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不一定只有我
　　最终何图是死于电击还是燃烧, 当年的案情报告中并没有详细说明，记录在资料中的，就只有他在高压电场中被发现的焦黑团块样尸体, 那死状，与白夜的父母如出一辙。
　　而在此番的梦境直播中, 记录之外的各种细节, 透过白夜的记忆映照, 都清楚明白地展现在了所有人眼前。坏机器的射击能力已然十分精准，何图身上的燃烧油被火信点燃, 一瞬之间，便凶猛燃烧了起来。那一团人型火光在漆黑暗夜之中无比明亮，向不远处的黑暗疯狂奔跑着, 又终于扑到在地，滚下斜坡，随即轰地一下，炸开一团熊熊烈火，直将夜空映得宛如白昼。
　　而白夜则一直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出神地看着夜色中的火光, 直到那小小的符文从烈火中悄然飘到了他的面前。白夜睫毛一颤，方才缓了表情，撩起袖子将符文接了下来。
　　符文落入槽中，一分分隐去了光芒。白夜沉默注视着那归位的符文，几秒之后，突然深吸口气, 猛地仰起头来，对着被火光映亮的天空, 一字一句，高声喊道。
　　“来吧！带我走，带我去到查尔斯面前！”
　　忽——！
　　就在白夜话音落下的瞬间，黑夜与火光突然便消失殆尽。而这一次白夜果然没有再回到生日会的现场，待到场景再次显现完全，白夜所在的，竟是一条光线清冷，幽幽长长的走廊。
　　这走廊不算狭窄，但两边却无门无窗，只有空无一物的墙壁一直蔓延到远处，而在这两侧墙壁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木色大门，似乎在为白夜指示着他这一趟苦行将要到达的终点。
　　“走吧，坏机器。”
　　白夜说着，抬脚向大门走去。
　　“是，主人。”
　　坏机器跟随着白夜，脚步铿锵。
　　***
　　走廊很长，但却几步间就走到了尽头。白夜伸手推向大门，没有任何阻碍，门便被推了开来。门后是一个宽敞到过分的办公室，偌大的空间中，只有一张办公桌远远放置在房间深处的落地窗前，远得甚至连桌后人的面目，都模糊得难以辨清。
　　但白夜知道，那就是查尔斯。
　　正如十几年前，自己推开这扇大门时一样。
　　“白夜，你很厉害啊。”
　　查尔斯嗓音沉厚，回音朗朗回荡在这空旷的办公室中。那是个保养精致的中年男人，西装考究，发型利落，乍一看去，是一副涵养在身，举止得体的上层人模样。但如果白夜来到近前，就会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加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我知道，阿伦、桑尼、何图，他们的死都是你的杰作。小小年纪，就能下得了那样的狠手，而且居然还成功在追查中脱身，我想我必须为你鼓鼓掌。”
　　查尔斯说着，竟还真有两声掌声从那方传来。
　　“不过我不是他们，就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鼓完了掌，查尔斯接着说道，语气中尽是傲慢。
　　“恨我的人很多，我从来都会做好万全的防备，而我现在坐在这里与你对话，自然也不可能是来引颈受戮。”
　　“不过查尔斯叔叔并不是个冷血的人，看着你从小长大，我也不想让你就这么死在我面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间办公室设置有相当完备的防护系统，你再向前走上两步，就会触发系统，血溅当场，甚至死无全尸。”
　　“所以回去吧，孩子。你父母的死，已经是盖棺定论了，你做过的事情，我也可以当作不知道，并且不去追究。你今后只要安安分分，不再惹是生非，我会保证你能一直活得很好。但你最好听我一句劝，如果你再一味强求什么，那到时候你遇到的麻烦，可就不一定只有我了。”
　　查尔斯这话，和当年说的几乎一字不差。如今听来，他的威胁中很是有些值得细品的信息，但那时年轻的白夜一门心思将查尔斯当成自己的头号复仇对象，并没有去多想那句“不一定只有我”的深意。
　　毕竟是查尔斯一手筹划了对父母的谋杀，将父母的研究成果占为己有，又从中获取了巨大的利益，在少年白夜的视野中，又还能有谁比他更值得千刀万剐。
　　但这番话如今由27岁的白夜再听一次，背后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如果再强求下去，除了查尔斯之外，还有其他人不会放过自己。
　　而回想神庭曾经和父母谈过合作，但父母没有同意的事情，再联系到神庭花天价，从查尔斯手里将LRC5号买了下来……
　　这其他人，也不会是别人了。
　　白夜的脸色渐渐降到了冰点，他垂下眼顿了一秒，随后又眼皮一撩，越过那宽阔的空旷地带，直直看向这偌大房间的最深处。
　　不过无论如何，摆在眼前的事，总归是要最先解决的。
　　白夜想。
　　当年在查尔斯这番话之后，两人的言语交锋还持续了好几个回合。白夜愤怒地控诉查尔斯的无耻背叛，而查尔斯则一脸游刃有余，说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类的歪理。
　　但今时今日，在这虚幻的梦境之中，白夜已经不会再与他多费任何口舌。一切早在十几年前就尘埃落定，如今要做的，只是按照游戏的要求，再重演一次当年的复仇而已。
　　于是白夜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步一步，向着端坐在那方的查尔斯走了过去。
　　“我说过了，你再向前走，就会……”
　　！！！
　　查尔斯话说一半，突然就断在了嘴边。不远处的白夜早已经走进了防护系统的触发范围，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甚至那一人一机已经快要走到办公桌前，但防护系统却始终安静如鸡，半点也没有被触发的迹象。
　　“为、为什么……”
　　查尔斯呆愣了一秒，随后又腾地拉开抽屉，快速按下抽屉中的隐藏按钮。
　　那按钮控制着他办公桌周围的升降密道，按下之后，他连同这套办公桌椅都会迅速下降到地下的安全区域，任凭办公室中防护系统与入侵者怎样交火冲突，都不会伤及他半根汗毛。
　　但如今，这密道的按钮却也像是死透了的一样，任凭他怎么狂按，都没能引发任何机关动作。
　　——这套查尔斯引以为傲的防护系统，早已被十几年前的白夜放出的一群微型机器人暗中破坏掉了，当年不会触发，如今当然也不会再触发。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你……不可能，这不可能！！”
　　查尔斯震惊地睁大眼睛，眼看着白夜步步逼近，他只得将椅子退后半米，霍地站起，一把从椅子的暗槽中抽出一把短筒手|枪。
　　“停下！不要过来！”
　　查尔斯高喊一声，扬起枪口，径直对准了白夜。
　　“不要逼我开……”
　　还不等他话说完，只见白夜身后的钢铁巨人铿地一声跨至白夜与枪口之间，一掌打掉了指向白夜的枪。查尔斯一惊，下意识便要去捡，却不防下一秒颈间一紧，一只机械手攥住他的领口，轻松就将他拎到了半空中。
　　“坏机器，把他钉起来。”
　　“好的，主人。”
　　坏机器的机械音应着白夜，随后便提着查尔斯，按上墙壁，几重卡扣不由分说，将他的手脚身体悬空固定在了墙上。
　　“接下来，用刀，把他的肉割掉。”
　　白夜看着墙上惊声高叫，恐惧到再无体面的查尔斯，淡然说道。
　　“一点点地来割，先割手脚，再割胸腹。”
　　“每一刀都要慢一点，少一点。”
　　“让他多品尝品尝，我现在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滋味。”
　　“好的，主人。”
　　坏机器回答着，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
　　“白夜他、他是这样杀掉查尔斯的吗……”
　　监控厅中的直播画面血腥到难以直视，小京和一些胆小的分析员们早早就已经捂上了眼睛，只想快点跳过这难熬的一节，快点结束掉这一切。
　　在可以查到的公开资料中，查尔斯的死因记录得并不是很清晰，资料中只是提到了查尔斯所在的七号投资集团中心大面积失火，总裁查尔斯不幸命丧其中，而同时被那场火灾毁掉的，还有存放在查尔斯办公室中，LRC5号的一部分关键资料。核心研究员相继死亡，关键资料缺失，这也就直接导致了LRC5号的后续研究工作无人能够接替，就此荒废至今。
　　不过游戏到底还是没有让当年的情景完全重现，坏机器并没有割上几刀，查尔斯也还并没有死，符文就已经从他的伤口中飘出，落在了白夜手臂上的符文槽内。而符文落定后不及片刻，场景便开始变换，只在难以留意的瞬息之间，闪过了一抹橙红的火光。
　　西广场上，满场的红头巾们自从白夜杀掉阿伦开始，就渐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一场接一场的残忍虐杀，一分分拼凑着白夜那显示在梦境中的过往，一边震惊，一边唏嘘，一边又难以控制地从心底生出一股难言的恐惧来。
　　那场场虐杀的实行者，那一手制造着鲜血与惨叫，却面不改色的恶魔，就是他们一直推崇追随的神级大佬白夜……？
　　如果这一切都是白夜真实过往的映照，那么是怎样的天生恶人，才能在少年时期，就做出这样一系列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
　　可如果这一切真是他真实过往的映照，那这一系列虐杀，在一场对于无辜少年来说有如天崩地裂的变故之下，似乎却也是合情合理，令人无法过多苛责……
　　红头巾们的心绪盘盘绕绕，始终无法找到一则合适的情绪来面对这一切，那弥漫在西广场中的气氛，是自白夜直播以来前所未有的压抑低沉。而在监控厅中，众分析员目睹着白夜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也久久都没有如之前那般聚集在一起，热情高涨地做出什么分析讨论。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派复杂的心情之中，暗暗自我调整着、消化着，没有人留意到，不知何时，系统中游戏任务的时限，已经悄悄来到了最后的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