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听完赛斯的话, 整个地牢里相当安静。
所有人都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出了刘扬临死前那幅皮开肉绽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可、可是我哥会、会来救我们的。”李重有些迟疑。
“那你就在这等着他吧。”赛斯不置可否,“然后等他救你一辈子。”
这个深蓝色眼睛的西方男人似乎真的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懒洋洋的一句话让李重脸色骤变, 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哥是谁?”闻烛好奇。
“李冼。”黄兔兔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了闻烛旁边。
“你好点了吗?”闻烛把视线落在了黄兔兔的身上, 这只兔头人的治愈能力确实是罕见,“李冼是谁?”
黄兔兔看着闻烛一脸不为所动的迷茫, 惊道:“你还是融合种吗!”
当然不是了。
“F区畸形人最强者。”黄兔兔夸张的拿出她的两只毛手比划了一下, “传闻说他的战斗力可能和高级纯种不相上下。”
“天呐,”另外一个人听到这句话,顿时神色惊愕, “他得强到什么地步啊!”
闻烛靠在一边实在是插不上嘴,
什么高级纯种?
什么时候分上级的?
外面世界发展这么快吗?
闻烛脸上是真真切切的茫然,连赛斯都往这边多看了一眼,嗤笑着插了段:“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李冼的名头早就在F区真正沦陷为战区之前, 就已经打响了。
人类基地和诡物王国都向他递过橄榄枝,可惜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鲜少有人能找到他的踪迹。
要不是李重跟他们一块关在这个牢房里,都没听说他还有个弟弟也是畸形人。
赛斯从不把希望寄予别人, 他不耐烦的搁下话:“选择权在你们,愿意走的今晚一起,不愿意走的就闭上嘴巴待着。”
一直等到半夜, 守班的人绕着牢房转了好几圈之后,看着杀鸡儆猴之后安分了不少的畸形人,十分满意的勾肩搭背的喝酒去了。
牢房里静悄悄的,算上来这群人都两天没合眼的, 脸上多多少少染上几分疲惫的倦意,不过精神都亢奋得不行。
月亮升起来了。
苍凉的月色淋漓尽致的展示在了失乐园辉煌的墙砖上,传说中这座建筑是著名的欧洲建筑师所做,不过这位著名的建筑师显然十分下沉市场,建筑解构之美抛开不谈,财色权贵倒是一览无遗。
但是今天有人用了点粗糙的手段,强硬的给这块价值连城的建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洞。
硝烟散尽——
“难怪他们敢明目张胆的轰炸城市,”廖鑫脸色极度不好,咬牙切齿道,“这鬼地方竟然还真是个大虫巢!”
“廖鑫,拿下‘失乐园’的把握有多少?”耳机里传来指挥部沉稳的询问。
“百分之十五。”
“再给你拨一个小队过去。”
“还是百分之十五。”
“廖鑫,你什么意思!”
“长官,把这里的诡物全下狱,至少能严丝合缝的挤满一整间特级大号牢房。”廖鑫都觉得荒谬,“武装雇佣兵布满整个会场,那还没算上拍卖会要从诡物王国里赶过来的。”
那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发出了什么微小的动静,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落了下来。
“唐伞,什么情况?”
是权骑。
“上将,跟廖副官说的一样。”唐伞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整个“失乐园”的设计方式和经营规模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乔装期间甚至能够看到几个国际视野上的熟面孔!
毕竟还是有经验的一线作战人员,此刻还算镇定的待在原地待命,等待上面做出的安排。
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高层模糊的从电话里听见了各种各样的争吵声,但军人的天职让他们垂下视线闭口不言。
“……裴青山……”
“一号晶体……不行……”
“……可控……”
焦灼了三个小时的通话会议最终以一句“裴青山赶过来了”落下帷幕。
在场的不管阵营如何,都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惜他们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让我看看,我的小乐园里进了什么可爱的东西?”
两个鬼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拐角处,为首的轻轻挥了挥手,仿佛是在友好的打招呼。
“谁!”
下一刻——
“啊!”
“……这是什么?”
连续几声惨叫,廖鑫身边的几个队员身上莫名焚烧起了古怪的火焰,那火光跟在临京碰到的极度相像,
他和唐伞反应得很快,两人瞬间对着暗处的身影就是几发点射。
子弹被爆裂的火焰推开。
突然之间,一股怪异的木质香飘进了鼻腔,廖鑫警铃大作:“不好,小心!掩住口鼻!”
诡异的木质香是从自焚的几人身上传来的,火焰的温度加速了空气中的传播,不少人晚了一步,从脖颈开始蔓延出一片死黑色的创口,斑斑点点的浮现在皮肤上,
那些队员顿时神经质的开始挠了起了,也不顾及创口溃烂出黑红色的肉块,韧性的肌肤竟然一划就破,指甲里顿时沾满了血丝肉碎。
廖鑫眼看情况不对,立刻侧身翻滚,靠着唐伞的掩护精准的送了一颗子弹到为首诡物的肩膀上。
一声闷哼,攻击停滞了一瞬。
趁着这个机会,剩下的队员飞快扯住受伤的人员,在障碍物的遮掩下撤退出去。
得亏这群人动作迅速——果然,下一秒,暴怒的火焰从地上爆破开来,瞬间炸坍塌了整块地界,隔着很远的距离,几人都被热浪扑了个正着。
能量枪留下的血窟窿堵不住,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上辐射开来,诺亚咬牙切齿道:“老鼠!死老鼠!”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一只手缓缓搭在他受伤的肩头,按了下去:“诺亚,你太轻敌了。”
听到爆破的巨响的时候,闻烛正跟着赛斯等人抹黑贴着墙壁走在了黑漆漆的过道上。
巨响过后,头顶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一阵晃动,周围瞬间落下碎屑和灰尘。
“怎么回事?”
李重被呛得咳了好几声,瞬间惊恐的拉住黄兔兔的手,期间还不小心碰到了她手腕上缠绕着的布料——那属于被遗弃在牢里的唯一一具棕熊的尸体上。
“别分心,注意脚下。”赛斯沉稳的声线响起,几人瞬间调整好状态又继续往前摸索了起来。
这个地牢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空着的,地上却偶尔还能看清断断续续的深色的一滩,大概是血迹。
看着这些深色的血迹,他们甚至都能想象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几人安耐下心里的发麻感,继续摸索着,
前面看不见尽头的光亮,几人只能靠着头顶极度微弱的白炽灯勉强看清一米之内的范围。
“还行吗?”赛斯看了闻烛一眼,他的脸色很苍白——即使他从进来开始就一直都是这幅死样子。
“不行了你会停下来吗?”闻烛发问。
“当然不。”也许是现在的情况太趋近于背水一战了,显得他们正在共历生死,赛斯难得的说了句实话。
不知道是不是视觉感官被剥夺了原因,赛斯觉得自己背脊上的触感越来越强烈,还有些许可以忍耐的瘙痒传来,这种瘙痒几乎要盖过他右腿上的疼痛了。
他按下怪异的感觉,继续拖着伤退走了二十分钟,也可能是四十分钟——这该死的地牢实在是暗无天日,被关在这里的人根本毫无时间性可言。
赛斯琢磨着大概差不多走出了巡查的范围,终于带着累成狗的一行人原地休息了一下。
“闻、闻白哥,我们快要出去了吗?”李重气喘吁吁的靠着墙壁,他不敢跟赛斯搭话,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问闻白,毕竟他的表情看上去相当淡定。
猫在夜晚的视力反而很好,李重每走一步都能看清这里的更多渗人的细节。
“不好说,这里的岔路口太多了。”闻烛心底对构造隐隐有了猜测,看刚刚爆炸的情况,他们应该是在一栋建筑物的最下层,走了这么久还没看见尽头,这样可说不好失乐园到底有多大了。
李重本来靠着墙歇息,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身上的毛瞬间肉眼可见的立了起来,
他整个人惊悚的瞪大了眼睛,僵硬的站直身体,语调还打着颤:“我、我身后好像有、有什么东西在动……”
窸窸窣窣的……
好像老鼠!
呜呜他最怕老鼠了!
闻言,众人立马警惕起来。
赛斯皱眉,一把扯回李重,眯起眼睛仔细看那一块位置。
这应该不只是一堵墙,门严丝合缝的嵌入了里面,不过从阴影的缝隙之间能够感觉到一点微弱的风向。
视线继续往下移,赛斯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他警惕的在边缘看见了一个隐秘的把手。
这是一扇门。
里面是什么地方?
这么邪恶的地牢里面藏着的一扇屋子能是什么好屋子,多一事不如少……
“嘎吱”一声。
门被打开了。
赛斯侧头看向旁边那只胆小怯懦的人蛇,闻烛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
你他妈——
赛斯都没来得及骂娘,先一把扯过闻烛,下一秒,几条触手瞬间包成了半个茧状,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长得不错。”
冰凉尖锐的蛇鳞轻轻划过触手的吸盘,闻烛对着长势喜人的家伙赞叹了一声。
赛斯这才反应过来。
他的幼态短小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成长到足以把几个人都包起来了!
但是现在不是惊喜的时候,没有受到攻击,赛斯挪开触手——这里面竟然是一间刑房!
呛鼻的血腥气后知后觉的冲散开来,黄兔兔和李重没忍住,一人扶着一间呛鼻干呕了起来。
刑房的最中间只有一具生死不明的躯体聋拉着被吊了起来。
赛斯皱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种诡异的直觉曾经救他于死神的利刃之下。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的蛇尾已经顶着一条命就是干。
闻烛没看清这个刑房里唯一还有呼吸的躯体的脸,但是他认识这人脖子上红线签住的挂坠。
“周岁?”
周岁身上的伤口疼得麻木,他整个人在冷热交织间浑浑噩噩了很久,感知不到五官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死寂潮湿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道缥缈的声音——他抓不住。
“周岁?醒醒——赛斯,过来帮把手。”
“干嘛?”
“带他一起走。”
“你是什么圣母吗?还带他一起走,”赛斯微笑,“我看你可以选择跟他一起留下来。”
对峙期间,被挂着的可怜蛋终于有了动静。
周岁最后一缕意识抓住了那道缥缈,不过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只感觉自己麻木的脖子后面骤然贴上了一道冰凉的东西——那是什么?
艰难的睁开眼——
闻烛好不容易把人弄了下来,结果刚醒,这人就掉了他一手的眼泪。
“老师……老师,怎、怎么是你……我是不是要死了……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阳光帅气的男大学生此刻身上全是乱七八糟的伤口,也就剩下那张脸还算是一块好皮,可怜兮兮的红着眼睛,像一只骤然活过来的金毛虚弱狗,
沙哑的声音突兀的插入了争执里。
赛斯的表情这才变了,他的视线落在周岁啪嗒啪嗒掉眼泪的脸上,扬眉道:“认识啊。”
“不然我们带他一起走吧,多救一个是一个。”黄兔兔也弱弱的加入对话,发挥自己超强老好兔功力。
李重道:“我听黄兔兔的。”
“妈的,”赛斯气笑了,“谁跟你们玩投票小游戏?这里老子说了算。”
“帮我个忙,带他一起走。”
美人蛇一手艰难的扶住这个大个子,一边抬头看着他,眉骨旁边银白色的蛇鳞轻轻颤动着。
赛斯冷漠的盯了一会,然后轻嗤一声。
闻烛就当他是默认,转头问周岁:“能自己走吗?”
看不清周岁身上的伤有多少,一碰到那都哼哼唧唧的,闻烛只好扶着他走。
周岁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感觉到垂下的手背上冰凉的蛇尾触感:“老师,你怎么……”
“出去再说。”
周岁乖乖的闭了嘴。
“老师……你还是个老师?”赛斯斜着瞥了他们一眼,比起闻烛是个老师,赛斯更倾向于他们在玩什么超前的play游戏。
闻烛承认:“大学老师,教生物的,解刨学也涉及一点,感兴趣吗?”
“谢谢,不了。”赛斯表情更怪了。
他接触的知识分子不少,但是闻烛这样的……还是鲜少吧。
“老师,我们现在要去哪?”
“老师,我的血好像蹭到你身上了……对不起。”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趴在闻烛身上,嘴里还一个劲的不停的哼哼唧唧的,赛斯听了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动——那个时候,曾经驰骋大西洋的著名国际通缉犯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茶香四溢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老师,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了,你不用管……”
赛斯冷嗤着打断道:“让你叽叽喳喳的学生少说两句,不然我会马上满足他的遗愿。”
闻烛还没对此发表言论,周岁已经把脑袋虚弱的塞进了闻烛的肩窝上——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体型是怎么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动作的。
“他失血太多了,不说话我怕他晕过去。”闻烛皱着眉头,他能感觉到周岁的体温确实是在下降。
经常被人追杀的都知道,最可怕的不是你身上的伤有多重伤口有多痛,最可怕的反而是你的身体调动出肾上腺素让你对伤口的疼痛感到麻木了,一个劲儿的想睡觉,
这一觉下去,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就让他晕。”
“没事的老师,你不要为了我跟朋友吵架。”周岁的声音不大,但是整个空间实在是太死寂了,以至于清晰得可怕。
黄兔兔惊惧的看了赛斯一眼,她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更生气了!
“……”闻烛也多给了周岁一个眼神。
周岁却只是微阖着眼睛,看起来无害极了。
一路上气氛夹杂着在场人员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好在这个地牢的过道总算是走到头了,李重刚松口气,就看见到了亮光的尽头的全貌——一个被栏杆死死拴住的铁门。
黄兔兔的神色也瞬间严肃了起来,她开始拿自己的细齿比较手臂粗的栅栏,试图通过“铁杵磨成针”的故事,把铁杆咔嚓咔嚓咬成一掰就断的钢针。
看着就牙酸。
三秒后,只听门“嘎吱”一声,慢悠悠的打开了一个小弧度的口子。
“费劲。”赛斯真是有点怀疑这种兔子的智商了。
要是真能靠利齿咬开,他还挨那顿毒打做什么?
一连串的钥匙上被精准卸下来的那一只孤零零的挂在了锁孔上。
“赛斯哥,你真厉害!”黄兔兔大喜,一点也不建议赛斯看向她那看智障的眼神——她早就习惯了。
装死了有一会的周岁也跟着“哇”了一声,惊喜道:“好厉害,老师,你们是怎么拿到这把钥匙的?”
闻烛先是扫了周岁一眼,拧眉,然后又松开,最后还是没吭声。
这一套微表情的小连招打下来,在闻教授冷若冰霜的脸上其实是很少见的,但是光线受阻,再加上注意力集中在了另一边,没有人看到这个细节。
“我之前被绑来的时候也想过逃走,但是跟我关在一起的人说,外面那道铁门的钥匙只有雇佣兵首领身上有。”周岁说到这里,语气有些焉焉的,大概那个人已经死透了。
听到这话,黄兔兔愣了一下:“雇佣兵首领?”
“对啊,好像是个寸头的。”周岁点头。
“啊?那不是……”李重灵光一现的想起了那个寸头男人,接了一嘴,又在灵光现到第二次的陡然闭上。
寸头男人为什么来,因为刘扬从牢房里溜走了。
刘扬人虽然体型笨重,但是胆子却小得很,他怎么敢贸然出逃的呢……
在所有人里,刘扬最信服一个人。
李重的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到了赛斯的脸上,却被他脸上阴沉沉的表情下了一跳。
一个月前,赛斯在垃圾桶旁边被一个流浪汉坑了一把,沦落到了“失乐园”地下的牢房里,陌生的环境让他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做事谨小慎微,以至于很多人并没有发现这个有点小聪明的跟大家同命相连的畸形人,本质上是个利益至上的跨国际作案通缉犯,
他视人命如草芥。
赛斯二话不说,抬腿走过去,一把拎起了周岁的领子:“找死啊?”
脸上零碎的伤痕配上恐怖的表情,十足十的让人胆战心惊。
几乎是瞬间,闻烛苍白的手扣住了他的腕骨,银色的蛇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顺着蔓延了一小片到了手腕上,宛如抽丝剥茧的蚕食。
“你闹什么?”体内的白森蚺沉不住气,连带着闻烛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怎么,你要替这玩意出头?”赛斯也不惯着他,“松开。”
“他说错什么了吗?”闻烛分寸不让,冷眼道,“我亲耳听到你把刘扬骗了出去,晚上他的尸体就被寸头扔了进来——你知道一定会是寸头来对吧,因为你们有旧仇?”
闻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又立马接上,这会用的是陈述句。
“没猜错的话,他缺掉的那只耳朵跟你有点关系吧。”
他这段话分别从语气、姿态、逻辑层次三个方面全方位学习到了裴青山的精髓,语气平淡但是咄咄逼人至极。
这段效果得到了加成,攻击力可想而知,赛斯都听笑了,他松开揪着周岁领子的手,转换目标,一把将闻烛按在了墙壁上:“你跟他什么关系,这么护着他?”
亡命之徒终于撕下了他的面具,露出狰狞而自私的皮。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闻烛压着白森蚺,一个不设防后背死死撞在了坚硬的水泥上,不耐烦道,“他至少比你清白。”
话音刚落,闻烛就感觉到了手臂上的刺痛,低头一看,昏暗的灯光下,粗壮成长的手臂已经从外套的袖口里钻了进去,死死的缠住他,密密麻麻吸盘随着呼吸蠕动着,看上去好不渗人。
“老师,小心!”周岁半蹲在一边,仰着头看到赛斯对闻烛发起攻击,焦急的大喊。
触手不过是遵循着赛斯愤怒的攻击本能,结果一缠上闻烛就莫名变了个味道,黏腻的玩意顺着手臂攀到了纤细苍白的脖颈上。
他的命门看上去实在是太脆弱了,赛斯收紧了触手明显感觉到了传递过来的脉搏跳动以及呼吸骤急的声音,他凑近闻烛的耳畔恶狠狠的骂道:“狗日的,真想把触手塞进你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洞里!”
尖锐的蛇尾却利落干脆的把挥起,毫不留情斩断了柔软的触手,血淋淋的黏液顿时四溅开来,
谁都没想到闻烛做得这么很绝,被断掉的那一截触手抽搐了两下瞬间失去生机,“嘭”的一声砸落在地面上。
赛斯疼得脸色发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已经被生生抽出过一根的缘故,他这一次竟然也没痛的那么剧烈,更多的是灭顶的愤怒,猩红的眼睛落在了闻烛的身上。
这漂亮得过分的美人蛇果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这会儿为了那可怜兮兮的学生,才对着他龇出阴毒的獠牙。
真是让人火大!
眼看局势即将控制不住,黄兔兔身先士卒,硬着头皮上去抱住了暴怒的赛斯:“别别别,赛斯哥,我们现在打起来迟早会把那群雇佣兵招过来的!”
“滚!”赛斯没伤的那条腿一把踢开黄兔兔,这回皮糙肉厚的兔子总算是被李重敏捷的接住了。
“赛斯!”
“你们都他妈当好人,就老子一个罪大恶极!”赛斯冷笑的甩了一把断臂上的血液,恶劣的洒了银白色的蛇鳞一声,继续道,“有本事别用,滚回养猪的笼子里去,最能告慰姓刘的在天之灵。”
说完又狠狠的给了铁门一脚。
扬长而去。
黄兔兔看了看闻烛,又看了看赛斯离开的方向:“闻白哥……”
闻烛向她微扬了扬下巴,
他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冷硬的竖瞳扫过来的时候,黄兔兔莫名感觉到了体内升起的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向她的四肢发出战栗的预警。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周岁后知后觉过来:“老师,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谈谈别的。”闻烛打断他。
“嗯?什么?”
“那天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被绑到这个地方?”
一个月前的事情,这会提起来,周岁却觉得恍惚间过了很久:“我只知道绑我的人叫诺亚,应该是失乐园的老板,他说他明明闻到了我身上的气味,问我用的什么方法掩盖了身上的异变。”
身上的伤口还新鲜着的大学生委屈巴巴道:“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二话不说就给我关起来打了一顿。”
“诺亚?有什么特征?”
“他身上有火,他是个火人!嗯,然后……手臂的皮和身上的皮是连在一起的,他抬手的时候那层皮张开像是一对翅膀。”周岁越想越汗毛耸立,“难不成真的有这群怪物混在人里不被发现的方法,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说完他又感觉哪里不对劲,直到闻烛要笑不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周岁才不自觉的抖了个寒颤。
好家伙,
闻教授不就是吗!
周岁果断闭嘴了。
冰凉的蛇鳞贴在周岁滚烫的脸侧,他不自觉的向前倾了一些,尖锐的爪子扒开周岁的上下眼皮,又用力扯开了他的嘴,力道粗鲁到周岁都以为闻烛要杀人灭口了。
半响,闻烛才收回手,轻叹一声:“手生了,没杀干净。”
“啊?”大学生清澈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闻烛这回清楚的捕捉到了黑黝黝的眼球里的琥珀红,非人感极强。
“你应该是被出租车上的那只青蛙寄生了。”闻烛啧了一声,“不过它就剩一口气,寄生的效率太慢。”
简而言之,太弱鸡了,以至于差点没感觉出来。
这比周岁这个月猜的各种各样的绝症好接受一点,他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离开这。”
不过很可惜,那扇铁栅栏很显然并不是他们最后的一道屏障。
如果不是亲自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走出来,周岁死也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个地方,
灰头土脸的两个人宛如中世纪时贫民误入贵族后花园,两两相望。
——漂亮!
——干这行这么赚钱吗?
两道念头分别从两个人的脑海里闪现,闻烛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
真是时代变了,他刚出来那会,大字不识一个的诡物在人类社会不考个大学根本活不下去。
哪有现在的财富机遇多。
两个人都刚刚经历高度集中的逃狱活动,此刻也差不多筋疲力尽了,
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决定先藏个地方度过这个夜晚再说。
两个小心翼翼的身影藏在了一个楼梯拐弯处的暗处死角,他们的身份很妙,这里来来往往能看到不少畸形人,即使被巡逻的雇佣兵发现了也能伪装成偷懒的佣人。
这是个很寂静的夜晚,那群雇佣兵们的主要安保场似乎在其他地方。
这让闻烛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缓了下来。
“老师。”
“嗯。”
“你说我回去了还能领到毕业证吗?”周岁的声音显得很低落,像是被雨淋湿的带毛动物。
“不一定,但是你至少可以领到死亡证明。”闻烛安慰道。
“……”
昏暗的光线下,闻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周岁应该是憋了一个月没怎么讲话,显得十分聒噪,
即使闻烛对芳华正茂的男大学生被迫死亡绑进失乐园这件事情深表同情,但这点微不足道的同情也都快被耗得差不多了。
闻烛刚睁开眼,想要让这玩意闭嘴,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难以捕捉的余光视线里正好闪过一道白光,叫停了他的动作。
闻烛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圈,竖瞳状态下的视线几乎能够捕捉到全景里的每一只细小的飞虫,也能轻易的找到那块突兀的动态点——那是来自走廊楼梯的不锈钢扶手上的一小片反光。
在灯光照射下,正好能够看到一小块被形状扭曲的画面。
反光的角度十分刁钻,难以察觉,画面也随着扶手的椭圆形构造而拉长,不仔仔细细的盯着看很难看清楚。
那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一块被红线拴着的吊坠,正隔着毫米的微小距离紧紧的贴在闻烛的旁边,在挪动的过程中,反射出了一丝细光,被金黄色的竖瞳精确的给捕捉到了。
“也不知道老张这回愿不愿意捞一捞我这个倒霉的47届毕业生,”周岁声情并茂的声音还回响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他似乎正在猛叹一口气,絮絮叨叨。
与此同时,闻烛在那块角度刁钻的不锈钢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巴,以及旁边缓慢贴近的另外一张人脸——那张脸的构造闻烛十分熟悉,就是正在喋喋不休的周岁。
此刻,他的嘴巴明明紧闭着勾出一个笑容,死死的盯着闻烛。
那正在讲话人是谁?
扶手上除了画面的拉长之外,闻烛屏住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还能看见那张脸的小幅度蠕动,就像是脸皮下方的脂肪层里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一样,看得人不寒而栗。
“老师,你可得帮我跟导员说两句!再不毕业我就老了,我补药延毕啊!”
属于周岁的声音依然自然的回荡在耳边,听起来似乎还在离他差不多两米远的位置抱着柱子感慨人生苦短,
但是那张脸却眼睛诡异的贴凑在了闻烛的旁边,僵硬而古怪的笑容浮现在周岁的脸上,嘴角变得极具弹性,弧度都快够到眼边了,一时间咧开的嘴巴几乎沾满了大半张脸,眼珠子直勾勾的斜盯着闻烛,感觉下一秒就要拉扯出来黏在闻烛的脸皮上了。
这张脸后边戳着一截半米长的脖子,连接着两米开外的身子,随着呼吸甚至能感觉到一丝缓动。
“老师,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啊?”
“老师,怎么不理我……你睡着了吗?”
大晚上的,看得闻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许是闻烛太久没有动静了,也可能是他的视线聚焦到某个地方的动作过于明显,
偷偷探头的周岁也顺着闻烛的视线看了过去,骤然间就看见了那块反光照到了两张脸的不锈钢扶手。
两人的视线措不及防的在拉长的画面中对视了起来。
“啊……”
身后属于周岁的喋喋不休的抱怨声戛然而止了一瞬。
“被发现了。”
闻烛反应的很快,他瞬间向后撤了一下,躲过了裂开的嘴巴里探出来的分叉血舌。
被闻烛看到了,周岁索性也就不装了,脑袋缩了回去,
闻烛这才看清全貌,他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眼眶周围的皮肤变得松松垮垮的,两只眼睛骤然像是肿大的瘤,轻飘飘的挂在脸上。
从他弯着腰的正在有频率的伸缩着的腹部,传来了周岁清澈无辜的声音:“老师?”
被这种丑东西叫老师,闻烛真是受不住:“谁是你老师。”
大概是他眼底的嫌弃太过明显,激怒了蛙眼周岁,眼球里那抹异色的琥珀红俨然宛如燃烧的宝矿,
闻烛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划过,一条分了叉的血舌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速度极快的落到了他的脸上。
闻烛的反应却更快,被蛇鳞覆盖的五指精准的擒住了那根舌头,掌心隐秘的结出薄薄的一层霜隔绝住了了血舌上的液体:“上次被我连根拔起了一次,还不能让你安分吗?”
暗沉的幽蓝色伴随着一层黏腻的水膜,包裹住了周岁裸露的肌肤,油光水滑。
“上次的时候,老师可不像现在这样。”从他的腹部传来诡异的声音,周岁琢磨道,“这样的……虚弱。”
如同橡胶一样自由伸缩弹性的舌尖从闻烛掌心抽了出来,又立马缠上了他的腰身,黏腻恶心的触感让他脸色变得十分不好。
刹那间的刺痛过后,半边的身体瞬间泛起了麻,他撑着墙壁贴在上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无力的喘着气:“你身上有毒?”
搞半天还是个箭毒蛙?
“老师,你怎么心这么软呀?”周岁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身上如同尸斑一样泛蓝的肌肤大块大块的颤动着,他笑得前俯后仰,“明明是个这样强大的同族。”
他身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变得松弛,宛如波纹一样的褶皱印在身上,看起来好不渗人。
“你把周岁怎么了?”
“你猜。”他几乎贴着闻烛嗅了起来,像是在闻烛身上找什么东西。
木质香的味道回荡在整个鼻腔里,连带着闻烛整个身体都开始晕晕乎乎的。
闻烛屏住呼吸,继续道:“那句被烧毁的尸体不是周岁的,他还没死。”
“嗯哼。”‘周岁’不置可否。
“你能金蝉脱壳跑到失乐园来,谁也没发现,你是怎么做到的?”闻烛继续,“你来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