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望月秋彦皱了下眉。
如诸伏景光所料, 他的这位好朋友,实际上是一个别人一旦坦露真心,就会下意识质疑起对方目的的人。他会顺藤摸瓜, 找出一个莫名其妙,反驳别人真心和自己做朋友的理由,然后得出一个完全相反的结论。
诸伏景光猜测这大概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 他曾经问过望月秋彦, 是在哪里长大的。
望月秋彦想了想, 告诉他是在意大利的一条小街。
夏天的时候很温暖,冬天的时候很寒冷,因为治安不好,有时候甚至可以在路边看到冻死的小女孩。
【“你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信任?”】望月秋彦重复。
半晌, 他的眉头轻皱, 不太愉快地回了句【“哦, 好像有一个吧,不过我早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那家伙脑子简直有问题, 明明是他先来招惹我,说什么等我打败某个人成为世界第一,他也会打败剑帝, 成为瓦里安的首领。”】
【“结果啊!”】望月秋彦那时大概是挺生气的, 诸伏景光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生动的表情,甚至还抬手比划了两下。
【“结果他去参加了个宴会, 回来就说自己改变了主意, 他要辅佐某个根本不值一提的男人成为首领,甚至还自断一臂。”】
【“科科。”】望月秋彦冷笑,【“该死的恋爱脑, 还想拉我一起入伙,我上去哐哐就是两拳。”】
诸伏景光那时欲言又止,他很想告诉望月秋彦,你现在不也是这个样子。但这个故事大概是假的,首先,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什么瓦里安,也不存在什么剑帝之类的称号。他想这可能是望月秋彦编出来的故事,青年的话里真假参半,对所有人都充满了防备。
诸伏景光没再问下去,也没再提起过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既然望月不想告诉他,他就应该支持望月的决定。
“毕竟他每次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是真的开心。”于是诸伏景光这么说,“甚至还有点不太想接的意思,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向他告白,但根据之前的事迹,我猜他大概是承诺了你什么,又或许是给了你什么甜头。”
诸伏景光的神色认真,教训起人的时候,身上隐约透着点降谷零的影子。
“望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这种一边不说拒绝,一边又挂你电话的人,在电视剧里都称作渣男。他只是想利用你完成目的——或者是工作,把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没考虑过你的心情。”
望月秋彦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想把这句话录下来给降谷长官听,这样下次对方再凌晨三点把他叫起来出外勤,他就有理由拒绝了。
不过好神奇。
这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现在已经开始一个称对方为绿茶,一个称对方为渣男了。
望月秋彦:“……”
望月秋彦:“是那样吗?”
“是那样的。”诸伏景光眼也不眨,语气肯定,眉宇间甚至流露出了些对对方的谴责,“你不要被两句甜言蜜语就骗了。”
呃……
望月秋彦尴尬。
那他实际上也是渣男,诸伏怎么不骂他?
难道是因为人太好了,当面骂他有点尴尬?
复杂的Japanese,搞不懂。
“谢谢你。”望月秋彦道谢,余光捕捉到远处已经有人调整了狙击点,正把枪朝向这边。
诸伏景光的这把枪上有港口黑手党武器库的序号,望月秋彦猜测,他可能是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受伤的新闻,来这里的路上,因为肌肉记忆,一巴掌劈在了自己狗狗祟祟撤退的部下的后颈。
那么问题来了,望月秋彦之前根本没想到诸伏景光会来。
他本来是打算把琴酒引到这里,真给降谷长官拍张合照的。降谷长官已经练就了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本领,望月秋彦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把他纹丝不动的印象值往下刷一点。
为此,望月秋彦专门把门口的护卫都撤了,可惜琴酒比他想得还要警惕,一点也不上当。
唉,可恶的白毛,那么聪明干嘛。
下次也给他绑个恋爱脑系统,让他也体会下自己的苦难。
“你刚刚用了多大的力道?”望月秋彦扭头,忽然对诸伏景光这么说。
“就是打人的时候,这样——”
他说完,比了个劈手刀的手势,把手摊在诸伏景光面前,示意对方给自己来一下。
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他的手。
就算没亲眼所见,差不多也能推理出,给望月秋彦缠绷带的是个手指灵活的人。一层压了一层,处理过程中把青年的手指张开又合上,捏着他的指尖,最后打了个漂亮的,绝对不会散开的固定结。
呵,居心叵测。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想。
应该是之前来看望月里的警察中的一员,烟味大概也是这么留下的。
他这么想着,听话地往对方的手掌中来了一下。
“哦。”望月秋彦收回手,估摸着,“那差不多应该醒了。”
被望月秋彦勒令撤退的狙击手名叫阿部,今年刚十九岁,是在街上偷东西的时候被广津带回来的。刚回来的时候比芥川还要瘦一些,也没有异能,为了混口饭吃,见面就是一个一百三十五度鞠躬。
少年的声音洪亮,发誓只要能收留他,什么都会做的。
体术很烂,体力也很差。
除了忠心外,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东西偷多了,气息隐蔽做得比较好。
“夭寿啦!!”
话音刚落,对面科恩潜伏点的门就被踹开。来人毫不客气,脸上有一道横贯半张脸的疤——那是他小时候偷食物时被人划的,加上现在扭曲的表情,乍一看十分具有震慑力。
包括基安蒂在内,几乎所有组织的成员,都听到了从耳麦里传来的咆哮。
“竟敢抢望月大人亲手送我的武器!什么水平!用的明白吗你就用!”
动静之大,连楼下的港口黑手党都为之侧目。刚结束完任务回来,太宰治看看远处打成一团的楼顶,又扭头,后退两步,果不其然看到有人在医院的天台上架起枪,企图和某人中门对狙。
太宰治眯起眼,敏锐地捕捉到覆在他们辅佐官手背的那只手。
“秋彦好菜哦。”根本没看懂内情,抱着娃娃的梦野久作在一旁发出感慨,“怎么连扣个扳机都要别人教,还把我送他的绷带解掉了,一点艺术感都没有,还是我缠的比较好。”
“呜哇,不过太宰你知道吗!秋彦的背上还有颗痣,他自己都不知道!哼哼,你们都不关心秋彦,我是第一个知道秘密的人!”
太宰治不想说话。
他面无表情,盯着旁边个子矮矮,滔滔不绝,还得意地叉起腰的梦野久作。
扔水里吧。
太宰治无情地想道。
大不了和望月说是贪玩,自己捞金鱼掉下去的。
呵呵,冻死他。
–
港口黑手党内部论坛的今日热贴,讨论的是为什么一个好好的跨国犯罪组织,要大老远来暗杀辅佐官的话题。
【2l】
【听说是辅佐官抢了他们的什么u盘,里面有重要的研究数据之类的,还有失踪的叛徒的下落】
【11l】
【有那回事吗?我们数据解析部怎么不知道?】
【18l】
【光看辅佐官那张脸,我就知道辅佐官是无辜的。退一万步讲,这么容易就被辅佐官抢到东西,他们自己没有错吗?】
【22l】
【不过好像干部们都知道这件事,辅佐官是想和他们交朋友,故意把周围的狙击手撤了的】
【26l】
【其实我觉得他们也蛮帅的诶,尤其是那个白头发的,狙击水平高别人一截,我们这里好像也没几个水平可以和他媲美的吧?】
【30l】
【话虽如此,但他发现辅佐官不是没打准,而是用子弹在他背后打出一个爱心后,笑容就瞬间消失了。我好像听到他旁边那个女人嘲笑,说辅佐官就是恋爱脑,跟他说了他还不信】
【31l】
【然后呢然后呢?】
【39l】
【然后他冷笑一声,似乎更加坚定了辅佐官诡计多端】
【41l】
【总之对外都说的是组织与组织间的友好交流,为了不破坏明面上的感情,辅佐官最后还亲自跑过去,问他要不要交换电话号码。那个白毛黑着脸一言不发,倒是后来的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给辅佐官留了电话,还问辅佐官要不要入赘他们之类的,辅佐官完全心动了,刚想说好,就被太宰大人黑着脸拖走了】
【44l】
【原来如此,太宰大人今天心情这么差是这个原因?】
【51l】
【太宰大人在外面和别的组织勾心斗角一整天,回家天都塌了】
【70l】
【虽然但是,太宰大人不是讨厌辅佐官吗,辅佐官在医院的时候也没来看他】
帖子卡在了70楼,管理员在后面发了禁止跟帖的符号,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垂眼,看着手机上的这些文字,想起下午回来的路上,织田作和他说的话。
【“望月其实也没有和我说什么。”】
空旷的餐馆里,织田作说着,将之前望月秋彦提到过的礼物往太宰治面前推了推。
【“他大概是查到了我的履历,问我怎么会突然从杀手退役。后来看到幸助他们来找我,沉默了一会,就不问了。”】
【“太宰是个极富天赋的黑手党,他十四岁时提出的暗杀计划就令我震惊,再过四年,或者两年,他就有超越我的可能,这是我作为前辈应该高兴的事,但同样的,作为黑手党而言,有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辅佐官是这么和我说的。”】
望月秋彦送给太宰治的礼物是一张银行卡,还有一本相册,里面装满了太宰治从十四岁到十七岁的照片,大多都是一脸不爽。
所以那个时候说的“你现在连我都对付不了,以后成了干部怎么对付森首领”是这个意思。太过精明的聪慧令人忌惮,而太宰治根本没有藏起锋芒的打算。
是要和他割席吗?
太宰治冷笑,领悟到望月秋彦的言外之意。
那家伙现在之所以总是逗着他玩,完全是因为觉得太宰治对自己毫无威胁。等到太宰治成长起来的那天,望月秋彦估计就不会理他了。
不理就不理,索性让他在爆/炸里死去好了,还要精神病发作,帮他挡一下。
织田作问他,对望月秋彦是什么感情。
太宰治回答没有感情。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太宰治对望月秋彦的感情,是一种将死之人看待垂落的蛛丝的,近乎扭曲的占有欲——这绝称不上爱情,也称不上亲情。
织田作说,如果想不通的话,可以试着回忆一下,那天望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的心情。
太宰治那时是真以为对方死定了。他张开嘴,打不出声音,整颗心坠入恐慌,等到芥川将他唤醒,才缓慢地抬手,试探望月的脉搏。
直到对方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太宰治才松了口气。
【“文学是打开心灵的桥梁。”】
去换药室的路上,太宰治想起望月秋彦当初逼他学国语时的说辞。
青年唉声叹气,撑着下巴看他。
【“你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宰,你不想说的话,索性就和书对话吧。”】
换药室的门被太宰治打开。少年面无表情,吓了港口黑手党的医生一跳。
“太宰大人?”他们问他,“您受伤了吗?稍等一下,辅佐官还在里面。”
太宰治连话都懒得回。他的视线扫过一圈,在令众人战战兢兢的氛围中,直接推门而入。
望月秋彦的反应很快,太宰治打开门的时候子弹已经快要穿膛而出,直到看到是太宰治,他才手腕用力,硬生生地改变了射击方向。
子弹穿过门板,击碎了外面的药瓶。
望月秋彦又做出他那副标准的,虚伪的,善解人意笑容。
“哇,太宰。”他说,“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会来看我,听中也说你最近很努力嘛,对了,小田他……”
太宰治没有听下去的耐心。
他快步上前,手掌按在望月秋彦的裸/露的肩头,一用力,就将对方按在治疗床上。
青年的黑发散乱,不解地看着他,金色的眼里有迷茫也有不悦。
可能是误解了对方在生气,望月秋彦用没握枪的那只手碰了碰太宰治的脸颊——这是个危险的动作,再往下一点,只需要0.1秒,望月秋彦就能通过颈部的动脉置人于死地。
可太宰治却笑了。
他低头,没有亲吻,只是像爆/炸发生时,望月秋彦抱住他那样,抱住了对方。
那样的笑充满寒意,带了点绝望,像是不擅长表达之人,终于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太宰治说:“什么监护人。”
“望月秋彦,你真是一点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