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厉屿白心里杀意蔓延,从船上一步踏到了岸边,顺手将怀里的皎皎丢给陶幼鱼抱着,便脚步不停地直冲对面两人而去。
谢殊玉、商阙两人脚下同时一动,转眼间就与厉屿白悍然碰撞在一起。
“轰!”
一声巨响,四面八方,山摇地动,骇人的气浪向周围冲击而去,围观看热闹见势不对的修士霎时间飞身而退,转眼周围的商铺尽数倒塌,地上青砖修建的路尽数裂开。
咬着牙爬起来抱着皎皎往一旁迈步的陶幼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一个脚滑摔倒在地。
这冷不丁的一摔,让本就伤重的他没忍住再度呕出一口血。
“咳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来不及抹去嘴边的血,就已经弓着背将皎皎藏在了怀里。飞溅的石块尽数砸在背上,尖锐的断角将背剐蹭得血肉模糊,疼得脸上煞白的他紧紧抱住怀里的皎皎,弓着脊背低着头,在这乱石飞溅中将皎皎护得好好的,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厉屿白他们这等修为的存在,每次打起来都惊天动地,尽管他们已有收敛,但这九天城还是受不住三人的攻击。
皎皎的耳朵嗡嗡嗡的,他伸出小手捂住耳朵,探着头好奇地要往外望,然后又被一根手指抵着头给按了回来。
果然打起来了!
不过以他们对那小孩的在乎,估计打不了多久,若要出手也只有在此时才最能得手。
躲在一旁的人眼神微眯,目光落在蜷缩在地的陶幼鱼身上,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混浊。
这段时日他们一直在暗中注视着这个叫皎皎的小孩,数次试图找机会将其掠走,只要这个小孩在他们手上,他们所筹谋的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可惜那个小孩被看得太过严密,身上时时刻刻笼罩着天一族主君他们的神识,于他们这等修为的修士来说,凡神识所及之处皆瞬息可至,但凡敢动手还没靠近那小孩他们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这样的情况下愣是让他们找不到丝毫可乘之机。
好在眼下有了个机会。
这魔主和鬼域、西州之主打了起来,那个叫皎皎的小孩如今正在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筑基修士怀里,极妄仙尊、天一族主君、灵阙阁阁主如今还处在深壑中,就算神识察觉到异动,那深壑里的东西估计也能拖住他们一瞬,只这一瞬便足够他们将那小孩掠在手里,余下的就好办了。
思及此老头没再犹豫,扭头向着陶幼鱼冲了出去,随着他的动作,四面八方一同时间冲出来的还有数百道身影,修为最低都在出窍期。
几乎就在他们动的一瞬间,厉屿白、谢殊玉、商阙的攻击就已绞杀至。
鲜艳的血于月光下飞溅而出,转瞬就已滴落在脸上,摔飞出去一连撞塌几堵墙的陶幼鱼疼得颈边青筋暴起,嘴边不断呕出的血中掺杂了内脏的碎片。
空中落下来的血浇在他身上,使他几乎成了个血人,身上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更多,还是那些人的血更多。
陶幼鱼抓在地上的食指用力到指甲尽断,几次挣扎着爬不起来后他低头看去,发现大腿处血肉模糊,糊满血肉的断骨刺出皮肉,暗红的血像是不要钱般往外涌,疼到浑身都在痉挛的他顾不得这些,咬碎了牙挣扎着试图爬起来。
血与灰尘糊住了他的眼,他不顾眼睛的刺痛睁大眼往前看去,碎石废墟之中除厉屿白三人与数百具尸体外再无其余人。
“厉屿白!”他强撑起半边身子,眼前一阵阵法黑,嘶哑着嗓音歇斯底里字字句句都泣着血:“厉屿白,皎皎…皎皎不见了!皎皎被带走了!”
厉屿白侧目看过来,无风而动的衣袍在呼啸间变得暴戾。
喊完这句话,陶幼鱼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眼前一黑就往下倒去,只是在意识完全丧失前,他好像看见了有一个小脑袋从厉屿白怀里探了出来。
原本要闭上眼睛都他硬是又撑了口气睁开了眼。
“皎皎没被带走。”厉屿白走上前,垂眸看向他:“被带走的是假的。”
他怎么可能真的将皎皎的安全寄托在他这么个筑基的手上。
从一开始陶幼鱼怀里的皎皎就是假的,真的皎皎一直被他藏在怀里,只不过施了个障眼法,让人看不见皎皎的身影而已。
明白过来的陶幼鱼睚眦欲裂,颤颤巍巍地比了个中指,咬牙愤恨地吐了两个字:“老六!”
他肯定是记恨自己背地里猜测他吃生子药生子的缘故才故意报复,想着撑不住的陶幼鱼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幼鱼哥哥!”
待在爹爹怀里的皎皎着急的扑腾着小手要下来。
“没事。”厉屿白给陶幼鱼嘴里喂了颗丹药,摸着皎皎的小脑袋道:“死不了。”
对于修士来说只要不伤及灵根与神魂,再重的伤都不是什么大事,一颗丹药下去再休养上小半个月,多重的伤都能完好如初。
听到爹爹说没事,皎皎立马不着急了,抱着小手手好奇的扭头看向谢殊玉他们。
谢殊玉他们也在盯着皎皎。
先前皎皎的头一直被厉屿白按在怀里,这让皎皎一直没看清和爹爹打架的两人是谁,眼下看清后惊讶得瞪圆了猫儿眼,弯起眉眼高兴地往前扑腾着小手:“爹爹!”
谢殊玉和商阙两人是被引过来的,两人并无参加仙盟大比的意愿,但是有人不远万里耗费了巨大的代价也要将两人引过来,而且用的还是他们各自最不能忍受的手段。
两人奔赴万里来此,除了有被触逆鳞的怒火外,倒也想看看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耗费如此大的代价也要将他们两人引至此,究竟是想干嘛。
只是……
只是来到此后没想到会看见皎皎,也没想到会在电光火石之间意会到了厉屿白的意思,一同做了这么场戏。
商阙上前试探地伸手戳了下皎皎的脸,温和的软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皎皎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指,仰头冲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爹爹。”
商阙心脏微缩,无法言说的情绪从内心萌发,他伸手要从厉屿白怀里抱过皎皎,厉屿白却没放手。
他抬眸看向厉屿白,厉屿白眼神微冷地与他对视。
皎皎于他们,就如宝藏于恶龙,没有任何一头恶龙愿意将自己的宝藏分享给别人。
转眼天光大亮,陶幼鱼从恶梦中呼喊着皎皎两字惊醒,醒来的他一头的冷汗。
见他醒来,顾于飞扶他起来,倒了杯水递给他:“喝点水。”
陶幼鱼接过水:“皎皎呢?”
“皎皎没事。”
“没事就好。”陶幼鱼心有余悸地重复着,随即想起了厉屿白昨晚的所作所为,当即颤颤巍巍的捂着心口。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他不就是私底下讨论了番他和极妄仙尊谁上谁下的问题吗,有必要如此报复吗?!
这么看来魔主他一定是处在下位,不然才不会恼羞成怒报复于他!
陶幼鱼恶狠狠地想着。
举着串糖葫芦的皎皎从门口处探进颗小脑袋,视线落在坐在床上的陶幼鱼身上,见他醒后,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进来:“幼鱼哥哥,你醒啦。”
皎皎早上就来过一趟,只是早上来时陶幼鱼还在昏迷中没醒。
“嗯。”陶幼鱼应了声,喝了口水压下心里的抑气。
皎皎举着糖葫芦往床上爬,但由于身高的限制没有爬上去,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随即转头向一旁的顾于飞伸手,顾于飞意会的弯下腰将他抱在了床边坐着。
坐在床边的皎皎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陶幼鱼:“幼鱼哥哥,给你。”
“给我的?”陶幼鱼诧异地接过糖葫芦。
“嗯,幼鱼哥哥受伤,痛痛,糖葫芦甜,用来哄哥哥。”
也只有皎皎每次哄人时都会坦诚的说自己在哄人,这倒让被哄的人有些许的难为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内心是愉悦且高兴的。
陶幼鱼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张嘴咬下颗糖葫芦,也不知道皎皎从哪买的,格外的甜。
“哥哥的伤还疼不疼?”
皎皎说着低头在陶幼鱼手上包扎的地方鼓着腮帮吹了吹,微小的风从他嘴里吹出,落在手背上,痒得陶幼鱼没忍住蜷缩了下手指,含着糖葫芦的嘴里含糊的吐出两字:“不疼。”
“不疼就好。”皎皎伸手轻轻戳了下陶幼鱼手上的伤,缩回手后想到什么的他道:“幼鱼哥哥,你好了以后就和皎皎一起练剑吧!”
“为什么?”陶幼鱼一脸的问号。
“和皎皎一起练,变厉害,以后不受伤。”皎皎拉着陶幼鱼的食指,软乎的小嗓音里满是认真。
“我不可以自己练吗?”
皎皎皱了皱小鼻子:“幼鱼哥哥懒。”
“噗嗤。”从门外进来的金秉文闻言没忍住笑出声,他摇了摇扇子:“有些人,懒得连三岁小孩都看不下去了。”
陶幼鱼无语,叼着糖葫芦胡乱敷衍过了皎皎,强行转移了话题,提起了昨晚魔主他为什么要做这么一场戏。
这么一转移话题,陶幼鱼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晚追杀他的那两人,随即问皎皎那两人后来怎么了?
“哪两人啊?”皎皎仰着白嫩的小脸,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那两人。”
陶幼鱼给皎皎形容了一番后,皎皎恍然大悟的道:“哥哥说谢殊玉爹爹和商阙爹爹啊,商阙和厉屿白爹爹抓坏人去了,谢殊玉爹爹在看书呢。”
“谢殊玉…爹爹和商阙爹爹?!”
陶幼鱼惊愕不已,回过神来后没忍住吐槽:“又两个爹爹,你不会真要聚齐七个召唤神龙吧?”
没听明白的皎皎疑惑地歪了歪头,陶幼鱼正准备再说什么,就被从门外走进来的谢殊玉给打断了。
这人一身鸦青色衣袍,上用银线绣有奇怪的花纹,一头墨发用青玉冠束起,面孔素白,眉目出色,黝黑的目光慵懒又淡漠,周身透着股静谧平淡,却无端的让人从中嗅到一股极端的危险。
陶幼鱼到嘴边的话吞进肚中,脸皮下意识绷紧,毕竟昨晚几度差点死这人手里。
坐在床边的皎皎看见他,高兴的伸手:“爹爹。”
谢殊玉眉眼稍柔,俯身抱起皎皎,向几人扯出抹温润的笑后转身离开。
待在爹爹怀里的皎皎向他们挥了挥小手:“待会见。”
两人离开后屋里的三人对视了一眼,金秉文挥手设下隔音法阵,这阵法拦不住谢殊玉他们,之所以设这么个阵法,只是向他们传达自己等人在说悄悄话,以他们的性子也不屑于偷听他们的话。
金秉文:“不简单啊,皎皎后面这两个爹。”
陶幼鱼满眼八卦之光:“这怎么说?”
“看见那人衣服上的花纹了吗?那是鬼域独有的花,花整体呈透明状,花瓣中却有银丝流转在其中,远远看去像是流淌着的银色河流,此花共有七十二瓣花瓣,是治愈神魂上好的药材,一年四季无论酷夏还是寒冬都在盛开。”
“再看那人头上戴的那顶青玉冠,上有………如此一来那人的身份就很明晰了。”
听得不明觉厉的陶幼鱼好奇极了:“是谁?”
“鬼域主君,谢殊玉!”
陶幼鱼倒吸了口凉气,魔主,天一族主君,极妄仙尊,灵阙阁阁主,这再来一个鬼域主和一个暂且不知身份的人,也不知道皎皎是怎么在这之中周旋的,反正要是他的话,估计活不过半天。
院落中坐在树下的谢殊玉看着皎皎抿着小嘴一脸认真地挥着剑的模样,思绪飘远想起了昨晚的事。
昨晚在看见被厉屿白抱在怀里的皎皎的那刻,他瞬间就明白了那些人引他和西州主过来的目地。
那过往的两百多年中,他们一直在寻找着皎皎的踪迹,那些年中皎皎每过上几年就会出现在他们身旁半年,这也导致了见过皎皎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于是便有那么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点皎皎的信息,便企图冒充皎皎靠近他们,伺机对他们下手,只是顺着时间流逝,知道这招蒙蔽不了他们后,那些人就渐渐销声匿迹了。
但自从前段时日极妄仙尊,魔主,天一族主君,灵阙阁阁主寻找的小孩竟然是同一人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同样在找小孩的鬼域主谢殊玉和西州主商阙身上,于是便想尽办法地将人给引了过来,还故意引导着他们伤了厉屿白他们这方的人。
也就是察觉到了他们这种故意,谢殊玉出手时才留了几分力。
而在看到厉屿白怀里的皎皎时,谢殊玉便明白了那些人的目地。
那些人想得不错,无论是他还是魔主等人,无疑都是极其高傲自傲的人,绝不允许自己的珍宝被人窥视,对对方产生杀心是毋庸置疑的。
也不可否认他确实在看见厉屿白的那刻真切地产生了杀心。
但是他也没有平白让人算计的喜好,更何况这些人将注意打到了皎皎身上,相比起对厉屿白的杀心,他对这些胆敢打皎皎注意的人的杀心更重!
于是便与厉屿白做了场戏,让他们带走皎皎的假身,跟着皎皎的假身直捣他们的老窝,看看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究竟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目地。
厉屿白和商阙昨日便顺着踪迹追了过去,也不知道要是个什么情况。
谢殊玉倒了杯桃汁示意皎皎过来喝。
看见有喝的,皎皎收了剑跑过来,坐上石凳捧过果汁美滋滋的喝起来。
谢殊玉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无奈地道:“以后不许认别人当爹了。”
在没来到九天城见到皎皎之前,魔主厉屿白、极妄仙尊赫斯涅门、天一族主君克洛弗德与灵阙阁阁主霍宥齐四人之间那错综复杂缠绵悱恻的故事,早已冲出九天城向整个沧澜界蔓延,谢殊玉与商阙两人当然也有所耳闻,那时的他们从来没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故事中的一员。
也不知道以后传出去会传出个什么奇葩的故事来。
皎皎点头:“嗯嗯,知道啦。”
谢殊玉将他抱到怀里,下巴懒懒的搭在他头上。
皎皎将手里喝了两口的桃汁往头上递,眉眼弯弯地道:“爹爹喝。”
谢殊玉笑道:“自己喝。”
“好吧。”
皎皎捧着手里的茶杯,一边和爹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桃汁,偶尔喝高兴了还会晃晃小短腿。
日光下的两人惬意又愉悦,只是这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轰隆隆!”
响彻天地的巨响轰然炸响,顺之而来的就是剧烈的震荡,吓了一激灵的皎皎手里的茶杯没端稳,里面的桃汁晃了不少出来,将胸前的衣裳给打湿了。
谢殊玉拿过皎皎手上的茶杯,面色冷肃地看向了远处。
九天城内,在剧烈的震荡中勉强稳住了身形的人纷纷看向了声响传来之处,在那里,腾升而起的烟尘中,九天城那屹立了千年,高耸入云的城门轰然倒塌。
笼罩在九天城上方的阵法被破坏,属于冬季的真正的景色映入了眼帘,苍白的天空下,白色的细雪飘落,这些雪柔软又轻盈,风一吹就四处散开。
身处在九天城中的修士仰头望去,细雪下的树木高大苍翠,一簇簇鲜艳的花朵迎来了素白的雪,这一幕无疑是美丽梦幻的,一片雪落在了皎皎的眉心处,转眼就化成了微凉的雪。
往九天城城门看去,城外的沟壑不知何时扩大了数百倍,那深不见底的深壑犹如深渊张开的巨口,无端使人感到不安与不详。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那深渊中浮现,转眼就遮蔽了天空,被顾于飞扶着出来的陶幼鱼抬头望去,目光瞬间呆滞。
那庞大的望不到边际的仅仅是一眼就让人汗毛倒竖的庞然大物下,呆滞中的陶幼鱼呢喃:“不会吧…还真召唤了神龙…可这不是只有六个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