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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鹤鸣接手防务不过几天,她没想到自己的上一任,居然把贪污搞得这么光明正大,军中足有三分之二的名额,都只是挂名,实际上的人,要么死去,要么干脆就没有对应的人。
即使巧立名目,克扣盘剥是常态,但是城防军估计有六万,现在实际上才两万多人。这些人里面还有些是年老体衰,颤巍巍路都走不稳的老者,这种军队指望去野战显然不现实。
真该死啊,皇城脚下居然就把军中风气败坏至此,徐鹤鸣已经不敢想各地的军队都是什么德行了。希望是她想多了,只是永川伯仗着后台所以格外大胆才会这样。
永川伯家世不凡,为太后母族,所以才能在天子脚下担任重任。可惜的是,永川伯并无心整顿军中防务,他也不对军纪进行约束,整日在外游山玩水,醉心于锦绣富贵。
军中事务偶尔过来点个卯,至于寻常操练,那是不管的。虽然对军事不了解,但是永川伯颇为擅长盘剥,在他的任中,城防军数量不断膨胀,从最开始的三万人一路涨到现在的六万,之前的虽然也贪污腐败,可最多就吃掉了一万人的空饷,永川伯来了直接不知道翻了几倍。
纸面数据看起来花团锦簇,要是有谁想巡视军营,永川伯还特意养了千余名好吃好喝的士兵,看起来精神抖擞,盔甲鲜明。
一旦外人来查看,就把这些样子货摆出去,众人见他军容不凡,士兵高大威武,还有不知详情的,盛赞永川伯带兵有方。
知情的,想到永川伯和皇室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愿意平白得罪人,也都闭嘴不言。就这样,永川伯借着加强防备的名义,不断登记造册增加军队数量。
若是谁有异议,他就去找太后哭诉,说是朝臣们瞧不起他外戚出身,总是攻讦他,他在任上好不容易有点作为,那些大臣们百般阻拦。他们明知道自己的依仗就是太后,还敢如此作为,这不仅仅是轻蔑他,更是蔑视太后的威仪,因为他们都是沈氏一族。
太后是其姑母,她对于军中诸事为了避嫌,怕引起丈夫的忌讳,是不会去管的。也没有谁敢去她面前提起真正的阻止原因,因为摸不清这是不是太后首肯,示意永川伯当她的黑手套,帮她敛财。
可要是拼上自己的前途不要,赌一赌她因此是否会大义灭亲,这谁也不会这样干,左右吃的不过是魏国的国库。外戚嘛,这种存在有的做的更过分,永川伯就是胃口太大了,其他的也没有欺压到诸臣头上,犯不着为了这玩意触怒太后。
永川伯仗着太后威势,可以说根本不怕底下的大头兵告状。
他的姑母是太后,太皇太后去五台山礼佛,小皇帝尽管不是太后亲子,但终究要奉其为母,也和他有亲缘关系。后宫除了一些太妃外,还属太后姑母身份尊贵。小皇帝不过十岁,还不到选秀时候,新的外戚集团尚未出现,永川伯自然无所畏惧。
外戚和皇室天然关系深刻,只要不是心怀不轨,朝臣也很少对外戚有过高要求,不惹是生非,就已经是极为明白事理了。
既然这样,永川伯有什么可怕的。喝兵血多常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徐鹤鸣接手这烂摊子后,立刻就把本家亲信叫来,她已经不敢相信永川伯留下的人了。
将要紧之处安排给信得过的心腹,徐鹤鸣又开始预备招兵,永川伯搞坏了风气,现在偷奸耍滑的不少,若是平时还能大力整顿,裁撤兵员。
现在外面有敌军,不可在此时做些影响人心动荡的大动作。因此,徐鹤鸣一面派人清点库房,理清存粮兵器数量,一面又着手调查真实的人员数目。
永川伯离任后,那些军中其他军官,知道徐鹤鸣背景不凡,倒也面上乖觉,没有明着唱反调。再加上皇帝亲信听起来也能唬住一些人,徐鹤鸣就这么先拉起了一班人,把防务安排部署好。
这个样子的军队打打防守战还差不多,要是拉出去和胡人进行野战,徐鹤鸣可以肯定,一败涂地是能够预见的。因此,她任凭外面骂声一片,始终约束部下不许出城。
千头万绪没有理清楚,她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直接住在了城墙附近,好方便处理事情。此刻见到亲信过来寻她,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可是城门处有什么意外吗?”
徐文慧摇了摇头,她知道徐鹤鸣最担心的是什么,因此立刻说道:“瑾瑜姐说,西城门那边,有个小队长看起来不对劲,在给许多人分酒。
您之前下令不许饮酒,他却这么公然违令,而且还试图给我们送酒。被拒绝后还有些不死心,瑾瑜姐觉得有些不合理,想请您带人过去看看。”
徐鹤鸣并没有不把族妹的警告当回事,想到那些胡人,现在每天定时叫骂,之后便去吃饭睡觉。可是自己这边如果真的把对方的作息安排,当成每天的稀松平常。
要是他们乃是故意如此,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从而突袭,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兵者,诡道也,不可不防啊。
战争是严肃的,要分出生死高低,自己身后是无数百姓,肩上担负着皇帝的殷殷嘱托,自然要小心谨慎。
于是,徐鹤鸣点齐人手,然后往西城门处。
正当这时,突然有一名何姓副将拦住了她的去路。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副将,徐鹤鸣尽管心中焦急,面上还是沉稳自若:“何将军,有什么事情吗?”
何宁心中暗道,我自然是没别的事情,只要能拖住你就行。想到李家偷偷给自己塞了大笔银子,没做别的要求,只叫他今天务必要缠住徐鹤鸣,万万不可叫她离开,手段不论,隐约暗示他必要时还可以寻求赵家的帮助。
他不是傻子,这个要求就透着古怪,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就要求一天内控制住徐鹤鸣的行踪,那便是他们想要达成的目的在这一天内已经实现了,所以自然不需要他多费功夫。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需要一军主帅不能按时去处理?联想到城外的胡人,还有隐约听说的传闻,以及李家向来的作风,这明显是打算里应外合了。
何宁的妻子是李家的旁支,这关系已经算是紧密了,他能有如今的职位也少不了李家的运作和银钱开路,光孝敬给永川伯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光凭借他自己,怎么能掏的出来,还不是全靠妻子家里拿钱。
也因此,对于李家的要求,他实在是难以拒绝,一方面是感情因素,那毕竟是妻子的娘家,更重要的是,李家早就和他的利益互相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去分割?
若是事情成功了,他自然是有功之臣,能够被记上一笔功劳,还能有银子拿,这当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图谋失败了,他和李家的关系这么密切,自己还能跑得了。更别提,他以前还暗中偷偷给李家和胡人牵线了,要不是自己在军中居中调度,糊弄永川伯,李家也不能这么顺利就和耶律承启勾搭上。
他们的联系本来是走私一些魏国的东西到草原,后来渐渐一发不可收拾,当李家下定决心要站到胡人那边时,何宁积极出谋划策,这最后要是被抖出来,一桩桩一件件他可是逃不了。
所以,这事必须办成,他无法接受失败的后果。
想到这里,硬是挤出来个笑脸,何宁说:“徐大人,属下有要事要向您禀告。军中的粮食受潮,恐怕会发霉,还请您去看一看,早做决断。军中不可无粮,本来剩下的粮食就不多了,属下害怕被其他人知道后,会有人趁机散播谣言,所以得知此事后,立刻就来寻您了。”
徐鹤鸣转念一想,轻易的就发现了不对劲,她眼下最重视的是各个城门,还有就是粮食和武库,带来的人也都分散在这些地方,她刚来军中时,明明已经叫人打开库房看了,粮食虽然不能说是堆积如山,但也够全军吃不少时间,那时候的粮食可都是干的。
她还伸出手抓了好几把细细看了,没有虫子蛀蚀的痕迹,最多就是时间放的有点长了,这完全在徐鹤鸣意料之中,毕竟军中采购,陈米和新米肯定不是一个价钱,永川伯会选什么买那简直不用猜的。还好,他没有丧心病狂到拿一些不能吃的粮食来充数,算他稍微有点良心,虽然不多。
为了避免被本地派系欺瞒,她还特意安排心腹,在众人没注意到的时候,看了看是否存在屋顶瓦片缺损,是否有漏雨的痕迹,防火准备做的怎么样,外面的太平缸里的水够不够,还怕被鼠类偷吃了粮食,专门找了些猫儿养着。
准备工作做到这个地步,徐鹤鸣自忖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粮食虽然重要,但城门那边更重要,洛京很大,足足有八个城门,她一个城门撒点人,可信的人基本上就分的差不多了。
粮库这边找了几个亲卫看着后,徐鹤鸣就没再多过问。
眼下事情碰到了一起,怎么会这么巧,刚巡视过的粮库就出问题了,还有城门那边有人公然违反军纪。这必然是人为罢了,此非天灾而是人祸。
她家学渊源,读过不少兵书,而且长辈们耳提面命的教导还萦绕于心。此时此刻,何宁的说辞,在她看来,简直就把‘可疑’两个字给写到脸上了。
亲卫受到徐家大恩,而且家人都在府上任职,他们对这些人也都十分和善尊重,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背叛自己呢。
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只能说是要么何宁是在撒谎,但这谎言能够轻易戳破,并无什么意思,而且也耽误不了自己太多时间,还可能叫何宁自己吃挂落。
所以也许是真的进水了,故而何宁才不怕她去看,而自家的亲卫要么是被控制住了,要么就是暂时无法传递消息,可能有很多,想的再深一点,何宁靠不住的话,他费这么大功夫把她引到粮库想干什么?
也许那里就藏了什么陷阱在等着她,未必会要人命,然而此时事情不对劲,她哪里有功夫多做纠缠。
想到这里,徐鹤鸣哪里还能忍耐的住在这磨蹭,“何将军,此事不急于一时,粮食固然重要,但进了水,难道片刻就会生出霉斑来吗?我还有急事需要处理,等我忙完了,我们再慢慢讨论此事。”
何宁急了,这要是放走了徐鹤鸣,谁知道李家搞得小动作做完没有,他怎么会情愿,“徐大人此言差矣,这粮库也许是有其他建造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才会受潮,要是不及时处置,也许剩下的那些完好的粮食也保不住啊!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数万大军衣食无着吗,传出去军心恐怕都会不稳,也怕皇上会怪罪啊。”
他心里狂吼,快答应,跟我一起去粮库,粮库那边的看守原本是赵家人,何宁听到了风声,这次赵家也有下场,再加上李家传来的消息,所以并不担心对方会揭发他。
事实上果然如此,赵家人也许是得到了什么吩咐。他们里外一合计,就决定在这里动手脚,好把徐鹤鸣引来。而且为了更好的拖时间,赵家在粮库附近还埋伏了人,只要徐鹤鸣去了,一时半会儿别想脱身。
这时候那些非自己人就十分碍事了,他本来是想要收买徐鹤鸣的亲卫的,结果那几个家伙软硬不吃,于是他只好仗着人多,叫人把守着粮库的亲卫给打晕藏起来了。粮库进水,就是他派人干的,往里面泼水的时候,他心中都在颤抖。
没办法,火龙烧仓动静太大,也许刚点着的时候,浓烟一起,就把不该招惹的人招来了,更何况,一把火放了,这招通常是平账本平不了才用的,大头都被永川伯吃了,他又没贪污多少,凭什么为他冒着风险平账啊。
也许本来太多人注意到他,放完火后,故意引人过去的他就会被盯紧,他还抱着些微希望,如果真的没有成功,自己实在不行趁着混乱想办法溜走算了,所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放弃。
谁知道,随着何宁这话出口,徐鹤鸣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正常的副将在听到主帅这样吩咐后,还会这样梗着脖子非得叫对方听他的吗?
在这件事上早会儿晚会儿区别并没有太大,又不是烧起来了,不赶紧过去,马上就什么也剩不下来。更何况,何宁之前表现的十分恭顺,她安排的任务都积极去做了,怎么今天就变得这么难以沟通。
想到就做,徐鹤鸣根本就不跟他歪缠,叫身边的亲卫直接把何宁和他带的兵卒给抓住,然后自己趁机从旁边绕行而过:“何将军得罪了,那边的事情,实在是耽搁不得。等我忙完,自然会来给您请罪,还请稍等片刻。”
何宁傻眼了,他没想到徐鹤鸣这么无赖,你还是一军主帅呢,这随随便便就安排抓人是什么个说法,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种展开,本来还觉得你来我往就这么扯皮也不错,反正时间消磨的也很快,目的也算是变相达成了,只要拖住人不就行了。
任由何宁在这里急的跳脚,抓住他的那些亲卫就是不肯松手,就这么半是挟持半是生拉硬拽,把何宁拖到了屋子里面,然后把他堵在了这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内,就守在门口和他大眼瞪小眼,就连何宁身边带着的人也没有放过,统统都控制了起来。
徐鹤鸣此时前后不过耽误了几句话的功夫,她匆忙带人往西城门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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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
迷药效力有限,喝下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开始生效,为了不浪费机会,在得知城门的不少士兵都喝了酒后,楚涵宇立刻就差人做准备。
此时是黄昏时分,天色渐暗,天光下落,再等片刻后,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几大家族派来的人已经暗中藏匿在附近,就等时候到了,到时候一拥而上。他们的人手也并没有占据绝对上风,不然也不会心虚的想要通过各种方式下药。
要是实力到了,何必这么麻烦,也不用做什么准备,硬桥硬马的跟着对着打一场不就行了。哪里会像是现在这样,就如同阴沟老鼠一样暗中窥视,生怕提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使得功亏一篑。
毕竟洛京为皇都所在,谁家有太大的动作都容易招惹到目光注视。也就是先皇在位时,不曾动用控鹤卫监察百官,所以才给了一些人暗中搞小动作的机会。
赵、李、楚三家的这些实力就是慢慢积攒的,平时声称是家丁护卫,其实是掌握了卖身契的家生子,家小在手,自然没有什么不值得信任的。
三家加起来凑一凑,也才拉出了千余人,这已经不是一股小力量,八道城门,每道城门那里的守卫数量也相差仿佛,因为还有其他交通要道以及关键地方、城墙上需要有人把手,所以能分出来看门的不会有太多。
巡逻的队伍刚刚过去,应该短时间不会返回。这些东拼西凑来的杂牌部队,平时也经历过一些棍棒长刀之类的简单训练,倒是不用担心会在挥舞时,先戳中自己人。
人手并不够富裕,去掉制造骚乱的,能动用的就更少,所以就没有再去分出队伍来攻克其他城门。西城门这边有现成的便利,也就是楚家的人,在下药方面,很少有人提防熟人递来的东西,这就是个机会。
前前后后送出去的,掺了迷药的吃的喝的用的东西也不少,就算不是全部起效,也足够了。此消彼长,他们的力量保存尚好,不像是这些无知无觉就中招的人那样。
徐家守着门有什么用,她们人少,自家这些人已经占据了人数上风,等到夺了城门,砍死这些徐鹤鸣的心腹,把绞盘放下来,城门打开,迎接八王子进城,则大局已定。
一切都谋划的很好,尽管心中也对小队长所言有所忧虑。要是胡人不守信用怎么办,可是他们的把柄落入耶律承启手里,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等到被抖搂出来,也还是逃不过一个“死”。
更何况,就像是他说的那样,这是家主定下的事情,作为属下,又岂能去反驳呢,决策权也不在他手里,他能做的只是办好主子的每一件交代罢了。
今日夺城若是成功,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要是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楚涵宇安慰自己,应当不会这么倒霉。
随着定好的时间到了,城中突然乱了起来。
“不好了,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谁来帮帮我,家里面的老人走不了路,我抱不动啊。”
“啊啊啊,好痛,救救我,我不想死!”
嘈杂的声音,就连城墙附近都能听到,凄厉的哭号声音让人心中发颤。
城中不少地方浓烟滚滚,细看下来,都是贫民所在的地方。
这自然是为了吸引徐瑾瑜注意的法子,这几家商量后,决定点火造成骚乱,好趁虚而入。
本来以为一把火放下去,怎么着也得烧死不少人,却没想到因为徐鹤鸣有所预料,特意把靠近城墙的民居全部拆掉,而且还在城门附近堆积了不少水缸、沙土等物。
这些沙土等杂物原本是为了防止敌军靠挖地道的方式进入城内,若是有人想从下面进来,徐鹤鸣就会让对方直接被活埋进去。
而水缸就是为了防止失火,因为自古以来,想要在城中引起大乱子的法子并不多,除了散播流言,鼓动民意。就是放火、或者直接带着家丁动刀子等等。
相比之下,放火简单又能造成很大破坏,烟雾还能遮掩身形。
水缸的目标明显,但是放了太多,而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徐鹤鸣还特意派人不断巡视,因此也不好一股脑破坏。
等到放火后,风助火势,只在刚开始蔓延,紧接着,随着民居被分割开,还有反应过来的人开始用沙土、水桶灭火,因此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大,还有巡逻的直接抓住了火场里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将其扭住按倒。
楚涵宇眼见城门处略有不安,似乎守卫在小队长煽动下想去看看,但是却被徐瑾瑜喝止。
“哎呀,城内失火了,还不快去看看,万一烧到咱们家怎么办啊。”
小队长故作惊慌的叫嚷着,确实煽动了一批人的情绪,他们本来没有想那么多,可这时候被一点,也跟着慌乱起来,心思不在此处,想要回家瞧瞧。
“是啊,我家只有孩子在,房子就在附近,若是点着了,灭不了火,可是很危险的。”
有着相同情况的不止一人,还有的只有不能动弹的老人在家,恐慌是会传染的,人群焦躁起来,不安的眺望着。
这时候,身量高挑的徐瑾瑜穿着一身盔甲,她冷硬的面孔上是毫不客气的强势:“外面的事情自然有专人解决。这把火无缘无故的烧起来,说不得就是调虎离山计,想把我们调离,方便对城门做手脚。
若是中计,一旦城门洞开,那么屠城就会发生,胡人的刀下可不会给自家老弱分辨的机会。要是真心为家人好,站好岗比什么都重要。”
众人被她一喊,心里安定了一些,又见到被徐鹤鸣抽出来维持秩序的队伍,正组织灭火,想到这位统帅早就对此有所预计,因而心中也增加了几分信任,虽然还有些着急,却不像刚才那样,恨不得立刻冲回家中。
“说的也是,外面还有敌人在,咱们都走了,谁去守城。”
徐瑾瑜已经确定,小队长果然有问题,问题还不小,别以为她没看见,这人刚才浑水摸鱼撺掇其他人回家,联想到奇怪的分酒行为,她性子谨慎又不失果决,在动乱关头,首要安定人心。
直接小声吩咐:“此人心术不正,又违反纪律,此时来不及分辨清楚,先绑起来,堵住他的嘴巴,以免继续祸乱军心,引发动荡。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捆成一团也施展不开了。”
身边人依照她的吩咐去抓人。
小队长本来想要夺门,就离徐瑾瑜站的近,此时他没想到,对方决策这么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捆成一团,嘴里塞了团麻布,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本来一切都看起来还好,但随着药效上来,很快局面就不可收拾了。徐柳还勉强有点意识在,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他资历浅薄,抢不过那些人,所以喝的少。
听到别人的咒骂,眼睛废了极大的功夫才掀开半张眼皮,神志混沌不清,一个个念头飞来飞去,根本组不成成型的句子。
就像是待宰的牲畜一样,瘫倒在地上,刚开始是几个喝的多的先觉得不对劲,然后摇摇晃晃的扶着额头倒下,其他人这时候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笑话他们,这么酒量浅薄,这就不行了。
可很快,那些喝的不多的人,也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打转,人影子都能分裂成好几个来,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行了,我难受。”
“我也是,酒劲太大了,受不了······”
“傻子吧你们,什么酒劲,我喝了这么多年酒,我能不知道喝多了什么感觉,这里面肯定掺了东西,我就说便宜不是好占的,那孙子下药。”
“别给我机会,敢叫我喝加料的酒水。”
不等众人爬起来发出警告,就一个个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徐柳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后悔自己干嘛非得喝上这一口呢。
徐瑾瑜深吸一口气,算是明白了这些人的把戏是什么,很简单但也很有效果。原本这些人可以用作守城的助力,她也有信心暂时控制好局面,反正姐姐很快就会来了。
可是这时候,人一下子少了大半,现在再去抱怨也来不及,那么只能拼命了。
她神色凝重,举起长刀丝毫不退,面容坚毅,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眼前这群人手里还拿着武器呢,也许自己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惜她还没能闯荡出一番局面来,就要默默无闻的身死,不过上了战场就是这样,没有谁能一直安稳,谁都有一死,她会死也不奇怪。
楚涵宇见小队长就这么被抓起来,本来眉毛微微皱起,想着离徐瑾瑜最近的都被逮住了,这下子怎么擒拿住她。不过看到士兵倒地,顿时大喜,他也不等了,直接率一群蒙面人冲了出去。
“夺城者,赏金百两,就算是战死,家人也将会得到大笔抚恤。”
随着高昂的赏格被开出,一群家生子更加忠心,他们的卖身契掌握在主家手里,所以才会愿意干这掉脑袋的活,此时听到这厚赐,更是增添了激动,最主要的是,对面就没剩多少还站着的,闭上眼睛都能统统杀死,以多欺少有什么可怕的。
楚涵宇见众人热情调动起来,他巧妙的放慢脚步,然后不知不觉的混入了队伍后方。
他是个明白人,为主家尽忠是一回事,冲的快的往往死的也快,往常拍胸脯打包票那无所谓,又不是真的去为家主送死。现在面对着刀子,他还不想就这么白白送命,谁知道临死前的反扑能拉几个人下去,既然这样,只能是让其他人顶上了。
反正下了药,肯定可以赢。
楚涵宇没有料到,徐鹤鸣竟然这么谨慎,已经率人赶来。
城门处本来离得不远,加上为了等药效发作,楚涵宇还磨蹭了一会儿,所以,蒙面人刚扑出去没多久,就被徐鹤鸣带人堵住了。
家丁尽管是几家联合组成的队伍,但是他们弄不来盔甲,这东西偷运的动静有点大,而且没人卖,至于其他的违禁品只有少量弩箭,这些是军中武器,是在永川伯时代偷偷倒卖的军资。
但因为永川伯还没有彻底疯狂,毕竟私藏甲胄和弩箭,乃是可以视同谋反的大罪。永川伯心里自然有数,喝兵血没人会为大头兵出头。
但若是售卖违禁军资,他还不想惹来要命的麻烦,所以除了最开始的少量卖了些弩箭外,他见有些人采购的架势和胃口是越来越大,连盔甲都想买,也被吓了一跳,对方还暗示他,只要他有,人家就愿意花大价钱。
永川伯犹豫再三,还是忍痛拒绝了,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最大的靠山太后,往日里一直约束娘家不要过多惹是生非,尤其是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站稳立场。
魏国就像是一艘大船,他们在船上可以穿华丽的衣服,吃美味的食物,享用着富贵。可要是谁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在船上挖个大窟窿,补救都补救不回来,等到船只沉没,他们就算有再多的财富傍身,也未必能守住,更可能是落入水中,不知道便宜了谁。
尤其是在永川伯担任军职的时候,太后特意叮嘱他,他想干什么她不会过多去过问,只是他切切要记住自己身为外戚,是与国同休,所以凡事要记得这条红线,这也是她给他要求的底线,若是触犯,她不会手软。
因此,畏惧太后,永川伯不肯卖的更多,所以楚涵宇等人手里现有的军械很有限,就交给了一些射箭不错的家仆操控。
为了方便行动,这些人穿的是夜行衣。衣服虽然也算厚实,但怎么能跟甲胄效果一样,充其量就是挡住了脸,然后一身黑色在此时看着并不起眼,多多少少能隐蔽一下身形。
这样根本无法和正规士兵相比,徐鹤鸣一行人,人人都穿着盔甲,手里拿着弩箭,身后背着沉甸甸的箭筒,腰间挎着长刀等物。比对面寒掺的刀剑、棍棒、弓箭、弩箭等等混杂的部队看上去像样子多了。
而且自己这边的人队形还有些稀稀拉拉的,有些人虽然心里有准备,可原本面对的是很少的敌人,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自然不害怕。但谁想到对面援兵来的这么快,人还这么多,真到了这时候,见到前后都杀气腾腾的正规军,又有些怂了。
平时训练的再好,也没有怎么大规模见过血,更别提动不动杀人了,哪个家族能有这么大手笔,除非放出去剿匪之类,或者让人当山匪做个黑手套,但这三家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从自己宅子里出来这么多人太引人注目了,偏偏又不放心把人放在外面训练,只有经常看到进度,才会觉得自己的钱财米粮没有被白白耗用,至少人都养的高大结实,还都凶蛮。
在家主到来的时候,这些家丁们也都各个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叫人便觉得打起来应该也差不多。
毕竟他们还下药了,这怎么会输。
而徐鹤鸣手下虽然也有一些是老弱,但这阵子在城墙上守着,天天都要打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睁开眼就是在厮杀,面对的还有不少是不知痛苦的怪物,这极大的磨砺了他们的心智,叫他们从刚开始的惊惶不安到后来的日渐麻木。
最后就算是娃娃兵都能奋力扑杀敌人,每天都是从断肢残骸中爬出来,累到困倦的时候,刀都不敢离身,谁动静大一点,就会立刻惊醒一大片人。
徐鹤鸣知道不能叫人一直紧绷精神,不然士兵心神恍惚下,因为一句两句的叫喊都很可能炸营,所以就轮换着来,替下那些已经有很大不适的人。
好就好在,这阵子耶律承启换了路数,不打硬仗了,也给了魏国军队喘息之机。
她自己每当遭遇战阵都是身先士卒,奋不顾身,从不畏惧,这叫她慢慢也积累起了一些威望,现在身边跟着的,都是比较佩服她为人,愿意听从命令的。
见情形不妙,她连问都不问,根本不去琢磨怎么回事,也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直接下令:“现在放箭,格杀勿论。”
一声令下,弩箭齐发,被清理后的路上也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黑衣人手里拿着大刀试图反杀,却被一波箭雨带走不少人命,剩下站着的基本人人带伤。
他们咬咬牙,狼狈的躲闪着,有的中箭了,被射中要害,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了。还有的因为伤的是大腿、躯干等地方,侥幸捡回条命,但也已经做不了大动作。
徐鹤鸣不给对方挣扎的机会,对着这些残兵压阵而上,她既然人多势众,自然要以堂皇正道碾压过去,不会仗着个人勇武冲动行事。
这时候,对面那些拿着弩箭还活着的人,开始向徐鹤鸣等人射箭,但见到局势不妙所以心神不安,手都有些发抖,怎么还能瞄准,就算是射到了人身上,可穿了盔甲,也难以刺入皮肉。因此,并未造成太大的损伤。
这场仓促举行的阴谋很快就被粉碎,剩下的抵抗力量被徐鹤鸣拿下,一个也没跑掉。
看着被捆成粽子的楚涵宇,徐鹤鸣简单粗暴的抡起大巴掌,把他的牙都给打掉了。
抓起这位主谋的头发,把他拎起来,眯着眼睛望着脸颊红肿透亮的狼狈俘虏,徐鹤鸣审讯:“你背后是谁家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