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给我带一块三明治就好。”克里斯托弗·迪克森回应说:“再来一瓶可乐。”
☆、哈佛生活 下
大约是开学季的缘故, 安纳伯格餐厅里非常热闹, 每一张餐桌旁都坐满了人, 独行侠们哪怕吃完了饭也不离开, 而是捧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而明显结伴前来的学生们则都在兴致盎然的交谈着,气氛热烈极了。
威廉端着餐盘回去的时候,他们隔壁的位置也全都满了,是一群看起来就很“GEEK”的人。
威廉的突然出现似乎令极客们的热烈交谈中止了那么一下,特别是当他非常自然的落座, 并将餐盘放在他和克里斯托弗·迪克森中间的时候, 极客们的目光中透露出惊奇, 从威廉身上扫过, 然后在穿着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相貌平平无奇的克里斯托弗·迪克森身上顿了好久。
“他们是觉得你不该坐在这里, 而应该和那边的人同坐。”克里斯托弗·迪克森朝旁边的餐桌歪了歪头, 一边嚼着薯条一边说:“毕竟你的长相身材,还有那副普拉达墨镜太过火了,在高中里, 就算校园王子们选跟班都不会选我这种类型的。我想他们这会儿应该都在猜我们是从小就认识的, 在大学里又重逢了,不然的话,我和你这两种类型的人交朋友的几率太小了。”
威廉朝右手边看了一眼, 隔壁餐桌坐了一群富家弟子,或者是世家子弟——男人全部衬衫、休闲西裤,姑娘全部长发、连衣裙, 交谈语速很快,声音几乎听不到,只能听出普遍带点英式腔调,每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克制、冷漠、彬彬有礼,大笑时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拥有数百年历史、曾经被贵族长期统治,教师全是社会名流,只有绅士以上身份的白人男子才有资格就读的哈佛,如今虽然处处以培养社会精英为口号大打平民牌,但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哈佛校内主流的精英群体,身上的标签和百年前相比并没有改变多少,仍然是:出身世家,富裕,有权,教养良好,人脉深广,如果是男性那就更好不过了。
美国高中都流行用身份符号划分群体,大学更不例外,甚至群体划分的都比中学要细致的多,威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小团体的类型多到他都要数不过来:看起来有钱又有权的白人(赞助进校);有钱人,全是白人或混上一两个穿衣非常有品位的黑人(赞助进校);来自中产阶级的学识精英们,黑人白人分开坐(高分,无赞助);“Nerd”们,黑人白人亚裔印度裔混合坐(高分甚至满分);肌肉发达的体育生,黑人白人混合坐(低分);中东打扮、非洲打扮、亚裔面孔,并面带傲慢的独行侠们(不是高官大使子女就是王室酋长后代)……
哈佛没有固定班级,哪怕学的同一专业,不同的学生除了三分之一的必修课外,其他课程上的也很有可能不一样,住宿楼和餐厅就是学生们的主要社交场所了,所以在这两个场合,“人以群分”的现象也特别明显。
“我觉得你很棒,和你交朋友应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其他人的看法,谁管他呢。”威廉微微挑眉说:“不过,你知道我的墨镜是普拉达的?这的确惊讶到我了。”
“谁让我来自旧金山呢,伙计。”克里斯托弗·迪克森耸肩回答道。
旧金山的城市标签:硅谷,同性恋,金门大桥。堪称全美对同性恋最友好的城市。
“懂了。”威廉忍不住笑了。
……
“……所以,你在英国真的有一家出版社?”哈佛校园内的某个黑色电话亭里,威廉抓着话筒正在打越洋电话,和远在伦敦的兰斯。
“是的,而且就在伦敦,妈妈留给我的遗产,叫沃丁顿出版社。”兰斯一边想一边说:“中等规模,图书种类主要集中在小说、烹调图书和儿童读物上,今年预计出版的新书是360种,盈利不多,但发展还算正常。”
兰斯的母亲珍妮·罗德里克在娘家的姓氏是沃丁顿,这是欧洲的一个大家族,家族成员遍布英、法、德、瑞士等国,兰斯外祖父家虽然不是最显赫的一支,但也是英国有名的富商,珍妮·沃丁顿从小就喜欢阅读,所以在她十八岁的时候,老沃丁顿夫妇收购了一家小型出版社送给珍妮,作为她的成年礼。
珍妮·沃丁顿远嫁美国之后,出版社由老沃丁顿夫妇帮忙管理,二十年间由一家每年只出新书不到百种,小型甚至可以说是迷你的出版社,发展进入英国出版业的第二梯队,然后珍妮因病去世,遗产里将出版社留给了自己的儿子兰斯,兰斯如今已经成年,又身在伦敦,所以从他去英国开始,沃丁顿出版社就重新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里。
“有出童书?太棒了!”威廉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更棒的是这家出版社只属于兰斯一人,而不是罗德里克集团,对兰斯,威廉绝对的信任和骄傲,而对罗德里克集团,甚至是老罗德里克先生就……泰勒·罗德里克还没老到不能生的年纪呢,而且现在冷冻精子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就算到八十岁,只要泰勒·罗德里克想,他都能再制造出一个两个三个继承人。
这绝对是上帝留给他,不,他们的机会,绝对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威尔?”顿了顿,兰斯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难道你写了本童话小说,要向我投稿?”
“不不不,这跟我没关系,呃,其实也有一点关系,是这样的,兰斯,我需要你找一个人,如果沃丁顿真的有做儿童读物并且做的还不错的话,她应该也给你们投过稿。”
“她?她是谁?”
“真名应该是叫做乔安娜·罗琳。”威廉深吸口气,说:“她写的那本书叫《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总之,威廉在这通有点过长的越洋电话里充分表达了他对《哈利波特与魔法石》这本书的看重,以及希望(要求)兰斯能尽快将乔安娜·罗琳签下来的迫切心情,而对于他自己为何知道远在大洋的另一头,有一位靠吃政府救济金生活、此前从未出过哪怕一本书的单亲妈妈写了这样一本童话故事的原因,则只字未提。
上帝知道,做其他事的时候威廉可不会这么漏洞百出。兰斯是特别的。
兰斯不仅聪明,还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威廉从小到大在兰斯面前表现出的异常之处够多了,都多到他已经完全不在乎的地步了,反正兰斯也从未说过什么,威廉就当在默认他的特别了。
“签下乔安娜·罗琳写的《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以及这个系列的其他作品、影视改编优先购买权。”兰斯按照威廉的要求重复了一边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说:“我会照办的,威尔,因为你从·来·没·有·这么啰嗦过,我想这已经充分证明了你对这本书,对乔安娜·罗琳的重视,不要再重复唠叨了,你的硬币还够再坚持几分钟的越洋电话吗?”
威廉低头朝手心一看,半小时前兑换的一把硬币,的确已经快投完了:“那就这样了,兰斯,等你的好消息。拜。”
“再见。”
解决了一桩心事,挂断电话后的威廉长出口气,给站在电话亭外等的已经不耐烦,不住翻白眼的棕发姑娘露出了个饱含歉意的笑容,在收获对方脸颊微红的原谅微笑后,快步走出电话亭,寻找起舍友克里斯托弗·迪克森的身影。
威廉走过一个国际象棋摊位,一个击剑社摊位,偶尔停下来看看摊位前的海报,没多久,就在几十米外的,一个挤满了人头的摊位前发现了迪克森的身影。
哈佛的开学典礼中规中矩,新生周就很隆重,说是“新生周”,其实哈佛的迎新活动时长能从新生们陆续入校的8月底开始,一直持续到正式报到一个多月后的10月初。
8月中下旬就提前到校的新生,大部分都是国际学生,学校会推荐很多由二三四年纪生组织的城市户外徒步活动、社区活动、体育艺术兴趣小组给他们,帮助他们适应新的文化环境;9月初才来报到的美国本地学生,则有很多新生互助小组、集体舞会、派对和父母周末参加;等到所有学生都报到了,哈佛广场上就开始布满鲜红色的气球,大约有将近一周的时间,各个兴趣俱乐部的成员们会出来摆摊,既义务帮助新生们制定学业计划、了解学生守则,又不遗余力的宣传自己的俱乐部,多招收一些会员。
威廉微笑着路过一个简·奥斯汀赏析会的摊位,四五个穿着古典白色长裙的姑娘或坐或站,两三个穿着白衬衫紧身裤长靴的年轻男人在用文质彬彬的声音向几个路人讲解《傲慢与偏见》的故事,摊位上放着很多简·奥斯汀的作品和电影电视海报供人翻阅,其中最醒目的海报当属英国BBC电视台在去年放映,由科林·费尔斯和詹妮弗·艾莉主演的《傲慢与偏见》,和去年年底上映的李安导演的《理智与情感》。
与一个盘起亚麻长发的姑娘擦身而过的时候,威廉明显听到对方发出一声惊呼。
威廉转过头去,对上亚麻头发姑娘不可思议的目光,在她身后的海报上,威廉饰演过的《理智与情感》男主角爱德华,正对艾玛·汤普森饰演的爱德林做出深情凝视的目光。
威廉朝亚麻头发姑娘眨了眨眼,她猛地捂住嘴,威廉拨开身前的几个路人,快步走开了。
克里斯托弗·迪克森站在一个挂着“计算机爱好者协会”条幅的摊位前,他的周围无论男女都穿着格子衬衫卡其裤戴黑框眼镜,远远看去竟觉得他们长得都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发色体型不同罢了。
“托弗?托弗?”威廉站在人群最外围喊了几声,克里斯托弗·迪克森似乎是没有听见,一直没回头。
这时,站在威廉前方的一个男人突然转身,臀部撞在威廉还站立不稳的大腿上,威廉向旁边趔趄了几步,一把撞上张深红色的桌子,坚硬的桌角刚刚好磕在大腿根的地方,疼的他顿时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有事吗?需不需要帮你叫校医?”虽然被威廉这一撞,撞掉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但摊位后坐着的一位漂亮的黑肤姑娘还是迅速站起了身,先关心威廉的身体如何。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谢谢。”威廉用手揉了几下大腿,稍微缓过劲后,脚心触地试了试,发现疼痛并没有加剧后,就一边恢复双脚站立的姿势,一边扭头道谢,但在看清楚黑肤姑娘的全身妆容后,他立刻就被吓了一跳——说不清是好是坏的那种惊吓。
呃,眼前这个黑肤姑娘虽然漂亮,但打扮可真是够超前的:爆炸头上洒满亮闪闪的银粉,色彩浓重的眼影和唇膏,连肚脐都盖不住的上衣和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大概有12公分的恨天高。
一直盯着姑娘看太不礼貌了,所以威廉将视线转向了一边。
他看到了黑肤姑娘守着的几张桌子,比起其他摊位来,这个摊位简直太低调了——没有条幅,也不像音乐社那样让几个会员拿着话筒在摊位上放声高唱,只有一张“LGBT”的黑底简洁海报,桌子上摆着一堆彩虹小旗,还扔着几个开了口的,但是不透明的神秘盒子。
不过摊位低调,守着摊位的人可不低调,桌子后坐着的两男一女,全都和黑肤姑娘一样打扮新潮,男的一个光头但头顶上画满了靛青色的古怪纹路,另一个好像浑身上下全都打满了环。
威廉大概是站在“LGBT”摊位三米内,唯一穿着打扮还算正常的人类了,其他好多路人在路过这个摊位的时候都是刻意低头或抬头地匆匆走过,连个眼神也不抛过来,好像避瘟疫一样。
‘大概是个摇滚乐社团’,威廉猜,‘只有跟摇滚沾边,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穿了。’
“哇哦,要入会吗?”黑肤姑娘见威廉一直盯着摊位看,转身从一个神秘盒子里摸出了个彩虹胸针,朝威廉推销道:“会费只要十块钱,加入就能拿走剑桥镇和城里所有干净安全的夜店信息,俱乐部每周举行一次聚会,经常会和其他学校联谊,对了,如果你和俱乐部内的人结伴,第一次免费提供安/全/套和润/滑/油,都是大牌子,欢迎加入我们呀。”
“……”如果说看到彩虹旗和彩虹胸针还没反应过来的话,听见这番话威廉再没明白这个社团性质的话,他就可以去死一死了。
咽了口唾沫,威廉艰难的问:“LGBT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黑肤姑娘诧异极了:“非异性恋社群的意思啊,我们有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无性恋,和对自己性别认知感到疑惑的各种会员——等等,你不是同性恋?”
黑肤姑娘眼睛里的热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警惕和怀疑。
威廉状似无辜的眨了眨眼。
“无论他是不是,都不入会。再见!”克里斯托弗·迪克森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抓住威廉的胳膊将其拖走,也将他从尴尬无比的氛围里解救了出来。
黑肤姑娘撇撇嘴,转身走回摊位,将彩虹胸针丢进箱子。
“他可真帅。”浑身打满环的男人咬了咬食指,非常惋惜地说。
“乔纳森,你想约炮约疯了,刚刚那个帅哥打扮那么正常,是不会看上在身上‘穿了’至少几十个环的你的。”
“拜托,你明明知道这些环都是假的。”乔纳森朝黑肤姑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同时双手不住动作,一个个逼真的银环被他从身体上“拆”了下来,拆到一半的时候,乔纳森突然停住了动作,疑惑的抬头看向其他几人:“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非常辣的帅哥有点眼熟?”
☆、沃丁顿出版社
波士顿和伦敦有着五个小时的时差, 波士顿刚刚进入下午的钟点, 伦敦已经是黄昏了。
一小时前联系沃丁顿出版社儿童读物总编巴里的时候, 兰斯已经被告知在三个月前, 确实有一名姓罗琳, 全名叫做乔安娜·罗琳的女士向出版社投过稿,不过已经被拒绝了。
乔安娜·罗琳,名字对的上姓氏也对的上,来不及惊诧确有其人,兰斯没有过多思考的立刻吩咐出版社马上联系乔安娜·罗琳, 确定《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版权此刻的归属, 如果还没被卖出去的话, 就马上开始和对方谈合约。
虽然对幕后老板的吩咐感到莫名, 但沃丁顿出版社还是尽职照办, 并将工作进行的非常不错。
十分钟前巴里给了兰斯电话, 称合约谈的很顺利,兰斯于是将咖啡馆的地址抛给对方,然后开始等消息。
伦敦的天空又飘起了细雨, 行人多见怪不怪的随手抄起手上/包里的雨伞撑开, 也有没带伞的慌忙逃进道路两旁的咖啡馆避雨,兰斯坐的小咖啡馆里很快就挤满了人,在两个兴奋的女学生你推我搡的来到兰斯面前, 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询问他可不可以在对面落座,却换来兰斯面无表情的一句“我在等人”后,就再也没人大胆上前询问他对面的座位是不是真的有人坐了。
两个女学生被冻的不轻, 她们交头接耳,虽然是窃窃私语,但声音故意没压低:“态度真冷。”
“一点都不绅士。”
“座位让给你们了。”兰斯放下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拿起桌旁的木柄黑伞,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雨越下越大,兰斯也没走远,只是站在屋檐下等人。
咖啡馆内,女学生透过落地窗看了眼挺拔的身影,又看了看那张空落落的桌子,一个推推另一个的肩膀:“哎呀,都是你,把他气走了。”
另一个女学生无奈的撇撇嘴:“我哪儿知道他脾气那么大,忍不了别人说他一句鲜花呀。”
咖啡馆外,兰斯右手撑着黑伞,盯着呈线状滴落的雨水,表情很难称得上愉快。他讨厌下雨。
跟兰斯的美国背景无关,纽约也不是多阳光明媚的城市,大概只有来自迈阿密洛杉矶之类城市的人,才会单纯因为雨水而讨厌伦敦,兰斯喜欢伦敦,这里自由、放松、充满机遇,他只是单纯厌恶雨水而已。
自从九年前母亲珍妮·罗德里克下葬后。
今天的天气就如同那天一样,天幕低垂,阴雨绵绵,整个世界充满了阴暗的冷色调,珍妮·罗德里克的灵柩正在缓缓入土,周围站满了罗德里克和沃丁顿家族的人,以及他们的朋友、敌人、下属、政治和商业上的伙伴。
在当时年仅十岁的兰斯眼里,从母亲珍妮·罗德里克脸颊的颜色从红润变成永久的青白开始,世界在他眼里就已经成了黑白两色,一切如同老电影里演的那样。
男人们穿着黑西服,站在黑伞下,统一的面无表情,而那些头戴黑纱的妇人则用白手帕擦拭眼角,抹去或真或假的泪水。没有人大声哭泣,因为泰勒·罗德里克不喜欢喧哗。兰斯也不能发出声音,因为泰勒要他看起来成熟稳重,像个“千亿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胸前挂着十字架的白发神父用他年迈沉闷的声音念着千篇一律的祷告词。
墓碑上写着:
珍妮·罗德里克
生于1955年6月12日
卒于1987年3月4日
愿主让你再活一次
灵柩平稳的降落到墓穴里,撒土之前,人们依次走上前,将手中的鲜花仍在棺木上,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凑到泰勒·罗德里克身前,故作哀伤的表情遮不住谄媚的语气,“我很为您感到遗憾和悲伤,泰勒,珍妮是一位多么美丽贤惠的妻子啊。”后面紧跟着的,不是关于生意,就是选票的讨论。
兰斯就站在黑伞下静静的看着那些人向他的父亲献殷勤,珍妮·罗德里克是作为一个女儿、妻子和母亲逝去的,但大多数的人们似乎只关心她丈夫的感受。
就连老沃丁顿夫妇,都因过于悲痛,而忘记了外孙的存在。
如果不是管家手里的那把大黑伞,兰斯或许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
——不,他还有一张威廉递来的淡蓝色手帕,那种让人感到平静的淡蓝,和扔在珍妮·罗德里克灵柩上红玫瑰的鲜红,组成了兰斯关于葬礼那天记忆中的唯二色彩。
想到威廉,以及他所说的事,兰斯心中的阴云稍微打散了些。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不会将威廉偶尔神神叨叨的言论放在心上,甚至可能过耳就忘,但是兰斯不一样,从小到大,他已经见过太多次威廉的古怪之处。
比如说,威廉明明对政治并不是一无所知,但他却从不将苏联威胁论放在心上,和当时大部分学生被历史老师传输的“就算美苏交战胜利也必定属于美利坚”式的爱国教育不同,威廉那根本就是认为美苏间不可能会发生战争的自信。
以及东西德国合并,柏林墙倒塌之后,兰斯就有种古怪的预感——或许这正是威廉谈起欧洲近代史时,很少使用东德、西德这两个词语,而是用德国一词统称的原因,他早就认为东西德国会统一?
还有1990年的足球世界杯,当偏英式教育的卡尔盖特学校里兴起一阵赌球的风潮,兰斯随便买了些筹码凑热闹,准备将赌注押在1986年的世界杯冠军阿根廷会卫冕成功的时候,威廉却嘟囔着“不不不,我的朋友,你押错地方了”,然后将筹码放在了联邦德国的格子里。那次小赌让兰斯赚到了近万美元。
而最让兰斯认为威廉身上始终笼罩着神秘光晕的,是在埃德温·布兰德利死后,威廉的自责。
说真的,那太过了。
兰斯也尝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也有过悲伤难以自抑的日子,但当他见到埃德温死后葬礼上的威廉时,却发现,在威廉的伤痛中隐藏着一种更深的情绪,那种情绪就叫自责。
兰斯无意间曾亲耳听到威廉的呢喃:“为什么我不熟悉华尔街?如果我知道……”
知道什么?熟悉什么?难道威廉觉得埃德温的死他也有责任么?那可太荒谬了!
虽然没过多久,这种极其负面的情绪,就因为现实的重压而从威廉身上消失了,但是兰斯始终记得。
不仅如此,兰斯还记得在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经常用不满和奇怪的语气问威廉:“为什么你会比我知道的多那么多?”明明他兰斯·罗德里克才是那个从三岁起就接受继承人教育,每周要应付八名不同功课家庭教师的人好吗!
威廉的回答也总是千篇一律:“是上帝昨晚派天使告诉我的哟。”
加上神秘兮兮的语气……兰斯·罗德里克真的傻乎乎的相信到了十二岁!
年纪小的时候,是不懂得怀疑,只是感到奇怪和神秘。
现在长大了,是不想,也懒得去怀疑。
兰斯又不是FBI,也没有做业余侦探的兴趣,无论威廉神秘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对方还是威廉·布兰德利,是他从小到大最亲密的伙伴、兄弟、朋友,那就行了。
“下午好,罗德里克先生。”沃丁顿出版社儿童读物主编巴里撑着一把大黑伞,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同样站在屋檐下,一边合上伞一边用苏格兰口音跟兰斯打招呼。
“下午好,巴里。”兰斯简单打过招呼后直入正题:“合约谈的如何?”
“很顺利,我们已经和乔安娜·罗琳女士签订了《哈利波特》系列的出版合约,现在稿件已经拿去校对,最快大概圣诞节前就能出版。”
“很好。影视版权呢?”
“罗琳女士有点犹豫。”巴里瞥了瞥大老板的脸色,声音降了一个八度说:“当罗琳女士看到影视版权购买协议的时候,她很惊讶,当然首先是惊喜,然后没过多久就疑惑起来。‘据我所知,沃丁顿只是家图书出版社。’她说,‘你们连有声书都没有出过,怎么就敢谈拍电影呢?’罗琳女士非常质疑沃丁顿出版社的实力,无奈之下,我只好告诉她出版社只是一家大集团的子公司,集团里当然有其他涉及到影视拍摄的公司,罗林女士……”
“她什么?”
“‘我想要见见你的大老板。’她说:‘不然影视改编就免谈。’”
兰斯想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帮我约她明天的下午茶,四点。”
“好的。”巴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我照您的吩咐带来了《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原稿。”
“麻烦你了。”兰斯左手接过牛皮纸袋,右手撑起雨伞,走进雨中:“再见,巴里先生。”
“您太客气了——”巴里的话还没说完,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已经走远,他只好自言自语的嘟囔道:“再见,罗德里克先生。”
……
波士顿,剑桥镇,哈佛。
威廉从“LGBT”的摊位前逃出来,长长的出了口气,宛如劫后余生。
“哈佛还有这样的社团?”威廉向克里斯托弗·迪克森表示感谢后,忍不住吐槽道:“真是大开眼界。”然后看向表情非常淡定的克里斯托弗·迪克森:“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惊讶?”
“我来自旧金山,伙计。”克里斯托弗·迪克森耸肩:“那里像这样的组织到处都是。”
威廉若有所思。
“……你不会是在猜我是不是GAY吧?”
“Yep。”
“如果我说是,你会申请更换宿舍吗?”克里斯托弗·迪克森收敛了笑容,显得有点严肃。
虽然美国主流社会现在崇尚复古保守,但经过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思潮后,全社会对待两性关系已经是非常开明的了,只要不牵扯到道德层面的问题,男男女女想怎么玩就可以怎么玩。
同性恋则不同。80年代早期艾滋病的发现,和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发病率与死亡率》周刊上做的一系列针对艾滋病的研究调查——大致可以概括为同性恋是艾滋病的高危人群,特别是男同性恋——则使整个世界看待同性恋的目光,都分外异样起来。
作为老牌精英名校,哈佛的校风和各种规章制度,不免仍带着点传统遗留,其中有一条宿管条例规定的就是:如果某个学生发现自己的室友是同性恋,那么他/她有权要求更换宿舍。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歧视非异性恋人群的人吗?”威廉也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回答说:“我不是恐同症患者,我的朋友,我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无论他们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或什么都不爱。”
“很抱歉怀疑你了,威尔,请原谅我。”克里斯托弗·迪克森:“我不是GAY,但我有朋友和家人是,所以我很在乎新朋友是不是恐同,而且你知道的,我来自——”
“旧金山。”威廉笑着替他补全。
“没错。”
两人对视一眼,均哈哈大笑起来。
☆、乔安娜·罗琳
在哈佛校园里逛了一下午, 见识到了犹太人兄弟会、穆斯林兄弟会、拉德克里夫管弦乐队、红十字之友、共和党员俱乐部、魔术学会、泛亚洲学会、拉丁美洲学生联合会等等各种千奇百怪的社团俱乐部后, 威廉在壁球社报了名,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 克里斯托弗·迪克森竟然也只报了旧金山地区的学生联合会, 而对读书社戏剧社甚至他之前驻足观望好久的计算机爱好者俱乐部都视而不见。
“托弗,不要告诉我你准备第一个学年全年都泡在图书馆里,那就太无聊了。”
“当然不会。”克里斯托弗·迪克森说:“我只是,呃,现在就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想要进入终极俱乐部。虽然八大俱乐部只会招收二年级生, 但很多事是从现在就得准备起来的, 比如说参加一些胖奇聚会, 多跟俱乐部会员套套交情争取到一个推荐名额之类。一年级参加太多业余兴趣社团的话, 我就没太多时间准备这个了。”
“终极俱乐部?八大?”威廉微皱眉头想了想:“就是蜜蜂烤猪凤凰那些?”
终极俱乐部, 在哈佛内部又被叫做“八大俱乐部”, 分别是坡斯廉俱乐部,狐狸俱乐部,蜜蜂俱乐部, 凤凰俱乐部, 德尔菲俱乐部,猫头鹰俱乐部,飞行俱乐部, SPEE俱乐部。虽然名字大多古怪,但却是哈佛校园里的顶级名利社交场所,是最有名也最低调的学生秘密社团。
提起名校里的秘密社团, 可能很多人第一个想起来的是耶鲁大学的“骷髅会”——这个因为名字诡异、入会考验恐怖、传说神秘,和前任美国总统乔治·布什(任期1989年1月年至1993年1月)的花边绯闻而最先被美国公众知晓的学生秘密社团。
骷髅会,又叫骷髅社或死亡骑士团,成立于1832年,每年通过严苛的家世、财富、权势、个人能力等多种考验,只招收15名四年级生入会,成员后来不是成为国家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就是亿万富翁,比如说美国总统、司法部长、最高法院大法官、中央情报局局长、国家安全顾问、联邦储备银行高官、洛克菲勒家族、布什家族、哈里曼家族……还有无数国会议员和内阁高官。所以在美国民间的传说里,骷髅会“长期控制着整个美国”。
关于耶鲁骷髅会,最广为人知的两个传说,都与它变态的入会仪式有关:一个是骷髅会成员们经常在深夜里潜入墓地,盗取大量的人体骷髅标本,然后收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用作邪恶的用途;另一个是新会员在入会的当晚,必须要在棺材里睡上一整晚,还要一边躺在棺材里,一边向其他成员描述自己的所有性经历。
据说耶鲁骷髅会之所以用“描述性经历”作为入会仪式,是因为在1969年之前,美国像耶鲁、哈佛、普林斯顿这样的顶尖私立贵族名校都是只招收男性本科生的,可想而知,在一座只有同性的校园里,本就处于青春期、对两/性极其好奇的学生该会被压抑的多厉害,于是他们就用这种听起来就很变态,也不允许新会员拒绝的入会仪式,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前任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在加入骷髅会的时候,因为讲述的性经历太多,而一举成为俱乐部的名人,在他当选美国总统后,不少骷髅会成员在各种社交聚会上将此事引为谈资,也因此引发了美国媒体和公众对耶鲁骷髅会的广泛关注,1988-1992年间,不少记者想方设法进骷髅会卧底,就为研究清楚骷髅会的各种秘闻、传统和实际影响力。
作为最先走进公众视线里的名校学生秘密社团,耶鲁骷髅会听起来似乎神秘恐怖又无所不能,事实上,其他世界顶尖私立名校,特别是那种成立了数百年的,也都有类似耶鲁骷髅会的社团,而且论能量并不比耶鲁骷髅会逊色多少,像是哈佛的八大俱乐部、剑桥大学的剑桥使徒、牛津大学的布灵顿俱乐部、达特茅斯大学的斯芬克斯俱乐部等等。
如果说这些名校秘密学生组织能够控制世界,绝对是个夸张的形容词的话,但要说他们能引导世界政治和财富的走向,那也不算太夸张了:首先,能考进这些世界TOP10级别名校的学生,肯定是世界上头脑最聪明的那一群人,其次,这些名校顶级俱乐部挑选新会员的标准也都差不多——男性,出身政商世家、贵族血统(蓝血)、财富权势惊人、教养风度良好、个人能力出众——俱乐部的准入门栏已经决定了,当这些会员毕业后进入社会,他们组成的会是一个多么权势滔天财富惊人的社交圈子,这也是为什么在各大名校,每年有人打破了头、被戏耍被捉弄,也要获得一个顶级俱乐部邀请资格的原因。
克里斯托弗·迪克森却惊讶极了:“你也有家人朋友在哈佛上过学吗?”
他的潜台词是:如果不是这样,威廉怎么会知道哈佛终极俱乐部的具体名称?
因为前总统布什的原因,耶鲁骷髅会曾一度获得小报媒体喜爱,在美国还算是广为人知,但哈佛的终极俱乐部们却始终很低调——如今互联网虽有,但还不发达,人们获得咨询的途径主要还是靠电视书籍报纸和口耳相传——美国公众通过阅读报纸,大概知道哈佛也有类似耶鲁骷髅会的组织,但具体是哪几家俱乐部,则很少有人能知道的清楚。
“我父亲埃德温·布兰德利曾是商学院的学生。”
克里斯托弗·迪克森露出恍然的表情:“那么是他为你讲解的哈佛终极俱乐部们喽?”
威廉却摇头道:“他还没来得及给我讲这些就去世了,我是在整理他的遗物时,从他的哈佛读书笔记里知道这些俱乐部的存在的。”
埃德温去世后留下很多私人物品,其中就包括一大堆的学习笔记、读书笔记和日记,学习笔记和读书笔记威廉都重新装裱后保存了下来,以前上学还时不时翻阅一下希望从中找到些埃德温当年如何考上名校的学习经验,不过日记威廉就没看过了,出于对埃德温隐私的尊重,他只是将日记封存好放了起来。
“抱歉,真的很抱歉。”克里斯托弗·迪克森道歉说:“很遗憾提到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埃德温去世了好几年,我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了。”威廉回答说:“凤凰蜜蜂俱乐部之类的,我还从朋友口中听到过,我曾在纽约卡尔盖特学校上过学,那里有很多哈佛预备役。”
“我知道卡尔盖特学校。哈佛终极俱乐部里最棒的两个,坡斯廉和凤凰,坡斯廉主要吸收来自新英格兰地区的世家子弟,而凤凰瞄准的就是纽约曼哈顿上东区的那群亿万富翁。”克里斯托弗·迪克森再次上下打量了威廉一眼,有点震惊地说:“很难想象你是从卡尔盖特出来的,却一点都不傲慢——那所学校的学生不是一向以高人一等而著称的吗?”
威廉耸了耸肩:“大部分学生是这样的,但也有例外的。”他想到了兰斯,虽然兰斯对人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其实内里是个绅士,从不会拿鼻孔看人,反而无论是对“老钱”们还是对地铁里的流浪汉,都是用一样的态度相交,凡是跟兰斯接触过的人,都能肯定这一点。
“我相信卡尔盖特的学生不全是傲慢的混蛋了,威尔,起码你就绝对不是。”克里斯托弗·迪克森笑着问威廉:“你瞄准的是哪个俱乐部,凤凰吗?我想进凤凰,如果不行的话,德尔菲或飞行俱乐部也很不错。当然了,烤猪我是不敢想的。”
烤猪俱乐部指的就是坡斯廉俱乐部,因早期俱乐部成员们每周聚餐时,菜单中必定有一盘烤猪肉而得了这个外号,它是终极俱乐部里最古老的一个,站在哈佛所有学生社团的顶端,挑选标准更是苛刻中的苛刻——美国第26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把女儿嫁给白宫发言人尼古拉斯·朗沃斯的时候,就曾用“尼古拉斯和我都是坡斯廉俱乐部的。”来强调女婿的身家不凡。而美国第32任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在哈佛上学的时候,以西奥多·罗斯福侄子的身份想要进入坡斯廉俱乐部,却被坡斯廉以资格不够拒绝了,直到后来富兰克林·罗斯福当选美国总统,都曾说过:“没有被选入坡斯廉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这句话。
威廉却无所谓道:“一个终极俱乐部我都不会申请,大概。”
“为什么?”
“因为我毕业后既不准备从政,也不打算去华尔街,而且他们的入会费太高了,每年交几万美元,只为了吃喝玩乐搞破坏,你知道我是个演员,托弗,恐怕我没有很多时间能花在这些疯狂的派对上。”
克里斯托弗·迪克森因威廉的这些话思考了很久,两人都从校园里又漫步回宿舍楼了。
“你真的很有思想,威尔,你的身体虽然只有20岁——有20岁对吧?”看见威廉的手势后,克里斯托弗·迪克森眨了眨大睁的眼:“好吧,19岁,那我就更惊奇了,你的思想完全不像是一个19岁的年轻人该有的,说真的,我比你多上了四年大学,还是哲学系,但我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在智商和思想上的优越性。”
“我的灵魂可比你老多了。”威廉一本正经的微笑说。
“哈哈!”克里斯托弗·迪克森把这当成了一句玩笑话:“或许是你真的经历过很多事情吧,我能感觉出来。”
“威廉·布拉德利!”
当两人走进哈佛榆树楼的时候,住宿楼的舍监从自己的房间探出了半个身子,呼叫着威廉的名字。
“罗伯特先生?”威廉停下脚步,和舍监打招呼。
“有个叫亚蒙·高夫曼的男人打电话找你。”舍监罗伯特说。
“谢谢。”威廉跟舍监道谢后,又挥手送别上楼的克里斯托弗·迪克森,然后找到一个空闲的公用电话,投币进去拨通了亚蒙的电话:“嗨,亚蒙。”
“嗨,威尔,大学生活怎么样?”
“目前看来很不错。”
“舍友呢?”
“克里斯托弗·迪克森,读MBA,外表看像个Nerd,其实很有思想,我能预感至少未来一年内,我们会相处愉快。”
“没有遇到追星族?”
“你以为我在哪里,洛杉矶的地区中学吗?”威廉忍不住对话筒翻了个隐蔽的白眼:“哈佛学生普遍冷静理智,部分甚至冷漠过头了,至少我观察到的是这样——今天在餐厅里,一个姑娘试图跟坐她的人聊天,结果得到的只是一句非常无礼的‘你打扰到我看书了’。不过,这种在校园里大摇大摆的闲逛,还不会被投以异样目光的感觉很棒。”
“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身为一名犹太经纪人,能跟威廉客套几句生活状况,已经算亚蒙·高夫曼对威廉非常另眼相看,并且是真的拿威廉当朋友而不只是客户了,如果换成其他人,哪怕是A咖级别的客户,也别想亚蒙·高夫曼像个管家似的对对方唠唠叨叨:“不过也别太享受了,别忘了你的本职工作是演员。”
亚蒙·高夫曼迅速切入正题:“我记得你在圣莫尼卡的时候就修了很多AP课程,不追求提前修完学分毕业的话,你的四年大学生活应该不那么紧张才是,偶尔的总能抽出几个月的空闲来吧?”
AP全称是大学预修课程,中学生在高中时就可以申请AP课程,完成一些大学的课程和考试,大学时可以转学费,起到减免大学学分、教育成本、缩短教育时间的目的。
威廉被亚蒙叨叨的烦极了,于是故意爽快地说:“好了,阿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新剧本是什么?”
“剧本我联邦快递给你,有需要试镜的,也有不需要的,我都做了备注,还有——”亚蒙(Armand)·高夫曼前一秒钟的语气还是心满意足,下一秒钟就乌云密布:“不!要!叫!我!阿!米!(Armi)”
“阿米多可爱。”
“一!点!都!不!可!爱!幼稚!可笑!”
“高夫曼夫人听到后会很伤心的。”
“……只是在我家吃过一顿饭,不要装作你和我母亲很亲密的样子!”
“本来就是。”威廉笑眯眯地说:“高夫曼夫人上周还给我写信了呢,她说要进电影院支持我的新电影。”
亚蒙·高夫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满心盘算着该怎么劝母亲去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现代版》而不是《惊声尖叫》——《惊声尖叫》是绝对不适合一位六十三岁,业余爱好除了编织就是养花烘焙的老人的。
……
乔安娜·罗琳坐在沃丁顿出版社宽敞明亮的会客室里,因巨大的欢喜和困惑而感到有点眩晕——也有可能是她手里这杯香味过人的红茶在作祟。
她今年31岁,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一个3岁的女儿洁西卡,没有工作,靠政府救济生活,花费五年时间写了一本小说《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投稿失败12次,自我感觉是“我所见过最失败的人”。
因为产后抑郁症未得到良好治疗的缘故,三年来乔安娜·罗琳一直备受重性忧郁症折磨,甚至一度想过自杀——如果不是对嗷嗷待哺幼女的放不下,和对写作的热爱,或许她早就自杀成功了。
7月31日是乔安娜·罗琳的生日,今年的生日愿望她许的是:“请让《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出版吧!”
但乔安娜·罗琳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大学毕业十年了我仍然过着一无是处的生活,再没有阳光照射的话,或许我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或许是生日愿望显灵,也或许是上帝终于肯眷顾他的子民,两周前,伦敦一家小型出版社布鲁姆斯伯里告知乔安娜·罗琳她的稿件已经通过了初审,因为出版社老板8岁的女儿似乎很喜欢读这本小说,就在罗琳对布鲁姆斯伯里满心期待的时候,曾经拒绝过她的沃丁顿出版社居然也回心转意了!
实话说,乔安娜·罗琳一开始更偏向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一点,因为布鲁姆斯伯里是最先对她的小说表示青睐的,但是后来综合考虑过之后,乔安娜·罗琳还是选择和沃丁顿签约,一是因为布鲁姆斯伯里给的稿酬只有1500英镑,沃丁顿的稿酬有5000英镑,二是因为布鲁姆斯伯里还在对《魔法石》进行复审,就算要出书,最早估计也要明年夏天了,而沃丁顿的总编已经打电话给她说,只要罗琳同意签约小说立刻会拿去校对,大概圣诞前就能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