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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人间2

第22章 人间2
  “周小数,你行不行?”

  法医部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偶尔几个人过去都是步履匆匆的样子,只有某一间验尸房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吵闹声。

  “呕!”

  验尸房的门被人一把打开,周小数腿软地从里边走出来,撑着墙壁才不至于倒下去。他面色惨白,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刚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胡越从里面出来,摘下口罩,在周小数背上拍了几下,“周小数,你怎么回事?没见过尸体吗?”

  周小数用那双红眼睛看着胡越,哀嚎了一声,“那也没见过都出现尸蜡化成白骨的尸体啊!——呕!”

  胡越略为嫌弃地看着他,“行了行了,什么样子,丢人!”

  秦昂和江白走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么一副场景,周小数扶着墙干呕着,胡越像个老妈子一样一边拍着周小数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不停地唠叨着。

  秦昂双手插兜,“怎么回事?”

  胡越往验尸房里抬了抬下巴,“被里边躺着的人整吐了呗。”

  他瞧见秦昂身后的江白,愣了愣,“你怎么也来了?”

  这话问的是江白,秦昂却率先抢过话茬,“哦,他想来看看。”

  周小数惊讶地“啊”了一声,“不是吧,小江记者,这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忒恶心了,你看看我这样子就知道了,还是别看了吧。”

  胡越也不无担忧地附和,“对,那场景的确不太好,我怕对你冲击太大。”

  然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江记者压根不把他们这忠告听进去,他拍了拍周小数的肩膀,“没事,尸体我见过不少。”

  秦昂拍了拍胡越的肩膀,指了指江白,“没事,吐了自己打扫。”说罢就打开门,带着江白直接走进验尸房里。

  胡越,“……”

  他隔空点了点周小数,“看你这怂样。”

  周小数看着胡越也走进验尸房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心一横,也跟进去。

  “死者邹志,今年四十五岁,曾就职于怀城第一监狱,现为公安系统中的在逃犯人。尸体于昨天晚上北郊的一处荒废的工地上被人发现,发现的尸体的人马上报警到片区的公安局。死亡时间经过初步推断为两个月前,具体的还需要再进一步的尸检结果出来再说。”

  市局的法医姓林,单名一个华,五十来岁年纪,眼角有着细微的皱纹在,一双眼淡淡没有任何波痕,整个人都显得精干严肃。

  他摆弄着验尸台上一具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尸体,面容已经彻底地看不清楚了,两个月时间里,尸肉早已腐蚀恶臭,幸好过去的那段时间天气转凉,不然现在他们见到的就是一堆白骨。

  他按住尸体的额头,“死亡原因是子弹从后脑打入,一枪毙命。生前也没有什么挣扎打斗的伤痕,应该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杀了。”

  验尸台前站着一个男人,身穿笔挺的衬衫,一双腿又长又直,身高应该将近一米八五,相貌英俊,一双剑眉正紧紧地锁在一起。

  这是刑侦大队的支队长卫昀,是秦昂和胡越的同学校的师兄,当年不知道是多少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曾经还和秦昂胡越并列公安大学的校草。要不说怀城市局专产帅哥呢,学校三大校草都在这小小的圣地里。

  可惜,卫昀好好的就长了张嘴,一说话就把人往死里逼。有一回,学校有个小姑娘在操场上表白,引得驻足观望的人齐声呐喊在一起。谁知道卫昀吊儿郎当地坐在草地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地随意伸着,开口就是一句,“姑娘,咱们不配。”

  然后他在人海里,冷漠地数出小姑娘的十个缺点出来,直接把人逼哭跑开。从那以后,他彻底地被公安大学的小姑娘们拉进了渣男的黑名单里。

  卫昀一手托着下巴,“这么说,是熟人作案了?”

  “有这个可能性。”

  验尸房的门被人一下打开,卫昀和林华齐齐看去,就看见秦昂带着个人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胡越和刚才干呕得不行的周小数。

  卫昀挑了挑眉,“哟,你们队里新来的啊,挺帅的。”

  秦昂在验尸台边站定,“人家记者。”

  “记者?”卫昀想了想,“哦。是省厅里直接点名下来的人啊,啧,怎么我们队里没来一个长这样的?”

  “少贫了。”胡越打断他,“有什么线索吗?”

  林华摇头,“凶手是个很谨慎的人,在尸体上没能留下任何的线索,除了那颗毙命的子弹。子弹现在已经拿去做弹道鉴定了,结果得几天才能出来。”

  验尸房里一下陷入安静,尤其是秦昂和胡越,脸色并不好看。邹志是他们现在能够找到警局里内线的唯一线索,辛辛苦苦找了他这么久,就等来了一具尸体。即便早已想过这一个最差的结果,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气馁。

  秦昂倏地将视线落在一边的江白身上,他像是没察觉到房间里的诡异的安静,只是静静地盯着验尸台上的邹志看,似乎对这腐臭许久已经出现尸蜡情况的尸体没有一点的恶心和害怕的心理。

  为什么?秦昂想,饶是周小数从进入市局到现在见过几十具尸体这样的,见到这样腐臭的尸体都会觉得恶心,为什么江白却是一点都不害怕呢?难道心理素质真的这么强大到无懈可击?

  他碰了碰江白的胳膊,“有什么想法?”

  江白推了一下眼镜,“想法说不上,就是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卫尤问。

  验尸房一向幽暗,白天也要开个灯在头顶上晃,白色冷漠的光铺天地打在江白身上,那副金色框架的眼镜反射着一边的光,藏在底下的眸子让人看不分明。

  “如果我是这么一个谨慎小心的凶手,杀邹志的时候我一定会用刀而绝不会用枪。”

  “为什么?”一边的周小数没顾得上胃里泛着的恶心,脱口而出地问。

  “因为用刀子要安全许多。”江白说,“用刀子直扎心脏就可以造成死亡,而且可以直接将凶器带走,往山林水沟一丢,两个月过去,警方找到的可能性是十分小的,这样可以彻底清除有关于自己的线索。”

  “而如果用枪的话,子弹会留在人体内,并不容易取出,是吧?”江白侧眼询问着秦昂。

  秦昂点了点头,“是的。更何况枪支的来源都是有迹可循的。哪怕是自制的土枪,只要稍微查一下这些年土枪的使用情况,就可以查到是哪一批制造的枪支,到时顺着买家和卖家的交易来往一查,也不是不能查到用枪的人。用枪要远远地比用刀子或者其他凶器来得冒险,可凶手这么一个谨慎的人,却非要选择枪呢?”

  “也许是那时候他刚好带着枪去的呢?”

  “可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带一把可以更好携带的刀呢?”

  验尸房里又静了几秒,林华却不无欣赏地看着江白,笑着打趣,“这逻辑思路一下就点中了要害,有做警察的天赋啊。”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落在了江白身上,都带着一些惊讶和赞赏。

  除了秦昂,他像是早就知道江白能想到这些一样,眼角始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意味不明地看着江白。

  站在江白身边的周小数好巧不巧地看到了秦昂这称得上暧昧的眼神,眉心一跳——靠,这眼神怎么那么像他爸看到自己得到别人夸奖时候露出的骄傲的目光。

  江白像是没被这么夸过,也没这么被人直勾勾地看过,难得有些羞赧地推了下眼镜,“谢谢夸奖。”

  “何止这逻辑啊,这胆子和心性也挺好的,不像某些人,”卫昀看了一眼周小数,“一进就开始吐。”

  “我那是…….”周小数猛地转头,刚想狡辩,却一下直接看到邹志的尸体,下一秒,“呕——”

  “……”

  一晃一个上午就过去了,秦昂带着江白在市局里瞎晃熟悉环境,偶尔指指点点说明下这是哪里哪里。午间时分,阳光要比之前的灿烂一些,透过窗棂被交割成一块一块的小光片,尽数了洒落在靠窗的一处走廊上。

  江白坐在窗台边上,靠着窗户看着楼下热闹的大街上,流动早餐车已经收摊回家,取而代之的是卖一些零嘴的摊位,摊主拿着一个喇叭,不停地叫唤着,“看一下看一下,新出炉的鸡蛋堡。”

  江白勾着唇轻轻地一笑,回头看着一边烟雾缭绕着的秦昂,“你是不是没和他们说过你们警局里内线的事情?”

  秦昂抽烟的姿势非常老道,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小指往里弯着,搁置嘴边轻轻一吸,唇瓣一吐就是一口白烟。

  他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也不知道这贼到底藏没藏在我们之中。”

  他忽然打量了一眼江白,“怎么,你进来其实是为了查内线?”

  江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看得这么有心计的样子,我就是纯粹过来记录采访的。”

  他特地朝秦昂晃了晃手中的单反相机。

  秦昂嗤笑一声,“你这人讲话十句里要是能有一半以上是真的,我就信你是真来采访的。”

  江白小声地嘁了一声,“邹志的死你怎么看?”

  秦昂收起笑意,“没什么看法,最大的可能就是起内讧被那个内线直接灭口,至于为什么要用枪只能等到弹道鉴定的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他目光倏地下垂,看了一眼江白不安分一直晃动着的脚。他坐在那里的位置空间其实很小,身后就是两层楼距离的水泥地,稍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不管结果如何,那都跟你没有多大关系,好好做你的采访就行。”他就着身边的垃圾桶按灭了烟头,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突然大手一捞,直接将坐在窗台上的江白抱下来,“谁给你惯的毛病,下来!”

  江白猝不及防地落了个满怀,鼻尖陡然传来秦昂身上还未散尽的烟草味,心跳恍然间落了半拍,耳尖微微地泛起红来。

  他双脚一沾地就立即推开来秦昂,欲盖弥彰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单反,“干什么,小心给我摔坏,这可是我两个个月的工资。”

  秦昂瞅了一眼,是最新款的尼康单反相机,起码得一万出头,对江白这种新踏入社会工作的小年轻来说,的确有些贵。

  “听说你在美国也是个志愿者记者?”

  “嗯,那时候比较闲,就去玩了一下。”

  秦昂笑,“人家玩不都是去旅游啊运动这些的,你怎么就想要去当记者了?”

  江白抬眼瞧他,双眼皮交叠着,正勾勒出韵味有余的眼尾来。他朝秦昂眨巴了下眼睛,“这世上最不可辜负的三种职业,好警察,好医生,好记者。我很向往,于是选了其中的一个职业而已。”

  秦昂愣了愣,仔细思考了下江白的话,好警察,好记者,好医生,最不可被辜负的人似乎一定要加上这样“好”的前缀才算成立,那是因为事物总有这样的两面性,有好就有坏在。

  他只是没能想到,江白对这点看得如此清晰。

  可是看得清晰也能做得到吗?就像他一样,在每个日夜问着自己穿着那身制服能否一直做到问心无愧,能否真的当得上好警察这样的称号。

  他抬手摸了一下江白手中的单反,“你会是个好记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