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饿,就不用着急去秦阁了。
虽然秦政手头有余钱,日子过得还可以。但也正因为他有余钱能让宫人肯照顾他一二,才导致秦阁里人多眼杂。
难道还真能指望敌国皇宫里的侍者会真情实感地忠诚于自己这个质子不成?
所以冷寂荒废的渊阁反而更适合商量事情。
父子俩来到渊阁。
渊阁和秦阁都是一个独立的小型阁楼,二层高,颇有江南建筑的风格。带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角落有几间侍从居住的矮房。
但这会儿阁内无人。
像这样的小院,精心打理的话会成为皇宫中别具一格的景致。然而自从被分派给质子居住后,它们就渐渐荒败了下来。
尤其是渊阁这里,格外凄凉。
正好到了深秋时节,草木凋零。无人打理的花草越发显得寂寥,许多地方枯草丛生,院子里还有一颗害病枯死的老树。
已经没人记得这里曾经的模样了,也没人记得它以前叫做玉兰阁,而不是渊阁。
秦政皱眉打量了一番四周:
“他们就让你住这样的地方?”
他家太子自幼锦衣玉食,吃穿住行都要最好的。别说没当过处境艰难的质子了,就是寻常不受宠公子的遭遇都没经历过。
扶苏拉着阿父的手往里走:
“是原主住这样的地方,我才刚来呢。阿父,你早膳用过了吗?”
他想着父亲哪怕使了银子估计也换不到太好的食物,远不如御膳可口。虽然木盒里藏起来的是他吃剩下的,却也都是还未动筷的干净食物,父亲肯定不会嫌弃的。
秦国质子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要发育的年纪。
当初这个岁数时,他阿父早都回到大秦继位了,自然不会因为吃不好影响发育。可现在身处异国他乡,那就不好说了,万一长不到原本的八尺六寸那多亏?
秦政看十岁的小崽忙忙碌碌地把藏起来的御膳取出来,觉得像是看一只冬天藏了一树洞松子的小松鼠。
可爱。
虽然不饿,但太子辛苦忙活了一遭,秦政还是给面子地吃了一些。吃完他看了看周围,还是觉得碍眼。
秦政便道:
“你搬来同朕住。”
扶苏摇了摇头。
他没说什么,可父子俩其实心里都清楚,寄人篱下时住哪里并不是他们能够说了算的。
何况两人身份敏感,都是别国质子,接触太多还容易引起夏帝的不满。
这里到底不是战国。
战国时期各国手底下都压了多名质子,这些质子只做互相威慑用,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质子们之间的交往,各国都不是很在意。
夏国不一样,夏帝绝对不会乐意看到两国的质子关系紧密的。
秦政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受制于人的体验了。
穿越一遭,竟然沦落到了连爱子都无法庇佑的地步。心下不由气闷,但很快便开始思索对策。
秦政习惯了唯我独尊,方才也是下意识就说出那话。既然话已出口,他就没有要改的意思,再难他也会想办法办成。
扶苏则好奇地挨过来,伸手戳了戳属于父亲的修改器界面。
他原本是看不见这个界面的。
自从两人互相通气,说自己都有错别字修改器后,就能看见彼此的记事本窗口了。不仅可以看见,还能操作。
扶苏的菜单栏里只有一些非常基础的功能,比如搜索关键字这些。父亲的也一样,甚至标题都是一样的《质子为皇》。
扶苏有些搞不明白了:
“所以我和阿父谁是主角?”
秦政收回思绪看了一眼:
“剧情只有个开头,为何不能是双主角?”
没有结尾,谁也不知道最后结局如何。如果只是两人各自回国登基,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故事从未说过未来天下会成功一统,最终只剩一个皇帝。
秦政跳过这个话题,问起扶苏继位后的事情。他已经知道扶苏是当了十年皇帝后驾崩的,难免担忧儿子这十年里是否受过什么委屈。
扶苏大事上惯爱报喜不报忧,小事上才会撒娇装可怜。
所以当听太子说没受什么委屈时,秦政就认定他肯定被人欺负了。
秦政摸了摸他脑袋。
扶苏歪头:
“真的没有呀!”
他记不太清这十年都经历了什么,基本都是些处理国事的日常。因为实在乏善可陈,所以才说没受委屈。
他倒是想拎一件事情出来说说,好叫阿父心疼他。结果想不到有什么能说的,实在可惜。
然而站在秦政的角度上就是,正常情况扶苏哪怕夸大事实也会卖个惨。不卖就一定是受了大委屈,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忧。
秦政给他把乱糟糟的发髻拆了:
“这头发谁给你梳的?”
扶苏伸手摸了下:
“不知道,醒来就这样了,可能是原主自己梳的。”
秦政在屋内找了找,找到个梳子。示意儿子坐好,亲自给他把发髻重新梳了一遍。
扶苏晃了晃够不着地面的小短腿:
“阿父好久没给我束过发了。”
秦政应了一声:
“自朕老后,都是太子替朕束发,实在孝顺。”
扶苏乖乖等父亲忙完才往他身上一趴,虽然现在的身体只差三岁,但看起来完全是小少年和小稚童的区别。
因为渊桑严重营养不良,吃不饱饭长得又瘦又小。纯靠天生丽质才能保住身上的一身白嫩皮肤,不然早就被磋磨得枯黄黑瘦了。
反观秦正,吃饱穿暖还是不愁的。哪怕还没到抽条的年纪,西北基因叫他本身就比同龄孩子高大许多。
秦政把儿子抱起来掂了掂:
“你这是十岁?”
说五岁他都嫌多。
扶苏瘦得快成骨头精了,小胳膊小腿都细得吓人,个头也矮。本身渊国人的身形就相对娇小些,这么一来雪上加霜。
秦政把儿子放下,开始解他身上的衣服。
这衣服也是穿了多年的旧服,因着渊桑发育迟缓,正好省了时常更换新衣的麻烦。
即便如此,衣袖也短了一截。更别提布料老旧,边角开线了。
幸而宫中有专门的浣衣坊,不然要是叫各宫自己浆洗衣裳的话,小孩怕不是要亲自洗衣服,或者凑合穿脏的。
扶苏愣了一下,衣服就被扒了。
他迷茫地问道:
“阿父?”
秦政看了看他的胸腹:
“身上果然一点肉都没有。”
薄薄的皮肤紧贴在肋骨上,一排排骨头清晰可见。别说亲爹了,路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
秦政压下了心底的怒火,温柔地给儿子把衣服重新穿好。可这深秋时节,穿着这么单薄,难免冻一个哆嗦。
扶苏往父亲身上靠了靠:
“阿父,我有点冷。”
父亲身上暖烘烘的。
秦政立刻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他裹上。
秦政起身: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他打算回去拿点东西过来,短时间内无法叫儿子住到他那头去,那就给这边多添点用品。
扶苏拉住了父亲的袖子:
“阿父,我有个主意。”
一刻钟后,秦政回到秦阁。侍女笑着为他奉上热茶,同他说今日风大,小心着凉。
秦政心不在焉地与她交谈几句。
侍女见他频频往外看,有些疑惑:
“公子在看什么?”
秦政收回视线:
“今日出门偶遇了公子桑。”
夏国皇宫里一般称他们这些质子为公子,但夏国自家的就是皇子殿下。
仿佛靠着这样的称呼,就可以压三国一头似的,反复提醒质子们——你们只是诸公之子,你们父亲的地位都在夏帝这个天子之下,何况你们本身?
很无聊的精神胜利法。
侍女没怎么见过渊桑,听完没什么感觉,只随口回应了句“奴婢倒是很少见到那位公子”。
说着,她忽然发现了什么:
“公子的披风?”
秦政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就进书房看书去了。
过了片刻,小太监跑来和婢女说门口有个探头探脑的小孩。婢女忽地想起了方才提到的公子桑,快步走到了院门口。
果然瞧见身材娇小的孩子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偷偷看向这里,身上还裹着眼熟的披风。
婢女走了过去:
“不知公子过来所为何事?”
扶苏怯怯地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
“阿兄送了我礼物,我来回礼。”
那是个不怎么珍贵的小玩具,她们公子其实不缺。但是婢女看到捧出玩具的瘦弱小手,又见小孩满脸期待,到底没有拒绝。
婢女接了过去:
“奴婢会转交给公子的。”
扶苏抿唇笑了笑:
“谢谢姐姐。”
小孩天生长得好,笑起来又甜又乖,特别讨人喜欢。
到底是大秦第一美男子的幼年态,瘦弱也不会影响太多颜值,反而更叫人心疼。人都是喜欢好看生物的,婢女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小孩却已经拢着披风跑开了。
婢女回到院中,鬼使神差地叫住方才那个小太监,问他公子桑今年多大了。
小太监有些奇怪:
“碧月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碧月随口答道:
“我方才和公子桑聊了两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忽地想到他好像四五年前就来咱们大夏了,怎么如今瞧着还是四五岁的模样?”
小太监是负责探听消息的,知道的要多些。
他压低声音回说:
“还不是吃不饱饭闹的?姐姐也见识过宫外的穷苦人家,都是这样的。实不相瞒,公子桑如今也九、十岁了。”
王室子弟日子过得如此凄惨,也是少见,还不如他们这些当奴婢的呢。
碧月心下同情。
但她并不是多管什么,她只是比旁人稍微善良一二,还没那么胆大。她一个寻常奴婢,可没资格接济人家公子。
是以碧月只是去书房和秦政说了一声,留下了那枚玩具。
秦政看着它,叹了口气:
“这应当是公子桑唯一的玩具了。”
碧月不曾接话。
顿了顿,秦政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出去一趟。”
碧月忽然意识到公子要做什么。
她连忙阻拦:
“公子!您自己也处境艰难!”
自身难保还要管别人,公子也太心善了。若叫陛下知道,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秦政却不顾她的阻拦出去了。
不多时牵着小孩回来。
碧月脸色有些难看,想要用冷脸吓得小孩自己离开。可是对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实在拉不下脸。
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赌气:
“公子日后可别后悔!”
秦政把儿子推到她面前:
“你带他去洗漱换一身衣裳,姜汤也备好,莫要着凉了。”
碧月只好把走路都费劲的小孩抱起来,带去了澡间。
幸而孩子身量够小,洗澡也用不了太多热水。碧月使了点银子叫小太监去买了桶热水回来,就能解决扶苏洗澡的问题。
小孩本来就爱干净,宫里也不可能真叫他脏兮兮的待着,所以一桶水就够洗了。碧月又给他找了秦正小时候的衣服出来换上,顿时从落魄公子变成了锦衣公子。
秦政看到被带回来总算像模像样了一些的儿子,十分满意。
碧月问道:
“公子可有什么章程?”
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私下里来往。
秦政回答:
“先让他在这里住几日。”
碧月松了口气,以为公子只是暂时帮这孩子一把,心里还是有成算的。
等人一走。
扶苏对父亲说:
“二皇子应该听见了。”
秦政颔首:
“接下来就看夏帝是个什么想法。”
方才秦政出去寻儿子,实则是特意做了一出戏。
两人原本是想先借口公子正心善,让扶苏住进来再说。只要最初住进来的借口可以说服所有人,后头想多多来往并不会引人注意。
哪怕夏帝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无法说什么。
别国质子在自家饿到皮包骨难道就是什么好名声吗?连稚童都磋磨只会被指责心胸狭隘。
这种事情,不闹出来就没人管,闹出来谁脸上都不好看。闹完之后夏帝是没脸了,质子的生活条件确实可以改善不少,背地里的针对却会剧增。
所以在最初秦政回来的路上,他们远远发现了二皇子在林中赏秋海棠,就果断调整了计划。
方才扶苏离开后特意停留在海棠林的不远处,秦政来寻他时弄出了一点动静。两人站在花丛另一边,进行了一番对话。
秦政劝说:
“你那里连个侍奉的宫人都没有,还是随我回秦阁吧。”
扶苏就回:
“有宫人的,只是他们经常躲懒,找不见人。”
秦政却不满地道:
“他们想起来才给你领一回膳食,想不起来就叫你饿着。日日都是稀粥淡饭,还只有一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扶苏便不说话了。
秦政又挑剔了他的衣裳:
“宫中再怎么冷待你我二人,每季也会给质子做新衣。你怎么还穿着多年前的旧衣?他们是不是把你的衣裳抢走了?”
扶苏小声回答,活像个受气包:
“我不知道,他们说没有新衣。”
秦政强硬地拉着他:
“你跟我回去。”
交谈就断在了这里。
二皇子饶有兴致地听完,花也不赏了,转身前往母妃宫中请安。
二皇子是贵妃所出,比不得正宫皇后的嫡长子。对方早已加封太子,时常瞧不起底下的弟弟。
但二皇子比他聪明,明智地选择了走谦逊路线。
他的功课做得不比太子差,也不会比太子好太多,免得招来太子记恨。保住太子风头的同时展现了自身,还能获得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二皇子对外的人设就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人。
这样一个人,听说了质子的遭遇会怎么应对呢?他绝对不会傻到完全不管,因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二皇子回去同贵妃说:
“公子桑住进了秦阁之中,父皇必然会得到消息。今早膳房闹出了乱子,父皇正是愠怒的时候,听闻此事必然拿他们泄愤。”
贵妃是个聪明的女人:
“御膳房说到底也是归皇后管辖的,今日陛下不曾迁怒皇后,也不过是因为皇后平日里处理六宫事务从未犯过错。”
二皇子点头:
“苛待质子这事,说到底也是治宫不严。底下的宫人如此奴大欺主,可见皇后失察。往大了说,此事也会引起四国纠纷。”
贵妃眼眸微眯:
“若是寻常,自然不好揪着这点小事特意去同陛下告状。何况平白无故地为质子说话,也容易叫陛下警惕。”
二皇子默契接口:
“然而这回是父皇自己先听闻了质子的事情,儿臣不过恰好一起听见,顺势劝说了两句而已。”
贵妃笑了:
“我儿一向仁善,自然见不得这样的事。由你开口,陛下也不会觉得这是后宫在给皇后上眼药。这次皇后怕是躲不过一顿数落了。”
二皇子又补充了一句:
“七弟鞭挞伴读,这事还是要同父亲说一说的。”
七皇子是皇后的养子,虽然没有记在皇后名下,避免多出个嫡子来。却也是和皇后关系要好的表妹所出,当初表妹难产去世,孩子就一直养在皇后膝下。
皇后教养的皇子做出这种事情,算是再给这件事添把火。
母子俩很快商量好对策。
二皇子便直接去求见了夏帝。
他对夏帝提起七皇子的事:
“儿臣身为七弟的兄长,不好放任他继续犯错。非我想向父皇告弟弟的状,只是那伴读都是朝臣之子……”
夏帝果然脸色不好起来:
“真是荒唐!”
若是奴婢,鞭挞也就鞭挞了,朝臣之子怎么能随便欺辱?他还没天下一统呢,那些臣子要是在大夏待得不高兴,是有可能转投他国的!
夏帝夸了一句儿子做得对,这种事情绝不能包庇。
正说着,就有小太监过来回禀,说的就是两国质子走得太近的事情。
二皇子因为是现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率先知道内情,才能先一步安排好后续的计划。
皇帝这里要等扶苏进了秦阁,久久不出来,才能确定是两人交往过密。
主要也没人会整日跟着两个年幼的质子,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线是秦阁里头侍奉的宫人,对方确认后再往外传消息,便慢了不止一步。
皇帝根本没怀疑二皇子提前知道消息。
他正要发火,就被二皇子劝住了。
二皇子隐晦地提起了邦交。
如今大夏休养生息,不好闹大。关键是这事闹大了有损夏帝名声,说到底不过是宫中奴婢欺上瞒下的小事。
夏帝顿时想起了早上的事情。
御膳房出了问题,七皇子出了问题,质子那边也出了问题,皇后就是这么管的后宫?
这三件事,哪件都不是小事。不是影响到了夏帝自身,就是会影响夏帝的大业。
夏帝厌恶地皱起眉头。
他觉得皇后最近实在是糊涂。
自己把早上的事情交给皇后去查,就是为了给皇后一个面子,也不知道皇后现在查得如何了。
夏帝决定再给皇后一个机会。
他摆摆手让二皇子退下,自己摆驾去了凤仪宫。他要问问皇后查出什么名堂了没有,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敢动他的御膳。
至于那两个报团取暖的质子。
老二说得对,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罢了。从小就被送来大夏为质了,根本不足为虑,他们的交好也代表不了秦渊两国的态度。
正好他也懒得再给渊桑指派什么人手去照顾,免得又出现这次的事情闹得他没脸。那秦正不是有钱?就让渊桑跟着他住好了,保管不会被欺辱。
秦阁里。
扶苏还是觉得有点冷,可这会儿没到点炭的时节。没了以前身为太子的特权,这副小身体就算因为体弱而畏冷也只能硬熬着。
秦政把他塞进被窝里,用被子裹成了一个小球,还让人灌了汤婆子送来。
扶苏伸出小手去拉父亲:
“阿父能进来给我当暖炉吗?汤婆子太小了。”
他身体都发不出太多热量来,裹了一会儿被子里还是凉凉的。
秦政二话没说答应了:
“好。”
扶苏这身体也就比当初中毒那会儿稍微好一点,叫他看得揪心。
扶苏窝在父亲怀里就很开心:
“阿父。”
秦政给他把被子掖好:
“嗯?”
扶苏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
秦政就知道他是在害怕。
秦政拥紧他:
“朕在呢,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不怪扶苏害怕,对他来说独自度过了没有父亲的十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难免担忧一觉醒来只是个梦。
秦政轻轻遮住他的双眼:
“睡一会儿吧。”
扶苏不想睡。
秦政哄他:
“睡醒之后发现朕还在,以后就不怕了。”
扶苏崽把脑袋埋在父亲颈窝里,闷闷地答应了一声。虽然不想睡,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就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了。
扶苏睡着后没多久,修改器刷新出了新剧情。
「夏帝前往凤仪宫质问皇后早晨的事情查得如何,奈何皇后对此毫无头绪。御膳分明已经做好,却不翼而飞,这如何都说不过去。
夏帝斥责皇后治宫不严,心里又难免生出一些惶恐来。
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即便御膳失踪,底下的太监也不可能胆敢直接给他奉上清粥小菜。
莫非——皇宫中闹鬼?」
秦政看到这里就意识到,他和扶苏的布局生效了。
夏帝不早不晚的,这个时候突然去质问皇后,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受到了刺激。不然再怎么也得等一等,挑个空闲的时间再去问,比如午休、晚膳。
不过这段没什么好修改的。
秦政就把修改次数留下了,又看了一眼儿子的修改器界面,上头刷新出来的是同一段内容。
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如果两人刷新的是相同内容,是否可以各自改一个字。这样相当于拥有了改两个字的资格,每次只让改一个字的话还是太局限了。
后续的刷新还好,可以靠前面攒下的次数。主要是每日第一次的刷新,注定只有一个字的修改机会,万一遇到哪天第一个刷出的是重要剧情就抓瞎了。
秦政思考片刻,决定暂不尝试。
就算要尝试,也是找个有意义的片段尝试。这一段没什么好尝试的,实在无处可改。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个剧情的刷新是遵照什么规律。
目前看来,秦政遇到的两次刷新都是和大事件有关。第一次是夏帝的早膳被人动了手脚,第二次是夏帝和皇后的矛盾。
扶苏那边第二次和他一样,第一次却是件小事。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牵连到扶苏的“安危”,是他受欺负的事情。
那么刷新原则可以暂时总结为:
1、与自身相关的危机事件
2、宫内发生的大事
不知道能不能刷出宫外大事,他们困于深宫无法得知外界的风云变换,到底还是有些吃亏。
怀里的小孩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秦政熟练地给他调整了下手脚,把掀开一点的被子重新掖好。
过了半个时辰,碧月进来询问午膳。
见公子抱着公子桑,还有些发愣。相处好几年了,很少见到公子善心大发到这个程度。
碧月想了想,觉得自家公子可能是物伤其类了。看到公子桑想到了自己,这才格外关切一二。
秦政把儿子叫醒:
“先吃午饭再接着睡。”
扶苏懒洋洋地半闭着眼睛不想动。
但是看到父亲还在,就精神了一些。被父亲裹着小毯子抱去桌边坐下,才彻底醒了盹。
扶苏说道:
“我自己吃吧?”
秦政也没强求:
“多吃点,养胖一点才好跟着我习武。”
就扶苏这小身板,不习武强身不行。趁着年纪还小把底子补回来,再将身子骨练强壮些,以后才能一直健健康康的。
扶苏听到习武,顿时就觉得累了,连吃饭都没了力气。
他看了眼桌上的膳食。
虽然儿子什么都没说,秦政却知道他在心里嘀咕什么。估计是想着这次怎么没刷新出相关剧情来,这样就可以再截胡一次夏帝的御膳了。
秦政捏捏他的小脸:
“可一不可二。”
次数多了容易暴露自己。
捏完微微蹙眉,脸上一点肉都没有。
扶苏也知道同样的事不能多做,胡乱点了点头,没再多提。
吃完午膳,扶苏发现自己的修改器多了一段剧情。看完之后,他也发现了这个修改器存在着bug。
秦政见他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微微点了点头。
扶苏弯眉笑笑:
“下午我们出去走走好了。”
待在屋子里是很难触发新事件的,出去之后多接触点人,说不定可以引得其他人对他们“出手”。
修改器不主动刷新剧情,他们就只能自己努力了。
秦政答应下来:
“碧月已经将我幼时的衣服整理出来了,叫她给你换一身厚实的。”
原主来了这里之后置办了不少衣服,他这里每季的新衣服不会被克扣。但原主以前跟着身为贵嫔的母亲,过的一直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最初还有些不习惯这里的凄苦。
刚来那两年,他花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闹得全皇宫都知道他有钱。后来银钱不凑手了,才意识到需要节俭。
根本不知道是有人私底下看他钱多故意引着他多花,不然哪里会花得那么快呢。
后来原主被迫学会了心机,知道财不露白。母家辗转给他送了新的钱财来后,他就低调下去了。
如今原主每季也只新添一两套衣服,并不起眼,还都是没什么花纹装饰的寻常素衣。也就料子稍微好点,价格倒是不贵。
旁人一看,便觉得他确实没钱了。
这会儿碧月翻出来的旧衣服,反倒华丽许多。她还是特意挑拣的低调些的衣裳,不然更惹眼。
扶苏换上这样的衣服,好看得像个小仙童。可惜就是太瘦小了,如果肉乎一些会更好。
碧月宽慰道:
“小公子吃胖些,穿这衣服就更好看了。”
扶苏却说:
“我吃胖一点就长高穿不进去了。”
世人都对长高有执念。
碧月噗嗤一笑:
“无妨,还有身量更高的新衣裳呢。我们公子个头窜得快,早期的衣裳多得很。”
有时候频繁换衣服,也不光是作风奢靡,可能只是单纯的衣服小了。
秦政也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少年人看着已经有些长身玉立的感觉了,站在那里格外显眼。
他检查了一下儿子的衣裳:
“还是薄了点。”
碧月是按照自家公子的抗冻程度选的,闻言便意识到公子桑许是怕冷。连忙又去取了一件带毛领的小斗篷,给小公子裹上。
虽是带毛领,却是不怎么值钱的兔毛领。胜在柔软细滑,就是容易掉毛。
幸而保存得好,不然现在毛都斑秃了。
扶苏的小脸藏在一圈毛毛里头,显得更精致可爱了。秦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头,然后才牵起他的小手往外走。
他没叫碧月跟着,只让一个小太监远远跟随,说是在附近走走。
扶苏迈着小短腿跟上:
“阿父你以前走路都不牵我的。”
秦政回忆起往事:
“朕怎么没有牵你了?你小时候都是朕牵着你走的。”
扶苏刚要高兴。
就听他爹接着说:
“不然你一眨眼人就跑没影了。”
扶苏:……
未成想父亲还记得那么多他小时候的黑历史,一路上扶苏听了不少。
什么上朝的那点路,小太子都能蹦蹦跳跳把所有东西都摸一遍,不拉着人走下朝了都到不了朝殿。
还有什么殿前花园必须有人盯着,不然让小太子单独跑那边去玩,一旦偶遇了朝臣,朝臣就要遭殃。
幼年期的小阿苏是真的皮。
说话间来到了御花园,这里是偶然事件频发的地方。在这里多转两圈,保管遇到麻烦。
果然,没走两步他们就听见有小孩在发脾气。间或夹杂着旁人惨叫的声音,应该是宫侍。
父子俩齐齐停步。
寻常事情还好,这种还是得离远点。谁让他们在异国皇宫里头,地位也不比那些宫人高多少呢?
遇到个脾气暴虐的,估计会连他们一起打。
两人绕开了,往另一处走去。
修改器开始跳出剧情。
父子俩立刻意识到这是第三种刷新剧情的方式,既偶遇事件后刷新。
扶苏小声说:
“涉及自身的,似乎是提前半个时辰提醒。宫中大事件,不知道会提前多久,但看样子应该在两刻钟左右。”
因为秦政当初收到夏帝早膳问题的时间点,差不多就是在夏帝用早膳前的两刻钟。
碧月去打听过,说夏帝用膳的点一般在下朝之后一刻钟。下朝也就是辰时初(7点),扶苏也是这个时候使用的修改器。
他7点用修改器,7点15分到了夏帝下朝回来用膳的时候。但是今天早膳送晚了,过了时间一直没来。
夏帝当然不可能等很久,估计等了十分钟不到就不耐烦了,着人去催促。于是到7点30左右时,小太监们端上来了清粥小菜。
这个时候御膳或许还在膳房,也有可能已经打包往扶苏这里送了。以小太监故意磋磨渊桑的恶劣性子,很有可能会在路上耽误两刻多钟才送来。
于是8点扶苏这里送到了御膳。
反观秦政这头,他也是7点苏醒发现穿越的,慢半拍使用了修改器。
于是在7点零几分的时候,紧接着扶苏使用修改器后,秦政这边刷新出了最新版本的剧情。秦政于是改了夏帝说的话,让7点30分发飙的夏帝嘴瓢了。
父子俩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应该差不多就是两刻钟的差距。
秦政若有所思:
“危及自身提前4刻钟预警,大事件提前2刻钟提醒,突发状况则是立即刷新。”
突发状况是不确定的。
可能他们来晚了,撞见的就是一个收尾。所以它不会提前太久,有时候或许只将未来几分钟的情况预告给金手指的持有者。
这就很考验临场反应了。
秦政看了一眼:
“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在《质子为皇-错别字修改器》的上方,多了一个黄色的横幅,里面是华夏文字版本的倒计时,非常显眼。
扶苏问父亲:“用吗?”
秦政颔首:“试试。”
两人于是看向刷新出的剧情。
「二皇子向夏帝告状七皇子鞭挞伴读,夏帝震怒。罚七皇子抄书反省,但七皇子一向顽劣,竟偷偷溜了出来。
侍奉的小太监劝说殿下回去:“若是叫皇后娘娘发现了,她定会生气的,今日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七皇子大怒,取出鞭子抽了过去:“狗奴才,本殿下的事情轮得到你管?!”」
到这里还是之前发生的事情。
扶苏飞快地说:
“七皇子我记得是养子。”
秦政微微点头:
“皇后未必待他有太多真心。”
把孩子纵容成这样,像是故意养废了一般。有点脑子的贵族都不会放任孩子长成这般模样,因为从长远利益来看实在不划算。
世家大族做事讲究体面,而且不会真的把任何人得罪死,除非他们做好了准备永远压得你出不了头。
不然的话,一切以利益为上。而打压旁支打压养子这些,对家族利益毫无益处。
和后头冒出来的那些底蕴浅薄的寒门家族比起来,世家就是个精致的怪物。他们很少意气用事,看你不顺眼也会表面和气待你,反正背地里有的是手段打压。
要不当皇帝的喜欢寒门学阀呢,根基不深还好对付。人家只说铁打的世家,从不说铁打的学阀。
皇后不太像是大世家出来的。
扶苏想起一件事:
“夏帝上位不光彩。”
不仅是等不及要登基,也是因为他并非第一顺位继承人。不受重视的皇子在夏国这边,联姻对象肯定找不到特别好的。
其实从皇后收了养子却不计入名下就能看出来了,她巴不得嫡子就太子一个,连养子都要提前防备。
那么指望她好好培养七皇子,可能性不大。
结果现在翻车了。
夏帝可不管七皇子暴虐是不是七皇子本身烂泥扶不上墙,他只觉得是皇后没有教好。
偏偏这件事确实是皇后没教好,自食恶果。连带着之前治宫不严的事情一起数罪并罚,栽了个大跟头。
七皇子在这个时候不服管教还偷偷跑了出来,皇后绝对会狠狠责罚。一来给自己出口恶气,二来也是作出姿态来给夏帝看。
继续往下翻看。
果然,修改器刷新出的剧透里就有这些。
「七皇子偷溜一事恰好被夏帝撞见,夏帝见他鞭挞旁人,屡教不改,十分生气。
夏帝怒喝道:“反了你了!你这是对朕的处罚有意见?!”
七皇子赌气地说了一句“不敢”,却将鞭子狠狠扔了出去,砸中了一旁的小太监。」
扶苏跃跃欲试:
“阿父!”
秦政立刻秒懂:
“我们走远一些再改。”
扶苏明显是要把“太监”改成“夏帝”,他们要是留在周围,万一遭到迁怒就不好了。所以得走得更远一些,远到不会被波及的地方。
趁着夏帝没来,他们退出了御花园。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开始修改。
扶苏把“太”修改成了“夏”。
秦政把“监”修改成了“帝”。
不知道这么操作是否可行,两人默默等待了片刻,就看见彼此的修改器都变了。
扶苏这边的“监”出现了绿色的划线,旁边补了个“帝”字,秦政那里亦然。看来绿色代表友方进行的修改,确实是可以互通的。
只是扶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鞭子砸中了一旁的小夏帝?”
多了个“小”字,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可能会出乎二人预料。
但他们不可能回去看热闹。
秦政略一思索,笃定道:
“修改器会刷新出后续的。”
扶苏听懂了:
“也是。”
原因很简单,夏帝被儿子拿鞭子砸了,这不算是小事。往小了说是七皇子不孝,顶撞父亲。往大了说是七皇子不敬夏帝,偷袭陛下是不是想弑君?
宫里人惯会夸大事情的严重性。
果不其然,两人走开没多久就刷出了后续。
虽然大事件会提前两刻钟刷新,可有些“突发”的大事件实在没办法做到提前这么久,所以只能紧赶慢赶尽快刷出来了。
扶苏被父亲牵着边走边看。
越看,他的脚步越慢,直到走不动道。
秦政只好停下来迁就他:
“看到什么了?”
扶苏小小声:
“阿父你还是自己看吧。”
秦政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而后顿住了。过了许久,他缓缓收回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秦政一把抄起儿子:
“外面还是太危险了,阿父带你回家。”
发生了什么呢?
十分钟后,夏帝午休结束觉得有些乏力,干脆来御花园散散心。没走两步就听见打骂鞭挞的声音,心情更差了。
要打不能回宫打去?在这里扰人清静,实在讨厌。
结果走近一看,又是你,七皇子。
他将顽劣的幼子训斥了一顿:
“你小小年纪怎得如此残暴?不肯回去罚抄,莫非是对朕有意见?!”
也就是八九岁的年纪,都学会用鞭子打人了。
七皇子听着父皇的责骂心里不服气,心想伴读不给打也就罢了,怎么奴婢也不给打?他就想出出气,父皇怎么能为了这些东西说他!
越听越气,他梗着脖子丢下一句硬邦邦的“儿臣不敢”,说着把手里的鞭子狠狠朝前丢去。
原是想扔向前方空地的,但角度没掌握好,砸在了夏帝身上。而且非常不幸的是,砸中的位置有些尴尬。
夏帝只觉得下身一痛,人就懵了。
这群古人哪里知道,在来自后世的修改器那里,坚持着一个原则——某某,指的是某个人;小某某,指的是这个人的男性特征。
扶苏发誓,他真的只是想七皇子砸中他爹,激发怒火,让他们父子彻底闹僵。
绝对没有借此让夏帝绝嗣,从此只能在现有的皇子里挑选继承人的想法。
他还没那么缺德。
扶苏趴在父亲怀里甩锅:
“应该是修改器太缺德了。”
秦政没有原则地赞同:
“正是如此。”
两人已经飞快溜回了秦阁,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可和他们没有关系。就算夏帝气疯了,也不能找他们的麻烦。
事实上夏帝根本想不起来搜查御花园,看看是不是有人背地里使坏,比如挑唆他儿子来给他绝育。
夏帝只觉得就是七皇子恶毒。
虽然这么重重地砸一下,其实并不会导致那方面有太多影响,它还没脆弱到这种程度。
但在夏帝眼里,这不是会不会绝育的问题,是他儿子想让他绝育的问题。
夏帝气疯了都:
“你、你这个孽子!”
老七莫非是不满他生太多皇子,在和底下的弟弟争宠?不,夏帝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夏帝开始阴谋论了。
他怀疑是不是皇后教唆七皇子的,皇后故意把七皇子养成这样,就是为了某一天七皇子发疯暴起,废了他这个皇帝。
若要问这么做对皇后有什么好处——
现在看着是没好处,但那是因为二皇子提前通风报信,让夏帝知道了七皇子有问题。
之前皇后一直压着,夏帝不关心底下的小儿子,根本不清楚这些。要是拖到了七皇子长大,他再突然发疯,把夏帝给捅死了,皇后不就获利了?
别说这是皇后养子,闹事会牵连皇后。养子只是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养一养,等大了就挪去外头独立居住了。有先生教导有宫人服侍,母亲发挥的作用就小了。
何况七皇子还没记在皇后名下,而且皇后生了个备受赞誉的太子。只要太子地位稳固,这些都是小节,一句“七皇子癔症”就可以糊弄过去。
夏帝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除非拿到皇后教唆的把柄,不然便是二皇子他们也顶多以皇后教子不严将此事了结。
等太子坐稳皇位,他随时可以重新给母亲尊荣。
夏帝的死只是一个筹码,端看其他皇子能不能抓住机会利用。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人都死了谁还在乎。
就像之前那位先帝,至今也没人给他复仇。成王败寇,只要夏帝一天是夏国的君主,对方就得接着背负醉死的骂名。
夏帝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
“皇后缘何不肯将七皇子计入名下?”
是不是就打着事后脱身的主意?
皇后被训斥,闭门思过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宫。听说宫权都被夺了,暂时分派给了贵妃。
与此同时,七皇子冲撞陛下遭到软禁的消息也一并传来。夏帝虽然极厌恶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到底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没有太过苛责。
小太监汇报道:
“只是不许出门而已,日常还有先生上门去授课呢。”
这就是皇帝亲儿子和质子的区别了。
亲儿子犯了这么大的错,哪怕夏帝并不是个慈父,也没说完全丢开手不管孩子。不仅吃穿用度依旧,还派了人去尝试把孩子掰回来。
换成质子,早就一命呜呼了。就算能留一条命,也休想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
秦政并不意外:
“他是君王,自然如此。”
接受着良好教育长大的君王,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顾虑王室颜面的。
放任儿子养废了说出去难道好听?
宫中又不缺这点钱财养个富贵闲人,先生也多得很,随便指派几个过去又不需要帝王亲自费神。
像渊王那种不重视宫女所出的皇子,直接任由渊桑野蛮生长的,才是帝王中的奇葩,显得特别小家子气。
那是亲儿子又不是质子!
堂堂公子境遇悲惨,旁人还以为宫里缺钱养不起公子。渊王是真的脸都不要了,毫无王公贵族的体面。
扶苏小小一团躺在父亲腿上,抓着玩具翻了个身。可能身体小了就会下意识变幼稚吧,他玩这些玩得很是起兴。
秦政低头看腿上乱动的小孩:
“发髻又被你蹭乱了。”
刚束好的头发。
扶苏冲父亲甜甜一笑:
“不想起来。”
秦政点点他额头:
“玩你的吧。”
夏帝被迫清心寡欲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养好了,才重新精神抖擞地进了后宫。
夏国皇宫没把皇子质子这些都挪去前宫区域居住,大家时常在后宫里乱窜,父子俩偶尔还能碰见妃嫔。
不知道夏帝怎么想的。
这天已经入冬了,刚经历过一波降温。降温的时候秦政不敢叫儿子出门,等降温结束气温稳定了,他才领着人出去透透气。
扶苏穿着暖和的小绒鞋踩了踩地上干枯的落叶,听着咔擦咔擦的声音,就觉得很有趣。
他们也不往景致好的地方走。
那种地方肯定多的是宫中贵主,容易沾染上是非。父子俩年纪都不算大,正是需要蛰伏发展的时候,少出去冒头为妙。
最近秦政联络上了外家。
之前说过,原主的母亲是商户女出身,靠着生儿子得了个贵嫔的位分。
别看贵嫔不低,架不住秦王大方。
秦王大概就是渊王的反义词。
渊王小气吧啦的,看不上宫女但是非要拉着宫女睡觉。睡完也不给个名分,生了儿子依然只是个宫女。
扶苏听完秦正的经历后认为:
“可能是渊王不缺儿子。”
风流多情的渊王子女一大堆,后宫女眷也多不胜数。
秦王就不一样了,儿子一共也就那么几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挑中秦正送来当质子,还是因为只有秦正没了娘。
没娘的孩子总归要吃亏一点,枕头风都吹不了。但他最后还是任由秦正把母亲的遗产都带走了,甚至默许了贵嫔娘家把生意做到夏国来。
若非如此,外家哪里能在几年前偷偷给秦正再塞一笔银子?秦国的大商人可做不到把手伸进夏国王宫里。
只能是因为他们的生意已经做到夏都来了,有了一定的势力。新来的外来户难以买通宫人,已经在夏都生意红火的商界新秀就不一样了。
秦政联络上外家后,又得到了一笔银钱的支持,外家还暗示他们宫里有哪些人是他们安插进来的眼线。
准确来说,是他们抓住机会施恩帮了一把那几人的家人。对方为着这个恩情,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还是很愿意拉拔一下公子正的。
扶苏就问:
“夏帝难道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商人是秦国质子的外家?”
秦政答道:
“确实不知道,秦王将我记在了王后名下,对外宣称我是王后嫡出。”
秦王真是个端水大师。
他和有子的后妃们商量,说正儿为了大秦去夏国为质,已经很是委屈了。既然如此,不如给他一份尊荣,也好叫他在夏国日子过得好些。
秦王一共就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丢掉一个,不心疼才怪。正好王后也没儿子,他就动了这个心思。
其他两个妃嫔没办法拒绝。
秦王直接说了:
“你们要是眼红嫡子的身份,那就让你们的儿子去。”
妃嫔们顿时闭嘴。
有的时候,端水大师也怪讨厌的。她们恨不得大王是个偏心眼,可惜她们大王英明睿智,不为感情所困。
回去和娘家吐槽的时候,在朝为官知道很多内情的娘家父兄就给她们分析了一番。
秦王当然不是单纯心疼儿子才去端水的,你都知道大王睿智了,怎么不多往深里想一想呢?
扶苏一听就明白:
“送嫡子来为质是在向夏国表示臣服,换取夏国放松对秦国的提防。”
别管是不是真嫡子,人家姿态摆出来了。愿意把唯一的嫡子名额放到质子头上去,这就是态度。
尤其是在有同行衬托——特指渊王——的情况下,显得秦国越发讨喜起来。
效果也很显著,这几年秦国被卡脖子的次数少得多。连秦国商人都能来夏都做生意了,就可见一斑。
“嫡子地位特殊,是个好用的政治工具。如果夏王心眼过多,想要插手秦国内政,或许会培养嫡出的质子。”
所以此举也是同时在向夏帝表态,我们愿意把嫡子送来给您教养。就算您把他教得亲善夏国,我们也没有任何意见,还会热烈欢迎他回国继位。
不过这一点妃嫔的家里应该是不清楚的,不然肯定不会让馅饼掉进秦正手里。
夏国势大,真想扶持一个新秦王,秦国难以反抗。而且夏帝必然会从质子入手,这是一场比较稳健的豪赌。
“不过秦王也不是傻子,所以他让秦正外家入夏都。有外家帮忙引导,质子不至于真的被夏国养熟。”
也就是说,秦王放任贵嫔的娘家人来夏国经商,也不单纯是心疼孩子,还有更进一步的安排。
那么,秦王就绝不会让夏帝知道这是秦正外家,一定会下死力气遮掩这件事。
除此之外,秦国商人潜伏在夏国境内,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经商可以为很多政治行为打掩护,搜罗情报、间谍活动等等。
扶苏感慨:
“秦王把所有事情算计得明明白白。”
一环套一环,恐怕他从选定公子正作为质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好了怎么让公子正借此获得历练,成为新一代的秦国英主了。
别的不说,当质子确实磨砺人。
秦政慢悠悠地说:
“前两年放任公子正被骗不管,就是想让儿子打碎心里的天真。后头只给点钱别的都不做,则是叫儿子过两年苦日子,看清楚不抓住机会往上爬,以后就只能在夏国继续当个透明人。”
公子正已经十三岁。
十三岁不是幼童,这个年纪再不进学就要迟了。他自己会开始着急起来,也会开始考虑归国的事情。
当君王的不能太不思进取,秦国需要的是一个敢拼搏的新君。秦王在逼自己的儿子学会主动上进,学会把握一切机会。
秦政便如他所愿,在恰当的时候开始和外头的外家接洽。
秦王对他是寄予厚望的。
毕竟一个在夏国长大的公子,更有机会接触到夏国的秘密。他要儿子摸清楚夏帝和夏帝继承人的秉性,日后归国继位,就能针对他们设置陷阱。
昔年秦灭六国时,大秦何尝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知道对方君王的弱点,然后以庙堂之争的方式为己方夺取巨大优势。
齐国就是这么收入囊中的,不费吹灰之力。
秦政颇为欣赏:
“虽是另一个世界的秦王,却也不曾堕了我大秦威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够狠也够冷静。
但秦政欣赏他,却不会做和他一样的事情。他俩性格不同,秦政哪怕势弱也不会送自己的孩子去当质子。
当过的人才知道质子有多艰苦。
秦政忧虑地看了一眼儿子的小身板,养了半个月怎么还是这么瘦弱?
扶苏倒是觉得自己身上比之前有力气多了,蹦蹦跳跳玩了一会儿,也只是微喘而已。
扶苏挣脱父亲的手往前跑了一段。
前头有个小叶堆可以踩。
秦政没有制止,只让他不许跑太远,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跟过。
这么偏僻的地方没人会来的。
结果偏巧就碰见人了。
夏帝搂着新得的美人不去逛景色好的地方,非往偏僻处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想玩什么花样。
扶苏看了一眼刷新出来的剧透,立刻改变方向,朝着夏帝过来的那边跑去,表面上依然维持着单纯的模样。
见一个小孩跑到附近踩树叶,来人都觉得有些新奇。
美人好奇地问道:
“陛下,这是宫中的哪位皇子?”
夏帝常年伏案有点近视,看不太清。见到身形以为是自己的九子,就要说应该是小九。
旁边的大太监及时开口:
“回贵主的话,这是渊国来的公子桑。”
夏帝尴尬地闭上了嘴。
美人也有些尴尬,她把质子认成了皇子,这事可大可小,她也怕陛下会因此愠怒。
赶紧转移话题:
“妾听闻公子桑都十岁了,怎的看着还这么小?”
说话间,秦政已经来到儿子身边,牵住了小孩的手。他收敛通身气息,谦恭地带着儿子走到两人身前行礼。
这个位面并不流行叩拜大礼,或者说只有在大事上才需要叩拜,所以两人上前后仅需行拱手礼即可。
扶苏好奇地抬头看着他们。
夏帝见这小孩玉雪可爱,尴尬的情绪散去了一些。不过再可爱也是别家公子,他是不会生出怜爱的。
所以夏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许是渊国人都身量小吧。”
说完就领着美人离开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举止有度谦逊得体的公子正。
最近朝中有人提起了灭三国的计划,说的是光靠兵戈不太容易,不如辅以其他手段。
那人便说大夏可以扶持一个亲善夏国的秦王出来,先叫秦王主动称臣作为他们大夏的附属国,以后再徐徐吞并。
早年多次出兵失利的夏帝确实忍不住心动了。
这是个好主意啊!
今日又恰好瞧见了秦国质子,他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看着沉默,倒像是好拿捏的。
夏帝不由在心里盘算开了。
秦政收回视线,低头和儿子对视一眼。
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秦国开始发力了。”
秦王自然不会在四五年前质子刚入夏都时,就暗示夏帝培养他儿子。这种事不能是秦国提出的,不然夏帝会意识到秦王在算计他。
如今时隔四年,时机成熟后秦王再示意自己贿赂过的夏国官员出来提这么个建议,夏帝就不会联想到秦国身上了,反而会认真考虑起来。
可见秦政和外家接上头,对于秦国来说就是布局完成,到了计划可以正式往下推进的时候。
扶苏则在扒拉修改器:
“这后头还有一段。”
第一段剧情说的是夏帝打算带美人来偏僻的地方野战,玩得够花的。这属于前情提要,是发生在父子俩撞见夏帝之前。
真正的剧透是后头这段:
「夏帝领着美人朝树林深处走了片刻,竟意外听见了一名女子的哭泣声。
夏帝心生好奇:‘莫非是谁探听到了朕的去向,特意在前方哭诉,想引起朕的怜惜?’
凝神细听,却听女子在说自己入宫前早有情郎。若非夏帝看中她美色,她根本不必入宫来。
夏帝怒发冲冠:“朕的女人怎能心系旁人?朕要给她赐毒酒!”」
扶苏觉得夏帝怪缺德的:
“当君王的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同别人抢?”
说罢不等父亲阻拦,已经飞快给它改完了。
秦政定睛一看——朕要给她赐婚!
秦政:…………
扶苏还在那里抱怨:
“删掉一个字居然也要浪费一个次数,还好早晨刷新出了一个大事件,不然还得动用阿父的机会。”
秦政揉了揉额角:
“胡闹。”
夏帝给后妃和她的青梅竹马赐婚,回头朝野内外要以为夏帝疯了。
扶苏却理直气壮:
“这不挺好的?”
反正他们又不是夏人,夏国君主昏聩对他们才大有裨益。
秦政失笑:
“你总是有道理的。”
一个时辰后,夏帝听闻后妃心中有其他男子,不仅不生气,还为两人赐婚的爆炸性消息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贵妃震惊地打翻了茶盏:
“陛下竟然如此心胸宽广?!”
夏帝刚踏入贵妃居住的宫殿就听见了这句,他憋屈地深呼吸了两口气。
夏帝咬着牙说:
“自然,朕一向如此宽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