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姜大夫笑起来,举针作势要往白子慕身上扎:“那我就扎你的熊熊了。”
蒋小三嚎声猛然一停,眨着水汪汪的眼,又舍不得了,他觉得熊熊太小了,肯定顶不住,一扎下去,可能立马就得死翘翘了,于是又扑过去抱住白子慕。
蒋小一就见他小狗一样,把头扎在熊仔子怀里拱啊拱,然后小手儿悄摸摸往后头一指。
他大概心虚,又或者知道自己此举不道义,声音小得要命。
“不扎熊熊,老爷爷,你还是扎我大哥吧,呜呜呜。”
大哥最厉害最无所不能了,大哥肯定不怕。
蒋小一:“……”
姜大夫哈哈笑起来,摸摸蒋小三的头:“你可真是你哥的好弟弟。”
蒋小一沉着脸,过去拉开蒋小三,啪啪啪就给他屁股来了几下。
白子慕看他捂着屁股,皱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嘎嘎直笑。
蒋小二也呵呵笑,直到姜大夫在他身上扎了两针,他这才没再笑得出来。
蒋小一等姜大夫扎完针,让蒋小三和熊仔子陪着蒋小二,自个带着菜去卖。
耽搁了好一会儿,去得有些晚了,没占着好位置,镇上人家买菜也是爱买早,一筐菜半卖半送最后还剩了好几把,就赚了十来文,蒋小一买了两个肉包,就匆匆赶回医馆。
蒋小三捧着包子高高兴兴,眼都笑没了,不过见蒋小一才买了两个,还都分给了他们,蒋小三眨眨眼,盯着自己手中的包子看了一会,掰成了两半:“大哥,给你。”
蒋小二刚拔完针,衣服还没穿,这会还漏着咪咪,他抹着眼泪,也递了半边过去。
“大哥也吃。”
蒋小一很是欣慰,两个弟弟一个身子不太好,一个又憨了些,可都懂事,但凡有点吃的都会想着他,平日也听话,从不闹腾,乖得不行。
因此这些年,有时虽累得都踹不过气,也看不到未来,可一回家蒋小二和蒋小三跑过来,仰着头叫他大哥,奶声奶气的说最爱他的时候,他便觉得都值了。
三兄弟坐一起吃包子,就两肉包,可却是像是吃着什么人间美味,脸上洋溢着幸福,最后蒋小二还晃着两只小脚丫,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大哥,肉包子好吃,大哥喜不喜欢吃呀?”
蒋小一好些年都没吃过肉包了,以前黄秀莲没闹合离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得好,一年也能吃上两三回肉包子,白面包子又香又软,里头的肉馅虽是小,但放了些了葱花,很香,他也是馋的。
“好吃啊。”他说。
蒋小二看着他,严肃着一张小脸,握着小拳头,软乎乎的保证:“那以后小二长大了,买多多给大哥吃,还有父亲。”
想起刚才扎针时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蒋小三和帮他抹眼泪的白子慕,他又大声补充道:“还有小弟,还有熊熊,都给。”
“好。”蒋小一笑起来,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蒋小二的话让他比吃了白面包子还要开心,他弯下腰给蒋小二穿好鞋,又把他抱下床:
“大哥等着,我们先回家。”
这会儿都大中午了,蒋小二每次扎针都得去两个多时辰,外头阳光正热,街上行人也都散了大半,这会儿街边只零散几个小贩子东西没卖完,还在等客。
两个包子根本就不顶饿,只能解馋,蒋小一忙了一早,肚子里空落落,他把白子慕放进他的背篓,抱着蒋小二,牵着蒋小三到外头交了银钱,又同姜大夫说了两句便要道别。
姜大夫看外头实在是热,要是往常倒也罢,蒋小一抱着蒋小二走得快,可这会儿还带了蒋小三。
蒋小三虽说是比较壮实,但那也是相对蒋小二来说,同旁的五岁孩子比,蒋小三也是个矮的,能走多快?他开口:“要不你们在后院歇着,等下午凉快些再回去。”
蒋小一摇头谢绝了。
家里还有一大推的活儿要忙呢!豆子还没得种,地也还没锄完,他哪里敢歇。
姜大夫也不强求,看着他们三兄弟顶着烈日离去,摇着头悠悠叹了口气。
“哎……”
秋老虎实在是厉害,一出医馆那热气便汹涌的迎面扑来,白子慕都热得受不了,箩筐里还有几把菜,他拿着盖在头顶上,整个人都晒焉了,趴着箩筐,眯着眼数蒋小一脸颊旁流下的汗。
他大概是又热又累,那汗一滴滴的,出个不停。露在衣服外头的脸和脖子全都晒得通红,不过常年被遮掩的地方,却异常白皙。
白子慕盯着他脖颈看了半响,蒋小一似有所感,侧过头朝它笑了一下。
白子慕:“……”
有种偷瞄美女被抓包的既视感,白子慕倏然移开眼,蹲回背篓里,感觉热得连脸都烫了。
到了大街上,蒋小一正要领着蒋小三往城门走,前头突然传来震天的脚步声,而后一大队官兵迎面跑来。
他们穿着铠甲,腰带配剑,面色潇肃,行进时整齐划一。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不是衙门里的官兵。
平阳镇上虽是比村里富裕,但相对于北边那边来说,平阳镇算是贫瘠之地。
小地方官府里的官兵并非正统,他们不是在前线打了两三年战退役下来的小兵,便是有门路的百姓花钱买的职。
因此虽都穿着铠甲,可他们跑街上,就跟豆芽菜遛弯儿一样,和接受过专门训练的正统兵比,到底是有所差距,一瞧就能瞧出区别来。
蒋小一赶忙拉着蒋小三让到一旁。
周边好些个百姓纳闷。
“这是咋的了?出啥事儿了吗?”
“不知道啊!”有人说:“瞧着是往衙门那边去了,我们过去看看。”
蒋小一也是个爱凑热闹的,衙门离得也不远,便牵着蒋小三过去了。
他到的时候衙门外头已经围了一圈人,蒋小一挤进去,只见墙上贴着一张通缉告示。
白子慕瞥了一眼,瞬间整个人就无语了。
告示上左边画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右边列着一行字……
通缉豪哥。
还豪哥?
这名取得比他还欠扁。
当初他想自个取名,叫熊爷,他觉得这名儿高端大气有档次,可他师傅和师兄不乐意,非说他那名俗气,听着像个脑残,出门容易被人打,劝了他三天,最后硬是不顾他的死活,给他取名叫白子慕。
如今来了这,白子慕发现,这里的人,比他还不会取名。
就像蒋小二和蒋小三,一个像客栈里头跑堂的,一个像狐狸精,一听就是被打的命。
而现在这个更嚣张,直接豪哥……
想当年他大师兄,宗门里的头号精英,炼丹、耍帅,泡妞样样精通,可也没敢这么嚣张,都得乖乖叫白子豪,这人什么来头,竟叫豪哥。
“这上头写了什么?”有人不认得字。
“我看看,哦,是朝廷要缉拿这个豪哥,我的娘哎,若是看见举报,赏银一千两。”
“啥,真的假的?”
“这上头白纸黑字写着呢!”
“这人犯啥事儿了?赏金这般多?”
白子慕仔细看了两眼,觉得这告示有些怪,说是通缉,此人携罪出逃,特派御林军全面搜铺,若有知情者,上报皆赏,瞒于不报,当行抄家之罪刑,还特别强调,不得伤其性命,告示上头左脚处还盖着国印,那么便是皇上直颁的通缉令,并非出自各地府衙。
而且,上头还说,这豪哥是名太监。
白子慕看到这儿都无语了。
太监去了根还能胡子拉碴???
逗他玩儿?
而且一个太监,干啥了,值得全国通缉?阵仗搞得这么大,骗皇上银子了?
应当是不能,皇上富可敌国,那得被骗多少才能气成这样?
都出动御林军抓人了,估计是犯的事儿还不小,那当场‘击毙’岂不快哉?
难道是偷摸了皇上的屁股?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龙的屁股怕是更不得了。
白子慕胡思乱想,但怎么都没到事情果真如他所想那般,这会他盯着那画像看,越看越觉得有点熟悉,这大汉一双桃花眼甚是好看,颇是像他师兄。
这想法刚一闪过脑海,白子慕一怔。
难道是师兄?
这个认知让他无端兴奋起来,可也只一刹那,便又觉得不可能。
他师兄早成死鬼了,而且还是人那会儿虽是没比他好看,但也帅得掉渣,一副斯文败类温文儒雅的样,最是龟毛瞎讲究,头发都没一根是翘的,绝不可能胡子拉碴。
周边人议论纷纷,一下猜此人犯了啥错,一下痴心妄想想要那一千两银子,一下又吹说自己曾经见过皇上。
说这话的是个老头,此言一出,旁边几个小汉子就切了一声,让他别吹。
平阳镇离京甚远,一南一北,光是坐马车都得两个多来月。
有些地方,流民山匪肆虐,除了商户、官衙之人,大多百姓即使兜里有两个钱,一般也不会瞎往外跑,特别是京城那般远的地儿。
“曹老头可没吹。”有个中年汉子说:“十二年前,皇上曾随先皇出征,班师回朝路过咱平阳镇,那会老汉我也见过呢!”
“真的假的!可别是吹。”
“保真,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爹,你爹你爷他们就晓得了。”
“那皇上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八来岁吧?”中年汉子回忆片刻:“毕竟当年那会儿,我瞧他模样,也就十来岁。”
这皇上应该是很急,不知下达了什么命令,御林军刚涌入平阳镇不久,官府立即派出人,协同御林军浩浩荡荡开始挨家挨户的搜。
蒋小一听了会儿,见着不是什么征兵增税的告示,便打算走了。
“蒋小哥儿?”
临出城门,有人喊了蒋小一一声。
蒋小一认出来人。
是刘虎子。
以前他同黄秀莲回柳江村,在村口同刘虎子见过几面,还有点印象。
几年不见,刘虎子没怎么变,中等个子,颧骨很高,嘴唇略厚,不算英俊,单看五官,甚至是中等偏下的长相,以前呆在村里,稍微黑些,这几年可能是在客栈里头跑堂晒不着,肤色白了许多。
但一白遮百丑。
刘虎子比村里大多汉子白,而且穿着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瞧着就很精神,自也显得比总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里人出众一些。
他大概是等了许久,一见着蒋小一,目光便不加掩饰的上下打量着,蒋小一又黑又瘦,身上穿着暗色的衣裳,膝盖和手肘处还打着补丁,看着实在是寒碜不显眼。
村里的姑娘哥儿,到了议亲的年纪,便不怎么下地忙活了,总会好好‘歇养’几年,因此村里这般年纪的哥儿姑娘,就算比不得镇上的姑娘,但也比蒋小一这种风吹日晒、常受风露侵扰之人显得白嫩些。
蒋小一经常跟着蒋父上山砍柴,近的地儿怕砍多了遭村里人怨,他们都是跑远的山头砍,那些山头少有人去,近些的山里,村里人往日去得多,小道都被踩出来了,有那勤快的,走时还会顺道挥两下柴刀,把两旁的杂草给除了。
可远的地儿人不常去,山里没有路,杂草丛生不说,有些叶子边缘锋利得很,能把人割得生疼,加上山里蚊虫多,蒋小一不仅又瘦又黑,脸上和露出的脖颈处还有些不太明显的疤,不是挠的、就是被草割的,纵横交错,刘虎子在镇上待久了,越发得他不起眼。
刘虎子微微有些不耐烦的再次问:“是蒋哥儿吧!”
他像是疑问,可话里的笃定和轻蔑却藏都藏不住。
“嗯!”蒋小一听出来了,面色不变,疑惑问:“你找我?是有事吗?”
城门口人进进出出,刘虎子指了指旁边:“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们去那边?”
孤男寡哥的,单独见面实在是不合适,但刘虎子指的地离城门并不远,不过也有些距离,进出的百姓能看见他们,却不会听见他们交谈,如此倒也无甚大碍。
“……好。”蒋哥儿落后他两米来远,跟在他后面过去。
“前几天我表姐上我家来了。”刘虎子突然说。
这事儿蒋小一知道,但说亲一事不是不成了吗?刘虎子怎么又提?
刘虎子:“你也知道吧。”
蒋小一点点头。
“是你叫我表姐来我家的吗?”
他的语气并不温和,蒋小一摇头:“不是……”
“不是?那她怎么突然来?”刘虎子嗤笑一声,明显是不信。
他知道自己什么条件,蒋小一会看上他,他并不感到意外。
而且,蒋小一见过他,好几次他坐牛车赶着来上工时,半道上遇见,蒋小一都会抬头看他,牛车走远了,他都舍不得收回眼,目光似乎粘在他身上了似的,那些控制不住流露出的仰慕,他看得一清二楚。
蒋小一怕是早就对他起了心思,晓得他要开始相看人家了,便迫不及待的让他表姐上门。
对于蒋小一的爱慕,刘虎子有些自得,可在两家闹开了之后,又隐隐的感觉有些烦。
蒋小一是不是知道他同张大丫感情好,所以才让张大丫来。
又或者是不是觉得,他会看在张大丫的面上,同意这门亲事?
如今两家闹掰了,若换以前,刘虎子定是要亲自上门赔罪,毕竟他大姨夫在镇上认得些人,不好得罪了,可刘虎子这些年见过的人多了,渐渐的便觉张猎户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因此晓得这事儿后他也没怎么放心上,随他娘高兴。
不过店里一和他不对付的伙计不知道怎么知晓了这事儿,同着掌柜说了,前儿下工后,掌柜的还寻他,委婉的说让他做人莫要忘恩。
他找了借口含糊过去了,说这事儿他并不晓得,掌柜虽是没再多说什么,可他看得出,掌柜的似乎对他有些失望和芥蒂。
刘虎子便有些慌了。
福来客栈是赵家开的,赵家生意做得广,手下产业多,不止福来客栈一家酒楼,赵老板平日多呆在府城,不怎么往平阳镇这边跑,福来客栈这边大小事务几乎都是掌柜和账房先生共同打理。
平日出入帐是账房先生管理,而后厨事务和他们这些跑堂的伙计,便是由掌柜的全权负责。
虽说都是跑堂的,可这其中也分三六九等。
平常在一楼吃饭的客人,多是镇上稍微有钱的人家,这些人招待好了也没什么甜头,可在二楼跑就不一样了,能进包间吃饭的,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富贵人,要是招待好了,人一高兴,随手就能打赏好些碎银子。
寻常村户在镇上找活儿,遇见大方的雇主,一天能有二十来文,要是那等抠搜的,一天也就给个十八/九文,运气好,天天有活儿,一个月也不过半吊钱,二楼客人多,在上头跑堂的伙计,一个月下来能有差不多三四两银子。
农家一年都挣不来这般多。
刘虎子一直想跑二楼,先前掌柜的对他印象不错,也隐晦的说过让他好好干,因为客栈里头的伙计都是来了好些年的,才上了二楼,他刚来,不好直接把他调过去,怕引起不满,等他磨炼几年,他再寻了机会让他去二楼。
掌柜年纪大了,渐渐力不从心,年底一过便要回府城那边去,按惯例,赵家应该会另派心腹过来接替,可刘虎子听掌柜的说,主家没人了,这次应该要外聘。
要是主家派的人,那还好说话,外聘的没交情,因此掌柜的先头想年底前就把刘虎子调二楼去,刘虎子也知他意图,那阵子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可出了这事儿后,掌柜的对他冷淡了许多,再不像着往常那般热络了。
调动一事,更是提都不提。
刘虎子心中不得劲,胸口憋着一口气,无处可撒,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因蒋小一而起,刘虎子难免的对蒋小一有些怨,晓得今天他会来镇上,便来这儿等着。
蒋小一僵住,脸色有些白,刘虎子什么都没说,可那声嗤笑却像是什么都说了,他难堪极了,感觉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往脸上涌,脑袋深深低垂着。
“我娘和大姨吵起来了。”刘虎子看着他,眉宇间有些不耐:“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
蒋小一神情茫然,用手指扣着背篓的肩带,缓缓摇头。
刘虎子蹙起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蒋小一依旧盯着地面,亲事说不成,刘家看不上他,刘虎子这会儿也不该单独来找他,更不该问他这些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一个未婚的哥儿说这种事儿,实在是不妥,他似乎没想过自己的询问会让人难堪,又或者说是知道了也无所谓。
刘虎子是专门来质问和给他难堪的。
蒋小一一意识到这一点,赶忙老实道:“之前是我堂哥去了岳家,晓得你要说亲,回来就说了一嘴,我大伯娘觉得你条件挺好,又想着我年纪也到了,便想让大嫂帮着牵个线。”
他说的是实话。
蒋小一尽量解释:“我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们两家为什么吵架,但……”
“你觉得我会信?”刘虎子打断他,嘴边挂着轻笑,笃定的说:“是你让来的吧!”
“不是。”蒋小一急忙否认。
“怎么不是?骗我有意思吗?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什么人我没见过?蒋哥儿,你这点伎俩骗不了我。”
刘虎子抬着下巴满脸嫌恶憎恨:“我虽是同表姐关系好,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实话跟你说,我要娶的媳妇,必须是门当户对能配得上我的,你什么条件你心里应该是有点数,你哪来的脸想上我家门?”
他看了看蒋小一,接着目光下移看他抱着的蒋小二和正怒瞪着他的蒋小三,又说了几句。
刘虎子大概见了些世面,接待的书生多了,话都说得有些文绉绉。
什么云泥之别,什么敢做不敢当,如此行径实在叫人不耻。
他往日都是对人卑躬屈膝,难得这般趾高气昂,蒋小一解释的话语他充耳不闻,甚至隐隐的怒火更甚。
——因为蒋小一脸上除了难堪,还有些许愤怒,可却并没有他料想中的伤心欲绝,发现这一点后,刘虎子觉得心中越发的不得劲。
他咬牙森*晚*整*理切齿,眉头蹙得死紧,不管不顾专挑难听的讲。
“我晓得你家穷,可我原先还想着,你穷且智坚,当是个好的,但如今看你,实属品德不端,不知廉耻,就你这般,也配妄想嫁进我刘家,简直痴心妄想,不知所谓。”
白子慕:“……”
白子慕听了半响,听得拳头都特么的硬邦邦,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不干净了,有点想自毁双耳。
这是什么下头男啊!
刚见面就看货物一般将人从头看到尾,然后又勿自的把人贬低一番,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失败到让他跑到一个哥儿跟前来说这话找优越感。
要是真看不上蒋小一,也应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这般啊?
当初有个美女把他堵在卫生间,他气极了,都没敢这般。
简直是不尊重人。
还配得上?
白子慕对还在满口喷粪的刘虎子看了半响。
说句实话,对着别人评头论足十分不礼貌,因此他从不乱攻击别人的长相,除非对方先用长相攻击他。
就刘虎子这样,他要是个哥儿,他宁可皈依佛门他都不想跟他同一个被窝。
下头,实在是太下头了。
刘虎子被他一双小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里莫名有点毛,还隐隐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白子慕收回视线,瞅了一眼蒋小一,蒋小一抿着嘴,双手收在身侧,紧紧握成拳,连掌心都被攥得发疼。
蒋小二和蒋小三更是厉害,目光恶狠狠,一瞬不瞬的看着刘虎子,牙齿咬得嘎吱响,端的是可怕,似乎只要蒋小一一声令下,他们两个就能立马朝刘虎子扑过去,咬他个尸骨无存。
蒋小一深深望进刘虎子的眼底,刘虎子那双眼充满了不屑、鄙夷和厌恶。
刘虎子后头再说些什么他没听清楚,但那些话像一巴掌照着他脑袋甩下来,让他耳朵嗡鸣作响。
刘虎子还再说,蒋小一深吸了两口气,一把抓过白子慕头顶的菜,揉做一团,迅速的直接塞到了刘虎子嘴里。
白子慕:“……”
刘虎子始料未及,怔了半响,反应过来后举着巴掌就要往蒋小一脸上扇,蒋小三公牛一样,低着头就朝他撞去。
这一撞蒋小三用尽了全力,刘虎子一个不妨,往后接连踉跄了几步,蒋小一拉着蒋小三,赶忙的跑了。
刘虎子扶住城墙站稳身形再想追上去,两守门的士兵本就好奇的朝这边张望,这会见刘虎子要打人,一把冲过来拦住他。
“干什么?干什么?”
蒋小一趁机跑了。
一路上气压都有些低,蒋小三都没敢再乱说话,不然往常他小嘴是闲不住的,肯定要指着路边的花花草草一个劲儿的问蒋小一。
白子慕也没敢动,中途休息蒋小一将他从背篓里抱出来,难得没绑他,他也没敢再动歪心思——这节骨眼,要是再跑不赢,被这小哥儿抓住,那大概率就是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了。
上次他屁股刚被打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没活腻,就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哥儿气疯了会怎么样他是不懂,不过女人发起火的样子,他是见过的,那是扯着头发就开打,正好的他满身毛。
白子慕一路都没敢作妖,安安静静,心想蒋小一到家了气应该就消了,可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鬼运气,前头刚碰上刘虎子,遭了一顿贬,结果刚到村里,就见着晒谷场一旁的榕树下,坐着几个妇人,有的在挑黄豆,有的在纳鞋底。
手上忙个不停,嘴巴却也没闲着。
蒋小一的事儿正热乎着,大家是稍一有空了便嘀咕这事。
“蒋家小一倒是自信咧!”
“可不是,上次听说那刘家的要相看人家,我也想着去……”
“得了吧!你家那闺女都嫁了两次了,人头婚,也不是穷得娶不上媳妇,能看得上你闺女?”
“我晓得是这么个理,所以我没让人去不是,不过蒋家却是不晓得了,现在好了,被刘家的那般说,要是我啊!得臊死哦。”
“哎,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是不是见着他姐能嫁给读书人,便觉自个也不差啊?我家老大和老二就不太合得来,老大有的,我家老二也总是想要,小时候这样,如今都要成小伙子了,还是这样。”
“切,他姐跟他能一样?你也不看看人家亲爹丘大柱是干啥的,蒋安又是干啥的,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个泥腿子,还瘸了,和丘大柱有得比?不过要我说,这蒋哥儿真是像他娘,就看着老实。”
“可不是。”
“今儿牛车上张姐都说了,有啥子娘,就有啥子哥儿,我前儿看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去菜地里晃悠,看得我都佩服。”
“这有啥,黄秀莲不要脸,那蒋哥儿能是个要脸的?”
人都说生来平等,不分贵贱。
但其实并不然。
有些人一出生,就被打上了标签。
他爸是当官的。
他娘是李小姐。
他外公是院长。
这些人,高人一等,处处享着优渥。
他妈是小三。
他爹是个赌鬼。
他爷爷坐过牢。
这些人,一出生似乎就矮人一截,他们明明本性善良,却尝尽人间疾苦,到哪都少不了指点。
人们总爱拿出身来说事,也爱拿出身对一个人进行评判。
猜疑、揣测、编排不需要负责任,所以他们肆无忌惮,知道别人哪里疼,就往哪里掐,一次次的往人胸口下刀子。
可没有人该为长辈的错误去买单。
这些话刺耳异常。
蒋小一脸色发青,气得浑身颤抖,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要爆裂开来。
“他娘为什么不要他?是不是他有啥子问题?”
“有娘生没娘养。”
“他是黄秀莲生的,儿肖父,女像母……”
这些话这六年来他没少听,可即使听过多次,每一次再听到,字字句句依旧还能像利刃一样,往他心口上捅。
黄秀莲为什么丢下他?
为什么将他弃之如敝履?
为什么他只要行差一步,得到的都是一句‘果然是黄秀莲生的。’
黄秀莲抛下他,他就像那些她没能带走的已然无用的旧衣一样,不被她所留恋,甚至……黄秀莲对他没有半分愧疚。
她走得潇洒,可临走前,却是将他拖到了淤泥里,让他轮为饭后谈资和笑柄。
他当时年纪还小,可那些恶意和冷言冷语、歧视羞辱却像一根根锋锐的利箭,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
那些指点低语,尖锐而阴暗,像腐肉里的蛆虫一般,不停啃食着他的骨头,让他千疮百孔。
做尽丑事儿的,如今住在高门大院里,享着他这辈子大概都享不到的福,而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人,却要替她遭受这些不堪的谩骂、指点。
凭什么?
是因为大家都惧怕丘大柱。
而他蒋小一,穷苦卑微到似乎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先是刘虎子,后又是这帮人。
一而再再而三。
蒋小一一阵阵的窝火,怒气似乎已经累积到极致,他压抑着音调:
“说够了吗?”
正在唠嗑的几个妇人夫郎吓了一跳,一回头,不知道蒋小一啥时候来了,正站在他们身头,也不晓得听去了多少。
“小……小一啊!刚回来?”
蒋小一表情阴鸷,只重复着问:“说够了吗?”
“小一……”
“说够了吗?”蒋小一双眼布满血色,失了耐心般突然怒吼起来。
蒋小一从来没有在蒋小二和蒋小三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也从未如此失态,他在两个弟弟面前,从不喊苦不喊累,总是一副温和又坚强勇敢的模样。
蒋小二和蒋小三吓了一跳,都呆愣住了,怔怔的看着蒋小一。
说人闲话被抓了个正着,大家先头面对蒋小一,还略显心虚,也晓得蒋小一不是个冲的,要是说他旁的,他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一样,可一提黄秀莲,他就恼得很,以前就因着这事儿同人起过几次争吵。
不过到底是长辈,蒋小一朝着她们这般大吼大叫,委实不给她们面子。
有一妇人插着腰气气道:“咋了?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
“就是。”冯氏附和着:“再且说了,我们说的哪句不真?你没让你大嫂上刘家?你娘没不知羞的和丘大柱乱来?”
这话就好像往小火苗上倒了一桶油。
蒋小一瞬间就被刺中了痛点,怒不可遏,他再也绷不住了,那些愤懑、委屈来得特别汹涌,他甚至都没回过神来,蒋小二和背篓已经被他放到了一边,然后疯狂的朝那几个妇人扑了上去。
那几个妇人见他反了天了还敢动手,也不堪示弱:“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敢对长辈动手,今儿我就替你娘好好教教你咋个做人。”
几人打做一团。
揪衣服的揪衣服,扯头发的扯头发。
白子慕被这变故惊呆了,而后看得心惊胆战。
那几个妇人围着蒋小一边打边骂,面目都狰狞了起来。
这女人哥儿打起架来,群魔乱舞,端得是恐怖。
猛虎要是下山路上瞧见这么一幕,怕是都得吓得立马窜回山里去。
到底是寡不敌众,对方四个人,蒋小一没得法子,抓准时期后一把将冯氏摁在地上,而后跨坐到她身上,握着拳头就专盯着她一个人打。
白子慕见旁边几人对着蒋小一又扯又拧,蒋小一的头发和衣裳很快就被扯乱了,看着狼狈不堪,可他气在头上,浑然不觉痛般,握着拳头一个劲的朝冯氏身上捶。
黄氏抓着他的头发,揪得用力,甚至扯出了一小撮来,白子慕急坏了,想上前帮忙,可也知道,他如今这个样,上去就是帮倒忙,只能急得团团转。
蒋小三早已经加入战圈,一边哭一边拼命拉拽着一个夫郎,那夫郎用手肘将他撞开,蒋小三痛叫一声跌倒后,又马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呜呜呜……放开我大哥,放开我大哥。”
蒋小二红着眼眶慌张不已,他左右张望,似乎是想找木棍,可木棍没见着,却见旁边立着一背篓的黄豆。
这是黄氏家的。
他家汉子和儿子前几天去柳江村给李家种豆子,黄氏又忙着照料家里,因此她家的黄豆还没来得及种,前儿李家活儿做完了,黄家几汉子才回来拔玉米杆,清理杂草。
往年村里人都是割了豆苗绑成捆的收回来,然后再搁院子里暴晒几天,等着豆荚干了,再拿木棍捶打。如此豆子便能从豆荚里脱落出来。
可这般豆子容易开裂。
大家都是自个留的豆种,因此种前都得挑选一番,有些豆粒被虫咬过或开裂的,这些就种不了,得挑出来,埋土里烂了也是可惜。
黄氏是个爱唠嗑的,家里过几天要种豆子,她便挑了一箩筐来晒谷场这边,就想着边干活儿,边同大家聊聊闲,似乎觉得这般干活比较香。
村里人最是看重粮食了。
蒋小二看她又扯着蒋小一的头发,心下一狠,二话不说,立马过去,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背篓撞倒。
黄豆咕噜噜的倒了出来,滚出老远。
榕树右侧下头就是条沟,是村里人挖的,专门引水好方便给村东头那边的水田灌溉,挖了十来年了,水沟底下都是软烂的黄泥和水草。
黄氏余光扫到这一幕,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整个人都差点厥过去,她转身跑到背篓边,见箩筐里的豆子全都倒了出来,而且大多黄豆还都滚到了沟里,顿时目眦欲裂。
完犊子了。
一箩筐的豆,炒了吃能吃好些时候,卖了也得直二三十文钱。
不要是不可能的。
但这得捡到什么时候?
黄氏揪住蒋小二的衣领,气急败坏吼道:“小畜生,你个病死鬼,我打死你我,让你推我的箩筐,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