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黑暗
殡仪馆的非法买卖尸体闹上了热门, 一开始好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觉得是谣言。但很快就有警方的官方账号转发这条微博确定了真实性，有了官方的确定，这件事在各大平台都快速发酵, 只要是网上冲浪的人, 在遇到关系还不错的人都会聊起这件事。
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男孩溺水的热门被这个热门一压, 早就被人忘到脑后, 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件事。
大部分网友对于热门的记忆都是短暂的, 董明旭和陈丹都没放出关于男孩和他舅舅的关系, 网友们已经将董明旭遗忘。
董明旭和陈丹心里也松了口气, 至少家门口不会再来人堵着，他们也不用放出男孩的尸体被舅舅贩卖这种丧心病狂的消息。
说实话这事情虽然是男孩舅舅做的, 但这夫妻俩都属于心善的人，真让俩人放出这种消息, 让男孩在去世后还被人议论纷纷, 他们心里也不好受。
现在热门太火热不需要放出这个内容，俩人心里竟然还挺开心, 为自己, 也为了男孩。
董明旭还给池星打了个电话，说不去池星那里住了, 家里现在已经安全了。
他刚和池星报完喜，电话挂断没几秒，公司那边的领导也打来电话，通知他公司门口的那些人也都散了, 让他尽快来上班。
董明旭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平时又是一个热心肠的大好人, 在公司里的人缘不比在小区里的差，领导还在电话里笑眯眯地说他救人是大善事，那些被煽动的网友看不清，但是公司里的同事们都知道董明旭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男孩父母连感谢都没有还倒打一耙，但公司会对他这种行为进行表彰，还会给他发奖金，并且他这几天的休息也都是事出有因，还是公司主动提起的，就算是带薪休息了。
领导说到最后，又笑呵呵地问陈丹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公司的同事都很怀念她。
董明旭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听到领导的这些话眼眶通红，他开着免提，坐在他旁边的陈丹也擦了下眼睛，对着电话说等孩子再大些就回公司。
这通电话挂断后，懂吗和陈丹都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有激动也有感动，还有一种淡淡的怅然。
原来这种事只要熬过去，他们的未来都一片光明。
董明旭给池星发了好多感谢的消息，说还好遇到了池星，要不然他跟堵在门口的那些人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冲突。
他本就热情，一高兴给池星发了十几条短信，池星大致地看了眼，笑了笑，虽然没回复，但也希望那对热心肠的夫妻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林鹿也被董明旭发了不少感谢短信，林鹿比池星要亲和多了，并且心里还惦记着董明旭说好的那顿饭呢，他给董明旭回了条消息，就四个字：请我吃饭。
董明旭：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下馆子还是我亲手做？
林鹿：你亲手做的吧。
当天晚上，林鹿不仅去董明旭家蹭饭，还拉着池星一起前往，池星嘴上说着麻烦，但还是心口不一地来到董明旭家中。
和不久前的沉重气氛完全不同，这次见面的董明旭和陈丹都满脸笑意，陈丹在阳台陪着孩子玩儿，董明旭挥舞着锅铲跟池星和林鹿打招呼。
林鹿一个人住了这么久，也学了不少菜，他摩拳擦掌地走进厨房，准备给池星展示一番自己的厨艺。
池星还挺惊讶林鹿竟然学会了这么多菜。
在阳台晒着日落的小孩子看到池星，手脚并用从阳台处爬到客厅，然后抱住池星的裤腿。
池星将小孩儿抱起来，这小孩儿不怕人，在池星怀里咯咯咯地笑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丹轻手轻脚地从池星怀里接过孩子放进卧室，然后眉眼弯弯地去厨房倒了两杯果汁出来。
池星以为有一杯是她自己的，没想到陈丹将两杯果汁都推到池星面前。
“池先生，您和那位请。”
池星微怔。
看到池星有些诧异的模样，温和的陈丹竟然露出一个有些小嘚瑟的笑：“我跟明旭都猜到啦，您那天点的菜，一开始都是甜口的，后面又专门点的辣口的……”
“哈哈。”陈丹笑得很欢快，“明旭又看了一下午您之前的视频和直播，我们猜呀，后面的菜，您一定是给身边的那位点的吧？”
池星没忍住笑了起来，这对夫妻真是温柔善良又细心。
董明旭听到外面的话，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大声问道：“池先生，我们猜得对不对呀？”
池星自然没有否认，他直接将另一杯果汁上供给裴钦，然后对着这对夫妻说道：“他说谢谢你们。”
陈丹和董明旭都同时“嚯”了一声，董明旭摸了摸脑袋，露出有些好奇，但是好奇中又掺杂着害怕的神色：“竟然真被我们蒙对了，那啥，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啊？”
陈丹也是差不多的心态，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真从池星口中得知身边还有一个鬼时，她轻轻咳嗽一声，说了句：“哎呀，我去看看宝宝。”
她悄悄离开池星身边，看完孩子后回来也坐在池星最远的沙发上。
池星看得想笑，他摸了下玉佩，心想裴钦可一点都不吓人，不过——池星略微顿了下，他记得身边的每个人提起裴钦出事的意外时，都是简短的一句话带过，一直到现在都没人跟他说裴钦到底是什么意外去世的。
说不定……裴钦死时的模样也挺吓人。
如果是其他人，池星会直接问，但这是裴钦，以他对裴钦的了解，裴钦不打算说的事会避重就轻，他就算问也问不出答案。而且……他也不想让裴钦重新回忆起当时的画面。
池星内心微叹，就算裴钦瞒着他很多很多的事，但他对裴钦总有一份特殊的心软。
算了，等会儿让董明旭把菜里多放点辣椒，辣死裴钦！
一顿饭吃完，池星和林鹿离开后，董明旭收拾着桌面，没一会儿，他额头冒出冷汗。
陈丹立刻发现他的不对劲，对他问道：“你不舒服？”
董明旭倒抽一口冷气试图平复胃里的灼烧感：“好像被辣子鸡丁辣到了。”
“林先生都说他做的那道菜很辣了，你还不信邪非要偷吃给那位上供的菜……”陈丹给他拿了一瓶牛奶解辣。
但董明旭喝下去后非但没有缓解症状，胃里火辣辣的感觉反而更严重了。
“我来收拾。”陈丹对他催促道，“孩子还在睡觉，我在家看着孩子，你开车去医院看看。”
董明旭连连点头，开车来到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给他开了点药。
董明旭给陈丹汇报情况，然后去药房买药。
深夜的医院药房都是排长队的人，还有不少人坐在休息椅上，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董明旭自己难受得不行，没注意到其他人，但他听到一道细细的啜泣声，还有骂声。
董明旭抬头看向那个方向，发现左边的椅子上坐着两个表情疲惫的中年男女，看样子是夫妻，但是穿着都很朴素简单，皮肤黢黑中透着蜡黄，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董明旭感觉这两个人应该是做苦力活的，他看了眼这对夫妻的五官，总感觉有点熟悉，不过这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董明旭心想在医院里盯着别人看不太礼貌，又连忙收回目光。
但是这对夫妻的对话声却不断传进他的耳中。
首先开口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你弟的情况咋弄？拔了呗，医生都说没醒过来的可能了！”
女人一直在哭，但只要说话就在骂娘：“去你娘的，你昨天是咋说的？昨天我弟在私立医院，你说私立医院看病太贵要转到公立医院，今天又要拔了俺弟的管子，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
男人沉默着没说话，平时在家似乎没啥话语权，现在被女人指着鼻子骂也没反应。
女人继续骂道：“俺儿子出事后都是俺弟帮前帮后，你做人能不能有点良心？”
不提到儿子还好，一提到儿子仿佛触及到男人的逆鳞，沉默寡言的男人忽然爆发了：“俺要啥良心？那是你弟，跟俺有个鸡毛关系？俺辛辛苦苦地赚钱，凭啥要给你弟看病？他已经成植物人了！还有你别说儿子，儿子死后，你跟你弟商量点的那些事才是没良心咧！”
女人跟疯了一样扑到男人身上，男人连忙避开，又一脸憎恨地说：“俺早就想说了，你全家都心思不正，你弟就是傻逼玩意，他连侄子的尸体都不放过！在殡仪馆上班阴气沉沉的就算了，还卖尸体！”
女人听到这话愣了下，男人忍了许久，现在总算彻底说出口，他恶狠狠地说道：“恶心人的玩意，还想让老子赚钱养他？妈的，离婚！”
女人指着他大骂：“你心思正，你要是个好人你前几天又怎么会同意？你现在装啥？就你疼儿子？你要是真疼他，能说出来再生一个的话？”
“再生一个咋了？都死了还不能再生一个？俺就算再不疼儿子，俺也不会像你弟那样卖尸体赚这份钱！你弟成植物人算他命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他就应该被枪毙！”
女人尖叫：“你怎么说话的？你才猪狗不如！”
董明旭张大嘴巴听着这番对话，总算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他定睛一看，好家伙，难怪他觉得这对夫妻的五官有点眼熟，这就是那个男孩的爸妈！
董明旭看着这对夫妻的为人，忽然明白池星为什么对那个男孩格外怜惜，在这种爸妈的影响中能长出那样的性格，估计是基因返祖遗传家里其他人的善良。
男孩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人念叨自己，他想到了爸妈，但很快，讲台上鬼老师的说话声让他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沉浸在鬼老师的教育中。
鬼老师说，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在刚来的时候都会想着父母，也有很多在地府待个几十年还对父母念念不忘，在父母来到下面后还会给父母开后门。
鬼老师说，地府培养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希望他们以后能为地府做实事，只要父母的人品不差，地府对他们这种接济亲人的行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反之，如果人品很差，这种行为就是万万不允许的。
关于他们的第一节课，不是学习其他的东西，不是介绍地府，而是教会他们分辨——善与恶，人品和道德。
男孩听着鬼老师不紧不慢的鬼叫声，有些出神地想，他以后也能公正吗？他能做到吗？应该可以吧？
在家的池星把玩着手机，手机上是阴差给他发的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认真地听着课，讲台上的投屏正说到“公正”。
【公正？】
裴钦的声音从玉佩中传出：“自古以来都没有完全的公正，但陈丹有句话说得对，问心无愧即可。”
池星撑着下巴：“你可是以后会去地府当领导的人，说这种话是不是不太好？”
【那我换种说法，遇到与你无关的事情我会公正。】
池星怔了一瞬，然后他懒洋洋地笑道：“那我也是。”
【不行。】
池星莞尔：“为什么不行？”
【会失去正确的判断力。】
玉佩中，裴钦垂首站在宅子中，他喜静喜暗，整个宅子中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黑暗到没有一丝光亮。
坐在沙发上的池星来了点兴趣，他坐直身子，看似在开玩笑，实则非常认真地说：“你不知道吗，在我的世界观中，你的意志对于我来说就是最正确的答案。”
一阵沉默后，池星问：“怎么没声了？”
他听到一道低低的笑声，一股宛如冰雪般的寒意从玉佩中出来将他包裹。
他被裴钦轻轻抱在怀里，裴钦笑着说：“下次说情话前可以提前通知我吗？刚刚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在玉佩极致的黑暗中，好像有光亮起，也好像有心跳声在回响。
池星的脑袋靠在裴钦的胸口处，很凉的触感，也没有一丝心脏的跳动声。
池星感慨：“有时候我都想把我的心脏分你一半，这样的话你就有心跳了。”
裴钦：“……这种话好吓鬼，以后不要说了。”
池星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胆子这么小？”
“面对和你有关的事情，我胆子一向很小。”
“……你也不准说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