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昨晚胡闹着消耗了一通, 顾晏津是有些饿,但刚睡醒也不是很想吃太油腻的。
邵庭阳最近也在减重期,要控制摄入,就点了些清淡的, 有豆浆油条、虾仁烧麦、厚蛋烧、裙带菜豆腐汤、还有一碗黑米粥。
他选了加糖的选项, 吃着更甜。
顾晏津懒洋洋地靠在靠垫上, 一抬眼, 邵庭阳就自动把盛着粥的勺子递了过去, 想吃什么对方就给递什么, 咳了递水、呛了送纸,伺候得无微不至, 比当皇帝还舒服。
但顾晏津挑食挑得像在试毒, 他每样都要尝鲜、但是每样都吃不多。而且疑似带着一点报复邵庭阳的成分, 厚蛋烧一人一个,明明味道都一样,可以自己吃自己的, 但他却非要给邵庭阳的那份也留个痕迹。
这种坏习惯不管放在哪个地区都要被家里人训斥的,但邵庭阳却没什么怨言, 他不喜欢的菜就撤走放到一边。
最后顾晏津吃了几个烧麦、半碗黑米粥就吃不下了,剩下的他来包圆。
吃完, 邵庭阳又忙前忙后地收拾垃圾。
他也没闲着,躺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问:“对了,昨天晚上的菜你收了吗?我都给忘了, 没坏吧?”
“没坏,在冰箱里。”
昨晚关电视的时候他看到就顺手收拾了,这个天热得很,要像顾晏津这样过一夜才想起来, 那菜就应该丢了。
“你还吃吗?不要我等会儿收了。”
“要吃。丢了多浪费啊,先放着吧。”
邵庭阳说了声行。
顾晏津回了下微信,一抬眼,就看到邵庭阳在捡掉在床下的套。
床底下捡了五六个,早就干了。
上面全是印迹。
他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昨天……总之一片狼藉。
到后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结束后邵庭阳抱他去浴室洗澡,顾晏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估计对方也是累得很,两个人简单冲了一下就回去休息了。
顾晏津乱七八糟地想,还好每次都戴了,不然得收拾到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昨晚做的时候,他趴着脸埋在枕头里、都不想转过来了,但是邵庭阳非要看着他,顾晏津不愿意,就把他的脸掰过来、接吻。
邵庭阳喜欢做的时候亲他。
顾晏津不太适应脸被亲得湿漉漉的感觉,尤其是在被贯穿的时候,这让他很不自在,有种失控的焦虑感。但邵庭阳很喜欢,非常喜欢,他不是很懂,只能归结于这是个人癖好。
这样真的正常吗?他不知道。
这些事顾晏津很少跟人讨论,他的社交圈都挺干净的,梁映从来不分享他和他老婆这方面的生活,唐遥谈恋爱的时候也没有。主要是太隐私了,不愿意说出口。但即便听得少,他也能隐隐感觉到他们不太一样。
他听说有些夫妻结婚几年后就渐渐失去了兴趣,爱情慢慢发展成了亲情。
但他们都第七年了。
他想,大概是因为异地,所以还能保持新鲜感吧。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大半的时间都不能凑在一起,就算能隔三差五地探个班,但是也总是不能尽兴,所以每次假期时他们一起的频率总是特别频繁。
但即便如此,昨天那样还是有点过了。
不像是在发泄这三个月的积压,倒像是在提前支取未来的份额。
其实他也没有特别不喜欢,但太多了就会难受、不适应,也有点恼怒和生气。
但冷静下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心情,顾晏津搞不明白,但在看到邵庭阳蹲下来去够被踢到床头柜缝隙里的东西时,他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忍不住伸腿踹了他一脚。
结果人还没踹到,他先叫了一声。
“啊!!”
邵庭阳闻声抬起头,顾晏津的半张脸已经埋在枕头里了,一脸痛苦的表情。他视线微微下移,看着被子扭曲的褶皱就知道这人刚才要干什么,不禁笑了。
想踹人把自己腿给拉伤了,怎么会这么笨?他本来想说句幸灾乐祸的话,但看顾晏津躺着不动了,心里又有些可怜。
这次是带着温情的可怜。
邵庭阳擦干净手,从行李箱里找出半瓶红花油,半跪在床上给他按摩。
顾晏津底下只穿了一条平角裤,轻薄的布料之下两条腿裸.露着。邵庭阳手心刚被湿巾润过,碰到皮肤时有些凉,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按住。
“别动。”邵庭阳声音很低,“躺着,我帮你拉伸一下,会好一些。”
他常年泡健身房,自然知道怎么放松拉伤的肌肉,顾晏津也知道他要怎么放松,就是怕疼他才想挣扎。但邵庭阳手劲大得很,一碰到他的腿,顾晏津感觉腿里像嵌着一根钢筋粗的疼筋,断腿接骨一样的疼。
邵庭阳一按,他疼地大叫了一声。
“你特么的,邵庭阳……!”顾晏津声音里带着恼怒,“你还有没有人性?!停手!!”
“叫吧,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邵庭阳已经习惯了,一只腿压在他背上防止这人乱动,“揉开就不疼了,听话。”
“……”
听你大爷的。
按完,顾晏津腿上火辣辣的,也没什么叫喊的力气了,脸上都是汗。
他本想帮忙擦一擦,但忘记了自己手上都是红花油,等手伸出去时,邵庭阳看到他一脸嫌弃的表情才意识到,便又收了回去。
“难闻死了。”他嘟囔道。
邵庭阳没说话。
其实他刚才也听得出了一身的汗,只是面上还能维持着镇定,“躺着好好歇会儿吧,我去扔垃圾。”
顾晏津把头抬起来,“哎!”
他那一声喊得短而促,邵庭阳停住脚步,听他噎了好几次、才开口:“你等下去找服务员要几个打包盒,顺便把……的费用结了。”
钱虽然没多少,但酒店是剧组租的,按月结账,他不想回头财务对账的时候发现多了这一笔,太私密、也太尴尬了。
他不忘叮嘱,“别忘了拿发.票。”
想得还挺细。
邵庭阳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但没让顾晏津看见,“知道了,你休息吧。”
他把卧室客厅和厨房的垃圾袋扎好,顺便把昨晚脱下来的衣服放到袋子里,准备叫人拿去烘洗。
过了一会儿,顾晏津听见关门声。
顾晏津看着天花板,一安静下来,他忽然想到一件早就被他遗忘的事,今天走不了,可能得改明天的车票。
他赶紧打开订票软件,一点进去就看到订的那班车次在二十分钟前就发车开走了。
横店地方小,出行就只有两种方案,要么动车要么飞机。A市离得近,义乌机场根本没有直达的,中转还要几个小时,还是动车更方便。但方便也是相对而言的,得先走一个多小时的高速去义乌站,再坐两个多小时的动车回A市。
车票不贵,只是顾晏津不喜欢意外。
顾晏津习惯握在手里踏踏实实的感觉,但他的性格又注定了和划线外的人泾渭分明,掌控欲和占有欲再强也不会越过雷池半分。他希望最好一切都明码标价,这样他在伸手拿取时才能清楚地计算到他要付出多少酬劳。
但邵庭阳总是给他带来意外。
他也想过和邵庭阳在一起他要付出什么代价,想来想去也不知道。
顾晏津讨厌这种未知的感觉,但如果是和邵庭阳一起过随遇而安的日子,他愿意。
·
邵庭阳下楼清了账单,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蒋明,两个人聊了一会儿。
“说起来,昨天是顾导的生日吧?”他好奇地问,“我听说顾导不喜欢别人给他过,都没敢在昨天给他发,今天偷摸着发了条消息。邵哥,你和顾导认识挺久的了,这事是真的吗?”
他这话问得有些太亲近了,不设防备,邵庭阳都不禁侧目。
“……谁和你说的?”
“统筹姐姐告诉我的。”蒋明竹筒倒豆子直接说了,“我问她顾导什么时候走,想在他走之前买个礼物祝贺一下。但她让我不要买,就当不知道。”
邵庭阳嗯了一声,“这事你就当没听过,以后也不要给他发这类的消息。”
蒋明懂事地点点头,有了答案后,还是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呀?”
抓着前辈演员一味地好奇另一个导演的私事,这话其实有些不知轻重,但蒋明也没有那么呆傻,他虽然没见过什么风浪,但也有种年轻人自有的直觉。
虽然外面都在传这两人闹掰的传闻,但如果真的不合,邵哥还会给顾导带早饭吗,顾导还会收留邵哥介绍的他吗?蒋明觉得不太可能。
他是觉得邵庭阳和顾晏津关系挺亲近,邵哥又很可靠才这么问的。
邵庭阳回答:“顾导不喜欢过生日。”
这句话其实挺官方也挺敷衍的,但耐不住邵庭阳的语气太有欺骗性了。
他本来面相就长得很晴朗,性格又好,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待人又真诚,哪怕是敷衍人的话也说得像真心实意。
蒋明一脸了然,邵庭阳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个什么,但他没再追问了。
等电梯停到一楼,两人一同进去,邵庭阳下意识地要去按顾晏津那一层楼,镜面的电梯墙壁清晰地照出了蒋明的脸。他反应过来,先按了自己那一层。
“对了,邵哥你还没回去吗?”蒋明问。
“嗯,有些事要处理。”邵庭阳自然道,“你呢?你也没回。”
“我经纪人让我在这儿待着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面上个客串啊啥的,反正有的是时间嘛。”蒋明开朗道,还说了个玩笑,“说不定还能碰上顾导呢。”
蒋明出身不太好,经纪约落在一个没什么作为的小公司里,带他的人也不怎么管他,每个月挣得还没有贴进去得多。
他想和顾晏津搞好关系也无可厚非。
“……嗯。”
电梯叮地响了一声,蒋明楼层比较低,跟他摆手告别,“邵哥,那咱们下周见!”
邵庭阳也抬了抬手,然后在电梯合上后,把层数改到了顾晏津那层。
顾晏津还在床上躺着,他今天跟找到贝壳的寄居蟹一样,是一步都不肯出来了,听见门的响动也没起身。
“回来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邵庭阳应了一声,却没往卧室来,脚步声停在了客厅。
顾晏津没在意,还在看手机上播放的奥斯卡小短片,想着他忙完应该就进来了,结果播完两三遍,还是没见着人影。
不一会儿,客厅响起隐隐的说话声。
应该是邵庭阳在给经纪人发语音消息。
好吧,有公事要忙。
顾晏津想,再等他十五分钟算了。
但几分钟后,邵庭阳在客厅里打起了电话,话说得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顾晏津听了半天,猜可能是制片人的电话。
说起来,邵庭阳下部戏到现在还没影,不是没戏拍、是在挑选。以他现在的流量和咖位来看,制片人亲自打电话过来游说也不奇怪。
但这得说到什么时候?
顾晏津又等了几分钟,邵庭阳还在电话里跟制片人打太极。他听着听着,有点坐不住了,就慢吞吞地下床,走去客厅。
邵庭阳抬眼,那神情说意外也不像意外。
“是,余总对我一直很好,我知道……”
听着这番官话,顾晏津翻了个白眼,搭拉着拖鞋走到沙发面前,抬起膝盖杵了一下邵庭阳的腿。邵庭阳便把曲着的那条放下来。
顾晏津顺势坐到他身边。
“老实跟您说,其实我下半年档期有是有,但您应该也知道,上我半年太忙了,无缝进了两个组,现在还在录综艺,我是真想休息休息……不是钱的事,真不是。”
邵庭阳换了只手接电话,让顾晏津靠得更舒服些。顾晏津指了指腰的位置,他的手便伸进衣服里、用他能适应的力道给他按摩。
“是,我知道您能等,只是我觉得我自己都说不好的事,给个空头支票让剧组上上下下等我半年,这不厚道。”
邵庭阳垂下视线,看见他张开唇无声地问“哪个剧组”,他没回答。顾晏津不太高兴,报复心起了,环着他的腰凑上去吻他的唇角。
不亲热,就跟鸟一样地啄吻。
有一下没一下。
“嗯,我明白。”听着耳边苦口婆心的劝说,邵庭阳有些心不在焉,“这样……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没有定下来,我正好有档期的话,就去试一试,您觉得怎么样?如果导演觉得不合适,那也不算浪费了您的时间。”
“嗯,嗯,好,一定一定。”
“好的……再见。”
电话挂断,一秒的迟疑都没有,邵庭阳托着顾晏津的脸吻了下去,甚至能感受到鼻息间萦绕的热气。箍着顾晏津腰的那双手很紧,险些将他压得陷进沙发里。
再起来时,顾晏津安静多了。
前天没睡够、昨天根本没睡,也就今天早上眯了一会儿,吃过饭后又有点困了。
邵庭阳堆了快一天的工作没处理,微信上全是消息,顾晏津也不想回卧室了,就这样在沙发上补了个午觉。
空调温度低,温度打高了顾晏津又嫌热,邵庭阳就给他盖了条毯子。
醒来时,才下午三点。
顾晏津睡饱了,也起来干活。
工作的时候他不想分心,两个人便各自坐在沙发的一端,都对着手机处理事情。
梁映和赵尔欣问他到家了没有,唐遥还约他明天晚上出去吃烧烤,说自己放假了。顾晏津随便编了个理由说自己还留在横店,挨个复制。唐遥没说什么,梁映哦了一声。
挺意味深长的。
顾晏津假装没看到,也没再回。
现在这关系如何他自己都没理得清呢,脑子乱得很,还是别让梁映添乱了吧。
倒是助理的消息不能不回。
是工作上的事。
这几个月顾晏津一直在找原创剧本,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后来陈世杰给他推荐了一个当编剧的朋友,顾晏津看完本子就对上眼了。
说实话,这人内容挺不错,想法很出奇,但就是有时候太光怪陆离了,看得人莫名其妙,别说能不能搬到大荧幕,可能审核那块都过不了。
顾晏津甚至还问过陈世杰,他那朋友该不会有吸du的爱好。有些导演和编剧在灵感枯竭时会食用一些du品,这在圈内不是什么特别少见的事,有时候人不正常了,写出来拍出来的东西就格外有灵气。
这个剧本就给他这种感觉。
还好陈世杰说没有。
顾晏津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这更麻烦,没吸还能写出这种东西,那很有可能精神状况不太好,这种人往往多偏执。
很多人不了解的人总说顾晏津离经叛道,但其实不是,他只是性格孤僻怪异一些,但和所谓的“离经叛道”还差的很远。
陈世杰才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他本来就是一个比较独、比较孤的人,随心所欲,否则也不会执着于拍自然人文纪录片,把自己磨成了一个苦行僧。
能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自然也是有几分相似的,这个对作品有自己的执着和见解的“真叛道”,碰上一个在工作中也很强势、但稍微比他懂一些市场和美学的“假离经”,中间少了几分共鸣,多了几分吵闹,说不了两句话就满是火药味,最后不欢而散。
但凡这个本子再乏味一些,顾晏津也不会执着不放;又或者顾晏津要求再低一些,那对方也能好好说上话。偏偏这两人都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脾气,又同时是陈世杰的朋友,中间沟通就多了许多困难。
到后来,顾晏津都懒得直接和他交接了,有什么修改问题就交给助理,让他去转达。那人发什么牢骚,助理也能及时筛掉那些屁话,把有用的东西汇总给他。
看在陈世杰的面子上,顾晏津不是很想和他多争论什么。但前提是,剧本得磨到他觉得合适的水平。
助理发给他的这版是之前他让对方修改的旧稿,中间拖延了半个多月,总算是交出来了。顾晏津起初还躺在沙发上优哉游哉地看新版剧本,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坐起来了。
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反反复复把那段剧情看了两三遍,然后拉助理、薛建安三个人开了个短暂的语音会议。
薛建安就是陈世杰的那位编剧朋友,之所以把助理也拉进来,是因为回头吵得难看的时候,还能有人劝和两句。
“我之前和你说的要点你到底听进去没有?”顾晏津深吸一口气,用平板打开剧本,一边看一说,“这段根本用不了,观众看着只会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刚才还在地上转眼又飞上天了。吴森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里?本来之前的剧情就已经模糊了这条分界线,你用这种过于‘艺术’的表达只会把观众绕晕。事实上你想表达的‘飘飘欲坠、天崩地裂’,完全是可以藏在演员内心深处,用表演去表达,而不是用场景。明白吗?”
“我知道,但是他此刻的感受就是现实和梦境重叠,你不用这种表达,怎么能表现出他的崩溃呢?”薛建安据理力争,“你要知道,这对他而言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从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世界背后隐藏的残忍真相……”
“是,这是毁灭性的打击,但我看你大纲后面还有好几次吧。”顾晏津无情道,“原来主角每一次崩溃都是山崩地裂的,我拜托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他是欧亚大陆板块吗,这么容易崩裂?我就问你,你是观众你会怎么想?”
“……但就是要这样才能突出他的品格啊!!前面的痛苦一次比一次猛烈,直到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压垮了他。这样坚韧、这样不惧死的人最后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自杀了,你不会觉得荒诞吗?不觉得可惜吗?明明就差一点,他就可以看见曙光了。”
“不觉得。”顾晏津实话实说,“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挺烦的,这主角脆弱得让人讨厌。”
“……”
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助理赶忙插在中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薛老师,其实顾导也不是那意思……”
有他帮忙打圆场,顾晏津也能平复一下呼吸,缓一缓心肝脾胃肾都被气到无语的心情。
他打电话时没有避讳着邵庭阳,那通大嗓门的争执不需要开外放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等他安静下来,邵庭阳才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怎么了。
怎么了,和犟牛谈公事呢。
顾晏津没说什么,让他继续忙自己的,喝口水后继续和薛建安吵。
刚才那番话才只说了一个点,顾晏津上次让助理发过去的文件里提了七处修改意见,现在发现里面有三个细枝末节的地方修改掉了,然后莫名多出来四五个他意料之外的bug!!
他都不知道薛建安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一段时间过去后半篇的剧情全部被推翻了,写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真的有很多难听的话想说,但顾及到邵庭阳在身边,大半都忍了下去。
两个人争论了两个小时都没有结果,中间邵庭阳已经忙完了,给他倒了杯柠檬水。顾晏津气得头都快晕了,根本没有空理会他,挥了挥手让他别打断。
他和薛建安磨合得这么艰难,是顾晏津从未想到过的。
其实剧本前半段改动得也很艰难,顾晏津觉得沟通不是很好,想过把本子买过来找人另改,但是薛建安不愿意。
剧本是他的心血成果,被别人拿去改个七零八落,这滋味并不好受。顾晏津也明白,所以薛建安拒绝后他就没再提过了,但他现在是真想和对方说,大哥,我都出钱了,你能不能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好好改一次?
薛建安就是不改。
头痛。
现在市场上剧本很少有能写完就卖出去的,电视剧更是重灾区,资方不见兔子不撒鹰,想先等剧本招到投资后再结款;编剧只拿到前几集的钱,自然不肯白费功夫写下去。
这就导致形成了一个怪圈:
编剧剧本没写完就被拿出来招商,先拉一批投资的金主,团队组起来后再去找演员;演员看着内容不错、和相关人员商谈片酬;等一切敲定后编剧才开始着急忙慌地写后面的剧情,写到一半还没结束,剧组那头已经催着开工了,机器开一天就烧一天的钱,于是几个编剧一块儿进组加班猛干。
这种乱象下,演员开拍的时候能拿到十集剧情就很不错了,多得是只有五六集的。前后人设割裂,说的好好的大女主突变娇妻,没办法,进组之后全是飞页,今天刚拍完明天又换了个说法要补拍。等播出时剧情像精神分裂一样,一会儿制作精密优良,一会儿剧情又把观众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于是观众们大骂这是什么狗屎编剧狗屎导演,平台播了十几天,看数据差得很、中插等各种广告也不尽如人意,便火速开超点抬走,如此一部一部的赌博。
电影圈倒是稍微好一些,但也多得是拍到一半重新推翻插各种飞页的。
而且院线电影剧本内容少,价格也更低廉,像顾晏津之前请一位很有名的编剧写剧本,写完也就百来万,当然这是人家老师给的友情价。但是他这个水平去写电视剧,按照广电限令集数40集来算,一集十几万到五十几万不等,时间虽然长,但挣的钱可多多了。
相同水平下,还是写电视剧剧集来钱快,毕竟有点名气总能卖出去的,但电影的剧本要求更为苛刻,费时间费功夫,钱还少。
好本子就更加少了。
薛建安不出名,但顾晏津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剧本,确定合作后就结了全款,好让薛建安安心地写。顾晏津不是不能等的人,没有灵感的时候他宁愿不拍戏也不随意糟蹋自己的名气,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进度还是这么缓慢,难免让他产生了焦虑。
讨论到最后,薛建安终于退了一步,答应先按照他的要求写,到时候给顾晏津看一遍,到底是哪个版本好。
聊到这儿,这场掰扯总算有了结尾。
但顾晏津上午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邵庭阳看他终于结束了通话,走过来问:“想吃些东西吗?到饭点了。”
本来白天就没吃多少。
“……”顾晏津沉默了片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我不是很饿,要不你先点吧,或者把昨晚的菜拿出来热一热。”
邵庭阳顿了顿,“我自己吃吗?”
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痛快,顾晏津抬起头。其实他现在心情还没有平复,但想到好不容易和好,为这点事吵架不值当。
“我陪你吃。”他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对,改口道,“我们一起吃……点外卖吧。”
他现在是真吃不下,如果是热昨天的饭但又吃不了多少,邵庭阳大概也不会很开心。
邵庭阳看了他一眼,“行。”
说完,他就去点外卖了。
顾晏津闭着眼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感觉到手机嗡嗡了两声,有新消息送进来了。
他打开一看,是闫漪梅的短信。
一看到这个名字,他的头就痛了起来。
闫漪梅给他发了好几条。
【确定回家的日期了吗?九月快到了】
【听说你和小邵一起参加综艺了……是真的吗?晏津,你脾气一向不好,要多多包容别人,不要和别人发生争执。】
【你和小邵都是公众人物,我听说小邵粉丝很多,还有很多年轻人喜欢他,你爸的学生也有不少追星的。你们要给他们做好表率,在外面要认真工作,知道吗?】
说什么做好表率,其实只是委婉的说辞,让他们别在大庭广众下太露骨,免得丢了她和顾晓钟的脸,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
顾晏津十分后悔手快点开了闫漪梅的短信,他设置了已读回执,现在想装看不见也不行。闫漪梅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女人,如果一直没等到回复,她就会直接打过来。
那场景不是他想看到的。
此时,邵庭阳也走过来,把手机外卖页面转过来问他:“米粉怎么样?这个配菜是芹菜,我问他们有没有青菜的,老板说没有,但可以给我换成白菜,你觉得呢?”
顾晏津也顺着他的动作望去,但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回答都说不出来。
闫漪梅为什么突然给他发信息?明明之前一年都不发几回,这样的频率之前很少有,还是说家里出事了?
不,应该不至于。
如果是这样,闫漪梅就不会白白等一个星期了,语气也会更激烈紧张一些。
“晏津?”
邵庭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晏津这才回过神来。
他顿了顿,商量道:“……庭阳,要不你出去吃吧?我现在没有心情。”
邵庭阳握着手机的胳膊停在了半空中。
两两相望许久,他半蹲下来握住顾晏津的手,语气还是温和的,“怎么了?工作不顺利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顾晏津打了一个下午的电话,虽然没有开扬声,但从他的话里邵庭阳听得出他的烦躁,他听了一些,好像是剧本的问题。
此时的邵庭阳还能压抑住那些细小的情绪,做好了安慰、安抚顾晏津的准备。
到底是男人,之前再怎么铁石心肠,在亲昵之后也会迸发出极大的耐心和柔情,更何况他的心也没有那么硬,只是压抑许久的感情在昨天被剪开了一个破口而已。
他和顾晏津一样,都不希望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断掉。
邵庭阳还是想再试一次。
他知道顾晏津这会儿不是很痛快,他只是希望顾晏津能说出来,告诉他是怎么想的,哪怕当个许多人都讨厌的人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抱怨也可以。
他都愿意听。
但顾晏津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没什么事……就是有个剧本和编剧意见不合而已,已经解决了。”顾晏津垂眸握住他的手,也努力压抑着被闫漪梅勾起的厌烦,轻声道,“你出去吃晚饭吧,顺便帮我打包点带回来,好吗?”
他需要给闫漪梅打个电话,也可能再过几分钟,对方可能就主动打过来了。
他不是很想让邵庭阳听见。
邵庭阳的手被他握了很久,到后面他已经没再握着顾晏津的手了,顾晏津但凡把手收走,他的指尖就会掉下去。
顾晏津没有松手,但邵庭阳先收回去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邵庭阳的脸半边被照亮、半边陷在刚到来的昏暗里,他喊喃喃说了句什么。
顾晏津没听清,“什么?”
但邵庭阳并没有说什么,他站起身,缓慢地摇摇头,“我先回去了。”
他来的时候除了手机、其他都是给顾晏津带的东西,走的时候也只带了手机走。
推门的时候,顾晏津从客厅里走了出来,叫住了他。
“庭阳。”
他等了一会儿,邵庭阳只微微侧过身,但对于顾晏津来说这样也可以了。
“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好吗?”他主动说,“我的车票还没有买。”
邵庭阳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半晌后才说:“再看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在他背影消失的瞬间,几乎是重叠的,闫漪梅的名字在来电显示中亮起。
顾晏津脸上因为邵庭阳浮现的那点神色渐渐淡了下去,在电话接通时,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表情。
“有事吗?”
闫漪梅被他的语气冻了一下,之前准备的话一时间没能说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顾晏津这次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冷淡、更不耐烦。
就好像她打来的时机很不对一样。
“你在忙吗……”闫漪梅的声音有些小,听上去带着点畏怯,“看到妈妈发的信息了吗?我想着还是说得更清楚点,就打了电话。”
顾晏津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他忽然喊了句“妈”。
闫漪梅听见他说:“我还没有吃晚饭。”
她愣了愣,有点无措。
晏津这孩子懂事后就不怎么喜欢撒娇了,性子越来越孤僻,和他们也不是很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憋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还算是尽了母亲关怀的话:“你的钱还够用吗?妈妈给你打一些,再帮你点个外卖好吗?你现在的住址在哪里,有想吃的吗?”
但顾晏津没回答她的话。
本来这句话也不是想对她说的。
他转移了话题,“我下个星期六回去。”
“下个星期六啊……行,行的,我和你爸都在家呢,有空的,你哥也不用上班。回头我叫阿姨把你房间打扫一下就是了。”闫漪梅说着,犹豫了一阵,“小邵……真不回来啊?”
顾晏津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妈对邵庭阳也太关注了,上次打电话时就专门问了一句,这次竟然又问了。
顾晓钟自恃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氛围也浓厚,大儿子顾远辰虽然算不上有出息,但性格好、孝顺父母,早早地娶妻生子,走上了正确的路,小儿子虽然叛逆,但继承了他的才华,想来未来大有可为,因此十分得意。
却不想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大有可为的方向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顾晏津不仅叛逆地转班去学了艺术,现在还发展成了一个爱玩男人屁股的同性恋,具体是他玩还是别的男人玩他这些顾晓钟也不敢细想,横竖丢了他的脸。
他的这些想法,顾晏津都清清楚楚。
结婚几年来,每年他带邵庭阳回家,父母都不给好脸色。嫂子连句称呼都说不出口,生怕她的宝贝儿子和老公通过空气和声音传播也患上了同性恋的病症,顾晏津是她的小叔,是逃不掉的,而邵庭阳却可以当是个陌生人。
整个桌上也只有顾远辰、闫漪梅会和邵庭阳聊几句,前者不算热络,后者是怕尴尬。
不仅如此,每年回去吃年夜饭,还要面对着顾晓钟对他的挑刺和嘲讽,一年到头就见这一面,吃饭都不让人舒心。
而他老妈、亲生母亲闫漪梅女士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放,生怕说多了惹顾晓钟生气,父子俩再干起仗来,每次都和稀泥打太极。
就是这种恨不得邵庭阳明天凭空蒸发的关系,闫漪梅竟然问了他两次?
顾晏津心一下沉到谷底,他爸妈他最了解,八成是要背着他搞什么事。
但具体做什么,他又不知道。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顾晏津不耐道,“都结婚这么久了,你们能不能别闹腾了?这饭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回了,钱我回头打过去。”
“哎你先别挂!我们不干什么啊。”闫漪梅急急道,“真没有什么事,就是你生日到了,我和你爸都想你回来见一面。你也说你们俩都好了这么久了,晏津,说句老实话,要不是怕你爸生气,我是真愿意拿小邵当半个儿子看的。”
半个儿子……
顾晏津面色不屑。
“其实这事我也和你爸说了很多次,让他别干涉你们年轻人的活动,你爸后来也想开了一些,不那么固执了,所以我才问小邵回不回来吃饭,到时候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说出去也好听些,毕竟你也要到他家过年的,总不能让你在他家那儿丢了面子,是不是?”
闫漪梅的思维里,虽然没有问过,但也大概感觉到自己儿子是偏“儿媳妇”的存在,以前她是不愿意正视,但这都好几年了,她也努力说服自己接受。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担心顾晏津跟那家人闹矛盾、被瞧不起。
“你想多了。”顾晏津淡淡道。
他没有多解释什么,他知道闫漪梅听不进去,只是白费口舌而已。
“行,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她叹了口气,道:“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你记得就成,等你回来你爸有件事想和你说……哎,下星期六,买了机票跟我说一声,我让你哥去接你。”
顾晏津没回应,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