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蒋父原本和赵云澜趁着大家伙都睡着了,偷偷跑院子聊天,晓得他这次又没寻着商,蒋父心里也着急。
他虽是对生意上的事儿不太懂,但上回蒋小一忙没得空,他带着蒋小二去扎针,发现济世堂里头没什么人了,好多药格也都空了。
要是再这么下去,赵家名下几家医馆,怕是就得关门了。
如今两人在一起,见着赵云澜愁,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大字不识一个,地道的庄家汉子,压根不知道能为赵云澜做些什么,只能安慰人。
“没事。”他轻轻揉了揉赵云澜的头,说:“慢慢来,实在不行,咱就关门,以后你爱干啥就干啥,我努力干活养你和鸟鸟,不让你再奔波劳碌了。”
他话语笨拙,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最朴实的话语,和那掩都掩不住的担忧,就足够让赵云澜感到慰藉了。
这人急他所急,忧他所忧,是真真把他放心上。
月色朦胧,院里肃静,偶尔微微凉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些淡淡的稻香。
他看着这个老实的汉子,突然产生了一种能一辈子这样就好的心理。
这人心里有人,孩子健康,双亲健在,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聊了一通,怕出来太久了,会被发现——赵主君年纪上来了,夜里经常醒,赵云澜便回了屋,蒋父想着赵云澜的事儿,躺床上了却是愁得睡不着,听见后院牛哞哞叫了几声,他想着是不是牛到了地方不熟悉?
前几天他和蒋小一抽空去山里砍了好些竹子回来,在后院篱笆边简易的搭了个牛棚子,那母牛就搁里头。
怕出了啥事儿,蒋父就想起身去看看。
赵富民听见动静,问了一声,又恰巧听见母牛在叫,便说不对劲,牛少有叫的,这一下还叫了这么多声,怕是出事儿了。
结果到了后院一看,那母牛屁股流了水,一看,竟是要生了。
虽说白子慕做事大多都不靠谱,可这种时候,蒋父下意识的还是想去找他。森*晚*整*理
白子慕正睡得香呢,听见敲门声哪里肯起来。
“父亲,干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声音迷迷糊糊。
蒋小一是压根就没醒。
蒋父拍着门,声音急迫:“白小子,快起来啊!咱家的牛好像要生了。”
什么??
白子慕睡意顷刻全无,一个鲤鱼打挺,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
好家伙。
实践来了。
他想看人生娃已经很久了。
不过可惜,上次村里唐家媳妇生的时候他跑过去,才想起来产房汉子不能进去,他趴在外头听了半响,除了惨叫和产婆一个劲的喊用力外,啥也没听着,他还可惜了好些天。
如今可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了。
白子慕立马下了床,蒋小一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夫君,是牛要生了吗?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生孩子听说很恐怕,上次唐家媳妇生的时候,那血水是往外端了一盆又一盆,黄家那小姑子都被傻了,白子慕怕蒋小一怕,一个整不好弄个心理阴影的话咋的办?
白子慕不敢让他去,揉了揉他的头:“乖,你继续睡。”
蒋小一打着哈欠:“可是我好像听见父亲说牛要生了,我不放心。”
“有我在,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白子慕道:“乖了,你继续睡。”
蒋小一想起中午的事,怎么都放心不下来,但叔奶奶说过,怀了身子的,不能看人产娃。
牛能不能看他不知道,但……
为了孩子,还是不去了,不然冲撞到了啥,可怎么办。
“那夫君,你去吧!”
白子慕到后院的时候,地上已经湿漉漉的一大片。
蒋父没养过牛,这会儿不晓得咋的办,但也晓得生娃儿需要力气,于是他赶忙给母牛喂了好些草,那牛一边吃一边哞哞叫。
白子慕在牛圈里头铺了一层松树叶,围着母牛转了一圈,然后蹲在母牛屁股后头,紧紧盯着它屁股,然后直接不动了。
这大多动物都会自己生,不需要人为的过多干预。
白子慕蹲得脚都麻了,还没见牛犊子出来,开始和蒋父急得团团转。
赵主君也出来了,见着他两走来走去,还宽慰道:“不要急,这牛生牛娃子和人一样呢!哪能那么快的。我当初生澜哥儿的时候,是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他生下来呢!”
白子慕:“……”
疼一天一夜?
要不要这么吓人?
他家那个要是也疼这么久,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见他越听脸色越白,冷汗都下来了,赵主君只以为他担心母牛,又道:“也不是人人都这样,有些人生娃儿容易得很,一用劲就能下来了。”
白子慕:“是吗?”
“嗯。”
都说傻人有傻福,蒋小一傻不愣登,还能寻得他这么个集智慧和帅气于一体的男人,可不就是有福气。
这么一想,白子慕顿时松了口气,继续看母牛生娃儿。
他家小一,想来也不会疼那么久。
蒋父不放心,还跑去寻了村长来看看,有些人家嫌屋里闷热,烧了艾草就睡院子里,听见动静,也跟了过来。
一大帮子人围着母牛看,今儿大家帮忙拉牛,见着这蒋家刚买的母牛肚子鼓得厉害,还以为是蒋父疼牛儿,特意喂了一顿才赶回来。
结果谁晓得啊!这母牛压根就不是吃饱了,而是怀着小牛犊子。
这怀了牛犊子的母牛要不是遇到紧急事儿,寻常大家都不会卖。
卖了亏。
可这会儿,想来是这牛先头那主是不晓得牛怀了。
蒋家真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什么运气啊这是,有人试探问蒋父,多少银子买的,蒋父怕大家羡慕得厉害,吹道:“十九两。”
村长直拍大腿:“值了,值了,当初我买我家那头的时候,花了十九两半吊,可是没有你家这头大,也矮一些,你这个虽贵一些,但这价格合适,如今又生了个小的,赚大发了。”
那可不是。
小牛犊子养几年,大个了,转手一卖,十几两又到手了,可不得赚大发。
大家围着母牛是七嘴八舌。
直到夜里三四点,隔壁钱家的公鸡都要开始打鸣,小牛犊子才终于生了下来。
村长喊白子慕拿了件旧衣裳,把牛犊子嘴巴擦干净,又掰它嘴巴看了看,说没卡到羊水,没事儿。
他把牛犊子抱到母牛跟前,母牛舔了舔牛犊子,又试图用鼻子将牛犊子顶起来,小牛犊子倒也争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钻到母牛肚子下头开始找奶喝。
白子慕看得神奇。
这就完事儿了?那压根就不用帮忙接生嘛!也不知道是不是只牛这样。
众人看得高兴,喜得跟什么似的,都不嫌困,还搁后院看小牛喝奶。
白子慕觉得没啥好看的,洗了手,回了屋。
蒋小一没睡踏实,白子慕一进门他就醒了。
“牛生了吗?”
“生了。”白子慕躺到他旁边,也没脱鞋,就想着眯一会儿。
等会儿还要忙呢!
昨儿来了不少人帮忙,这是带着情分在里头的,给银子,那不像话。
可啥都不给又不说一声,更不像样,更何况上次几个孩子刚惹了事,今儿又麻烦人。
昨儿晚上赵主君给蒋小一提了个醒。
家里面粉多,又还要出摊,整旁的或叫家里来吃饭,耽误时间,蒋小一戳了戳白子慕,想着干脆让他蒸点包子给大家送去,一家几个,给大家当朝食吃。
包子做的容易。
白子慕嗯了声,蒋小一也起来想着给他帮点忙,不过他一出屋子就先去了后院,看小牛犊子看了许久才笑眯眯的进厨房。
昨儿肉没剩多少,就大半碗瘦肉,怕臭了,赵主君还拿了盐巴腌,这会儿直接吃肯定咸,蒋小一洗了三遍,才开始剁。
赵主君和赵云澜进来帮忙,见着瘦肉少,光包肉包子肯定不够,赵云澜道:“要不我去地里割点韭菜?”
韭菜馅也好吃,白子慕点头说行。
赵富民和赵主君见蒋父在院子外头,又见着天刚蒙蒙亮,这会儿路上肯定没什么人,赵富民立马咳了一声:“安小子。”
蒋父看过来:“赵叔,怎么了?”
赵富民说他不放心赵云澜一个人出去,也怕他不认得菜地,麻烦蒋父跟赵云澜去一趟。
蒋父一点都不觉得麻烦还求之不得却之不恭。
蒋父点头说好,然后跟着赵云澜走了。
两人脚步匆匆,白子慕觉得他们似乎急着去钻小树林一样。
他看了赵富民一眼,心想这老头子心真宽,也不怕人瞧见了说闲话,而且,担心你咋的不跟着一起去?
这摆明了,也是看上他这父亲大人了啊!
他父亲先前还担心,让赵云澜先别跟家里人说,想着等他买好铁打药了,再让赵云澜说,可看赵富民这架势,赵云澜要是同他说了,他怕是直接买炮竹来庆祝都说不定。
还怕被打,他这父亲,就爱瞎想。白子慕摇摇头,收回视线继续揉面粉。
包子做了整整一百来个,蒸了快十一笼,留了几个给柳哥儿和蒋大树,蒋小一和白子慕,连着蒋父才提着篮子给人送包子去了。
村里人见着他们上门,就晓得是送吃食来了。
蒋家会做人,人情往来这一块,他们真是拿捏得稳稳当当的。
但大家嘴上还是客气,说送啥送啊!就是出把力气的事儿,哪用得着这般?
蒋小一说用的用的。
他买那母牛那么大个,又那么重,要是搁平地,那还好拉一些,可陷淤泥里,是越拉越重。
昨儿村里的汉子是换了整整几波人,折腾了快一个多时辰才把牛儿拉出来,有些人是拉麻绳拉得手心都通红,没有村里人帮衬,他家那牛儿现在估计还在田里头呢。
有人看了眼,又送凉粉来了。
没有,包子。
哦。
大家还有点失望,毕竟包子虽然他们也不咋的常吃,但也不算得多稀罕,可到底也是白面做的,大家推辞一番,也就收了。
原以为里头素的,结果一吃,不得了哦,包子里头还有鸡蛋大的韭菜肉馅,哎呦,那个香啊!比镇上卖的还好吃。
难怪的蒋家生意好。
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蒋小一几人上门,是汉子、女眷都一起搁堂屋里头坐,女眷坐一边,汉子坐一边,蒋小一和妇人们聊着琐碎事。
——刚进门见着你家小狗子穿了新衣裳,针脚真是好。
——哎呦哪里哪里,是那料子好,不过也比粗布贵了六十文呢!
蒋父则是在和汉子们聊庄稼,说地里事。
衣裳和庄稼白子慕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吹牛。
他坐不住,什么话题他都能来上两嘴,一下往女眷那边插两句,一下又往汉子那边插两嘴,他大炮吹的厉害,说话又幽默,只把满屋人逗得直笑。
进了谁家,谁家都是笑呵呵。
陆军干活回来,见蒋小一三人进了黄家,没一会儿就听见黄家人在嘎嘎笑。
陆军纳闷了,站外头看了一会,黄家送蒋小一几人出来时,脸上都是笑的,还很红,似乎笑了许久。
聊了啥啊?那么高兴的。
吃完饭,又见蒋小一从隔壁唐家出来了,唐家人也是乐呵呵,还说让蒋小一几人下次有空了,再来家里唠嗑啊!
白子慕气质有些凛冽,先头是除了跟蒋父和蒋小一关系比较好的人家,平见了白子慕,才敢跟他说说话。
后头买山货,一些胆子大的汉子和妇人要是拿山货要送去蒋家,碰上白子慕的时候,也会大着胆子跟他打个招呼,但还有大半个村子的人见了他都怕。
不太熟的,又不咋的见白子慕的,偶尔见了,那是招呼都不敢打。
为啥?
人在镇上做活儿,又是个掌柜,他们泥腿汉子,要是开口搭讪,人不搭理他们,那不得尴尬?而且这人抽人实在厉害,他们也怕一个不慎,像张屠夫一样,被他追着打。
可现在白子慕上了两次门,要是客客气气,村里人估摸着对他也是敬畏
但白子慕是一进人家门,客气有,但又好像又半点都不客气,倒不是指他乱动东西到处乱瞄啥的。
就像去了唐家,唐河婆娘要给他们端水,蒋小一都还没说话呢,白子慕先来了:
“婶子,别端了,今天走了十家,家家婶子都给我们端水,我喝了好几碗水了,你家茅房空着吗?我想走一遭,解决一下人生大事。”
一出来,进了堂屋,唐河婆娘拿了瓜子出来,蒋小一几人已经在吃了,白子慕进来,唐河婆娘陆招弟正要招呼他嗑南瓜籽,白子慕先自个拿了一点:
“婶子,不用忙着招呼我,都是一个村,又不是啥客人,哎呦,婶子,你炒的这个南瓜籽不得了哦,香的咧,看来你是一个相当有手艺的人啊!”
陆招弟捂着嘴是嘎嘎笑,这人说话不拿架子,那口气就像是跟老熟人说话一样,于是她心里那点拘谨也没了。
唐河先头就是见了白子慕不敢打招呼的,因为他总觉得这人和他不是同类人。
他虽听旁人说这白小子没架子,但唐河觉得白子慕对那些人没架子,那是因为看在蒋小一和蒋父的面上,他和蒋父不熟,人不一定给他面子,昨儿之所以会跑去帮忙,就是习惯了,他们村就是这样,谁家有啥事儿,大家都会去搭把手。
他去了,原也没多想,可谁晓得白子慕和蒋小一会上门来,而且白小子还一见他,就亲亲热热喊他叔。
这是给他面子。
也没觉得他是个泥腿子,就瞧他不上眼。
真像旁人说的,半点不摆架子。
白子慕上了人家两次门,这下大家是不怕他了,对他印象也改观了,先头是觉他冷,打人厉害,不好相处,现在印象成了——这混账小子。
后头村里人若是路上碰上白子慕,甭管啥年纪,除了年轻的媳妇、夫郎,上了年纪的婶子、阿奶,还有阿爷阿叔,是一见白子慕就想拉他唠嗑。
这人啥都会聊,跟他聊鸡,他能聊,说地里的玉米,那更不得了,白子慕说起来滔滔不绝。
许老汉:“我瞧着今年雨水足,陆家种的那玉米,不得了,都快跟我胳膊一样大。”
白子慕立马来了:“这有啥,我大哥以前种的那才叫一个好。”
“咋的好啊?多大啊?”
“不是我吹,我大哥种地那是杠杠的,他种那玉米,把把都像我大腿那么粗。”
“嚯,好家伙,真的假的啊白小子?”
“当然是假的。”
“……”
众人看见白子慕被许老汉拿着拐杖撵,是笑得不行。
这人是个会说话的,跟他唠嗑那个舒坦。
当然这是后话。
也正如此,白子慕被盯上了。
……
现在包子还没送完。
村长家人多,蒋小一就多送了些,小虎子已经张了两颗小米牙,经常口水湿哒哒的流着,他已经断奶了,喂了快两个月的辅食了,这会儿晓得大人嘴巴一动,就一定是在吃好吃的。
于是这会见着大家吃包子,他就摆着手,嘴里啊啊啊的叫,急急的,还想要去掰他爹爹王哥儿的嘴,想从他嘴里扣点吃出来。
蒋小一见他这个样,笑了起来,说他抱抱,让王哥儿先好好吃东西。
王哥儿没客气,直接把孩子递给他。
虎子长得很好,结结实实的,怕着孩子热,村长还给他递了头发,就脑袋顶上留了一小撮,蒋小一觉得这孩子挺沉,他才抱了一会儿就觉得手有点酸,他肚子里有两个,要是以后这般大,也这么沉,怕是抱不过来咯。
不过不要紧,他有夫君和父亲,还有爹爹和外公可以帮着看。
蒋父也看得稀罕,跟着蒋小一一起逗虎子,顺道的和村长一家子说说话。
白子慕在一旁插科打诨,周家大儿媳和二媳妇直乐呵。
大家正说着呢!陆家婶子从外头进来了,问村长婆娘,家里还有干稻草吗?她家母猪生了,家里的干稻草没了,她想借一捆给猪崽子垫一垫。
白子慕咻的站起来:“你家母猪生了?”
昨天他家的牛刚生,今天村里的母猪就又生了,难道是老天爷晓得他要赞经验,所以天助我也?
那还等什么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嗯。”陆家婶子高兴说:“刚发动呢……”
话都没说完,白子慕已经不见了踪影,脚下装了马达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村长一家子连带着陆家婶子都怔完了,下意识朝蒋小一看去。
蒋小一在这里啊!没看错啊!
那白小子跑那么急干啥子?那急匆匆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会儿躺猪圈里头要生了的是蒋小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