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无法舍弃
　　“来, 试一下。”
　　87号废工厂，小厂房中，白夜将新做好机械臂在辰宿肩上比了比, 然后拿出工具，将连接件一个一个固定在辰宿的左肩接口上。
　　“有不舒服的感觉么？”
　　白夜手上操作着, 口中问他道。
　　“没。”
　　辰宿倚在台床边, 垂着眼皮, 安静看着白夜，随便他怎么鼓捣自己。
　　小佩他们都回去后面仓库的住处了, 以辰宿的耳力，偶尔能隐约听到几声小佩的声音，像是在很凶地嚷嚷卡索, 卡索也在说话，但说的什么，听不明晰。
　　不过这些吵吵闹闹都远远隔绝在小厂房之外，他们二人的空间里，就只有各种仪器低低的运行音, 工具与机械臂些微的碰撞摩擦声，还有白夜那轻而平缓的呼吸, 一声一声的，仿佛是绵绵擦过胸口的羽毛尖。
　　新做的机械臂相比之前有了一些升级，连接处也修改了形制，白夜一边琢磨，一边试着一点点装配，表情看起来是心无旁骛的专注。辰宿目光落在白夜半垂的眼睫上, 又慢慢滑向他的嘴唇，下颌, 鬓角，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出手，将垂在他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捋到了他的耳后。
　　“嗯？”
　　白夜浅浅一笑，但视线仍没离开手里的工作。辰宿也不说什么，捋了头发，手指蹭蹭他的耳朵，又沿着他的脖颈，抚上了他的后背。
　　白夜笑意更浓了点，顺着辰宿手上那些许的力道，向他身前靠近了些。
　　“装上新的机械臂，然后再给你的腿部做一些改装上去，我们冥王宿就更厉害了。”
　　白夜有一搭无一搭，小声对辰宿说着。虽然口中说的是“冥王宿”，但白夜的语气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辰宿嘴角一弯，随意嗯了一声，抚在白夜背后的手慢慢在那薄软的布料外摩挲着，又不安分地慢慢向下探去。
　　“哎。”
　　感觉到辰宿的动作，白夜忍不住笑容一漾，手上的工具也停了下来。
　　“想干什么？”
　　白夜总算正眼看向了辰宿，带着点笑问他。
　　辰宿也笑，但笑着笑着，表情又渐渐淡了一些。
　　“把我改造得更厉害，也就是说……我们还是会继续参加游戏，是吧。”辰宿低声问道。
　　“嗯……嗯。”
　　白夜笑意也收了一些，看向辰宿的眼神中带着点抱歉。
　　辰宿的提议其实是对的。神庭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尽管目前他们对游戏的控制能力还不足，权衡之下也还没有决定直接干掉自己，但说不好哪天，他们就有了足够的控制能力，或是做下了这个决定，那到时候，在神庭对神佑星的绝对掌控之下，自己很可能就再没有一丝生存的余地。
　　是该走的，再留在神佑星上，肉眼可见，或早或晚，都必然是要走入绝路。
　　但怎奈，就在这条绝路上，却是有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舍弃的东西。
　　白夜叹了口气，下意识抬眼，望了望他的小厂房。
　　那舍弃不下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这座承载着自己过去所有快乐、痛苦、孤独与骄傲，在父母亡故之后，温柔而沉默地陪伴着自己一路至今的87号，这座曾经的，“深空仿生实验工厂”。
　　87号中的存在，是白夜在那漫长无助的黑暗岁月中唯一的慰藉，这里的一砖一石，每一处角落，都渗透着他最不设防、最无保留的眷恋。而如今为了避免那或许还可以闯过的危机，就要将他的87号永远荒废在这里，无论如何，白夜也难以做到。
　　这样的选择是不理智的，白夜知道。
　　但只有这件事，白夜始终也
　　无法强迫自己理智起来。
　　“对不起。”
　　沉默许久，白夜才轻声对辰宿说了一句。
　　“嗯。”
　　辰宿点了点头，不知是隐隐感应到了白夜的心情，又或者仅仅是尊重着白夜的意愿，他并没有再劝白夜什么，只是默默将白夜揽进怀里，片刻，又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白夜的肩窝，似有似无地，轻轻吻了下白夜的脖颈。
　　“嗯？”
　　白夜愣了一下，又软软一笑，将手里工具放下，也好好环住辰宿的腰。
　　“怎么呢？我家阎王，又想干什么了？”
　　“没。”
　　辰宿的声音闷在白夜肩头。
　　“就是……”
　　话说了开头，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白夜也不追问，只是回应着他的亲昵，闭着眼睛，轻轻抚摸着他宽阔的脊背。辰宿感受着那温柔的触碰，手上不由得将怀里的人越抱越紧，只想把他的每一寸肌肤血肉，都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并不是有什么杂念，但那未出口的话语，却是很难对白夜启齿。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他想要带白夜离开的想法有多强烈。他想要和他离开神佑星，一起去到一个无人知晓安全地带，他想将白夜秘密掩藏起来，任谁也不能找到。或是身边的空气太宁静，或是白夜的拥抱太温柔，那毁天灭地的冥王突然就真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只想守着白夜逃离一切生死纷乱，再不要他经历一丝风险，这样自己就将永永远远，都不会失去自己如今唯一仅剩的拥有。
　　但这一瞬并没有持续太久，这想法有多自私和贪婪，辰宿当然明白。千言万语躁动在心中，又被辰宿不着痕迹地悄然平息，就只剩下那用力的拥抱，久久也没有松开。
　　“你刚才说……”
　　“你说要再改造我的腿……？”
　　许久，辰宿才低声开口，有点生硬地转了话题。而话说完，却听白夜在耳边轻声一笑。
　　“半天不说话，原来在想这件事么。”
　　白夜自然并不知道辰宿心底的百转千回，他闻着辰宿身上淡淡保养油的味道，又抬起头，带着点笑意，望向辰宿的眼睛。
　　“怪不得，这么久，都还没把我抱进房间里去。”
　　辰宿怔了一怔，又很快缓下了神情。白夜眼睛弯弯，对他笑得又绵又甜，笑得辰宿再无心去想那没有，在白夜额头上重重一吻，一把将白夜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
　　“平哥！平哥！”
　　甲子平的杂货铺里，阿诺又急吼吼地找了过来，满脸心神不宁的样子。甲子平将他让进来，想了一想，又回手把店门关了起来。
　　“怎么了？”
　　甲子平问阿诺道。
　　阿诺好歹将气喘匀了点，接过甲子平递来的水，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平哥，我怀疑神庭上边要有什么动作了！”
　　一口水刚咽下肚，阿诺便紧着对甲子平说道。
　　“最近游戏管理部这边气氛很不对劲，每个人都又紧张，又匆忙，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他们在忙什么。还有程序部，他们从上场游戏结束后就开始全封闭作业，一周过去了，封闭系统都没有解除。高层听说每天都在开会，原本我也不确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今天我才听到有人说，高层讨论的事，很多都和白夜有关！”
　　“和白夜有关？”
　　甲子平面色一紧。
　　“对！”
　　阿诺确认道。
　　“很多人知道我支持白夜，我实在是打听不出，高层那边具体是在讨论白夜的什么。但我敢肯定，他们必然是要采取什么行动了！所以我只能再来找你了，麻烦平哥再联系联系白夜，下场游戏，一定不能让白夜再参加了！！”
　　“嗯。”
　　甲子平点点头，立刻懂了阿诺的意思。阿诺说得没错，只要白夜对神庭的态度没有软化，那么神庭对白夜的态度不会更好，只会更糟。
　　他不知道上场游戏中，阿诺和其他红头巾有没有在游戏结束那一刻注意过白夜。那时的白夜高举起了亡者权杖，遥望着远处的尖顶城堡，号召着亡者大军前去推翻帝国的独裁统治。清俊的脸庞淡漠得没有半点温度，那双金灰眼瞳中透出的眼神，不用细品，就能品出一股令人心底生寒的意味。
　　或许在神庭眼里，只那一个充满反叛的眼神，就已经破穿了他们的底线。
　　“我来联系白夜看看。”
　　事已至此，甲子平也没多犹豫，直接拿出了个人终端。
　　“不过白夜这个人很难联系得上，我们也只能是试试看了。”
　　说着，甲子平拨出了白夜的通讯号，果然，一连拨了几遍，也没有一次能接通。
　　“为什么联系不上？会不会是白夜已经……！”
　　阿诺心里慌着，顿时就开始往不好的方向联想。甲子平倒还淡定，拍拍阿诺的肩，让他暂且放宽心。
　　“白夜平时就是这个德行，联系不上他也很正常。”
　　甲子平一边说着，一边又拨了一遍白夜的通讯。
　　“如果一直接不通，我们也可以直接去白夜那里，试试能不能……”
　　轰——
　　甲子平话说一半，突然就被一声异响打断。这响声似乎很远，但声音却十分暴烈，听起来很像是在几公里之外的地方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
　　“怎么回事？”
　　两人愣愣对视了一秒，又下意识地同时看向窗外。果然，在重重叠叠的房屋后方，火光渐渐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浓烟直升上了天空。
　　“那边爆炸了？”
　　甲子平呼吸一顿，心头忽然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怎么了？”
　　阿诺忙问。
　　“或许只是巧合吧……”
　　甲子平喉结滚了滚，口中说着巧合，但面色却渐渐凝重下来。
　　“……白夜的工厂，就是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