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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隔阂

第22章 22、隔阂
在简陋的医务室里,白锦国表情严肃,给凌霄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伤到脊椎,才松了口气。
“骨头没事,手臂脱臼,多处挫伤,但没有伤及要害,但是我怀疑他头部受到重创,才导致昏迷不醒,”白锦国对莱恩说道,“我们这里没有医生,我去跟姜总管教报备,看看能不能送他出去医治,你暂且留在这里照看他一下。”
莱恩惊魂未定,望着凌霄还糊着血迹的侧脸,目光发直。
呆坐了一小会儿,他长叹一口气,走到桌前,在盆里拧干了一条毛巾,想要为他擦净脸上的血迹,一转身,却发现凌霄已经醒了,相当冷静地朝他招了招手。
“李先生……”凌霄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这次,我会申请保外就医,出去为你铺路,你留在这里等我,我一回来就会安排你离开这里,坐渡轮回美国。” 也许是受伤的缘故,他声音有些发虚。
莱恩愣怔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颤声问道:“你是说……越狱?”
“对。”凌霄笑了一下,朝他点点头。
“不、不行,”莱恩沉吟了片刻,有些紧张,“万一失败,你怎么办?”
凌霄坚定地看着他:“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不必考虑我,我进入情报局,就是为了救你们,如今王胜利和嬷嬷都死了,只剩下你了,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当年流浪时,圣安德烈教堂收留他,给他活干,给他地方住,这份恩情,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莱恩还有些失神,喃喃道:“你让我再想想……”
晚餐过后,薛时找到莱恩,不由分说就牵着他走出饭堂,往营房方向走去。
莱恩跟着他来到营房后面一处偏僻的地方,抽回手,问道:“你做什么?”
薛时看着他手里端着的饭食,犹豫了一下,问道:“要去给他送饭?”
莱恩点点头。
薛时一把按住他的肩,焦急道:“听着,我一直在打探他的身份,今天我查出来了,他果然是情报局的探子!他接近你一定是别有用心,一号林区就要关闭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向白管教申请去新区开荒,你跟我们一起去,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来往了!”
“所以呢?”
薛时以为他不相信,继续道:“我有充分的证据,你知道吗?今天白管教告诉我他们要送他出去保外就医,如果不是他身份特殊,怎么可能会得到这种待遇……”
“够了,不要再说了,”莱恩看着他,眼神冰冷,表情失望,“他救了我,而你呢,除了猜忌他,排挤他,你都在干什么?”
说罢,莱恩后退了一步,垂下头,冷淡地说了句:“我要去医务室了。”
薛时的表情僵在脸上,可还是不死心,侧跨一步,拦住他的去路,争辩道:“你为什么要这么维护他?我不明白!他是情报局的人,他到这里来,一定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不关你的事。”
薛时骤然提高了声音:“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们一起来的,我当然要把你安全带回去!”说着,他劈手夺走莱恩手里的饭碗往地上一摔,一把扯起他的胳膊,“跟我们走吧,我们去新的林区,情报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留在这里很危险。”
饭碗碎了,饭菜都撒在地上。
莱恩被他拖着向前走,怎么都挣不脱,只得愤怒地喊了一声:“薛时!”
薛时回过头,还没反应过来,莱恩已经奋力朝他脸上挥出一拳。
那力道让薛时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后低下头,晃了晃脑袋,一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
莱恩对他怒目而视,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薛时侧过脸,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沫,讽刺地笑了笑。
三天后,一号林区真正到了宣告解散的时候。
莱恩一跨进营房就看到那三个人正在各自收拾东西,薛时和刘天民王征三个人申请一起调去开辟新的林区,而他,选择了留在一号林区继续收尾工作,结束后被编入别的林区。
他看着薛时肿着半张脸面无表情将被褥捆在一起,低唤了一声:“薛时……”
薛时动作一顿,轻轻扫了他一眼,与他视线相触,突然笑了一下,青紫肿胀的半张脸使得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李先生,我们这就跟你辞行了。”
莱恩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如果这次就是诀别,他不希望他们之间以这种方式结束。
薛时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捂着受伤的脸后退了半步:“有话就在这说吧,我脸还肿着哪!你要是把我叫出去在我脸上再招呼那么两下子,我可就没法儿见人了。”
刘天民和王征互相对了个眼神,默不作声退了出去,随手掩上门。
营房里很安静,一缕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薛时低垂着头,望着地上的人影,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们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薛时想不通。
直到莱恩异常修长的手指触到他受伤的脸,他才惊觉,骤然抬起头,警觉地后退了一大步。
莱恩轻声说道:“对不起。”
“不,是我没教养,不懂分寸,李先生教训我是应该的,”薛时谦虚地点点头,“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
“好。”薛时答得果断干脆。
“你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学着凡事隐忍,要稳重,要有涵养,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薛时继续点头,转过身,使劲扯了一下绳子,将被褥捆紧。
莱恩看着他的背影,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在他开口之前,营房外面就传来集合的哨声。
哨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薛时总算松了口气,将捆好的被褥背在背上,颠了一下,说:“时间到了,我们得走了。”
莱恩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有很多话,他没有说出口。
凌霄得到了保外就医的机会,已经顺利离开了这座岛,他接受了凌霄的建议,准备冒一次险,逃离这座囚禁他的小岛,如果计划成功,他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岛的最西面另外圈出了一片茂密的、未经砍伐的林子,便是新的四号林区了。
虽然与一号林区仅仅隔了一片滩涂,但每年六月到九月,长江汛期,这片滩涂会被江水淹没,需要借助小舟才能渡到一号林区去,人员和物资的运输都很不方便,这就是姜总管教趁着还未开春正处于枯水期就急急开辟新林区的主要原因。
这片滩涂非常肥沃,这个季节覆盖着可以没过膝盖的荒草,因此岛上不少农户将自家的牛拴在这里吃草,偶尔还能遇上一两个正在割草的岛民,大多是些乡野村妇,她们背着箩筐,提着镰刀,有些还带着孩子,看到这一小队由囚犯们组成的伐木工队伍经过时,不由直起腰,好奇地朝他们观望。
队伍中产生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囚犯们之中,大部分人已经几年都没有见过女人了,只要是个女人就能让他们红了眼。他们朝那些割猪草的女人们拍手吹口哨,甚至嚎叫着,吐出一串下流的词汇。
带队的姜总管教姜万年骑着马从队伍前面走了回来,抡起皮鞭就朝那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囚犯们劈头盖脸抽了下去,那几个人立时鬼哭狼嚎着跳了起来。
刘天民赶了上来,站在薛时旁边扯着嘴角嘶嘶抽着凉气:“这个姜总管教,平时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教训起人来可真狠!”
薛时嘴里叼着一根茅草,一脸不以为然:“那些人跟禽兽有什么区别?该打!”
这时,牛老三凑到他们跟前,一脸坏笑地杵了杵薛时:“队长,你该不会没亲近过女人吧?到现在还是那什么、童子鸡?”
薛时朝他翻了个白眼,正了正肩上背的行李,自顾自走远了。
王征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民哥,你说时哥是不是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我也说不上来,是不是有点太……那什么了,简直就不像个正常男人。”
刘天民略一思索,点点头:“是有那么点。”
两个人边走边窃窃私语地讨论这个话题,不想一直走在前面的薛时突然转身,跟那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一手搭上一人的肩膀,亲热地搂着他们,看了看刘天民,又看了看王征,突然笑了笑,说:“我是不是个正常男人,你俩要不要亲自来试试?”
两人对视一眼,拼命摇头。
新林区的条件非常简陋,营房是囚犯们扎营之后仓促搭建出来的,摇摇欲坠,漏风又漏雨,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木板床,没有澡堂、食堂等完善的公共设施,四根木棍支起一大块防水布充作厨房,茅厕也只是露天挖出的一个大坑。老林区尚且还有电线接到镇上的发电厂,而新林区就真的是一毛不拔,连电都没有,一入夜就被成片黑魆魆的林木包围,唯有营地四周零零散散竖着几支火把,火光摇摇曳曳。
因为是一片未经开垦的森林,树木参天,渺无人迹,囚犯们必须用锯、斧等最原始的工具伐倒大树和灌木,在林地里清出一条道路,然后铺设蒸汽运输车的轨道。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完善营地里的生活设施,劳动量非常大,这就是很多囚犯不愿意过来开辟新林区的原因。在这里,不论是生活条件,还是劳动环境,都没法跟老林区相比。
第一批前来开荒的囚犯不多,大多是一号林区一起干过活的,有几个还是薛时的劳动小分队的成员,大家彼此都很熟了,配合默契,进度很快,不过几天工夫,他们就已经伐到了林子深处,再往里面去一点,就可以开始铺设运输车轨道了。
吃午饭的时候,囚犯们坐在伐倒的圆木上,抱着各自的干粮狼吞虎咽。
薛时看了一眼怔怔发呆的刘天民,安慰道:“别担心,他就是受了凉,不是什么大毛病。”
刘天民叹了口气,咬了两口干粮,就又放下了。
也许是恶劣的生活环境和繁重的体力劳动,王征前几天病倒了,发着高烧,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无法出来干活。白管教不在,这里也没个会看病的人,刘天民一整天都郁郁寡欢,干活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刘天民皱着眉:“我怕他们嫌弃他不能干活,虐待他。他从小体质就弱,不适合干这些重活。”
“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李先生发烧白管教拿来的草药?我瞧着挺管用的,吃完饭我们去林子里转转,指不定能找到那些草药。”
刘天民点了点头,依旧愁眉不展。
王征低垂着头,羞怯地站在墙角,时不时抬头看那位姜总管教一眼。
姜总管教年约四十岁,身材微胖,据说是带第一批囚犯到这个岛上来伐木的总管教,掌管着整座岛上所有的劳役犯,极有威信。由于一号林区快要关闭了,所以姜总管教一直将重心放在其他林区,平常不怎么在一号林区露面,他们甚少能见到他,也不太了解他的为人。
今早,王征发了烧,薛时替他向监工求情,监工才允许他今天留在营房休息,此时突然被姜总管教喊了过来,不免心中惴惴。
姜万年笑眯眯地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和颜悦色:“过来。”
王征心中忐忑,朝前走了两步。
“来这边坐。”姜万年拍了拍自己坐着的长凳,朝旁边挪了一点。
王征愣了愣,依言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姜万年笑了笑,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哎呀,怎么烧成这样?这病得不轻啊,我给你找两粒药片吃。”说着真的站起身走到桌边,开始翻抽屉。
王征受宠若惊,慌忙朝他摆手道:“不不、姜总管教,您别为我忙活,我、我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姜万年翻出一个包裹着药片的小纸包,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执起他的手,将小纸包按进他手心:“要的,一定要的,你回去好好吃药,病才能好。”
王征推脱不掉,只得收了那药,感激道:“谢谢姜总管教。”
“真是个乖孩子……”姜万年笑着点头,捉着他的手没有放,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他滚烫的手心,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摸了摸他的脸。
王征浑身一僵,愣在那里。这下,他总算明白了姜总管教是什么意思。
姜万年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别怕,你乖乖的,我保证你在这里过得滋润……”说罢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试图将他抱进怀里,但王征用力挣脱开,后退了一大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姜万年被他拒绝了,也不恼,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眯缝着眼看他。
王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后退两步,颤声道:“姜、姜总管教要是没别的事,我、我先走了……”说着他逃一般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那个刘天民,是你相好?”姜万年慢悠悠地吐出一口青烟。
王征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姜万年哂笑道:“别装了,我在这个岛上多少年了你知道吗?但凡囚犯们中间要是有点什么,都瞒不过我。很久以前,有两个囚犯,他们夜里偷偷跑进林子里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后来事情败露,你知不知道他们下场如何?”
他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半带威胁道:“他们被我冠上越狱私逃的罪名,吊在树上抽了一百皮鞭,一个当场就断了气,另一个没死,进小木屋里关禁闭,半个月后再进去,人还活着,但已经发臭生蛆了。”
他一边说着,慢慢走上前来,扳着王征的肩,贴近他耳边轻道:“在这里干活,经常有人会出意外,我可以让你以后过得轻松很多,也可以保证你能活着离开这里。瞧你这个身板,真是不适合干那些体力活,但是,你可以用它来做点别的,知道吗?”
王征浑身颤抖,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任炽热的呼吸吹在他脖颈间,两行热泪扑簌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