步继续往前走。
“裴总，说了半天还没问，我今天的表演，你同意我转专业了吗？”
宋度然语气谄媚，内心还有一丝小小的忐忑。
裴尚这个人，仅管他狗，但他身处高位，在这个设定好的世界里，于他处处都是降维打击。
他辛辛苦苦练一个月的舞蹈，只需要裴尚点个头就过了。
“宋度然”
裴尚忽然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他。
“嗯？”
“今天你的表现，不止是我，只有看表演的人没有瞎，就都会让你通过。”
“我当然也没瞎。”
宋度然面对着他，亮闪闪的眼中的忐忑一点点淡下去，取而代之的嘴角漾起一个弯弯甜甜发自内心的笑。
他就这么笑着看着裴尚，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谢谢，还是该夸他没瞎。
两人上车，裴尚确认了宋度然要回家之后开车送他。
裴尚对这条路已经相当熟悉了。
以前是因为送过陆进。
现在是因为送陆进的老婆……
艹。
快开到家的时候裴尚忽然从身上摸出一个首饰盒子，自然地放在宋度然手里：
“刚刚买珠宝的积分赠品。”
宋度然：“？”
“打开看看。”
宋度然看着同样印着宝格丽logo的盒子，有些忐忑地打开。
是一枚胸针。
一朵花的造型。
造型精美别致，华丽的钻石堆砌，每一颗钻石独特的切割工艺都显得这个东西很贵。
【你积得分比我积得德都多啊……】
“裴总你……”
“刚刚舞台上他们都有花，你没有。”
裴尚语气很淡。
宋度然愣了一下：
“我……”
“不是……”
“所以其实你带我来这里吃冰激凌也是做好了买这个的打算？”
裴尚再一次不置可否，轻轻挑了下眉：
“既然是跳给我看，我不送花说不过去吧？”
“而且比起鲜花，嫂子应该更喜欢……有钱花。”
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揶揄他！
迈巴赫开到家门口，宋度然远远看到有个人影等在他家门前，裴尚又远近光交替晃了一下，宋度然看清楚是是老郑。估计是来接裴尚的。
宋度然拿着那枚珠光宝气反复欣赏了一会儿，墨绿的颜色让花的造型并不媚气，感觉和自己很搭，但还忍不住嘴硬：
“切，自以为是。”
“是吗？那换换？”
“不了不了。”
“舍不得了？”
裴尚朝老郑的方向开过去。
宋度然挠了挠头，把胸针往怀里捂了捂：
“也不全是。刚刚在舞台上还好，现在演完了小叔子你再送我花感觉怪怪的。”
宋度然想象不出来裴尚西装革履递给他一束花场面得多怪。
“嗯，我也觉得。”
裴尚沉默了一会儿，停车之前说了这么一句。
宋度然很久没见老郑，一下车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老郑叔叔！”
老郑也客气地说了一句宋先生，宋度然看他有些拘谨，不知道为什么两只手一直背在身后。
Z
“裴总，药在那儿。”
老郑用下巴朝台阶上指了指。
裴尚亲自走过去把一袋跌打损伤药拿起来：
“你腿受过伤，今天又摔了一下，回去每天按时敷。”
宋度然的眼睛瞬间往大睁了睁，其实他之前每次都摔，上台前已经提前喝了布洛芬，饶是如此膝盖现在一直都有痛感，这半天走路都在尽力忍着。
宋度然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尚：
“小叔子你……你……”
裴尚看他这样忍不住打趣他：
“我怎么了？”
“你这也太细了！”
宋度然实在想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裴尚：“…………”
裴尚：“不一定吧？”
宋度然：“嗯？”
他没再多想，老郑还在以那个奇怪的姿势站着，已经太晚了，他也没必要说什么进来坐坐的客套话，伸手把药接过来之后就和他俩告别。
裴尚说了一声嗯，脚下却没动步。
倒是老郑好像卡痰了，忽然咳嗽了好几声。
夜风吹过庭院，树影婆娑，空气里的氛围静得温柔又暧昧。宋度然走到家门前时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亮亮的眼睛看着裴尚，对方一直站在原地，隐约中像是也在等这个时刻。
宋度然快步朝他小跑过去——
“裴总——”
“宋度然——”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一道急切，一道沙哑。
感觉到打断了对方，他俩都同时默契地停下来，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你在笑疯狂的人是我。爱如火……”
一道高昂的手机铃声在这一刻响起，老郑裤兜里的手机冒着白光，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可他手却仍背在身后，尽力滑稽地试图用jio把手机拿出来。
宋度然感觉裴尚的脸都青了。
整理
如果他的眼睛能发出镭射光波，那老郑现在应该已经糊了。
大约30秒后，铃声终于停止。
“你想说什么？”裴尚认真地看着他，眼眸深邃。
“我想说……”
气氛被爱如火搞得轻松了点，宋度然吐了口气：
【我想说，你是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认真看我跳舞的人。也是第一个……对我很好的人。】
“我想说，谢谢你啊小叔子，我很喜欢。”
宋度然看着他扬了扬手中那个首饰盒。然后再次转身走了。
大门关上，暖黄色房灯亮起，庭院被照得半明半暗。
在宋度然没有看到的老郑身后，一捧烂漫的浅色紫罗兰裹在精美的包装纸里，盛绽的花瓣上黏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在初夏的夜里被风拂地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