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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始皇陛下心中的完美继承人是——

外界的流言四起,大夏人对于自己国家在本次比试中5:2败给蛮国非常不满。蛮国使者出入都能遇到对他们怒目相向的夏人,不过他们并不在意。
输的是大夏又不是他们,他们何必毁了自己的好心情?
蛮国使者完成了本次出使的任务,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夏都。
半个月后,秦政收到了最新消息。
——蛮国使团遭遇了刺杀。
扶苏听完挑眉:
“结果呢?”
碧星答道:
“无人伤亡。”
伤和亡是两回事,无人伤亡代表着不仅没人死亡,也没人受伤。
会在这种时候刺杀蛮国使团的,不是恼羞成怒的夏人,就是企图嫁祸的别国。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放任蛮国使团全须全尾回去。最起码也要重伤几人才能解恨,或者完成嫁祸。
雷声大雨点小,那就成了个笑话。
秦政若有所思:
“笑话吗?”
扶苏听父亲自言自语,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如果说这场刺杀确实是为了叫夏国刺客成为笑话的话,保不齐就是蛮国自导自演的。只有自导自演,才能百分百保证无人受伤。
扶苏压低声音:
“是蛮国?”
秦政微微摇头:
“应该不止。”
扶苏就了然了。
蛮国和秦国形成了合作,如果要搞假刺杀,大概率会一起商量。单独一方弄这样的事情出来,难保不会引起盟友不必要的提防。
说句难听的,如果是蛮国自己搞的,他们舍不得自家使者受伤,难道还会吝惜队伍里的秦人吗?
叫秦人受点不痛不痒的小伤,同样可以嘲讽夏国刺客不行。顺便还能挑拨夏国和秦国的关系,让秦王记恨夏帝。
反之,秦国动手肯定也不介意给蛮国添一把火。大家只是寻常盟友,又不是同生共死的八拜之交。
只有两方一起商量出的计划,才能做到所有人都平平安安。互相监督彼此,不叫任何一家吃亏。
碧星听懂了:
“那要是渊国出手嫁祸夏国肯定也是这个道理,使团很难平安渡过,除非提前得到消息有所防备。”
秦政颔首:
“你再去打听一下其中细节。”
扶苏若有所思:
“也不能排除确实是秦王早有预料,担心使团归国时会遇险。所以还是得查一查才好下定论,父亲是这个意思?”
秦政没有否认:
“夏人狂悖,许多时候并不完全听从夏帝的命令。如今刺客的消息传来,各处的风向都是认为夏人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各国都对夏国贵族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
那么秦王怎么可能不防备夏国当真行刺呢?保不齐就是确有其事。
碧星听懵了。
到底是哪种情况?
她怎么感觉两种都很有道理?
公子说哪个都说得信誓旦旦的,弄得她实在是难以分辨。
隔了两天,嬴家递来消息。
说是使团在归途中暗中有人保护,提前发现了刺客的踪迹,并将之捉拿。
不过此事秦王早有预料,已经提前和使团说好了如何处理。所以使团很快就按照计划行动起来,自导自演了一番刺杀的戏码。
毕竟之前的刺杀没开始就结束了,行动未曾开启和行动失败是两个概念。前者还能狡辩说没有刺杀的意思,必须得把刺杀给坐实了。
偏又不能抓着那群真正的刺客演戏,也就只能自己找人演演了。
最后再把没来得及刺杀就被抓的刺客砍掉一大半,捅伤剩下的。将进气多出气少的刺客扭送给当地的夏国府衙,要求夏帝给一个说法。
衙内官员甚至都没能审问出多少内容,那群重伤患就死了。夏帝只能自己派人去追查,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背着他刺杀使团。
扶苏问道:
“使团还在当地吗?”
秦政往下翻了翻:
“已经离开了,说是不信任夏国的治安,于是快马加鞭回了蛮国。”
这就很打夏国的脸了。
偏偏夏帝还不能说什么,人家在你的地盘上遭遇刺杀是事实。你总不能指责人家不信任你,不肯在你们夏国停留吧?
夏帝被气了个够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要刺杀你就派点厉害的人过去,好歹弄出点成果来。要是有本事把使团全部杀死,自己都能给他们伪造成遭遇山匪或者别的意外死因。
结果敌方一人没伤,自己这边死伤殆尽。临死前还留下了蛛丝马迹,叫人查到了罪魁祸首头上。
蛮国使团确实不清楚具体是大夏哪位贵族这么咽不下气,但他们发现了动手的人百分百是夏人,这口锅就得夏帝去背。
蛮王可不管这是贵族自作主张。
堂堂夏国君主管不住手底下的贵族,还不如承认了就是官方派遣的刺客呢。后者只会让人嘲笑夏国输不起,前者却会叫人质疑夏帝的威望和能力。
扶苏却说:
“夏帝这般不算什么,他就是对自己太有道德要求了。”
这里的道德不是广义上的道德,而是说他必须具备权威天子必备的政治素养,否则就会被人指责不行。
然而就他这种程度的翻车,丢到春秋战国根本不惜得拿出来比较。多的是比他奇形怪状的国君,依然好好地当着他们的诸侯王。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秦政深以为然:
“儒学过于注重道德,将君主也限制了进去。夏帝因此格外在意这些,而他作为夏国君主也无法不去在意。”
有时候不是国君自己没道德就可以所向披靡的,底下的臣民对你有道德要求,就会一直挑你的刺。
如果你能力还不错,可以镇压住这些臣民还好。一旦镇压不住,那就没办法了。
无法打破规则,便只能去适应它。
夏帝显然就被束缚在了这个困局里,他不得不在意夏人对他的评价。一旦评价不好,就会影响他在国内的威望。
威望不行,权力就会受到制约,贵族们更不听他的话了。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也很直白——加强集权,打压贵族和官僚。
当皇帝的权力大到无需通过个人能力就能叫臣子不敢置喙的时候,哪怕皇位上坐的是个废物也不影响什么。
大秦就有这个趋势。
夏帝空有当天子的心,却连臣子都制约不住。夏国这个制度要改,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蹦跶,帝王哪有空天天应付他们。
秦王瞧不上夏国的制度和风气,但这不妨碍秦王抓住这些弱点,往死里踩。
从之前的比试到这次的刺杀,本质上都是为了打击夏帝的威望。这招换别的国家不好使,在大夏可太好用了。
贵族们对夏帝的不满日渐增加。
说起来之前冰和炭的事情,夏帝就得罪过一部分贵族。
扶苏看着父亲把信烧了:
“这种程度的小动作,还不足以动摇夏帝的统治根基。”
秦政将灰烬拨散,检查了一下烧干净没有。
闻言随口回道:
“无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何况本来也没指望夏帝因此就能彻底下台或者完全管不住手下臣子。
秦国要的是夏国贵族多点反骨,时不时给夏帝找点麻烦。
夏国上下别拧成一股绳,三国就能占到不少便宜。在这个基础上,越乱越好。
扶苏明悟:
“夏帝之前悄悄为攻打渊国做准备,结果准备了这么久,都快过去大半年了,还是没有准备好。”
今年的突发状况有点多,拖慢了夏帝的脚步。渊国却没有遭遇这么多变故,他们应该也察觉到了危机,同样也在做御敌的准备。
那么等两国真正开战后,夏国真能打赢渊国吗?这场战事从准备阶段起就波折不断,后续要是输得稍微惨一点,对夏帝来说恐怕又是一场大打击。
秦政叫来碧月把灰烬处理掉:
“他应该习惯这件事。”
对夏帝来说,连番打击已经快要成为家常便饭了。
碧月好奇地问道:
“公子这是在说什么?谁应该习惯什么事情?”
秦政没有回答。
扶苏笑眯眯地说:
“蛮国王子要习惯被八皇子针对。”
碧月不疑有他,了然地点头:
“奴婢听闻上回的事情后,八殿下似乎收敛了一些。如今看来只是表面收敛,私下里竟还在欺辱蛮国王子吗?”
这是真不怕闹出来又被责罚。
扶苏心道他当然不怕。
除了那回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他的骚操作,才被太监打了手心。其余几次闹事,哪一次八皇子不是毫无惩罚的?
受罚有伴读代他受,他怕什么。小打小闹的欺负人不算什么大事,在夏帝看来这就是小孩子调皮而已。
大不了再让伴读挨几次惩罚就是了。
蛮国王子本身也不会去找夏帝打小报告,他不傻,知道夏帝肯定会偏向自己的亲儿子。
就算真的罚了,也只是为了大家面子上好看。哪怕是上回的打手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根本没用力。
这种惩罚有什么意思?
蛮国王子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告状是小孩子的操作。所以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报复回去,那样才能叫八皇子害怕。
正好他们有武课,蛮国王子就天天逮着八皇子和九皇子对练。没用十天,两个小孩就安分了。
但是没用,蛮国王子依然不肯放过他们。
两人跑去找母妃哭诉,他们母亲再去问夏帝能不能管管。夏帝正为前朝焦头烂额,当即就训斥了两人,明显不想在管上书房的那点破事。
后来,两人就逆反了。
亲爹不管,蛮国王子又“咄咄逼人”,两人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被教训过了,蛮国王子就不应该继续揪着不放。可惜王子不这么想,没人规定报复只能报复到什么程度。
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们蛮国不讲究这个。
扶苏觉得这样挺好的:
“两个皇子最近都没有功夫去欺负其他人了。”
他们应付蛮国王子还来不及呢。
只是两小孩不是肯吃亏的主,现在又从认命状态叛逆到了报复状态。既然认怂也无法让自己好过,那便和蛮国人杠上,死也要出一口恶气。
昨日两人才在蛮国王子用的墨里加了点东西,被王子察觉到了。王子也不管是谁做的,他就认定是两人做的,于是下午的操练额外增加了一点强度。
两边现在就是个互相伤害的阶段。
谁也讨不了好,倔脾气硬顶着。每天都要想办法加倍报复回去,然后同样遭到了翻倍的报复。
内卷开始了。
不得不说,这对秦政父子来讲是件好事。八皇子和九皇子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他们两个了,日日就盯着蛮国王子折腾。
这件事碧月也了解,她十分庆幸:
“两位殿下可千万不要想起公子来,公子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稳的日子。”
秦政看了她一眼:
“放心,不会的。”
扶苏则是看了看父亲,忽然问碧月:
“碧月姐姐,若是能出宫去,你想回家吗?”
碧月一愣:
“那是自然,我家中还有父母兄长在等我回去。实不相瞒,若非家里实在是困难,当初也不会送我入宫。”
父子俩早就发现了,夏国王宫里的这些宫女太监并不像先秦那些宫侍那般,是世代在宫中侍奉的奴隶。
夏国矛盾地处在奴隶制和封建制的混合状态下,这倒不奇怪,战国末年也多的是这样的情况。
只不过在先秦,很少能看到向外采买宫侍的。只有封建制往后发展的朝代,采选宫女和太监才比较常见。
其中宫女到了年纪会有机会出宫,一般是二十五岁之后。而在先秦那是想都别想,侍从哪有重获自由的机会?
沦为奴隶后基本就没可能恢复庶民身份了。
碧月是幼年时被宫里采买的女孩。
她家穷到吃不起饭,就把女儿卖进了宫。虽然她上头还有个哥哥,但想也知道家里不可能把哥哥卖掉。
除却传宗接代以及男子入宫要去势这两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当时哥哥已经是个半大小子了。
这是个很现实的情况。
在民间,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已经能给家里干很多活。没有卖劳动力的道理,留着劳动力才能给家里创收。
何况宫里也不收这么大的少年,去势的时候死亡率太高了,他们更偏爱男童。
碧月说起这些往事:
“我爹娘原本想把我卖去附近的贵族家里,想着离得近点,能时常听闻我的近况。但是贵族只收奴隶,卖去他们家中以后就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综合考虑后,虽然夏宫给的钱少些,他们还是把女儿送进了宫。
扶苏对她父母的选择不置可否:
“他们年年来看你?”
碧月点头:
“每年有一次在宫门处探亲的机会,他们都会来见我,给我带点东西。”
碧月也想过,要是贵族雇佣长工的话,父母会不会将哥哥也一起卖掉,而不是只卖她一个。
后来觉得纠结这个挺没意思的。
扶苏托腮看着她:
“你不怨恨他们吗?”
碧月沉默了。
一点都不怨恨不太可能,只是对比身边其他处境更悲惨的女子,就觉得自己其实命还挺好的,至少她爹娘还在意她。
秦政点了点桌面:
“夏国要乱了。”
扶苏补充道:
“夏国要和渊国打仗,而且夏帝最近得罪了蛮国。夏国处在中心位置,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们一家继续停留在夏国,恐怕会很危险。”
而且碧月曾经给他们俩做过大宫女,夏帝要是不讲道义的话,也有可能迁怒这批宫人,拿他们泄愤。
等到夏渊两国开战,父子俩就要离开夏宫了。碧月虽然已经差不多到了出宫的年纪,但出了宫却不代表就能安全。
只是他们不能拿夏帝说事,这才改为以战争作突破口。
碧月果然十分担忧:
“难道打仗会打到都城附近吗?”
她父母住在都城周围的乡下,她以为国都周围应该是安全的。毕竟夏国这么强大,哪有敌人能打得过来呢?
可看公子的态度,碧月心里一个咯噔。
入秋后,碧月离开了夏宫。
碧星问起碧月的去向。
扶苏答道:
“她和父母家人迁去海国旧地了。”
他们给了碧月几个选择,包括去秦国定居。碧月在里面选了去海国,因为她们家在海国有远亲。
搬去秦国无亲无故,日子也不会太舒心的。碧月没好意思说她担心秦国被灭,到时候她们搬了还不如不搬。
搬去海国则不同,海国已经被灭,地理位置又比较“偏”,那里应该没人会打过去。
她们家的远亲就是在海国灭亡后当机立断搬去的。
当时其实没想那么多,主要是先帝发现海国人不服管教,想要多迁一点夏国人去那边定居,借此同化海人。
夏帝给的条件不错,她家好几支远亲都因为日子困苦,在官府来询问时主动报名了。听说去了那边分到了更多的土地,生活宽裕许多。
碧月家里起初日子过得还不错,就没有响应先帝的号召。哪里想到二十年过去,反而越过越差,还不如搬走的亲戚。
主要也是夏都这边气候不好,遭遇了几年的粮食减产。庶民家底薄,渐渐就从温饱沦落到贫困了。
碧月可能对王宫有点心理阴影,只想回到家中做个寻常庶民。扶苏也没强求,给了她不少银钱,就让嬴家安排去了。
秦政之前突然问起碧月是否想出宫,除了大战在即之外,也是因为那天碧月问了不该问的话。
她这个性子,确实不适合在贵族身边侍奉。当侍从的最忌讳好奇心旺盛,多问多错,一不留神就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秦政自己是君王,太了解贵族们爱用什么样的侍从了。
他和扶苏不会因为碧月说错一句话就将人处置掉,其他人可不见得。所以碧月没办法去其他人身边当差,偏偏以她的资质又够不上留在秦皇身边的标准。
父子俩一致觉得她既然不想继续做侍奉人的仆婢,那就给她一些钱让她去外头过日子。
愿意搬去秦国自然是最好的,父子俩一句话就能让底下的人多看顾她一些。
可惜碧月不肯去。
那就只好借嬴家遍布天下的商道人手看顾着点了,有钱有地,日子应该难过不到哪里去。等以后大秦拿下海国的地盘,照样能够庇佑她。
碧星有些可惜:
“碧月姐姐怎么不肯去秦国?”
扶苏告诉她:
“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碧月其实不知道他和父亲私底下折腾的那些事情,就算知道也不会影响她的选择——她分明看出了公子正非池中物。
便是嬴家收买的那些宫人里,也多的是不信秦国可以成就霸业的。所以嬴家就只假装是寻常商户,根本不对他们透露太多实情。
碧星抿了抿唇:
“我是肯定要跟着公子的。”
碧星根本不在意把她卖进宫的家人,她只想为自己的前程努力。去秦国就能不断往上爬,她才不会放弃呢。
碧星从一开始就知道很多秘密。
她看似是个没经验的新来的,反倒更懂宫中的生存法则。不该问的她从来不问,也不会因为和公子相处久了,就模糊了主仆界限,觉得自己可以做公子的主。
王宫不是轻松安全的现代职场,它残酷又冰冷。在这里绝不能把上级当朋友,不然肯定第一个被弄死。
碧星就说:
“碧月姐姐还是出宫去吧,她那样温柔却有主见的人,恢复自由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扶苏笑眯眯地点头: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
等秦灭夏,自己可以立女户。有钱还有田产,背后有靠山,怎么过不好?她又不是懦弱的性格,没人能欺负她的。
等夏帝处理好刺客的事情,都入秋好些天了。
期间夏帝时常会想起当初的比试。
那天他不知道为什么,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当时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事后才发现自己和中邪了一样。
夏帝就想去祭拜天地先祖,寻求神灵庇佑了。
找大巫来驱邪根本没用。
夏帝找过很多次,可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来他就不信任大巫了,认为还是得祭祀神灵。
奈何之前太忙,抽不出空来。而且为着这点事搞一场祭祀,朝中肯定要吵吵嚷嚷一番。
夏帝自己觉得这很重要。
臣子不这么觉得。
治粟内史嚷嚷着没钱,让陛下再等一等。不如等过年的时候,再去祭祀。
反正过年也要举办祭祀。
每次祭祀都要花不少钱,打仗在即,治粟内史只想给国库省钱。他还怀疑夏帝在危言耸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邪祟作乱。
秦政觉得匪夷所思:
“君王身体有恙,他们不劝着夏帝早些祭祀神灵,反而找借口拖延?”
这操作放在大秦是下一秒能被拖下去治罪的程度。
秦政前世射鲛后病倒,蒙毅二话不说就去祭祀山川了。谁敢劝这个?生怕君王能痊愈是吗?
扶苏倒是理解:
“他们可能没见识过夏帝中邪,觉得夏帝在胡扯。”
上回夏帝虽然张口就是“朕觉得很妥”,可群臣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只以为陛下是口误了。
何况哪有邪祟只搞这些小动作捉弄人的?夏帝别不是巧立名目从国库抠钱吧?
不怪臣子应激。
隔壁渊国的渊王就经常这么干。
随便找个借口让国库出钱干这干那,然后派自己的心腹去督办此事。这样就可以在其中中饱私囊,把抠出来的钱填入渊王私库了。
国库毕竟和私库是两码事,当君主的也不能随便从国库拿钱填补自己,国库那边是要走公账的。
秦政:……还有这回事?
秦政根本不知道渊王还干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揉了揉额角,问儿子是怎么知道的,为何他没听说。
扶苏解释了两句:
“父亲只关心国家大事,渊王兴建宫室那些细枝末节,应是没怎么关注。这些不都丢给我看了吗?”
嬴家送来的消息里有写渊王每次都花了多少银钱,扶苏估算了一下正常造价,基本就确认这里头有差额了。
查账这件事上扶苏是专业的。
秦政来了点兴致:
“你怎么知道那是给渊王捞钱,而不是承办的官员中饱私囊?”
扶苏无奈地说:
“因为每次都是同一个官员承办的,那人还不是将作少府。”
秦政:……
渊王这是连装都不装了是吧?难怪连夏国臣子都知道这件事,还这么警惕。
正常修建宫室,就算一直是一个人承办,至少也得找将作少府。因为将作少府是管宫室修建这些的,回回都让他安排是合理的。
结果渊王找别人,而那人次次都贪墨款项。你要说渊王不知道,那不可能。但渊王就是不处置他,这就很明显了。
就像清朝的和珅,乾隆一直放任他贪污,不就是因为和珅同时也是在给乾隆敛财吗?
秦政感觉自己又见识到了新的君王品种,不错,好歹开阔了眼界。
没能成功举行祭祀的夏帝不太高兴。
好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收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好消息——秦王病重。
夏帝一下子站了起来:
“当真?可曾查验过?病得如何了?”
探子信誓旦旦:
“命不久矣,宫中都在悄悄准备后事了。秦王一共只有三子,那三子的年岁都相当,如今另两子正为争储拉拢群臣。”
夏帝来回踱步走了两圈:
“不行,不能叫他们截了朕的胡!”
虽然公子正还没培养起来,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秦王留下的公子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根本不足为虑。只要夏国找借口派遣人手跟随公子正回国,也能继续掌控公子正。
夏帝思索片刻:
“跟他回去的侍从,要好好挑。”
夏帝准备派点人跟着秦政回国,继续留在秦政身边给他洗脑,叫他知道念着夏国对他的恩情。
不过夏国肯定是不会直接就帮秦政登基的,毕竟秦王只是重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死。而夏国的战事不能再拖,秋收之后就必须得动兵了。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对于夏帝来说,秦国新王上位比不上秦国继续陷入夺位内乱要好。
夏帝也要防备公子正翻脸不认人。
他思来想去,认为把公子正送回去搅浑池水是最好的选择。
先让秦国的局势就这么乱着,这样秦国便没空插手夏渊之间的战争了。等夏国腾出手,再帮公子正继位。
到那时,夏国定然已经将渊国打得节节败退,展露出了自己强大的军事实力。秦国会畏惧夏国,不敢拒绝夏国对秦国内政的插手。
很完美的安排。
夏帝派了太监总管去找秦政。
秦政听着太监总管各种明示暗示,告诉他他能回国夺位都是夏帝开恩。表面耐心谦逊,实则心不在焉,压根没听进去。
夏渊开战前,秦王会找机会把他弄回国去,这一点秦政早有预料。
倘若战争开启或者战事结束,夏帝可就不一定会轻易放人了。
秦政和秦王都怀疑夏国这次的大战要滑铁卢,到时候质子在手就会被夏帝当成筹码,以此令秦国投鼠忌器,不好趁夏国战败跑来进犯。
秦王对公子正寄予厚望,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政有些忧虑地看向儿子。
他倒是脱身了,阿苏怎么办?阿苏是渊国质子,和夏国打仗的就是渊国,夏帝一定会盯紧公子桑的。
应付完了太监总管,秦政叫上儿子去书房议事。
扶苏肯定不能去渊国,得回秦国去。
但秦王不认识扶苏,是不可能为了扶苏想办法,帮他一起脱身的。
父子俩商议的对策是借助他们自己培植出的势力达成此事,只不过不能现在行动。必须等秦政回到秦国境内后,扶苏才能跑路。
秦政主要担忧儿子独自在外:
“归秦的队伍里会有夏帝的人,只怕不是朕想加快速度就可以的。”
要是他拖太久,扶苏就得在夏宫中多待一段时间。待的时间越长,可能发生的意外就越多。
万一夏帝突然发疯要诛杀渊国质子呢?
若非为大局计,秦政绝不可能答应自己先走。要走也是儿子走,他留下来断后。
扶苏示意父亲不必担忧:
“我还有修改器呢。”
秦政却说:
“也就是你有修改器,否则朕怎么都不可能答应你留下的。”
扶苏知道父亲说的是真的。
要是没有修改器,他阿父一定会绞尽脑汁,想到别的方法叫他能够先走。那样的法子对后走的秦政隐患很大,不过秦政自己并不在乎。
扶苏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阿父去了秦国,记得替我在秦王面前多多美言。”
他可是渊国公子,秦王说不得对他有意见,就不许他和公子正来往了。
扶苏这么说只是为了撒娇,叫父亲把注意力从离别这件事上挪开。
秦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放心,他会喜欢你的。”
他国公子怎么就不能在秦国任官了?又不是他国君主。
楚国公子昌平君还当过秦国相邦呢,虽然后来为了楚国造反了。扶苏不是昌平君,他不会这么做的。
数日后,秦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了夏都,前往秦国都城咸阳。
扶苏站在宫门处送他离开。
秦政带走了一部分人手,剩下的继续留在夏宫中潜伏。
带走的基本都是秦阁中侍奉的,里头有一些是秦政父子的心腹,另一些则是夏帝安插的眼线。
夏帝借口公子正习惯了这些人的服侍,硬是将他们都送去秦国。秦王大约也不好把所有侍从都打发掉,至少得留下几个,这样夏帝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惜夏帝并不清楚,那些人里不少是秦政的心腹。如果真要留人,留下的也会是自己人,而不是夏国的眼线。
夏帝算是做白工了。
秦政走后,秦阁里人手减少。夏帝又趁机往里塞了一些新人,这部分就全是为了盯梢公子桑的了。
扶苏假装自己是个快乐的小傻子,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夏帝隔三差五就问起:
“公子桑最近表现如何?”
下头回道:
“公子桑有些孤单,似乎很是想念公子正。倒是没听他说起过想回渊国,整日只念叨着阿兄。”
夏帝有点无语:
“还是小孩子脾气。”
看来在渊桑心里,渊国还没秦正重要。真给他一个选择,他估计也是选择去秦国找秦正,而不是跑回渊国去。
夏帝就摆摆手,说之后不用经常来汇报情况。要是公子桑有特殊的表现,再来回禀也不迟。
顿了顿,又补充道:
“盯紧了他。”
下属明白。
两国开战在即,不能叫质子有机会逃掉。这种事情以前在各国时有发生,夏帝可不愿意成为下一个冤大头。
质子逃了,这质子不就白养了几年?
想想就亏得慌。
秦政走时秋收还没开始,秦政抵达秦国境内,秋收已经进入尾声了。接下来就是晾晒谷子,这些不必男丁一直盯着,可以交由女眷负责。
因而夏国开始集结军队准备发兵。
上书房里的课程不受影响,依然在正常进行。扶苏日日都去,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搭理其他人。
他身份特殊,在上书房时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异样。
没了父亲在身边,少不得有人见他是渊国质子就试图欺辱他。想着渊国都快完蛋了,质子不就是阶下囚?
四皇子还有点脑子,出面制止了一次。
他猜测渊国这次战败后,不一定能直接灭国。大概率是会落入大夏掌控,然后父皇便会安排质子成为新王。
公子桑年纪小不要紧,正因为年纪小,才需要依靠他们大夏。大夏在渊国有收买的臣子,到时候就让他们成为新朝的重臣,把控朝堂。
覆灭渊国,指日可待。
类似的臣子在秦国也有,这是夏帝留下的后手,防备公子正不听话的。
四皇子从表舅丞相那里听来了这等机密消息,他谁也没告诉,只在心里偷偷盘算。想着拉拢一下渊国质子,或许日后会有意外之喜。
左右都是顺手的事情。
扶苏却在琢磨什么时候跑路。
这天他从大事件的剧透里看到夏帝开始调遣粮草军备了,就意识到不能再拖。他和八皇子的伴读私下里交换了信息,各自回到住处。
伴读回去就通知父亲此事。
他父亲不是朝中高官,只担了个闲职。因为这位大才暂时不肯入朝,夏帝又想笼络他,就封了个听上去很体面的职位。
这官职确实是清闲,都不用日日前去点卯。大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家都习惯了他这个上班频率。
这人家中人口还简单,从一开始就没接受夏帝给的豪宅仆婢。一家三口就几个仆从侍奉,如今看来随时可以跑路。
大才很快安排好一切:
“我和你娘明天带人出城踏青,城外有个温泉庄子,你放学之后就来寻我们。记得向先生告假,咱们一家在那里多住几天。”
伴读点头:
“父亲放心,我记住了。”
第二天伴读偷偷带了一个药瓶进宫给扶苏,仗着没人会搜他的身,夹带私货非常顺利。
上午的时候,伴读便去跟先生说了请假的事情。先生没太往心里去,点点头就同意了。
八皇子有点不高兴:
“你怎么能丢下我自己去玩?”
伴读回答:
“过两日是我娘的生辰。”
八皇子就不说什么了,人家出去给母亲庆贺生辰,他总不能拦着。
下午的武课扶苏没去参加。
他最近因为心情不好,经常逃课。夏帝听说只是逃了武课,就没管他。
小孩子不爱习武很正常,何况上书房那些皇子侍从都在排挤他,这一点夏帝也是知道的。文课还好,武课排挤起来欺负人的手段多得很,小孩受不了自然会逃避上课。
不仅是武课,文课偶尔也会逃一回。因为次数不多,夏帝同样选择了放任。
夏帝还知道,每逢公子桑逃文课,那就是一整天都不会去上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自闭,估计是在想阿兄。
也不知道公子正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扶苏因为逃了武课,今天可以先一步回到秦阁。他要提前给阁内的这些眼线们下好药,方便等下行动。
这群人根本没防备扶苏会下药。
扶苏很轻易地就把药粉全部撒到了井里头,半下午的时候说想喝绿豆汤,让膳房多做了一些,大家都分一分。
修改器果然跳出了中毒警告。
扶苏在里面修改了几个字。
他将「大半宫人都喝下了有迷药的绿豆汤」改成了「所有宫人都喝下了有迷药的绿豆汤」,又将「夏帝很快得到消息」改成了「夏帝隔日得到消息」。
而后将汤背着人倒掉了,坐等这群人被毒倒。
修改器的持续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扶苏其实不太确定自己修改成“隔日”的话,能不能成功拖延到后天。
试一下吧。
这些天扶苏根据身边盯梢的人离开的规律,摸清楚了夏帝多久会问一次他这里的情况。上午才问过一回,应该本身就能拖延许多天。
确定所有人都晕倒后,扶苏仗着力气大,把他们都捆起来拖进屋子里关好,堵上嘴防止他们发出声音呼救。
扶苏还把周围的陈设也一并挪开了,不让他们有机会弄翻东西。
屋内没有柱子可以绑人,难以防备他们滚到有东西的地方去闹腾或者蛄蛹出屋子。扶苏干脆将他们好几个一组,背对背捆成一大团,这样就挪不了了。
做好这些之后,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把秦阁的大门从内关上落锁。自己翻墙离开了这里,避着人悄悄来到了宫门附近。
宫内的巡逻路线扶苏早就摸透了。
伴读回家要从这边走,他的车马就停在宫门外,家中部曲也在外头等着接他上车。
伴读的脚步有些许迟疑。
直到他按照约定走到某个位置,见到了藏在这里的扶苏。
伴读松了口气,问道:
“宫门处有不少人把手,公子要如何混出去?”
扶苏看向敞开的宫门:
“很快就有法子了。”
忽然,宫墙外有人喊着着火了。着火的地方还是衙门,里头有好几位达官显贵,不可轻慢。
那边的守卫全都去参与救火,但火势蔓延有些快,人手不够。宫门处的守卫有点被惊动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
卫队长制止:
“不可擅离职守!”
忙忙碌碌往王宫护城河这里打水灭火的贵族家仆一听立刻怒了。
他们家主子不仅是高官,还是大夏地位尊崇的大贵族,这群从庶民里选拔出的侍卫居然不来帮忙?要是主人在火场中出什么事,这些卑贱的庶民九条命怕是也赔不起!
家仆立刻胡搅蛮缠起来,嚣张地勒令守卫必须立刻过去帮他们灭火。
这样的事情在大一统王朝很少出现,但在先秦却很正常。贵族家仆理所当然地觉得无论是谁,都得给他们帮忙,哪怕是王宫侍卫。
只是借调一下,他们这么多人盯着,难道还能叫刺客闯空门进入王宫?
卫队长还想拒绝。
又有一人跑来:
“君郎,家主困在火场里了!”
寻常侍卫虽是庶民出身,能在卫队里拥有官职的却多多少少是个贵族。卫队长一听牵连到了自己的家人,立刻没了拒绝的心思。
他一挥手:
“快!赶紧帮忙救火!”
手下的侍卫习以为常地听令行事,对于长官假公济私的行为连吐槽都懒得吐,遇到太多回了。
等人都离开,伴读走向门口。
一直停在附近等候的马车赶紧驾驶了过来,停在宫门口,好方便伴读上车。扶苏就借着宫墙和马车形成的遮挡,低调地飞快蹿上了车。
所有人都在关注火场,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就算注意到,因为扶苏穿的衣服和伴读很像,便误以为是伴读上车了。
马车里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扶苏躲在马车中,和伴读一起安静等待出城。一切顺利的话,宫里应该要过很久才会发现不对劲。
车子到了城门处,伴读的马车并没有被详细搜检。一向如此,贵族的马车是不会被仔细搜查的,因为贵族会生气。
成功混出城外,伴读和部曲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和家主夫人汇合,然后快马加鞭赶往秦国。
幸而一路过去遇到的大部分城池都是可以绕开的,只有少数几个在关隘中。不走关隘就得爬山,那将会非常危险。
对此,嬴家早有准备。
同一时间,夏宫中。
夏帝听说了宫城外靠近某个宫门口的衙门着火了,起火的原因不明、火势为什么会这么大也不知道。
用油助燃会很明显,非常容易被查到。所以动手的人用了别的易燃物助燃,虽然麻烦了些,却更加隐蔽。
夏帝总觉得哪里不对:
“去查!”
他还迅速联想到了其他地方,比如那位置距离宫门近,是不是有人想偷跑出宫,才会布局闹出这种事。
夏帝让人去检查一下公子桑还在不在秦阁之中。
其实他知道公子桑逃走的概率不大,点火需要有人里应外合。哪怕渊国有本事做到点火,也不一定能提前联络到公子桑、和他说好什么时候动身。
渊桑不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夏帝怀疑渊桑根本没办法配合渊国人行动,他太天真单纯了,只会把事情给办砸。
派去秦阁的人没仔细查探。
小太监过去就见秦阁已经了关门,时至傍晚,屋子里亮着灯。透过窗户的倒影可以看到二楼有人坐在桌案前,好像是在看书,那个身量和公子桑差不多。
小太监便没有去叫门,直接回去复命了,说公子桑还在阁内。
往日他是不会这么草率的。
奈何修改器的一个时辰生效时间还在持续中,夏帝绝不可能在这时发现扶苏已经离开的事实,所以必定会被瞒住。
等到下回夏帝想再次确认公子桑是否在阁内老实待着,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扶苏成功和父亲安排的后手汇合。
嬴家的部曲接到公子桑时,狠狠松了口气。公子正给他们下达了死命令,要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将公子桑送回大秦,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路上大家也不敢耽搁,生怕会被夏帝发现后派人追击。
主事人问道:
“公子可能骑马?”
扶苏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
“能是能,只怕骑不了太久。”
主事人见他对骑马赶路并不排斥,便点了点头,指了个骑术最好的汉子,说请公子与他同乘。
接下来,扶苏就要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回秦了。伴读一家吃不得这个苦,他们准备混在商队里,跟着商队走。
双方告别,扶苏骑上了马。
不知道为什么,扶苏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熟悉。好像他曾经也干过逃出敌国都城,赶回咸阳的事情。
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个错觉。
半个月后,一行人低调地进入了函谷关。
夏帝完全找错了方向。
他虽然知道渊桑心心念念的都是他阿兄,有机会肯定要去秦国找阿兄。可是能够带渊桑离开的必然是渊国人,渊国人哪里会管他想去何处,必会直接带他回国。
所以夏帝命人去搜捡前往渊国的那几条道路,障碍设置了一重又一重。
夏帝还有些不屑,觉得渊桑根本逃不掉。他直接提前在对方入渊国的要道设下埋伏,除非小孩选择翻山越岭,否则必然会被截住。
谁让夏国入渊就那么几条路呢?要堵人实在是太过简单了。
结果根本没堵到。
不仅跑得快的扶苏没被堵到,慢悠悠跟着商队走的伴读一家也顺利脱了身。
等夏帝意识到渊桑或许是选择了躲在夏国境内、待风头过去再回国,或者借道秦国回渊地时,已经迟了。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他这会儿再去搜都是海底捞针。不一定能搜到不说,还会浪费许多人力。
夏帝气得不行。
可开战的事情拖不得,他也只能暂且放下搜寻质子踪迹这件事。渊国有没有人质在他手上,都不影响他击败渊国,他不能因此就失去理智。
他却不知道,质子脱逃叫不少夏国贵族心里都生出了不太妙的预感。还没开战就输了一筹,总觉得这次的大战隐隐有些不祥之兆。
入秦后,扶苏可算能好好休息了。
秦政安排了人在函谷关里接应儿子,先带他去休整一二,再换舒适的马车继续赶路。
此刻秦政自己已经抵达了咸阳。
他是昨日抵达的,同样休整了一日,今天早晨才得到了秦王召见。秦王给他指派了一个宦官随侍,为他讲解秦王宫里的情况。
这位宦官是先秦时期实打实的官,不是夏宫中那种太监。太监是不能被任免官职的,说得好听才称一声宦官。
大秦有很多并未去势的宦官,他们中许多是罪臣出身,卖身成为了隶臣妾。只不过比起别的奴隶,他们有幸在王宫之中任职获取权力。
这些人所生的儿女也会继续在宫中任职,延续奴隶和宦臣的身份,直到大秦改制为止。
比较典型的代表是赵高。
他的母亲获罪后身体残缺不肯出去示人,干脆一直待在隐宫里任职。然后在隐宫中与人生下了赵高兄弟,兄弟二人俱是嬴姓赵氏,为赵国宗室远支。
也就是说,他们的父亲是赵国宗室,但是同样受罚后在隐宫当宦官,连累了子嗣也只能在宫内为宦。
秦王担忧儿子刚来大秦不了解情况,便指了一个识文断字懂得不少事情的宦官来给儿子当引路人。
等公子正安置好开始去学殿进学了,自然就不必他们跟随,自有臣子家中的适龄伴读入宫陪伴。
宦官一大早就来了,见公子正在洗漱更衣也不拘谨,恭恭敬敬地行礼过后,直接开始介绍宫中情况。
秦政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里在想儿子的事情。算算日子阿苏应该已经抵达函谷关了,不知道路上可曾受伤。
“……王上乃先王遗腹子,不足一岁便继位。彼时恰逢夏国灭海,国内惶恐,有贼子便打着主少国疑的旗号,想请小宗夺位。”
秦政回神:
“是哪一支?”
宦官答了,说是先王的弟弟。不过对方自己不肯,惧怕夏国打来后自己成为亡国之君,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便推拒了。
秦政:。
废物一个。
宦官又说其他成年的宗室近亲也大多如此,委婉地暗示秦政,秦氏皇族里不少人都是难担大任的。
分明是豪爽的西北汉子,结果心思比南方渊国的文弱书生还要细腻。一个两个担不起事,根本不能指望他们主持大局。
秦政问道:
“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宦官答道:
“相邦与大将军商议之后,决定维持现状。王上虽然年幼,却是璞玉,还能好生教养。”
有些话宦官不能直说,只能暗示。
他暗示秦政,宗室子弟如此废物,里头其实也有几代先王故意将他们养废的缘故在。
因为再往前数尽是些全家夺位的精彩故事,大宗小宗都积极上位。君王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就有点矫枉过正,把亲戚们养得太过胸无大志了一些。
两位辅政大臣虽然头疼,但想想大秦当时的情况,觉得总比大敌当前众人还在争权夺利要强。
所以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努力培养新王。只要新王别夭折,然后能长成手腕强悍的君主,那大秦就还有救。
内忧外患之下,大秦空前团结。
大家都不想灭国,所以没什么人搞幺蛾子。难得的是相邦和将军都是忠臣,没有别的心思,不然王位难保。
秦政却淡淡地说:
“他们本也无法篡位。”
昔年田氏代齐,都得数代田氏臣子齐齐努力,在齐国打下良好的群众基础。然后当臣子治国时干得委实很是不错,再加上田氏原为陈国公子之后,这才有机会能够上位。
但凡少一条都白搭,其中田氏出身陈国公族这一点非常重要。人家原本就是一国宗室,是有机会成为诸侯王的,和寻常贵族可不一样。
秦国那两位权臣只是寻常贵族出身,哪怕想要篡位也根本无法得到国内广大贵族的认可。贵族不同意,做什么都白搭。
现在可不是后世臣子能随便篡位登基的年代,奴隶制社会和封建制社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宦官不懂这些,他胡乱点了点头:
“公子英明。”
他接着往下说,说是王上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了聪慧过人的天资。听闻五六岁就能像模像样地处理国事,让相邦连连惊叹先王庇佑。
秦政心想,穿越来的,能不早慧么?
两位辅政大臣不敢造次,可能也和才执掌大权五年、还没来得及生出野心就被秦王掐灭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何况时人信奉鬼神,那两人说不得都以为秦王是真仙下凡祖宗显灵了,更不敢有别的念头。
宦官又说起秦王的丰功伟绩来。
什么七八岁时就提出要兴修水利,将巴蜀和关中打造成粮仓。还有什么大力发展军备,征辟匠人改良弓弩战车等等。
这些年夏国忙着自己治理内政,秦国同样忙着治理内政。也不是没有打仗,只是没往关外打,一直在扫清西方和北方的游牧部族。
如今大秦的领土已经扩张了许多,秦国和蛮国之间的那些小部族基本都已经并入秦土了,只剩更远的高原等地暂时还没有去动。
秦政并不意外。
先平诸戎,再行东出,这是昔年惠文王和宣太后的策略,对方肯定会复刻。
早膳呈上来后,秦政坐下用膳。宦官侍立在侧继续说,这次提到了点有关后宫的事情。
说是秦王虽然亲政早,充盈后宫却比较晚。王上许是对美色不感兴趣,十七岁才纳了几个姬妾。
当时正逢夏国新王继位,对方还企图送点美人过来,被秦王婉拒了。
秦王后宫中的姬妾不多,怀孕的也就五个。除却二公子正之外,前头还有个大公子,后头则有两位公主和一位三公子。
而这些,都是一两年内怀上的。
秦政算了算时间:
“父王后来不怎么进后宫了?”
他还以为秦王是生不出,想想他亲爹子楚,就觉得生不出来也很正常。
结果一看战绩,两年让五个人怀孕,好些都是一发入魂。说他生不出来,还不如说他是不想再生了。
宦官也不清楚内情,只道王上更在意国事,这些年常常加班到后半夜才去休息,鲜少踏入后宫。
要不是王上没遭遇过刺杀,贵族们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伤到了哪里。
宦官最后吹捧了一句:
“臣见公子仪表堂堂,另外两位公子都不及您万分。您是最像王上的那位,王上定然非常喜爱您。”
秦政不置可否。
他用完膳去拜见了秦王。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见到人自然就揭晓了。他没打算跟自家先祖还藏着掖着,早点说清楚身份,也有利于大秦尽早成就霸业。
恰逢秦王早朝归来,听闻二公子前来求见,便叫人直接进去。
秦政踏入殿内,只一眼就认出了。
秦政:……
怎么是他?
难怪刚才宦官说他最像秦王,敢情不是拍马屁,而是事实。
物理意义上的最像。
秦政有些匪夷所思,一个世界里竟然同时有两个他。但秦政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际遇,又想通了。
他重生前后见识过两个画风迥异的大秦,焉知天下没有第三个第四个大秦和更多的秦始皇帝。
上首的秦王政打量了儿子片刻,同样有些意外。
他语气微妙地说:
“朕还当是吕不韦来了,没成想是你。”
秦政:……?
为什么会把他当成吕不韦?
没等秦王解释,秦政忽然想起来,他家太子曾经写过几篇杂家文章,请人递给了秦王。
虽说当时没走嬴家的路线,而是通过另一个伴读家中曲折迂回地送去。但对方乍然见到熟悉的杂家学说,肯定会猜到这里出现了第二个穿越者。
以秦王的性子,不可能不去探究那个穿越者是谁。命人探查之后,极大可能会查到公子正头上去。
杂家的代表人里,偏偏有个吕不韦。
吕不韦的《吕氏春秋》是杂家的集大成之作,扶苏自小通读此书长大,学说中少不得有吕不韦的影子。
再加上扶苏还借秦政的手引导着嬴家搞了几次经济战,秦王不联想到吕不韦才怪,怕是以为儿子被吕不韦穿了。
秦政沉默片刻,说道:
“王上倒是能屈能伸。”
明知道儿子被和自己有旧怨的相邦穿了,还能不计前嫌把人接回来,换个君王可能已经秘密将人处决了。
秦王颇为现实地说:
“倒也不是,朕后来发现你身边的渊桑有些奇怪,拿不准谁才是吕不韦。”
他表示自己思索过后决定先把儿子弄回来,无论儿子是不是被穿了,吕不韦确实是个好用的人才,肯定不能随便杀掉。
大不了就是换一个继承人,他还有两个儿子呢。实在不行的话还能再生,他又不是生不出来。
秦政大概猜到他之前为什么不生了。
公子正长到一岁多点,看起来就和未来的始皇帝很像了。
秦王自己是穿越的,当然会怀疑本界可能本身就会诞生一个始皇帝,肩负着天下一统的使命。
所以他决定不再人为给“自己”增加新的竞争对手,就没有继续生孩子,还给孩子起名为“正”。
公子正的母亲是不怎么受宠,但在宫里过得着实不错。秦王看似对几个儿子都差不多,其实私底下格外照顾二公子一些。
秦王解释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人送去夏国为质。
正常情况下,秦王是不会这么干的。
他的骄傲不许他送孩子出去当质子讨好别国,他也心疼孩子。何况他自己的秦国当时十分强大,外头没有国家配得上大秦送质子过去。
但本界不同,当时的秦国还没有这个底气拒绝夏国的要求。
秦国国内积弊非常多,秦王一边要处理这些烂摊子,一边要弄基础建设,一边还要改革。很多事情堆在一起,十几年下来也没搞完。
秦王考虑过后,觉得有些事情可能是命运的必然。
或许始皇帝就是要出去当一回质子,才能磨练出来。他当然舍不得送自己儿子去为质,却很舍得送自己去为质。
人对自己总是更狠一些。
秦政:……
好,不愧是你。
秦王解释完自己的心路历程,便问起秦政他的情况来。
秦王道:
“你身边那个渊桑,可是吕不韦?”
秦政:你到底对吕不韦有多大的意见?
秦政否定了:
“是扶苏。”
秦王点了点头,就没再多问。
秦政:?
秦政反问道:
“阿苏在夏国生死不知,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秦王理所当然地说:
“那小子一肚子坏水,不会出事的。”
秦政:……亲爹?
秦政额角青筋跳了跳,他发现自己和自己也是聊不下去的。双方既相似也不同,性格上面存在一定的差异。
秦政心想,果然最合格的爹还是只有他一个,其他始皇帝都什么情况。
两边鸡同鸭讲了一番,终于搞懂了彼此的情况。
这位秦王活得比秦政前世稍久一些,没有寻仙问道的坏毛病。
他儿子是腹黑型的扶苏,表现优异,懂怎么劝爹。也给了他爹足够的自信,觉得儿子能接管好大秦,无需自己强撑着追求长生。
所以虽然穿越了,秦王也一点不担忧大秦的情况。他很顺利地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开始兴致勃勃地大展拳脚,迎接新挑战。
秦王没见识过其他品种的扶苏,自然认为所有扶苏都和他儿子一样,是个腹黑的强壮汉子。
秦政认真地告诉他:
“不,朕的太子他很柔弱。”
秦王:?
有点想像不来扶苏柔弱的模样。
怀着奇怪的好奇心,秦王翘首以盼等了一旬,可算等到扶苏抵达咸阳了。
扶苏先被秦王召见了去。
今日秦王穿的是常服,而非君王冕服。扶苏进门先看到了爹,殿内就他一人,秦政还没来。
扶苏惊讶地说:
“阿父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秦政后脚走进来,不太高兴地说:
“秦梓桑,你认错爹了。”
阿父什么阿父,他家太子只有他一个阿父。
扶苏立刻回头:
“阿父!”
小孩扑过去,被父亲伸手接住。熟练地抱起来掂了掂,皱眉说了一句瘦了。
扶苏顺势撒娇装可怜:
“骑马赶路好辛苦。”
秦政将他放下,牵着他走到秦王面前坐下,许诺会将他重新养胖。
“回到咸阳就好了,阿父不在,路上可害怕?”
扶苏依偎在父亲身边,看都不看秦王一眼,满心满眼只有他亲爹。
秦王缓缓挑眉:
“你这儿子——”
哪里是柔弱,分明是装的。
秦王很快坚定想法:
“朕就说,所有扶苏都是一肚子坏水,根本不需要担心。”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撒娇太子,又望向秦政,这才满意了一些。
而后对秦政说:
“朕还是比较喜欢你这样的继承人。”
无论是扶苏还是其他人,秦王都觉得差点意思。这世上所有人都比不过他自己,可惜穿越前没有第二个公子政给他当儿子。
好在,穿越后实现了夙愿。
而且这个秦政还和他不一样,他是单纯施行暴政的。面前这个听说后半生施行的是仁政,休养生息发展农桑这些他也做得极好。
有这么个继承人还要什么扶苏?他这不是综合了嬴政和扶苏两个人的优点吗?所以扶苏可以丢开了。
这就是始皇帝陛下想要的完美继承人。
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柔和的时候柔和,不能更完美了。
秦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