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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晚上九点,天黑的彻底,年黎一个人坐在太平间外的走廊里。

第22章

晚上九点,天黑的彻底,年黎一个人坐在太平间外的走廊里。
走廊悠长,空调开得很低,黑沉一直蔓延到深处,年黎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睡衣,手脚冻得苍白却似感受不到,手里紧紧攥着奶奶的死亡证明和医药费账单。

他还要等着奶奶的儿子来,因为他不是直系亲属,无权处理亡人的后续。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前面的电梯打开,传来一阵极为尖利的吵闹痛哭声。

年黎静静地转过头看过去,护士推着一个铁床出电梯,上面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和奶奶年纪差不多,不同的是她身边围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人,那些人抱着亲人的遗体失声痛哭,喊着奶奶,外婆,妈。

哭嚷声悲戚痛苦,甚至有两个人哭的失态,抱着老人遗体腿脚软的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小护士几分无措的看了一圈,连安慰都安慰不过来,这时忽然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哭着晕了过去,护士又慌忙喊了几人将她抬走。

在那一片混乱,只有年黎拿着属于奶奶的死亡证明,坐在角落里,漠然地望着不远处的混乱。

他像是在看一场电影,只有他一个局外人。

那一刻年黎切身的体会到,人就连死亡也会不同,有的人离开伴随着撕心裂肺惊天动地,而有的人却消失地默默无声,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是掉了一片落叶,不值一提。

耳边的哭喊声刺耳,在空荡的走廊被放大了数倍,年黎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上轻飘飘的几张纸。

一张死亡证明,几张医药费单,这就是奶奶死后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

年黎一遍遍的看着纸上的内容,可能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年黎只觉得眼睛酸涩,流不出一滴眼泪。

“年红玉”是奶奶的名字,奶奶不认字,唯一会写的只有她名字的这三个字。

5432元,是医药费单上年黎支付的费用,老邱说奶奶半夜去找他的时候,衣兜里将自己所有的钱都揣上了,那是她攒了那么多年的钱,五块十块,零碎又破破烂烂,全部都是她上街去卖菜攒来的钱,一共四千五百多,已经在奶奶进医院的时候付过一次了。

奶奶一辈子节俭,就算是病了,也担心会拖累了他。

年黎捧着那两张纸看了很久,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拨打了方玉泽的电话。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奶奶过世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见见方玉泽,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让方玉泽知道。

电话打通后嘟声缓慢的响了几声,忽然变得急速,毫无意外电话又被挂断了。

年黎拿着手机的手缓缓落回腿上,表情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他早就习惯了。

方玉泽就是这样,身处高位,常年繁忙让他只以自我为中心,如果年黎是他的合作对象,可以给他带来利益,那么就算年黎半夜给方玉泽打电话,方玉泽也会接。

可是他不是。

所以只要方玉泽忙,只要方玉泽心烦,只要方玉泽有任何一点小事,他都会挂断年黎的电话,让年黎怎么都找不到他。

因为年黎是他生命里最微不足道的东西,甚至不如一只过眼的蚊子,因为蚊子还会让方玉泽费心思的拍一下打死,可他年黎不值得。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年黎打了一通就不再打了,他感觉特别累,累的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手机里急促的忙音一阵阵传来,他没有挂断,只是闭着眼睛任由这阵忙音在走廊里回荡。

他的思绪漫无目的飘,想起他出事后双眼蒙蒙才睁眼,那时候他失忆了,像是第一次才认识这个世界,奶奶佝偻着身子,每天都从家里带一份肉汤给他补身体。

天冷的时候,奶奶颤抖着双手从灶台下掏出烤红薯,满是老茧的手捧着热腾腾的烤红薯,颤颤巍巍的递给他。

还有好多好多微不足道的时刻,如今想起来却是令年黎心如刀绞。

他发觉,有时候人和人建立感情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

他来这里不过半年,可是他就像奶奶的亲孙子一样,会因为失去亲人而感到痛彻心扉。

而有的人不论是相处多久,都无法建立起来感情。

时到今日他谁也不怨,只怨自己。

这么久以来,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忍受着病痛的时候,他却纠结在傻逼又没用的爱情里。

方玉泽说的一点也没错,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真幼稚。

真傻逼。

胸口处闷痛的快要喘不过气,年黎双手紧握,后脑勺一下下的磕在墙壁上,他磕的毫不留情,自残一般砰砰砰闷响,每一次的磕碰都引起后脑受过伤的地方剧烈刺痛,他依旧没有停下,妄图用这种疼痛遮盖心脏的撕裂感。

脑袋震荡,眼前闪过一阵阵窒息的花白,猛地天旋地转,年黎浑身一僵,双手用力捂住太阳穴。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是……

陌生的声音带着龙卷风般毁天灭地的速度力道冲进他的脑袋。

“李曜驰,让你去华盛顿是为了让你跟着名师学金融知识,是为了让你成为我李家的顶梁柱,不是让你去花天酒地,明白吗…….”

“小驰,我们李家子孙这么多人,爷爷把重望寄托在你身上,你一定不能让爷爷失望……”

“少爷,我已经将十亿元汇款到方少爷的账户上,这笔钱应该可以助他渡过难关…….”

“堂弟,你什么时候回国啊,我可想死你了…….”

“Oh my god!Mr.Li,I have never seen anyone complete this project at the age of 21.You are simply a business genius……..”

“小驰,商场就是战场,没有感情,只有利益,不要对任何人心软,即便是你亲人……”

“曜驰,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你完成这个项目就回国吧…….”

“曜驰,爷爷病了,你这周就回国……”

“你好李少爷,我是负责接您的司机,小泰…….”

…….

众多的声音和画面如同海啸般拼命的涌入年黎的脑子,几乎要将他的脑子挤爆,身体撕裂,他咬紧牙齿,额头上青筋暴起,拼命地抵抗着这股力量。

又疼,又绞……

他的身体在此刻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叫他年黎,一个人在他叫李曜驰。

他不断的被拉扯,被撕裂,又被组合……

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女士的声音在唤他。

“先生…….先生……”

声音由远及近,年黎喘着粗气猛地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将小护士吓了一跳。

“…….那个…….那个……先生,您没事吧…….需要上去休息一下吗……”

年黎低下头深喘了一口气,额上的头发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他声音嘶哑地说:“没事,哪里有洗手间…….”

“这层楼没有,您需要去隔壁的住院楼。”

年黎点头道了一声谢,大步的走出走廊,住院楼距离太平间不远,年黎走到一楼直接进了洗手间。

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冰凉刺骨,年黎双手捧着凉水没有章法的往脸上冲,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冷静,头脑变得清醒才停下。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抬起头,头发上的水滴湿漉漉的往下落。

他半眯着眼睛,从镜子里看见在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个人有些眼熟,大约四五十岁,穿着一身高档的蓝色商务装。

男人双眸震惊的看了年黎一会,试探的喊了一声:“李少…….”

“李少…….是你吗……..”

年黎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单手按了按洗手液。

清水冲刷过他手上的泡沫,他声音淡淡地恩了一声。

处理亡人的后事远比年黎想的要难,各种项目都需要预约,年黎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每天来回在医院和各种殡葬场所之间穿梭。

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已经是三天后,早上六点多天刚蒙蒙亮,他将奶奶送上了公墓。

几天内他跑了几百公里的路程,才挑出来的好地方,在明城郊外的榴花山上。

这里的公墓环境很好,依山傍水,晨时山中薄雾弥漫,鸟语花香。

这么好的公墓自然价格高昂,一些好点的山头位置甚至有钱都预定不到,还需要有势。

但对于现在的年黎而言,一切没有那么难了。

他将奶奶葬在山头视野最好的地方,住的是最宽敞的位置,碑还没有立,年黎跪在坟前祭典了很久,最后放下了一束鲜花。

将这一切处理完,回到城里已经是上午九点,上下班的时间路上人流攒动,年黎又在附近吃了一顿早餐,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半,路上的人流逐渐回归平息才回到家里。

正值上班的时间,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打开房门居然看见了方玉泽。

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落地窗的双层窗帘拉的密不透风。

这种深色的窗帘遮阳性极好,即便是外面阳光刺眼,屋子里却像是深夜,透不进一点光。

方玉泽穿着一身宽松的真丝睡衣,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单手撑着头按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垂落在腹部,身前的烟灰缸点满了烟灰,似是很疲惫。

房间暗的不辨日夜,只有沙发边那盏落地台灯亮着,灯光形成暗黄色光圈将方玉泽映在其中,连他身上香槟色的睡衣都散发着暖光。

听见房门的响动声,方玉泽缓缓抬起头,目光触及到年黎的那瞬他先是一怔,眼里的光瞬间变得清醒。

“你这几天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一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质问,年黎垂眼换鞋,没有说话。

方玉泽望着年黎的背影,目光一点点变得锋利:“我在问你话!”

年黎早已经精疲力尽,不想多说话:“手机没电了。”

“没电了不会充电?”方玉泽压着声音继续问。

年黎换完鞋,抬起头时双眸冰冷,他反问方玉泽:“那你呢方玉泽?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手机有电却不接我电话,你有什么权利质问我?”

年黎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却字字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方玉泽愣住了,这么久以来年黎从来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更没有这样反抗过他,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那种感觉很令人气愤,就像是他养了一只对他摇头晃脑的狗,忽然有一天这个狗咬了他一口。

是那种自己地位和权威被撼动的愤怒。

他眯着眼睛双手撑着扶手站起身,真丝睡衣垂在白洁的小腿处,赤脚踩在羊绒毛毯上,他步步缓慢地走到年黎身前,黑棕的眼眸深的看不见底。

这是方玉泽发怒的前兆,他走到距离年黎很近的位置,微仰起下巴与年黎双眸对视。

“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年黎没有说话。

方玉泽却盯着他,句句逼问:“就因为我不喜欢你?”

年黎心累的无以复加,他闭了闭眼睛说:“既然方先生不喜欢我,就不要管我那么多……..”

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和言语,令方玉泽因为联系不上年黎积攒的怒火彻底爆发,他被气的喉结颤抖,眼睛泛红。

深黑的眼眸看了年黎一会,方玉泽忽然冷笑了一声,抬手从玄关的柜子上拿起钱包,抽出一张支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支票在年黎眼前,笑着残忍说:“看来你还是觉得我给你的不够多…….”

下一秒方玉泽猛地反手一甩,支票甩在年黎的脸上,纸张击打在脸上发出一声弹响,随后飘飘然的落在地上。

方玉泽眼中狠得冒火,指尖点了点地面,语言刻薄的说:“看看这些钱,满意了吗?够你认清自己了吗?现在再看看你,和我谈感情,你配吗年黎?”

“我给你钱,你伺候我,这就是我们之间唯一的感情,什么真心真情,也就逗逗小孩子,当真就没意思了。”

最后方玉泽指着年黎,声音冰凉地说:“我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如果你以后还敢这样,就给我滚。”

一番伤人的言语之后方玉泽胸口的怒气消了大半,他转身进房间换衣服,不多时换上一身体面的西装,又变成了那个在众人面前高高在上的方总。

年黎却依旧垂着头站在玄关处没动。

看见年黎这种失魂落魄的反应,方玉泽心里缓缓升起一种快感,那种感觉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像是撒气,像是报复,又像是在印证年黎在乎他。

怒气烟消云散,方玉泽面无表情地理了理领结绕过年黎开门离开。

大门砰的一声合上,年黎一个人站在原地,垂眸望着地上那张孤零零的支票,不多时他弯下腰将支票捡起来放在柜子上抚平。

指腹缓缓蹭过支票上高昂的数字,年黎眸色平寂,声音很低说:“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方玉泽再次回到这间房子是一个星期后。

他厌恶年黎对他的不恭顺,厌恶年黎对他的反抗,这些天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因为他对年黎太好了,给的东西太多了,才导致年黎得寸进尺。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许诺年黎什么狗屁恋人的名分,这样年黎就不会越要越多,居然还想出来什么方玉泽不接他电话,他也不接方玉泽电话的荒唐事。

方玉泽这一个星期没有回来,就是想冷落年黎几天,让他长长教训。

今晚方玉泽喝了点酒,像是曾经一样,他一喝多了酒就想让年黎伺候伺候他。

晚上十点多他回到这里,打开房间的大门时,房内却是一片黑暗。

已经是深冬,不似以往进屋时暖气扑面,光芒温和,而是一阵久未住人的寒意袭来,将方玉泽浑身的酒意吹散了大半。

他走进房间,打开大灯,环顾了一圈四周。

房间里的一切和他那天离开时没什么区别,方玉泽呼吸一滞,快步走到客厅里。

茶几上他上次留在这里烟灰缸已经被清理干净。

方玉泽喝了酒,脑子不太清醒,他没有细思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却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走进卧室里洗了一个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临睡前他给年黎打了一通电话,没人接,方玉泽恼怒地将手机狠狠一砸,手机在床上弹了两下,也不知道弹到哪里了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与上次高尔夫球场事情如出一辙。

那次方玉泽也是和年黎大吵了一架,几天没有回家,等到三天后他喝醉酒回家,正好碰见年黎不在家里,他给年黎打电话却也打不通。

那是他第一次联系不上年黎,有一种很难言说的滋味,他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情绪,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只是令他心里很难受,很焦灼,让他坐立不安,什么事情都干不到心里。

方玉泽很讨厌这种情绪。

还好这种情况持续的并不久,第二天早上年黎就回来了。

这一次应该也和上次一样。

方玉泽睡前想着,估计是因为上次高尔夫球的闹剧让年黎丢了工作,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找了个乱七八糟的工作,还需要上夜班了。

下次他要和年黎说说这个问题,要想留在他身边,不许再去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工作

……..

这样想着,没多大一会方玉泽就陷入了昏睡中。

半夜里方玉泽又猛地从梦里惊醒,胃里一阵阵的绞痛。

这阵疼痛来的突然,胃里面像是揣了一个绞肉机,在他肚子里翻滚着乱绞,将他胃腹里细嫩柔软的脏器都搅合的粉碎。

“嗯,嘶……..”

方玉泽疼得浑身颤抖,侧过身双手按着肚子,却依旧按不住肚子里的蹦跳,那个东西好像马上就要从他肚子里蹦出来了。

身体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个虾米,他疼得紧咬嘴唇,不停的翻滚,身上的冷汗一直往外冒,将床单都晕湿了。

心脏也在疼,疼的快要死了……

方玉泽难受的要命,像以往一样,艰难的抬起手打碎了床头柜上的杯子。

杯子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的巨响,可是这次却迟迟没有人跑到他的身边抱住他。

方玉泽疼得说不出来话,嗓子里艰难的发出另一个字:“年,嘶…….”

另一个字被痛哼声代替,疼得连说都说不出来了。

方玉泽手脚冰凉,捂着肚子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铁块压在肚子上,疼痛不光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后来不知道他是疼得昏了过去,还是胃绞痛散了以后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昨晚睡觉前卧室窗帘没有拉上,刺眼的光漫进来,方玉泽被刺得的眼睛生疼,艰难的睁开眼睛。

睡醒后方玉泽依旧很不舒服,昨天晚上他不知道怎么翻腾的将被子都压在了身下,房间里暖气没开,手脚冻的冰凉,唯有额头烧的滚烫。

胃里也好难受,又胀又坠,方玉泽刚从床上坐起来忽然一阵恶心感袭来。

“唔……..”

嗓子里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呕,方玉泽连忙捂住嘴,手忙脚乱的往洗手间跑,却在下床的那一瞬间腿脚软的压根站不住,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手脚摔得生疼方玉泽也顾不上,从旁边随便拽来一个垃圾桶,低下头就开始呕。

“呕…….咳咳咳……..”

一阵阵呛口的酒液伴随着胃酸的溢上喉头,他又是呕又是咳嗽,双手紧紧握着垃圾桶的边缘,细瘦的肩膀不停颤抖。

嗓子里被呛的火辣辣的疼,方玉泽咳的脸色通红,好不容易缓过一阵,刚直起身喘一口气,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恶心感,他喉头猛地一滚,身体一僵头再次埋进了垃圾桶里。

“呕————”

没人伺候的感觉很不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人暖着手脚,吐得时候没有人拍背,胃疼的时候没有人揉肚子,就连吐完后连一杯热水都喝不到。

方玉泽坐在冰冷的地上,手脚瘫软,因为没有人给他揉肚子拍背,这次他吐得很艰难,像是将全身的心血都吐了出来。

他几乎虚脱,冷汗一阵阵的往外冒,湿漉漉的碎发垂在额前,他低着头闭着眼强忍着低血糖来临的眩晕感,心里恼怒地想着等着年黎回来了,他一定要让年黎把这个鬼工作给辞了。

连他都照顾不好,那他给的那些钱也别要了。

方玉泽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手撑着床头柜艰难的站起身,刚刚摔得手脚生疼,他握着手腕拧动了动手腕骨,走出客厅。

以往方玉泽不论什么时候起床,客厅里都会摆着热腾腾的早餐,有西餐有中餐,还有各种各样的粥,方玉泽有时候都怀疑年黎是不是在他身上安装了什么监控仪,不然为什么每次不论他是早上六点起来还是早上十点起来,餐食永远都是刚刚好的热度。

而现在客厅里生冷寂静,餐桌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方玉泽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后知后觉的发现他饿了,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空落落的烧的难受,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想要从里面找点吃的。

双开门的冰箱打开,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和他自己一个人住时截然不同,如果是方玉泽一个人住,那这偌大的冰箱里最多会放几瓶冰水,但是和年黎在一起以后年黎慢慢的将冰箱里填满,放置着为方玉泽准备的各种各样的食品,并且还收拾的井井有条。

每次方玉泽一打开冰箱,都有种回家的感觉,这令方玉泽很满意。

方玉泽从冷藏一层里拿出来两块面包,打算随便烤个面包就去上班,却在将面包放进烤面包机前发现面包上长了一些深色的霉菌。

方玉泽皱起眉头,立刻翻看面包的包装袋,上面显示这个面包的保质期只有三天,然而生产日期却是在十二天前。

方玉泽皱起眉头,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他的肠胃脆弱,吃什么食物都必须是最新鲜最好的,年黎很细心,从来不会将过期的食物放在家里,

至于这个面包,是十二天前,那么就意味着这么多天年黎一直没有回过家……

方玉泽意识到这一点,将面包扔在台子上转身出厨房,他走到了客厅里仰头看着墙上的挂钟。

如果他没有记错,上一次年黎回来的时间是十点半,而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什么夜班也上不了这么久……

方玉泽眸色一点点变得黑沉,他再次拿出手机给年黎拨通了一个电话,依旧是打不通的忙音。

方玉泽深吸了一口气,又走到了年黎的衣橱前。

衣橱的门打开,里面依旧放的满满当当,年黎的衣物一件没动。

方玉泽躁动的心莫名的安分了一些,他扶着柜门长舒了一口气,却在抬头时猛地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

扶着柜门的手瞬间失力,方玉泽身体沉沉的向后倒去…….

吴林奇赶来的很及时,对方玉泽一通检查,最后得出结论,方玉泽是因为最近休息不好精神衰弱,有些体虚,昨天喝了酒没怎么吃东西,早上又都吐了,胃里面有炎症,加上心情不好导致的低血糖,这才晕倒了。

还好助理发现的及时,没什么大碍。

此时方玉泽脸色苍白坐在床上,被子盖在胸口处,纤细的手背扎着点滴,睡衣的领口下锁骨清晰,更显得他单薄又脆弱。

方玉泽头疼的发昏,只想清静一点,吴林奇说的那些老生常谈的话他是一句都不想听。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方玉泽说。

“你这个药还没扎完呢,我回去了谁管你啊。”吴林奇一边调试着点滴一边说。

随后他四周望了一圈,忽然意识到少了点什么,问:“哎?你那个小男朋友呢?怎么不见了?”

方玉泽想到这里就心烦,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说:“不知道。”

吴林奇目光打量的看了方玉泽一会,说:“你不会把人家赶走了吧……”

“没,不过就是说了他几句。”

吴林奇问:“你说人家什么了?”

方玉泽烦不胜烦,说:“和你无关。”

吴林奇切了一声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说话有多毒,你肯定是伤人家自尊了呗。”

“…….”

吴林奇看见方玉泽脸色不好,又立刻换了个说法道:“不过估计问题不大,那小子肯定就是气不过离家出走,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的。”

方玉泽黑沉的目光望向吴林奇,等着他继续说。

吴林奇立刻解释说:“大哥!那天我又不是没看见他多喜欢你,大雪天半夜跑出去给你买药,就凭他这么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更何况他喜欢的对象还是你,方大少!有名有财有貌,明城多少人都追着赶着,他能入你的眼也算是他捞着了,并且你不是还给他钱了吗…….就凭你出手的这个阔绰,一给就是几百万几千万,明城哪个人有你大方,他离开你没了钱,不迟早还是会回来的,再者说你要是给我砸个几百万几千万,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再不顺心抽我一顿也成。”

方玉泽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没搭理他,但是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吴林奇说的这番话虽然半是开玩笑,但也很有道理。

年黎那么爱钱,为了钱连扫厕所的事情都愿意干,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年黎离得开方玉泽,也离不开他的钱。

毕竟整个明城,没人会比他方玉泽给的多了。

更何况行李什么都没收拾,肯定是那天方玉泽说了他两句狠话,置气跑了,过不了两天还会回来的。

然而过了一个两天,两个两天,三个两天…….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两个人住的公寓里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年黎依旧没回来,方玉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让助理在各大警局和医院里寻找年黎的下落。

直到那天,方玉泽喝了酒,又回到那间公寓,半夜时候他胃病犯了,找不到止疼药,无意中打开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

当抽屉里面的物品完全展示在方玉泽眼前时,他握着柜门的手猛地一紧…….

方玉泽在抽屉里看见了他给年黎的银行卡,支票,钱,以及各种贵重物品。

那些物品摆放整齐,不少一分一毫。

方玉泽给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抽屉里面甚至还有过生日时他送给方玉泽却被拒绝的那块表。

以及这个公寓的钥匙……

只要是方玉泽给他的东西,哪怕小到一张米其林餐厅的充值卡,全部都在。

那一刻方玉泽呆立在原地,身上忽然起了一阵寒意,鸡皮疙瘩一层层的往外冒。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年黎和自己的消息界面,上一次的消息停留在了一个月前。

方玉泽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天他总觉得手机空荡荡的,时不时会拿起手机看一下,是因为他再也没有收到过年黎的消息。

那些嘘寒问暖,问他回不回家吃饭的消息。

方玉泽沉默了许久,给年黎打了一个电话。

还是没有打通。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那边不再是忙音了,而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三个月后,明城机场。

方玉泽带着墨镜,穿着一身深棕色地羊绒大衣从法国国际航班走下来,步履款款,一路上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大家纷纷议论,这是不是哪个大明星来机场了。

“方总,今天下午没有什么事情,您可以先回家休整下,晚上七点我们和周元企业的周董事长约了晚饭,一起共同商议UMIO超市供货问题。”助理跟在方玉泽身后汇报今天的行程。

方玉泽恩了一声,脚步未停上了轿车。

山莫集团打算在法国开一家分公司,这两个月方玉泽一直在法国主持分公司的事情,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忙得好像生活里只剩下了工作。

助理看见他这么拼命工作都害怕,好几次都劝方玉泽别那么拼命了,工作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不过方玉泽连方奎隆的话都不听,这个世界上也没谁能让他听话。

不过好在法国分公司的事情进展顺利,终于在这个月的月初正式敲定。

飞机上方玉泽没有休息好,腰酸背痛,下午他回到家休整了几个小时,晚上继续会面周元企业的周董事长。

周元集团是明城最大的食品产业,主要项目是蔬果和肉类的引进,以及各种食品的加工和生产。

这两个月方玉泽打算在明城开几家大型连锁超市,名叫UMIO,这种超市里食品的供货是大头,周元集团想要成为UMIO超市的供货商,这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为了和方玉泽约上一顿饭,周董事长等了方玉泽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等到方玉泽从法国回来了,他将这次晚宴定在了明城最昂贵的中餐厅,福楼聚。

双方带的人并不多,方玉泽带了助理和一位市场经营的高管。

周董事长那边也带了三个人。

一共不足十人,圆大的红木转桌坐的松松散散。

之前方玉泽在食品这块涉足并不多,所以和周董之间也仅限于互相知道,但是并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一起吃饭。

周董事长比方玉泽要大了二十多岁,已经是头发花白的年纪,却依旧对方玉泽很客气,席间又是倒酒又是敬酒。

转桌上摆满了各种精致高档的中式美食,来的人并不多,周董事长却几乎把半本餐单都点了进去,他举着杯很客气的对方玉泽说:“方总,听说你在法国呆了几个月,我怕你回国一下不习惯,本来是想请你吃西餐,但是我转念一想,你在法国那边肯定没吃过这么好的中餐,万一就馋这口呢,想了想还是带你来了福楼聚,不知道这里的菜是否和你的口味?”

其实对于方玉泽而言,吃什么都没差别,即便如此他还是举杯对周董事长说:“周董事长考虑的周到,很和我的口味,谢谢款待。”

双方都很客气,交谈的也很愉快,周董事长比方玉泽想的更有诚意,给出了周元集团有史以来的最低价位,并且保证一旦签署合同UMIO超市将会是他们的超一类客户,他们会将每天最好最新鲜的蔬菜肉类首选供货给UMIO超市。

周董事长给出的条件方玉泽很满意,于是他也提出只要周元集团产品优秀,他可以再为周元集团开出两条新的供货产线。

这一提议可谓是双赢,两个人在酒桌上商议的十分愉快,双方助理将条件都记下来,就等着下次合同一出将一切都定下了。

正事谈完,双方的心情都不错,周董事长这次可以凭借和山莫集团的合作大赚一笔,笑得眼睛里褶子都出来了,直接邀请方玉泽明天去参加他儿子的生日宴。

方玉泽喝水的动作一顿,问:“哦?周少爷明天生日?”

“是啊,明天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今天本来我是想带着他一起来见一见方总,正好也长长见识,跟你学习学习,但是他还要忙着明天生日宴会的事情,没办法,就没带他来。”

方玉泽笑了笑说:“没事,以后有机会。”

“那方总明日愿意赏脸来小儿的生日宴会吗?”没等方玉泽回答,周董事长连忙接着道:“明日宴会,我宴请了许多商界人士,各个在我们业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这种宴会方总肯定见的多了……哎!对了,有一个人我不知道方总有没有见过,就是李家新上任的掌舵人,李曜驰——”

方玉泽这两个月压根没回国,怎么可能见过,他如实说道:“没有。”

“那方总明天可一定要见见他啊!”周董事长连连说道:“李家的这个少爷可不好请,这三个月以来他忙于李家事业,一般的宴会都不参加,这次能把他请过来还是因为他和我儿子在美国留学时是好友。”

方玉泽随口应着了一句:“李家少爷才上位,忙点是正常的。”

“方总,你明天可一定要来。”周董事长又将这句话说了一遍,继续道:“这个李曜驰可不简单,容貌能力都是上上层,不愧是李老当年钦点的继承人,这不,才上位了三个月,把李家那堆烂摊子给治理的妥妥帖帖,一眨眼李家比之前还辉煌了,并且他今年才二十三岁,比我家那个还小两岁,真是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周董连说了好几个后生可畏,言语之间满是羡慕。

方玉泽虽然没见过李曜驰,但也听过他的事情,三个月前李家少爷被找回,以雷霆之势即位,将李家那一大烂摊子收拾干净,并且处理了不少人,其中包括不少他李家的亲人。

短短三个月就让李家重新在明城站稳脚跟,才二十三岁,手段果断,出手利落,连自家人都下得去手。

这几个因素全部都聚集在他李曜驰一个人的身上,是个狠人。

可不就是后生可畏。

上个月方玉泽和方奎隆视频谈山莫集团分公司的事情,说完正事后方奎隆也提起了这个李家小子,连连说了好几句这个小子了不起,有点当年方玉泽那个气势,有了他李家最起码后五十年站稳了。

当时方玉泽听见方奎隆那番话,沉默着没说话,方奎隆很少会夸人,就连方玉泽和祁方焱他都没夸过,这次能说李曜驰这么多,证明他真的很了不起。

其实方玉泽早就知道,能在李家那种财阀大家族里杀出来的人,必定不会是善辈。

他确实想见一见。

于是方玉泽冲着周董事长举了举杯说:“谢谢周董的邀请,明天我一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