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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啊!就这,那算什么难事儿呢!论吹,我可是这个。”楼宇杰竖起个大拇指,不过……

第222章
“啊!就这,那算什么难事儿呢!论吹,我可是这个。”楼宇杰竖起个大拇指,不过……
“吹啥啊?而且这和平阳镇的穷苦百姓又有啥关系啊?”
“关系大了去了。”白子慕坐到他旁边,跟他头凑头问道:“你知道我们镇上有多少家医馆吗?”
楼宇杰说不知道,他就知道吃。
白子慕哽了一下,无奈道:“我们平阳镇上只有两家医馆,一个是济世堂,一个是安仁堂,济世堂是我赵叔开的,问诊、收费啥的都便宜,而安仁堂收费就贵多了,可以这么说吧!一个是为着平头百姓开的,一个则是专为富贵人家。”
楼宇杰觉得这两医馆名儿熟悉,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
“哦,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上次我有个同窗从府城回来受了寒,听说去安仁堂看了大夫,花了三十多两银子才治好呢!他还嘀咕,说济世堂没有开,不然他就不用花这么多冤枉银子了。”
白子慕:“是了,你看,受个寒,得花三十多两银子才能看好,可你说,要是平头百姓也如此,大家还看得起病吗?”
见着楼宇杰似乎不解,知道这人勉强算个富家子弟,哪里能晓得老百姓的事。
白子慕又道:“你知道穷苦人家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吗?”
楼宇杰摇摇头。
他爹出生并不富裕,但他娘家境却是极好的,他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顿顿的大鱼大肉,家里奴仆快成群,哪里晓得这个,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
楼县令也很少同他说这些。
因为他这儿子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却是个感性的,他便觉得同他说百姓疾苦,是弊大于利——只点八股文,他儿子就学成了这个鬼样子,要是再同他说旁的事儿,他心里不好受,怕是后头更是啥都学不到了。
“要是一家八口人,家中有二十亩地,三个壮汉劳力,那么除了秋收卖粮,卖蛋卖猪,还有平日打零工赚的,一年到头能赚六七两银子左右。”白子慕说。
“啊?”楼宇杰面色诧异,一年就赚六七两?他以前在京里,一顿饭钱都不止六两了。
咋的赚这么少啊!
刚觉得太少了,就又听白子慕道:“虽说是六七两,但油盐酱醋总得花银子买,因此一年下来能存的,其实不足五两,因为赚银子不容易,所以穷苦人家节省,吃好的舍不得,穿好的又没有银子。”
因此穷苦人家总是一身补丁,总是一身粗布麻衣。
“村里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多都会选择熬过去,实在是顶不住了,才会选择来镇上找大夫,人吃五谷杂粮,又肉体凡胎,总有生病的时候,可你说,要是一年就赚这么些,一次风寒就得去几十两银子,穷苦人家能看得起病吗?”
楼宇杰摇摇头。
怎么可能看得起。
风寒年年冬天都会有人生这病儿,所以这病算得很平常,可也最容易要人命,一个弄不好发了热,那就要出大事儿了,可小小风寒就去这般多,旁的呢?
“济世堂是我赵叔开的,可我上回也同你说了,我赵叔受了沈家的打压,没有人敢卖药材给我赵叔,如今他名下几家医馆已经快面临关门了,我让你帮忙,有私心,但也不全是私心。”
白子慕道:“如今济世堂关门了,以后穷人家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得搁家里等死?”
“就算这一点暂且不提,要是我们镇上若只有一家医馆,可你说,我们镇以及下头各个村子,共计多少人?老百姓多了,就只一家医馆,要是人有个急病,没能及时看大夫,从而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要换了你,你会气吗?”
楼宇杰仔细想了想:“气。”
本来可以不死,但却因为没能及时就医,白白去了性命,当家属的,定是又觉不甘,又觉气愤。
“对,正常人都会气,一次两次的,尚且还能忍,可多了,你说老百姓会不会闹?”
白子慕道:“要是那脾气暴的极端的,定是会闹,会怨,那穷苦人家没银子看病,又会不会铤而走险去犯事?山里的土匪,一半是想不劳而获的,还有另一半,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岔开话题,楼宇杰显然是没跟上节奏,但这话他爹常说,因此即使没反应过来,他还是条件反射般道:“读书为官。”
白子慕继续追问:“做官为何?”
“为民。”楼宇杰说。
“既是为民,那如何为民?”白子慕问道。
楼宇杰没再嘻嘻哈哈,而是严肃道:“让百姓朝有食,暮有所。”
“就这些吗?”白子慕见着楼宇杰点头,他叹了声:
“让百姓有吃的,有住的,这是最基本,可为官者,应当是,让百姓饿时碗中有食,冷时身上有衣,病时兜里有银,有冤得昭,有银可赚,能让着他们吃饱穿暖,看得起病,上得起学,安居乐业,这才是为官者应当做的,只有住有吃,可人有住有吃,就行了吗?”
那定是不行的。
在哪个年代都不行。
因为人有物质需求,也有精神上需求。
若是吃饱了就行,那大家为何不老老实实守着家里的地?为何还要背井离乡,远赴外头去工作?
有吃有住,可没有钱,生病了咋整呢?等死吗?
楼宇杰定定的看了他片刻,然后咽了下口水:“兄弟,你好像我的父亲啊!”
白子慕:“……”
这人真是不得行,他说得这么发人深省,引人深思,这家伙没半点思想觉悟就算了,结果竟是来这么一句,再说下去,他怕楼宇杰说他像他爷爷。
可不说不行啊!
“你爹是我们平阳镇的县令,即是父母官,就该为百姓着想,可大人是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这种小事儿,如今我知道了,就不能装不知道,不然等着老百姓看不起病,死了人,那我这良心可就要过意不去了,毕竟你知道的,我是一个非常有良心的人,我让你给你爹吹点风,要是吹成功了,你说,你是不是为了我们平阳镇的穷苦百姓做了好事儿?”
白子慕道:“说实话,不是说赵叔跟我有关系又是相熟的,我才昧着良心帮他说话,你自己出去查查就知道了,我赵叔开这医馆子,其实就没赚什么银子,有时候还得倒贴钱。”
“可至今为止仍开着,说白了,就是为着老百姓所想,这样的良心商家,咱官府该咋的做呢!那定然是要大力扶持啊是不是,不然以后谁还敢做好事儿啊!”
楼宇杰点点头:“是,兄弟,你这话在理。”他站了起来:“兄弟,我这就回家同我爹说,这事儿关乎私情大义,我说啥子都会给你办好的,你赵叔,就是我赵叔。”
白子慕道:“他现在是赵叔,过不多久,就要成我爹爹了。”
楼宇杰:“啊?”
白子慕:“他和我父亲看对眼了。”
“这样啊。”楼宇杰又拍着胸脯:“那没事儿,你爹也是我爹,沈家的想欺负咱爹,那是门都没有。”
“对头。”白子慕气道:“等我哪天去了府城,不怕那沈王八揍成猪头,我都不姓白。”
“到时叫上我,他娘的,敢惹我们,是不知道我们两拳头硬邦邦吗?”
外头楼县令听了半响,旁边管家见他面色隐隐有些复杂,怕惊动屋里正在吹牛的两位,小声道:“老爷,您要进去吗?”
楼县令摇了摇头。
昨儿歇下时,他同孩子娘说了两嘴,晓得孩子考了好成绩,孩子他娘便说今儿要亲自下厨还孩子炒些菜补补身子。
今儿晌午他还特意推了事物
务回家,想着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孩子他娘已经许久没下厨了,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楼宇杰回来。
负责去喊楼宇杰回来吃饭的小厮过了半响回来,说没见着少爷。
楼县令一听,立马晓得楼宇杰恐怕是一下学就往福来客栈跑了。
孩子娘好不容易做了一桌菜,他哪里忍心让她的辛苦付之东流,一气之下,带着人就过来了,想亲自把孩子押回家,谁诚想竟是听见了这么一番话。
不得不承认,白小子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的,也有点远见,要是真的只一家医馆,百姓病无所医,久而久之,确实是会乱。
要是换了旁的镇,这医馆关门了,自是会有旁的医馆取而代之,压根不用官府操心。
可为什么平阳镇这么多人,这么多年,就独独两家医馆?
因为这边村子多,穷人多,富贵人家是有人,但穷人家更多。
就像白小子说的,村里人赚银子不容易,因此寻常有个啥子不舒坦,都不会来找大夫,实在顶不住了才回来看个大夫,抓点药,可若是觉得药贵了,有些老人家也会选择直接回去等死,不拖累家里人。
镇上百姓就那么些,可这病又不是像饭一样,天天都会生,有些人是一年到头稀都不见窜一下,一家医馆已经够了,再开一家同着安仁堂抢客人,不说安仁堂是本地员外开的,同人打不打得过,就说那么点客人,若是再看开了同安仁堂分杯羹,其实也赚不了什么。
没有什么赚头,谁会来开啊!
白子慕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自古以来,大医院,为啥的都建在城里?乡镇为啥都只小诊所?
因为大地方,医疗资源集中,再一点大城市人口密集,相对富裕,人们对高质量的医疗服务需求更大,而且,大医院还承担着医学研究和教学任务,而大城市的高等教育机构科研机构众多,再有就是交通便利,最后一点,便是经济条件。
大医院开小地方,多少人能看得起?大医院里头,一台机械,光是一天运作,就得白白耗费几千块钱,要是没有病人,医院铁定得倒闭。
医馆也是如此。
里头药物搁得久了,也会失了药效,买的药卖不出去,赚不了钱,或是赚得少,谁会开啊?
如今就两家医馆,济世堂若是真的关门了,那这事儿,对于穷苦老百姓来说,确实是一灾难。
但济世堂……
楼县令立马叫来人,去查查这赵家。
上次楼宇杰说让他帮忙寻香料。他出手相帮,但那是看在白子慕的面上,这赵家值不值得衙门插手和扶持,值不值得他得罪知州,那就要看赵家什么人家了。
等着人走了,他想了想,又招招手。
一小个汉子上前来:“老爷。”
楼县令开口道:“十二,你去村里好好查查这白子慕还有那蒋家。”
小汉子跟随他多年,楼县令说的不甚清楚,但他知道老爷想查的是哪一方面,毕竟若是要查白子慕这个人,先头已经除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别的都已经查过了。
没犯事,不偷奸耍滑,逃难来的,人品尚可,极其懒惰,这些楼县令都已经懂了。
现在要查什么不言而喻。
楼十二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赵家不难查,底下开了多少家铺子,每年交税如何,衙门都有记录。
下面人很快带了消息回来,还有赵家往年税交情况。
赵家乃本土人士,底下客栈有六家,粮食铺有四家,医馆有五家。
大周税收和现代是八九不离十。
商人赚得越多,交的越多。楼县令上任多年,客栈、食铺、医馆、布庄、面馆一年该交多少税,他心里都门清。
像着客栈,就算生意不景气,但一年少说都能交个几百两税。
他在铺子上翻了翻,发现赵家底下几家客栈每年税收都有按时交,客栈交的税额也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可粮食铺和医馆交的,那简直是低得离谱。
济世堂更夸张,一年就交了七十三两税。
这意味着,济世堂盈利极少。
不然若是赚得多,那肯定是交得更多。
是不是作假了?
前几年没准的会存在这情况,可他上任后,这方面看管得严,绝不可能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出现。
师爷见他蹙着眉,视线紧盯着纸上一处儿不动,他瞄了一眼,立马道:“大人,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楼县令:“济世堂这几年交的税额,委实是少了些。”
师爷解释说确实是少,济世堂刚开门那几年交的税才有三十两。
那时候他还不懂,还气得厉害,堂堂一医馆子,那么大规模,一年就交这么点税,啥个意思?想骗人都不带这么骗的,难怕交个一两百两,他都觉得合离些,三十两,简直离谱,安仁堂几天就能赚这么些。
他还带了人,前去济世堂亲自查账,结果一看账本,好家伙,有些月就赚了十来二十两,有些月甚至还亏了本。
师爷道:“大人您日理万机,可能不晓得,济世堂大多都是给的穷苦老百姓看病,偶尔还给赊账,有时一副药才赚十来文钱,这济世堂其实真赚不了啥个钱。赵家那粮铺,也是年年一个价,有时还会在城门口给穷苦百姓门施粥,这赚的少,那交的税自是就少些了。”
楼县令闻言略感诧异:“哦,赵家还经常施粥?”
“是。”师爷说:“大人您还没上任那会儿,孙县令不作为。”
孙县令乃是上任县令,这人贪些,不止放任人贩子肆意妄为,还仗着天高皇帝远,私下苛税。
这苛税猛于虎。
那时候老百姓们苦啊!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会儿赵家就经常施粥,可这几年楼县令上任后,收的税都是按着朝廷来的,没再乱来了,老百姓日子便好了些,赵家施粥就没再那么勤快了。
因此楼县令不晓得也正常。
“赵家先头也就一家客栈,可以说是靠着食铺发家。”师爷道:
“赵家现任家主赵富民是个敢闯的,自接手家里生意后,才慢慢将生意扩大,后头举家搬去了府城,不过赵富民他爹赵家老太爷,先头乃是村里出身。”
“当年青河村遭了水患,赵家老太爷一家,除了赵家老太爷和他娘,其余人等全被洪水冲走了,后头赵家老太爷和他娘相依为命……”
赵家屋子被冲走了,田地也全被淹没了,后头母子两无处可去,就住山洞里,潮湿难言,赵老太爷他娘虽是活了下来,但后头操劳太过,又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身子却是不太好了,加上没银子看病抓药,之后不到一年,也走了。”
“赵家老太爷身边没了人,没了留恋,住村里又没有吃的,干脆就去了外头闯荡。”
大抵是见他可怜,小小年纪的,又经常搁自己门外要饭,赵家偶尔的会给他点吃的,赵老太爷不白拿人的。
赵家做的是吃食生意,平日柴火、大米用的多,人一来给赵家送货,牛车一到铺子外头,赵老太爷就帮着卸货,连着赵家搁后头巷子的,装着潲水的桶,自从给了赵老太爷两个馒头后,那潲水赵家就没再需要自个倒过。
后头赵家便让他在小吃铺里做零工。过了几年,见着他老实,又勤快,便招他做了上门婿,慢慢的,吃食铺做大后,成了客栈。
赵富民从小就见着他父亲爱喝酒,一喝醉就哭。
哭这世道没情义,又哭他娘为什么不等他,他如今赚着银子了,哭他当初背着他老娘去寻医,可结果却因为没有银子,所以哪怕他软了膝盖,磕破了头,还是被无情的从医馆里赶了出来。
后头他将他娘从医馆里背回来,刚到半道,他娘都没能坚持到家,就在他背上咽了气。
不论哪个朝代,医馆从不治穷人。
他说得多了,赵富民又见他每次提起这事儿就哭,又已过去几十年了,还不忘怀,显然这事儿,已经成了他父亲的遗憾和心里的一根刺,临到死时,还在惦记着,叨叨念念说娘为啥的不等等他,他有银子了,可以带她去看病了……
赵富民心里不是滋味。他也没啥的大富大贵的心思,就想着能让家人吃好穿好就够了,他没想在穷人身上赚银子,因此医馆这些年真没给他赚多少,不然,凭着这么多家铺子,他咋的可能还只是区区小商?
这些事儿,师爷也是从外头听来的。
楼县令听罢,叹了一声。
既然真如白子慕所言,那他便扶持扶持,既是利民的生意,岂有被随意打压的道理。
刚要交代事儿,外头衙役进来了,说少爷来了。
楼县令一听,就晓得他干啥子来了,不过这两人真是太会吹了,竟是吹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吹得完,他都回家吃了饭又到衙门坐了这般久,这小子才寻过来。
这要是有啥急事儿让这两人去办,那真是等他们吹完想起正事,黄花菜都凉透透的了。
楼县令又是叹了一口气。
楼宇杰一见他就笑呵呵,说爹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儿子今天分外想你,来,儿子给你捶捶肩。
楼县令就见不得他这虚伪样,说别装了,正常点。
楼宇杰呵呵笑:“爹,被你看出来了。”
楼县令直接道:“赵家的事交由我,你回去写课业去,要是写完了,多陪陪你娘。”
“啊!爹,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为了我赵叔的事?”楼宇杰都大惊失色:“你听见我们说话了?你啥时候去富来客栈了?爹,那你这话是愿意帮了吗?”
楼县令点点头,对旁的话避而不答,只道:“白小子所言有理,这济世堂,确实不能关门。”
楼宇杰拼命点头:“是的是的,关了门,穷苦百姓可咋的办呢!”
楼县令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成想,你那兄弟,不仅算术一道有点本事,于利民一道,却也是颇有远见啊!是个当官的料子。”
“啊?”楼宇杰挠挠头:“就几句话,爹你就觉得他有当官的料子了?可是上回你刚说,若是他这种人去哪当了父母官,那里的百姓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楼县令:“我啥时候这么说过?”
“就上回啊!上回你不是让我写什么民生吗?你说他写的狗屎不通,然后就说能写出这种东西的,脑子应该是进了水了,还说就这,不当官,那都算是为百姓谋福,不然当了官,老百姓可就惨了。”楼宇杰说。
“我当初明明说的是你……”楼县令立马拍起桌子:“好啊!当初那篇课业,是白小子帮你写的是不是?”
楼宇杰发现说漏嘴了,又见着他爹要找棍子,赶忙跑了。
楼县令是气得不行。
又实在想不通。
当初那文章,确实是写得没眼看,若是白小子写的,不太像啊!
这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又有远见,而且……
听下面人回报,这人四月份那会儿,在村里大肆收购野菜,只一个月就让着村里人赚了好些银子。
当官的,确实不是说让百姓有的吃有得住就行。
得让老百姓吃得饱,住得好,赚得多,安居乐业,那才是为官者该追寻的大道。
但他们平阳镇,说实话,人均地少,山又多,除了大豆、玉米、谷子、红薯,旁的像着小麦这些也种不了,能种的少,发展便受到了局限,他上任几年,想得头发是掉了一撮一撮又一撮,都要掉完了,也没想到法子让这里的老百姓富起来。
可白子慕虽说只让着周边几个村子的人赚着了钱,但也是有本事的。
这样的人,得好好培养培养,天天趴柜台上睡觉有个啥子用。
他想出手亲自培养,倒不是只看在这上面,这只是其一。
因为真让百姓赚着钱,是有点能耐不假,但追根究底,这是互利共赢的事儿。
商人最会专营,白子慕这般做,其初心可能单单的只是为了自个能赚钱。
先头查过,他晓得这蒋家厚道,知道念恩,跟村里人买山货,给的都是厚道价,但这是蒋家。
那白子慕这个人呢?他动了心,因此又派人去彻查了。
手下人楼十二在村里走了几十来家,一开始进了郑家院子,郑家人见他生面孔,又一开口就是问蒋家和白小子,郑家立马就防备起来,楼十二是京城人,说话带了点口音,郑家人便以此为由,说他说的啥啊?听不懂听不懂。
直到楼十二解开衣裳,亮出里头的衙役服,郑家一家才老实了。
楼十二一一问下来,这蒋家人咋样?那哥婿为人如何?
这村里人谁不竖大拇指,不说一声好。
为啥好?
楼十二问得含蓄,但大意是‘人家让你们能赚着银子了你们就觉得人家好吗?’
那哪能啊!村里人虽是苦,虽是穷,也没啥世面,但眼皮子也没那么薄。
白小子和小一能让他们赚着银子了他们高兴,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人蒋家是好的,这人是衙门的,对着衙门的人,他们哪里敢说假话啊!都实诚。
但他们见了衙役都害怕,脑子都差点一片空白,说话是前言不搭后语,可小汉子听着听着也明白了。
‘官爷你问俺那蒋家和白小子哪里好,这我说不上来,但上次村长家的牛出了事,白小子和蒋哥儿在山上给我们赔不是了,但隔天却又带了吃食上俺家里来,工都没去上,官爷也瞧见了,俺家穷,蒋家现在是村里这个。’
村民竖起大拇指。‘可人有银子了,家里起来了,却没看不起俺家。’
‘村长牛出事那天热啊!不瞒官爷说,俺那天顶着日头,自家活儿都没做,一口气跑山上去,俺都累得要喘不过气,白小子和蒋哥儿几个同我们大家赔不是了,明面上俺没说啥,但俺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气的。’
当跑那么一趟不累?结果以为人说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完事了儿了,这搁谁谁心里能舒坦?
村长家是不气,因为村长和蒋家交好。
可他和蒋家的又不交好,被人这么‘戏弄’一番,心里难免窝火。
‘上次白小子把牛车赶到路边下去,俺也去帮忙了,蒋家哥儿和白小子隔天又上了我家门。’
第一次,白子慕和蒋小一没给人送银子赔罪。
第二次也没有。
村里不带这么赔罪的,若是送了,咋的,有银子了了不起?给他们送银子,又不是雇着做工,送什么银子?
想买断恩怨恩情是不是?
明明是一个村,用得着这般?村里讲究人情往来,蒋家这般做,是不是有钱了,想和他们‘离’了,不把他们当一个村的了。
可若是只单单让人送吃的上门,怎么的?看不起谁呢?都不露个面,打发要饭的还是怎么的?村里人是穷,但缺你这一口吃的了?
可白小子和蒋哥儿没那么做,人是亲自带着吃食上的门,这礼不重,重了就有买断的意思——上次我家孩子闯祸了,那,这礼拿去,以后就不欠你们什么了,两家也没关系了,你们别巴结上来。
一点人家自己做的吃食,不是买的,礼不轻不重,拿也就拿了,这等同于是人心里过意不去,拿点上门来意思意思,不是买断之意,这便是以后两家要继续来往的意思了。
而且,人还同他们唠了大半响才回去,不是放了礼就走,说不上来为什么,要是只一次,那没准的是蒋家想做做样子,可做样子需要做两次?
再说了,人家这么做图啥?
怕以后家里白事、喜事的时候没有人帮忙抬棺煮饭招呼客人?
那也不能啊!蒋家都赚那么多银子了,外头人都爱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了还用怕这个?真和村里人远了,大不了到时候花点银子去外头请人来帮忙就行了,何至于此。
说来说去,还是蒋哥儿和白小子心中有村里人。
村里人见着他们能这般,心里都舒坦。
‘人帮忙了他们记着恩,不觉理所当然,不白占村里人便宜,白小子都是掌柜了,那活儿那么体面,可每次下工回来路上要是见了俺,他都会同俺打招呼,蒋家哥儿也是,以前村里有个啥事,他即使再忙,都会赶着来帮忙,现在即使做生意有些忙,可要是村里人办事儿,他还是会来的。’
‘官爷您可能不知道,隔壁柳江村的刘虎子以前是在镇上做活儿的,可我听他们村里人说了,那刘虎子平日下工见了村里人,是半句招呼都不打,村里人办喜事,他若是歇息在家,喊他去吃饭他都不去。’
小二就这般,白小子还是掌柜,掌柜不比小二厉害?可人白小子就不这般。
郑家汉子那会儿还问了一嘴,是不是刘虎子以前就这样?如果是,那没啥奇怪的,人可能是不合群。
那柳江村的人说哪里啊!刘虎子是去镇上上工后才这样的。
郑家汉子就不说话了,他私心里觉得刘虎子这种人,不是个好,一起来了、发达了,就看不上人,这是已经忘了本了,也忘了根。
这种人,只当个小二就这般,那以后若是在往上走,怕是连着爹娘都得瞧不上。
‘俺觉得一个人要是知道记得恩,不自个有钱了就瞧不起人的人就是个好的。’
村里人都这么说。
不是因为一口吃食,一点银子就觉得人好,单单是蒋家和白子慕没瞧不起他们,不觉得他们贫苦寒碜,就轻视于他们,还能对着他们客客气气。
不然要是那不好的,兜里鼓了,路上见着村里人,谁还知道你是谁?
正眼都不带瞧的,蒋家和白子慕现在有银子了,可却没瞧不起村里人,有啥事儿喊帮忙,他们都是帮的。
穷苦人家也想受人尊敬,谁都不想被人看不起,被人轻瞧,白子慕没见着他们寒碜穷苦就不把他们放眼里,给予他们尊敬,跟他们说话也不拿乔,完全是把他们放在同一位置。
说实话,就这一点,大家就觉得比什么都好了。
先前村里人,大半都怕白子慕,明面上对他客气,那也单单是因为人是掌柜,他们不敢招惹,蒋小一对大房念恩,那是因为两家是亲戚。
现在,真真是是觉人好。
楼十二暗中在村里走了一圈,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说蒋家和白子慕好,孙家和陆家就没说,吞吞吐吐的,孙老婆子还想说一下蒋家坏话,可当着官爷的面,她又不敢说假话。
楼十二不是傻的,一个村快上百户人,不可能家家户户都是好的,蒋家也不可能没得罪过人,这几家同蒋家起过龌龊,既是如此,那说的话就不能当真。
他从孙家出来,村长和几个汉子小心翼翼走上去,他们不晓得官爷调查蒋家和白小子干什么,还不允许他们说出去,他们就担心孙家的乱讲话,给蒋家和白小子招来祸端。
因此还侯在孙家外头,楼十二一出来,村长就说了两家之间的事,孙老婆子要是说了啥,那官爷可千森*晚*整*理万别当真。
是啊是啊!黄阿叔和其他汉子也跟着附和。
楼县令听完楼十二的汇报,对白子慕是越发的满意。
成熟且有充实内在的人,是不需要通过贬低别人和卖弄自己来彰显自己的高贵。
一个人修养的高低,也往往不是表现在他对待朋友、同僚和家人的态度上,而是看他是否尊重比他地位低的人。
见位尊者而不谄媚,见位低者而不自傲,这才是真正的尊重。
孟子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村里人无一不说白子慕和蒋哥儿好,而荀子又言:仁者必敬人。
一个真正懂得尊敬他的人,大多都是心胸开阔,品行正派之人。
他原也是穷苦出身,后头有幸得师傅相中,入了京,又中了榜眼,后头入了翰林,他是想干些实事的,可翰林活儿轻松悠闲,每日就整整书籍,抄抄写写,实在同他初衷相背,因此当初晓得这边无人任职时,他二话不说就来了。
不然他一榜眼,再有老师操作操作,他何须来这种地方?在翰林里头,不用过几年就能往上走,位极人臣了。
楼县令为官这么些年,是晓得这年头,没几个好的,当官的,无非不是这三种。
一种是为了名为了利,在位时旁的都不想,就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为了能动屁股,无所不用其极,谎报税额……要是哪地儿税高,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百姓过得好,赚得多,好啊!这人管理有方,升。
可为官者想税多,咋的办?仗着天高皇帝远,又有人帮兜着,便私下苛税,从而让着百姓民不聊生。
另一种,就是得过且过的,不想着往上爬,就想着不出错,本本分分的的,把管辖地管好就行。
最后一种,便是他这般的。
穷苦出身,晓得苦日子不好过,当了官了,就想着为百姓做点事,盼着天下再无穷苦人,再没有像自个这般的。
可穷苦出身的官,不是谁都能初心不改,有些还把穷出身视为耻辱,有些更是官都还不是,只个秀才,瞧人便觉得人都低他一等了。
瞧不起人,轻贱与人,视人低下如蝼蚁,如此,以后当了官,咋的还可能想着为人干事?
就没见过人为蚂蚁考虑和谋福的。
只有把人放在同等位置上,心里有人,才能设身处地的为人谋划。
当官的不为民,那当啥子官?国家用人,当以德为本,以才为末,正因如此,名声有碍者,是不得参与科考的。
白子慕起来了,富贵了,待村里人始终如一,可见其品性。
要是心思不正,并非良善之辈,人帮了忙,那定是觉理所应当,日后还何至于上门答谢?
蒋家也正,楼十二说他回来路上正巧的碰上了蒋小一带三个弟弟去河边洗衣裳,他上去佯装迷路问话,聊了几句。
楼十二回来就说了,这蒋家哥儿见了陌生人有防备,但晓得他迷了路,却十分热情,怕说多了他记不住,蒋家哥儿还不辞辛跑回家亲自画了路线给他,虽然画的那路线跟蚯蚓爬一样,他横看竖看都看不懂,但人哥儿是好心,而且一看就是个脑子简单的。
这种人,一般都没啥子坏心眼。
蒋小一是白子慕的枕边人,那就不用担心以后他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他先头教导楼宇杰,只一个,就让他觉筋疲力尽,加上事务繁忙,他真无暇他顾,也从没动什么‘收徒’的心思——若是有那精力,何不全放自己儿子身上?或是拿去多陪陪媳妇?何需浪费时间在外人身上?
如今碰上了一个动了心思的。
白子慕脑子活络,有远见,且心善正直。
脑子活络、聪明的各大书院都,没啥好稀奇的。
有远见的,也多了去。
但聪明,良善有远见三点集一的,那便少了。
楼县令不是那种,对方说句深奥话,或是写了啥出众的文章就立马觉对方是可造之材,前途无量,便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培养的人,相反,因着身份,他考虑的更为多。
白子慕虽是有远见,有为官的料子,但只这一点,不足以让他动心,况且,白子慕还赖,还是县试倒数第一,这两点,就更不会让他心动了,但其品性,却恰恰是他最为看重的一点。
倒数第一不要紧,懒不要紧,眼里有百姓,品德端正就行。
他儿子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压根不是为官的料,官场尔虞我诈,没点脑子,绝对混不过三天。
之所以还让人考,他就是想挣一口气,当初在京城那会人人笑他儿子无才,头脑愚钝,若是他儿子考上举人了,看人还咋的笑。
儿子既然没有为官的料,那他的‘衣钵’自是得寻人继承。
白子慕这和人和他儿子好,看着又有点为官的料,那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