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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他看到魔尊纤长而轻颤的眼睫, 看到他如樱花般干净无瑕的面孔,周围的尖叫声几乎震破屋顶,一时间, 夜明珠发出极盛的光芒,巨龙盘旋, 彩凤纷飞,气氛空前热烈。

第22章

他看到魔尊纤长而轻颤的眼睫, 看到他如樱花般干净无瑕的面孔,周围的尖叫声几乎震破屋顶,一时间, 夜明珠发出极盛的光芒,巨龙盘旋, 彩凤纷飞,气氛空前热烈。
魔尊的亲吻并不是浅尝辄止, 章楚感到唇齿发麻, 口腔内被舌尖探入, 被一寸寸扫荡, 他下颌被捏住而无法后退, 突然,魔尊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撞进他视线, “为什么不闭眼?”

章楚心一惊, 下一刻, 魔尊已经放开了他。

欢呼声响彻耳边,两人对面站着, 魔尊伸手为他蹭掉嘴角的银丝,章楚好像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血色,又仿佛只是错觉, 他轻声细语,“还希望章行长不要见怪。”

章楚大脑一片空白, 但多年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已经让他习惯性地客套,“无妨无妨……”

魔尊又看向他,唇角噙了一丝笑意。

“哇——没想到,最后时刻我们魔尊陛下竟突然出手, 力挽狂澜,四组以极微弱之差距险胜三组,成为本年夜兰节游戏环节的最终赢家!!让我们来恭喜他们!!”

下面的人也顾不上赢了游戏还是输了游戏,皆是群情激昂、欢声雷动,各个脸上都洋溢着震惊和八卦的神采。

天知道他们魔尊陛下可是三界出了名的万年老鳏夫,“深情”“专一”“矢志不渝”“被陛下那样的男人爱一次让我死了都值”,谁都知道三千年前他和王后的那段佳话,王后仙陨后,陛下至今未娶,身边连个伴都没出现过,魔界多少想勾引他的男男女女没一个成功的,可在今天,陛下竟然当众亲吻了一个异界人。

难道传闻是真的?

这容貌跟王后相似的异界人,真是王后转世?

众人面上一片祥和,欢呼雀跃,该施法散粉飞花的施法,该放魔宠撒花的放魔宠,该喷香槟的喷香槟,但背地里交换眼神,八卦的气息掩都掩不住,一派暗流汹涌。

只有方启一个人觉得天都塌了。

行长先生竟然被别人亲了?

游戏结束后,主持人发了奖品,他们组的人每人都得到了一株灵草,吃了能涨二百年修为,而章楚得到的奖品跟他们都不同,他得到了一个蛋。

主持人介绍这叫蕴灵蛋,能孵出这世间一切,甚至不存在于世间的东西,全看主人怎么孵化。曾有人把蕴灵蛋跟龙蛋放在一起,然后孵出了一条龙,还有人把它跟金条放在一起,然后孵出一只纯金的母鸡,天天下金蛋。

还有一颗蕴灵蛋,在三百年前被一个修为极低的魔族随身带着,结果那魔族去恶魔谷时遇到恶魔,慌张乱窜间把蛋掉在了恶魔谷,孕育在极恶之地,那颗蛋便是现在的恶魔谷大恶魔之一——陆吾的前身。

因为蕴灵蛋极其认主,当初那个掉蛋的魔族也被陆吾找了回去,两人现在在恶魔谷称王称霸。

主持人笑着说:“所以,这颗蛋拥有奇妙力量,行长大人可要好好保管才是。”

颁奖结束,章楚捧着颗蛋左右环顾。

魔尊重新回到大殿之上,隔着几十米,章楚看见他没事人一样开始拿着筷子夹菜吃了,几秒后烛阴跑到他跟前,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于是他也回到下面准备吃点东西,就看见面如土色的方启。

章楚:“?”

“大家卡牌背后的秘密任务都完成了吗,截止到明天日出之前,完成的到前台登记领奖,没完成的——可是要有惩罚哦。”

章楚坐在下面,没理会一旁把脸都憋变形了的方启,他手指轻轻抚上嘴唇,心想,好在赢了比赛,任务……也完成了。

午夜很快到了,鸣钟响满十二声,夜空中升起一颗巨大的火球,整个魔界顷刻间亮如白昼,下一瞬,球体崩裂,火树银花般洒满夜空。

像一场巨大的烟花秀,只不过比人间的更灿烂,更炫烈。

狂欢开始了。

这是真正的群魔乱舞。

在人群之后,王座上的桑冉显得很落寞。

烛阴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方启叫嚷着要和章楚一起离开,而章楚却看着另一个方向。

“行长先生,你在看什么,我们还不走吗,这里太……”方启声音越说越小,他顺着章楚视线看去,就见暗处的大殿之上,魔尊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突然,王殿上的桑冉抬脚离开了。

方启手中一沉,他听见章楚说:“带上蛋,你先回去。”

——

极乐神殿的王座之后,是一片空荡的中厅,有个后门,可以离开。

章楚追了过去,在桑冉身后叫住他,“陛下。”

桑冉脚步微顿,回头。

魔尊的声音很正常,甚至显得有些冷淡,“有事?”

章楚一时语塞,顿了顿他说:“夜兰节已经过了,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空气安静片刻,桑冉笑了,“你追上来,就是打算问本座这个?”

“……”

其实不是的。

章楚只是有点好奇,魔尊今晚的任务是什么,有没有完成,毕竟烛阴说,如果没完成……

“章行长,今晚玩得开心吗?”魔尊突然问他。

章楚一怔,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个吻,强势、霸道、侵略性十足,吻技很好,又像是……很熟悉他的嘴,知道他换气的节奏,知道他舌头会往那边躲,说直白点,连他嘴里有几颗牙都一清二楚。

章楚手背到身后攥成拳,为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绪而面颊发烫。

不就是亲了一下,这没什么。

他脱口而出:“这没什么。”

这下轮到魔尊没说话,片刻后他态度突然软了下来:“你说什么?”

章楚:“……”

他长出口气,觉得自己出来找人的决定非常错误。

所幸魔尊没有过多追问,他周身的气场又重新柔和下来,眉眼像工笔描绘的水墨线,深邃又清澈,倒映着章楚,“你今晚的任务是什么,完成了吗?”

章楚只觉魔尊喜怒无常,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说:“完成了。”接着反问:“陛下的任务是什么?”

魔尊眸如深潭,他浅笑道:“真想知道?”

章楚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思忖片刻,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我的任务是找一人接吻,还要多谢陛下帮忙完成了。”

魔尊眼中划过讶然,优美淡红的薄唇微微弯起。

随后,他也亮了牌,章楚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

找一人交姌。

他难以置信地微张瞳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烛阴说不完成会有……惩罚。”

桑冉看着他温声道:“他跟你说的惩罚是什么?”

章楚难以启齿。

桑冉等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轻笑道:“他骗你的,不用担心,没完成就没完成。”

章楚松了口气,随后重新看向魔尊。

对上那双丹凤眼,魔尊唇角上翘,“还是说,因为我帮你完成了任务,所以现在也想帮我一下?”

章楚眉心微蹙,他这才发现,魔尊似乎醉酒了。

鼻尖涌入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方才接吻时太过震惊没注意,他现在才意识到,魔尊在殿上自饮自酌,大概是喝了不少酒。

不然,清醒状态下的他,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章行长,为什么要追出来找本座?”

魔尊突然靠近两步,抓住他手腕,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涌动着一丝奇异的色彩,“为什么不留在里面玩呢?是魔界招待不周吗,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跟我说。”

章楚把手腕抽出来,皱眉道:“陛下,你喝多了。”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叫我名字。”

章楚额角突突地跳,魔尊这是疯了吗?

“为什么不在里面玩,不愿意魔界的人碰你?还是因为,在另一个世界,你已经有伴侣了?”

“有什么伴侣?”章楚语气已经有些不耐,旋即也意识到他现在不清醒,脑中灵光一闪,他对上魔尊深潭似的双眸,意识到以后或许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他突然声音放轻了一些,“陛下,你为什么要在意我有没有伴侣?”

魔尊的手已经从章楚手上移到颈动脉上,他修长的食指轻轻划过他白皙的皮肤,引起一层战栗,但章楚面上仍不动声色。

“很在乎我有没有伴侣?”章楚继续大着胆子问。

魔尊仍是不说话,目光一寸寸变红,灼热的视线有如实质般燎烫着他的肌肤。

“陛下,听烛阴说,我跟您妻子长得很像……是真的吗?”章楚想赌一把,他赌魔尊现在不清醒,他想知道,整个魔界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魔尊的态度暧昧不明,烛阴的话也颠三倒四反复无常,章楚不是傻子,若魔尊真因为亡妻相貌跟自己有几分相似,而对他产生些特殊的情感,那他可要好好利用……

“陛下,刚才为什么会下来吻我,真的只是想完成游戏吗?”章楚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犹如层层圈套,“你把我当成了谁?”

“章行长,你什么意思?”魔尊突然这样问道。

章楚脸色一变,这人不是喝多了吗。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别人,你跟家妻确实很像,但你们是两个人。”

章楚心道妈的赌错了,他来不及琢磨魔尊话中的意思,正要后退,却被魔尊按住后腰,他眸中似有团火在跳跃,声音低沉而压抑 ,“你在你们的世界,也是这样跟男人说话的?”

章楚维持着面上的冷静,“既然我们是两个人,还请陛下分辨清楚,放开我。”

“两个人又如何,”魔尊更进一步,呼吸都几乎喷在他颈边,“章楚,是你来招我的。”

章楚瞳孔骤然放大,魔尊的唇狠狠撞上了他的。

唇齿间再次涌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但这次却不同方才,方才的吻强势霸道,而这次更像是一场发泄,一只野兽在他身上的撕咬。

章楚的呼吸被一寸寸掠夺,魔尊的气势如贯日之虹,令人发颤,他周身纯黑的魔气大涨,如盛开在地狱中的幽冥花,周遭视物都开始扭曲。

他压抑在柔和皮囊下的内里嗜血暴戾、疯狂恣肆、残酷压迫,这才是魔尊!

是那个杀人如麻、三界闻风丧胆,令人震悚的魔尊!

章楚脊背僵硬,呼吸困难,腿窝发软,那短短的几秒又仿佛很漫长,他什么狎昵的想法都没有,一种极端、仿佛溺水般的濒死恐惧感攫取着他,章楚抬手狠狠朝对方脖颈劈去。

但人类的速度放在魔尊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一股劲风袭去的瞬间,魔尊陡然睁开双眸,微一扬手,他那如利刃般的手劈就被轻轻化解,还不待魔尊腾起怒意,章楚又是一记脚踢,这下真激怒了魔尊,他放开人,转而拽住他的手,转身就要走。

“放开,你要带我去哪儿?”章楚在后面继续拳打脚踢,甚至想拔出腰间的手|枪,他来魔界多日,枪一刻也未曾离身。

然而魔尊龙行虎步,周身魔气四溢,发丝都透着凌厉,大掌死死扣着他腕子,几乎要捏断。

章楚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是因为自己提了他亡妻,引他震怒了?

“陛下,你冷静点,”章楚急迫道,“你有家庭,你有孩子,你想干什么,你——”

他话音未落,魔尊突然停下脚步,章楚鼻尖差点撞上他后背,抬头就见后门处,烛阴不知何时立在那里。

他似乎只是过来想找他父亲,无意间撞上,面上有几分尴尬,耸耸肩,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爸,你……”

“回去,玩你的。”魔尊冷声道。

说完,他径直带章楚离开了极乐神殿。

章楚只觉得一张脸都要丢尽,他恨恨咬牙,还不等生出更多念头,他只觉眼前一晃,面前不再是魔界绚烂之极的夜空,而是一处寝殿——这是魔尊的苍月殿。

宫殿大而空旷,只有外界月光映入,他被拽入殿中,殿门砰地一声在身后关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章楚正欲抽枪,魔尊却突然转身,狠狠抱住了他。

那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人勒入血肉,他压抑后的呼吸声就在耳边,“章楚……”

章楚猛地一愣,但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鼻尖突闻一股奇香,他失去了意识。

桑冉抱着一个已经软下的躯体,把头深深埋入他脖颈,“章楚……”

魔尊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很久。

高门大殿,长月高悬,任外界如何喧闹纷乱,隔着一层殿门,里间也是寂静的。

这计划外的一夜,是他没料到的。

魔尊坐在宽大的赤金镂刻龙椅上,无尽的黑是他的底色。他眉眼隐在暗处,高挺的鼻梁把光劈开,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下|身已经鼓起一个骇人的弧度,但他只低低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的脸色依旧是那样平静,仿佛天色将明前、最黑最暗时刻的海面。

椅子很宽,上面铺着软垫,足可躺下一人,而此刻,章楚就枕在他腿上。

他掌心轻抚着手下的人,就像抚摸最贵重的珍宝,一墙之隔的殿外,群魔乱舞,淫|荡的声音甚至传了过来,而墙的这一边,他只能听见章楚不甚均匀的呼吸声。

这几乎是偷来的一夜。

桑冉没料到在章楚清醒状态下接吻,对自己的冲击竟会这么大,以至于之后几乎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这个人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无法忍受他现在还不是自己的,甚至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是。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明,帘子里婴儿床上隐约传来动静,他垂眼看在自己腿上枕了一夜的章楚,又将他的头发理了理。

章楚不该记得今晚,是自己乱了阵脚。

他会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不择手段地、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

——

第二天章楚醒来后,照样是在自己的床上。

他头痛欲裂,脑子像要炸开一般混乱,他撑起身子坐起来,环视四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天,夜兰节……他最后似乎是追出去找魔尊了,他找魔尊干什么?好像是想问问他的任务……

然后呢?

电光石火间,章楚脑海中冒出两句话。

“陛下,刚才为什么会下来吻我,真的只是想完成游戏吗,你把我当成了谁?”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别人,你跟家妻确实很像,但你们是两个人。”

“……妈的。”章楚罕见地蹦了脏,一拳捶在床上。

昨晚他也喝了两杯酒,喝点酒就要耍酒疯吗,他懊恼地捂住了脑袋,只是为了赢得比赛的一个亲吻而已,想不出昨晚自己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这下魔尊会怎么想他?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蠢货吗?

章楚嫌恶地闭了闭眼,唰得掀开被子下床,叫人打了凉水来洗漱。

弯腰洗脸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身上似乎没多什么不该有的淤青,他拿帕子擦干了脸,又扒开衣服仔细看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

章楚想,大概因为昨天都在参加宴会,没怎么户外活动,所以没有磕碰,看来自己平时还是要多注意。

洗完漱用完早饭,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打算把这几天自己录下的、总结下的关于魔界信息整理一下。

前几日使臣下山时带走了一个u盘,那里面有这几天他们三人所记录的全部资料,包括使臣那两个小厮给他们记录的起居注。

“普罗米修斯”号至今还在山脚下停着,是他们的大本营,这几天方启上山下山地传递了不少消息。

比如使臣已经在两天前乘坐一架民航带着一部分武装人员、技术人员和侦察机、歼击机各两架先行出发了,比如那架带有他们珍贵信息的侦9返航出发后就失联至今。

在一切通讯工具全部失效的魔界,他们也只能用原始的传讯方式,章楚打算今天等方启从山下回来后,看看是否有可用信息,要是不行的话,他也要找机会下山一趟。

还有魔尊……

他希望魔尊能尽快兑现承诺,跟他们去找人类皇宫,他们已经来异界快一周了,自己世界还不知成了什么样子,章楚压下心底的焦虑烦躁,只希望那边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还有周思凡那个混蛋,章楚使劲一掐眉心,强迫自己从无用的消耗情绪中出来,继续整理文件。

在纯中式古代风格的房间中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两部手机三个充电宝,怎么看都有些违和,就在章楚整理完毕,准备去找烛阴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章楚端起速溶咖啡喝了一口,一手收拾资料,“进。”

门慢慢被推开了,露出了方启那张含着不可思议、不敢置信、震惊、愤怒、受伤的脸。

章楚:“……”

方启道:“行长先生,你、你是被强迫的吗?你是被强迫住在这里的吗?”

章楚叹了口气,“别蠢了,先进来。”

方启一手拿着一串u盘,一手抱着个蛋,正是昨天晚上的奖品——蕴灵蛋。

“我和使臣住的是山洞,行长先生,你为什么能……”方启嘴唇哆嗦,神情颤抖。

“好了,反正我们也快走了,你住不了几天山洞了。”章楚从下面盒子里给他拿了几块早晨剩下的糕点,有桃花酥、绿豆糕、梨膏糖,还有半斤牛肉跟一盒背包里剩的特仑苏牛奶,推给方启,“吃点东西。”

方启看见这些吃的又差点破防,他把蛋放下,捧过吃的开始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行长先生,看见你食宿标准都没下降我也就放心了,不然让你跟着我们一起住山洞吃糠,我这几天心都要痛死了。”

章楚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把蛋拿过来左看右看,“这蛋你拿了一晚,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有啊,就跟个大鸭蛋似的,再让我饿两天,我都能把它煮了。”

听见这句话,那蛋突然动了一动,往章楚怀里溜去。

方启一愣,乐了,又拿手拨拨它,“你还能听懂啊。”

章楚也觉得新奇,把方启的手拿开,把蛋捧到脸前,作势要咬它,蛋没什么反应,章楚觉得这样子太傻,于是把蛋放下,沉稳道:“你从下山回来了?”

“对,”方启嘴里塞着牛肉,说话却不含糊,“今天天没亮我就摸黑下去了,‘普罗米修斯’号舰长说现在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航,就等您命令。使臣这几天训练出一种信鸽,能暂时承担传讯作用,他发来的信息说他们一路上问路加收集地图,还是无法确定人类皇宫的位置,而且离开魔界后,他发现人间并不太平,头顶着硕大的黑洞,坊间也流传着一种类似于咱们世界末日的说法。”

方启顿了顿,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而且,他们发现了一个地方。”

“什么?”

“在一座城池的外围,那里上方有黑洞,在黑洞正下面,他们建造了一座通天塔,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正从黑洞中进入我们的世界。”

章楚骤然瞪眼,一股麻意顺着脊柱窜上,“什么意思,那些人通过梯子爬到我们的世界去?”

“没错,使臣是这么说的,”方启也觉得匪夷所思,“飞机在这群古代人眼里是怪物,一开始古代人以为他们是魔族,还用放箭射过他们,后来使臣让人把飞机停在远处,弄了几套灰扑扑的古装换上,可是换装凑近之后,那通天塔竟然又消失了——就是平地消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然后询问周围的人,他们都讳莫如深,什么也问不出来。我们的人甚至还怀疑当时是不是看错了,但绝对不可能,飞机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一个高耸的塔直插黑洞,那些或灰头土脸、或服饰华丽的古代人就那么爬进去了。”

章楚定了定心神,他还记得初来魔界时在大殿之上,魔尊说过人族有一个国师,能力不容小觑,连他们有时也无可奈何。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通天塔,还可以原地消失不见,想必跟那位国师脱不了干系。

“如果他们可以往里面送人的话,那射箭也不是什么难事。”章楚沉吟。

“对,”方启:“而且使臣说那塔的顶端是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瞭望台,当时在飞机上匆匆一眼,看到有不少冷兵器,所以他们推测射箭一事十有八九就是这帮古代人干的。”

章楚思忖片刻,“好,我知道了,他们还说什么了?”

“别的没有了,他们送了几只训练好的信鸽来,让我们有消息及时传递,顺便问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事不宜迟,他们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没道理一直在这儿陪魔尊过节日。

章楚说:“下午我会去见魔尊,最迟后天,我们启程。”

“好。”方启摩拳擦掌,他早就在这地方呆够了,何况每个人都心系着黑洞那边自己的世界,都想早日回去。

“侦9呢?”章楚问。

“还是失联,按您昨天的吩咐,上午时第二架侦察机已经出发了。”

“好,让他们发现任何情况立即回报,有意外也要第一时间反射信号灯,不要迎战。”

“明白。”

方启离开后,章楚收拾片刻,便准备去找烛阴,出门前想了想,把那颗蕴灵蛋也带上了。

这东西怎么看也不是鸭蛋的体积,倒像个恐龙蛋,这么捧在怀里傻气不说,也容易磕碰,章楚决定问烛阴要个毛线套,呵护起来。

“也不知道以后能孵出来什么。”章楚喃喃道。

前几日都是烛阴陪着章楚逛,所以他对烛阴的住处很熟悉,到了门口,正欲抬手敲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呻|吟。

那声音滑腻动人,简直能把人骨头酥掉,而且是个男声。

章楚一时僵在了外面。

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里间人的警觉,“谁?”

这句是烛阴的声音。

章楚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片刻后,门被打开,烛阴披着外袍出来,一脸餍足,眼角眉梢都透着股与平时不同的风流,他笑道:“妈,是你呀,有事吗?”

章楚有些替他脸红,“你在胡闹什么?”

“胡闹?”烛阴狎昵地上下扫他一番,“昨晚你跟我爸干什么了,你……”

烛阴突然想起什么,闭了嘴,转而冲章楚轻轻吹了口气,“妈,找我什么事?想让我陪你玩吗,我这就让里面那个走人。”

章楚以为他说的是昨晚追去找魔尊的事情,便没在意,余光看到里面的床上,有个身穿绿色薄纱的躯体,莹白干净,皮肤腻得反光。

他说:“我要见魔尊陛下,问他准备何时跟我们走,你要同行吗?”

章楚只是觉得,如果烛阴在场,他见魔尊或许不会那么尴尬。

“找我爸啊,那还是你自己去见他吧,他现在大概正跟我几个叔叔商讨事情,你去正殿便能见到。”

最后烛阴又关门回屋了,章楚只能自己捧着蛋去了正殿。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魔界时的正殿。

天空灰云密布,墨色的穹顶罩在上空,荆棘和蔷薇攀附着宫墙肆意生长,大片大片的花瓣就这么不分昼夜地飘着,章楚迈上正殿台阶,果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大哥,我们何必去滩这趟浑水,天界想对付人界,让他们自相残杀不是正好,左右挨不到我们魔界的事情,就算您想救那个人类,直接下令控制住他,把他强留在魔界不就好了,我们……”

“老三。”娄弦锋利的眼刀甩过去。

叫“老三”的男人闭了闭嘴,他穿一身靛蓝色暗底缂丝锦袍,眼神幽芒,透着些骨子里的戾气和危险,“好好,就算那个人类真是大嫂,那我们只要把大嫂保护好不就行了,何必要捎带上整个人族?”

坐在王座之上的桑冉始终墨眸深黑,一言不发。

一个白衣男人病咳咳地开口,“三哥,你听听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三千年前人族遭遇灭顶之灾,大嫂为了拯救人族身陨道消,这三千年来我们没少研究当时的事,都怀疑是天界想假借灾难之手把魔界也除掉,三千年后,人族现在遭遇的危机更甚三千年前,何况黑洞大开,又冒出一个异界,这件事情太复杂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老三看起来还想说什么,眉头皱了皱,最终放弃,闭嘴站在大殿里。

殿中除了一身玄色蟒袍的桑冉,只有三个人,章楚只是听见里面有争执声传来,却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殿门连着长阶左右站了两列牛头人,等他终于在门前站定,用不着牛头人通报,殿中的人已然看见了他。

桑冉的目光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娄弦见状回头,折扇敲了敲心口,勾起丝笑意。

而老三则跟活见了鬼,“嫂、嫂……”他这两天在外面处理事情,这还是第一次见章楚。

白衣男人在后背掐了他一把,他又把嘴跟蚌壳似的牢牢闭住,看了桑冉一眼。

章楚把怀里的蛋由捧着变为拿着,沉静地迈了进去,没管旁边神色各异的三人,遵循魔界的礼仪向魔尊问好,“见过陛下。”

桑冉轻轻抬手,一双桃花眸露出浅淡笑意,薄唇翕合,露出两排洁白的齿贝,竟显然有些平易近人,“章行长,昨夜睡得好吗?”

章楚喉头微微滚动,“多谢陛下关心,我睡得很好。”

桑冉视线落在章楚怀中的蕴灵蛋上,目光更加柔和了,“这颗蕴灵蛋还喜欢吗,它极为神奇,几乎能孵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精心照看即可。”

“好。”

桑冉又看了看,“这样拿着不行,”他大掌一放,一个绣花的口袋就出现在他手中,“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织的,你可以塞些绵软的东西进去,把蛋放在这里。”

说着那口袋便自己飞起来向章楚飘去。

章楚面上不动声色,看来昨晚那件事在魔尊心里并没什么影响,口袋已飘到面前,他伸手接过,那质感舒适柔软,钩针精巧细密,图案也好看,想不到魔尊竟还有这样的手艺,他尝试着把蛋放进去,大小也正好,留出的空隙刚好可以塞点棉花进去。

“多谢陛下,”章楚抬头,正色道:“夜兰节已经过完了,不知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跟我们启程?”

桑冉笑了笑,“昨晚你追出来,也是想问本座这个,看来章行长很急着离开。”

“对,”章楚垂眸,“我们世界的同胞还生死未卜,我肩负着联盟重任出使异界,时间紧急、任务繁重,还望陛下理解。”

娄弦这时笑了,“可当时说的是夜兰节过完,章行长,你对我们的节日还了解甚少啊,夜兰节没有半旬时间是过不完的。”

老三很配合地发出了些笑声。

章楚听懂了他的意思,毕竟当时烛阴已经跟他解释过夜兰节之后的淫|乱,“但我看陛下并不过节,而您各位现在也好好地站在这里,想来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半旬时间。”

老三道:“哎,你怎么知道我们……”

“好了,”桑冉平静地打断,“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定为明日出发,如何?”

章楚眼前一亮,这是他想过最好的情况,看来魔尊果然还是言之有信,他正准备说好,此时魔尊又轻声细语道:“只是,本座也有个请求,不知章行长可否答应。”

章楚只犹豫了一秒,便说:“陛下请讲。”

“你们好奇魔界,本座对你们的世界也同样感兴趣,等此番结束尔等返程之时,可否许本座同行?”

章楚心下一沉,他知道魔尊神通广大,应该早去他们世界转过了,只是这样光明正大地要求同行,不知背后到底是何意图。

在他几天前离开时全球五大联盟就只剩下四个,局势已经开始动荡,还不知回去后会是如何的天翻地覆,而魔尊的入局,又会产生什么影响?

短短几秒间,章楚脑海中已划过许多念头,但他其实早该清楚,这个新世界的强大力量,早晚会侵入他们的世界,并且无法阻止,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快适应时局,并且尽早掌握先机。

魔尊这样坦然地说要与他们同行,总比倒时候背着他们暗自潜入要好。

于是章楚道:“若陛下愿意来,我们自然欢迎,到时玄中联盟必会以联盟最高级别礼遇招待陛下。”

他这句话,无疑张示了主权,去的话可以,希望你是站在我们那队的,起码不能勾结别的联盟。

魔尊自然听懂了,他颔首微笑,一双桃花眼深邃迷人,“本座不喜铺张,章行长是本座在另一世界唯一的朋友,若是章行长愿意,你一人招待本座即可。”

章楚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魔尊的语调温柔,姿态也和善有礼,说话与听人讲话时目光会定定看着你,仿佛是全世界最好的倾听者。

章楚却没能很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他一人招待?魔尊想住他家里不成?

等了一会儿,见章楚没回答,魔尊语调变得落寞,但面上仍是挂笑的,“看来让章行长为难了,如此便……”

“不为难,”章楚打断说:“可以的,陛下。”

魔尊眼睛又轻轻抬了起来,章楚看见里面重新浸了光。

他突然觉得,面前这高阶大殿上坐的或许也只是个普通人,即便他法力滔天,喜怒无常,但更多时候,他也只是希望去另一个陌生世界时,身边能有个熟悉的人在。

娄弦、老三、老四:“………………”

从正殿离开后,章楚拎着蛋去找方启,让他带上两只信鸽跟自己回房间。

“明天走?太好了,”到房间后,方启绕着桌子转圈,“没想到魔尊前面磨磨唧唧,后面答应得还挺爽快。”

章楚取了纸笔,用古老的手写信方式给使臣传话,他边写边道:“你今晚下山,让山下的人连夜待命,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还有,魔族这次除了魔尊和烛阴,同行的还有娄弦和大批牛头人、魔宠,还有他们那个小孩子也要带上,”说到这儿章楚皱了皱眉,这趟又不是去旅游的,他不理解魔尊这种拖家带口的行为,不过也没办法,“你让飞船上的人给魔尊、烛阴、娄弦三人准备出三个房间,牛头人和魔宠会跟在天上,另外再空出几个笼子以备不时之需。”

“好,行长先生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准备妥当的。”

又交代了些事情,章楚的信也写完了,他把信鸽放飞出去,对方启说:“你回去收拾收拾就下山吧,明早我们山下见。”

“好!”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章楚睁眼,有些早起特有的茫然,他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而睡梦中一直有种被凝视的感觉,仿佛谁坐在他床边盯着他看了一晚一样。

章楚鬼使神差地撩开衣服看了一眼,发现昨天也没碰上什么伤痕,他视线又慢慢移到床边,那里也没有被人坐了一夜的凹陷。

他把早起不甚清醒的念头晃出脑海,穿好衣服下了床,行李已在昨晚收拾好,除了行李之外,就是他的蕴灵蛋要带上。

章楚拎上箱子和蛋,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门了。

昨天约了今日在正殿汇合,等章楚到的时候,大部队已经整装待发。

天色将明未明时,穹顶下风云涌动,灰蓝、重紫、重橙三种浓墨重彩的云雾搅弄成旋涡,而黑洞就高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空。

牛头人在空中列阵,压城欲摧地盖了一片,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各种各样的魔宠争奇斗艳,有绵延几里的巨龙、有展翅盘旋的金凤、有四足踏火的麒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章楚此刻全见到了。

魔尊立于最前方的一片黑云之上,广袖长袍飒踏翻飞,那张颠倒众生的容貌在逆光下有种神性和邪性融为一体的光辉,他朝章楚瞥来,华丽优雅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响起,“章行长,本座是否言出必行,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天地广阔而这队伍震撼人心,烛阴坐在那条红色巨龙上,于半空中冲他微笑,意气风发,章楚拎着行李箱在他们面前渺小如尘埃,猎猎的风把他的西装裤管吹得抖如筛糠,额前发丝也变得凌乱,但他拎着行李箱的身体站定如青松,仰头看着他们。

若是心智不稳的,可能当场就会被这黑压压的一片震慌了心神,但章楚面容沉静似水,他知道魔尊是想借此机会向他们展示魔界的强大逆天的实力,所以他绝对不能表现出被吓到的模样。

于是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很满意。”

下一刻,他身下生风,整个人突然飘了起来,章楚吓得差点把箱子脱手,但那箱子也被一阵风卷着,顷刻间来到了魔尊面前。

章楚后背发凉,怔怔看着眼前人,就见魔尊冲他勾起嘴角,“既如此,随本座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