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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一日为弟,终生为弟。

同人不同命。
秦玄景最近已经对这句话拥有了深刻的理解,毕竟天天都能见到生理年龄比他大的秦梓桑跟他爹撒娇。
九个月大的玄景崽:我都不撒娇!
玄景绷着一张小脸默默盯着扶苏看,心想这家伙就不能成熟一点吗?他又不是真的十二岁,不知羞。
秦政忽然伸手揉了揉小宝的脑袋:
“怎么看着不高兴的样子?”
玄景崽的严肃脸裂了。
他父亲从来不会这么揉他脑袋,他有点不太适应。
扶苏也揉了一把。
然后就被反应过来的玄景一巴掌拍开了,揉什么揉,真把自己当他兄长了?惯的你。
扶苏摸了摸手:
“阿父,他打我。”
玄景:?居然还带告状的?
记性差的小崽就是容易吃亏,稍微久远一点的事情就不记得了。所以玄景总是会忘记他四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扶苏近期没犯贱,他就很容易掉以轻心。
幸好秦政明辨是非:
“他只是把你的手拍开了。”
扶苏换了个角度告状:
“他一点都不懂尊敬兄长,阿父你好好教教他。”
玄景重新把小脸绷起来了。
无聊。
他猜太子不会顺着秦梓桑的话训斥他,事实证明确实如此。秦政一般不会放任儿子欺负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孩子亲爹就在附近的情况下。
秦政反而说了儿子一顿:
“你是兄长,你应该先友爱弟弟。”
玄景心想,父亲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原则。
然后他就打了个哈欠睡午觉去了。
睡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醒过来听见两人的交谈声。他听了一会儿,好像是父子俩在聊天。
扶苏撒娇抱怨:
“阿父刚才教训我了。”
秦政哄道:
“当着外人的面朕总不好偏袒你。”
秦·外人·玄景:……
原则?原则是什么东西?原则是一种没有的东西。
玄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反制住某人。幼小的身体还是太限制他了,导致他的心智也受到了影响。
其实秦玄景并不是严肃板正的性子,也并不喜欢天天板着个脸。架不住他现在是婴儿肥包子脸,板着小脸才能看起来稍微有一点威慑力。
如果还像以前一样的话,保管要被当成小孩玩弄。
玄景崽爬了起来:
“我,听见。”
九个月大的崽说话还有点磕巴,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吐,没办法说得太利索。等过了一周岁就好了,有些孩子一岁就能嘚吧嘚吧说一大堆。
玄景因为很不爱说话,能不说就不说。
然而他难得开口,被揭穿的父子两人却没一个尴尬的。
扶苏靠在他爹身上探头:
“哦,那又怎么样?”
玄景直接忽略了他。
他刚刚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对付秦梓桑这种贱兮兮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偏生梓桑遇到的人,基本都不会故意不理他,还是相当给面子的。这就助长了某人的气焰,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没关系,他秦玄景是不会惯着的。
玄景在榻上的小桌边坐下,见桌上摆了一本棋谱,干脆翻开来看一看。
太子喜欢下棋,他记得。但是梓桑不爱下棋,父亲又很忙,太子总是找不到棋搭子。
玄景并不需要启蒙学习那些正经的知识,这些他都会。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琢磨一些别的,比如棋艺。
到时候他就给太子当棋搭子。
玄景瞥了扶苏一眼。
他心想,虽然太子肯定更疼亲生的,但他毕竟也是扶苏。只要他好好表现,未必不能多在太子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秦梓桑最在乎这个,报复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抢走他最在乎的东西。
呵,不就是争宠?谁不会呢!
玄景好歹也是在三十多个手足里杀出来的,怎么可能光靠排行居长就能得到父亲全部的偏疼,肯定有独特的本事。
玄景认真回忆了一下他父亲喜欢他的哪些特质。
即便太子和他父亲略有差别,也不会太大。都是始皇帝,喜好总不可能大相径庭。
最后玄景做出了总结。
第一,要懂事乖巧体贴孝顺;
第二,要有能力有主见有手腕。
剩下都是附加项,有最好,没有也不要紧。
同样的问题要是交给扶苏,大概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阿父喜欢离不开他的,能够完美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
秦玄景开始了加倍努力。
秦政今日略有些空闲,不然也不会中午突然回来。
他有空了不往别的地方去,也不去自己的寝殿休息,可不就是为了来陪儿子的?
跟扶苏一起看了一篇杂记后,秦政抬头发现小玄景正在看棋谱。他来了点兴致,问玄景是不是也喜欢下棋。
玄景磕磕绊绊地表示:
“还好,就是,寻常,消遣。”
没有特别喜欢,但也不至于讨厌。
秦政干脆和他下了一盘。
下完夸了一句玄景下得不错,可见不仅认真研究过,日常也没少锻炼自己。
围棋博弈可以训练大局观,也能通过下棋了解对手的行事风格,是以秦政对喜欢下棋的人观感都还不错。
玄景心想自己的计划果然是正确的,太子确实喜欢能陪他下棋的儿子。
玄景控制住自己不去看扶苏。
他才刚刚开始努力刷好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找扶苏炫耀。要表现得谦逊乖顺,不让秦梓桑找到告他黑状的机会。
然而——
扶苏随意地拿他爹当靠枕靠着,就着这个姿势闲适地翻着他的杂记。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替他陪阿父下棋了!他再也不用被阿父逮着下棋,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玄景属实是努力错了方向。
秦政当然喜欢谦逊乖顺的孩子,但这年头讲究一个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扶苏那群弟妹多的是乖的,秦高难道不谦逊不乖顺吗?在同样乖顺的孩子里想要脱颖而出,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玄景一下午陪着秦政下了好几局棋。
下完之后,玄景心情很不错,觉得自己好感度刷到了。秦政心情也很不错,难得有人陪他下棋下到尽兴。扶苏的心情就更加不错了,帮阿父弄到了一个棋搭子工具人真是意外之喜。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傍晚秦王过来和他们一起用晚膳,一家五口就缺个渊楚了。但渊楚自觉自己是太子的庶母,不好往太子宫来,一般是不会主动过来的。
秦王来了先伸手把儿子拎起来:
“重了点。”
玄景崽努力维持了一下午的严肃包子脸又裂开了。
他扑腾了一下:
“父亲!”
秦王这才改变动作,把他抱进怀里。
他还倒打一耙:
“你现在倒是不像以前了,朕记得你以前不爱板着脸的。你这样子朕看着不习惯,小孩子还是要活泼一点。”
说完看了一眼秦梓桑:
“就像梓桑这样。”
玄景:?
秦玄景瞪了秦梓桑一眼。
他还没把梓桑他爹抢走呢,这家伙倒先把他爹笼络住了。
扶苏矜持地微笑。
没办法,谁让他天生讨喜呢?
秦王以前觉得他更喜欢沉稳的儿子,虽然也喜欢活泼的幼子,但肯定比不过沉稳的长子。
但是他后来见识到了该活泼的时候活泼、干正事的时候也能沉稳下来的梓桑,突然就想既要又要了。
毕竟是个喜欢五彩斑斓的黑的陛下。
所以他很快把这个要求拿过来,放在了亲儿子头上,并且说出了华夏家长的必备名言——你跟隔壁梓桑学学。
一向是全天下最优秀太子的秦玄景没料想有一天他也会受到来自“别人家孩子”的暴击。
玄景因此心情不太好。
哪怕父亲久违地抱了他,他也觉得心情不畅。
秦政看了两个在别苗头的孩子,又看了看心大到完全没发现不对的始作俑者孩子他爹。
秦政:……
这个家还是不能没有他。
秦政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口打圆场:
“玄景也很好,阿苏不如他稳重,也要改改坏毛病。”
扶苏根本没往心里去:
“好呀,我努力。”
玄景忍不住想到之前他听见的,太子说“朕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偏袒你”。
玄景面无表情。
他都懂,场面话嘛。
秦王用完膳就抱着儿子去找孩子他娘了,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自己pua了儿子。路上还不忘叮嘱玄景崽,跟他说他哥很懂商战,希望长子能把这个学会。
秦王感慨道:
“你把这个学会,朕以后打仗就不缺钱了。”
玄景揉了揉绷了一天有点僵硬的脸:
“知道,父亲。”
不就是学习吗?天底下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这些都是小事,为了父亲他可以的。
秦王心情愉悦地把儿子递给渊楚,和夫人分享儿子今天都做了什么:
“朕听闻苏儿今日陪太子下了几局棋,下得还不错。”
渊楚忍俊不禁:
“他这么小的人哪里会下棋?定是太子殿下哄他玩呢。”
秦王没有多作解释:
“他和梓桑还闹别扭,你帮着劝劝。”
玄景扭头看他爹。
父亲都看出他俩关系不好了,还非得说让他和梓桑学,果然是故意的。
秦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儿子,学着秦政和扶苏那样伸手捏了下儿子的小嫩脸。
不等玄景抗议就说:
“整个晚膳都见你气呼呼的,倒是比以前有活力了。”
玄景虽然是个腹黑性子,却不像扶苏那种是笑面虎类型。他不怎么笑,经常风轻云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总之比现在看着冷静多了,缺少了一点年轻人的朝气。而且秦王记得,玄景从小就这样,难得穿越后竟能改了性子。
果然还是梓桑的功劳吧。
渊楚替儿子揉了揉脸:
“王上少捏他,苏儿现在也大了,有小脾气的,不喜欢旁人捏他脸。”
秦王给面子地颔首:
“行,朕不动他。”
玄景把脸往阿娘怀里一埋,他爹不知道跟谁学的,越发恶趣味了。还是他娘最好,永远温柔永远疼爱他。
秦王很快把儿子拎出来塞给乳母,让人把碍事的小崽子带走,不要打扰他和夫人相处。
玄景:……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单独出去住?虽然阿娘很好,但是他住这里怪尴尬的。
玄景崽第二天向他娘提议:
“我想,住,太子,宫。”
渊楚有些惊讶:
“苏儿为什么想住到太子宫去?”
玄景不好解释说他小小年纪就懂男女之事,和父母住一起不太自在。皱着小脸努力想借口,而且还得想个能说得明白的借口。
结果他娘先帮他想好了:
“是不是想和阿兄住在一起?阿娘就知道你喜欢梓桑阿兄,你还不承认。昨日为何同阿兄闹脾气?跟娘说说。”
玄景:……孤喜欢他个鬼。
但是为了搬出去,玄景崽只能点头,承认了这个说辞。
然而他都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渊楚还是一口回绝了。说苏儿你年纪太小了,还不能单独出去住,要跟着母亲一起住才行。
玄景跟他娘说不通,只好去找别人说。
能让阿娘改口的,只有父亲。所以等被送去太子宫这个“幼儿园”后,玄景就闹着要去找爹,乳母拿他没辙,请示过四公子后还是带他去了。
秦王正同臣子商议事情。
侍官原本不想通报的,恰逢秦政从偏殿出来。恰好秦政也要进去,就接过小孩一起抱进去了。
玄景又不是寻常幼儿,不会打扰秦王干正事。
秦王见他带个小崽子进来也什么都没说,还伸手主动把孩子接过去了。
群臣都闹不明白这是在玩哪一出,看起来进屋的小公子应该是渊国公主所出的十公子。太子把他抱进来,王上也没呵斥,莫非是想展示对渊国的亲近?
可大秦最近好像和渊国没什么合作。
臣子聊完正事,百思不得其解地离开了。留下父子三人大眼瞪小眼,秦王扭头问秦政把玄景带进来干什么。
秦政说他在门口就见到小孩了,不知道孩子想做什么。大抵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私事,别问他。
玄景仰着头看父亲:
“想,搬去,太子,宫。”
秦王问道:
“就这?”
玄景严肃点头。
秦王示意他自己征询秦政的意见,太子宫是人家的宫室,他不好越俎代庖。
玄景就扭头去看秦政。
本以为秦政会答应,毕竟他爹都没意见了,而太子宫里偏殿多得是,他住进去也不会碍事。
然而秦政却说:
“你去问一问梓桑,他同意了就可以搬进来。”
秦王父子同时疑惑地看着他。
秦政理所当然地说:
“宫殿是朕与梓桑一起住的,自然要两人都同意才行。”
秦王父子费解地皱起眉头,动作十分同步,一看就是亲生的。
他们俩都习惯了秦王这个当爹的做主,冷不丁遇到个过于好说话的,居然征询儿子的意见。
太过开明的相处方式完全不符合传统古代家长的习惯,两人都是头一次见。
半晌,秦王说道:
“你也太惯着他了。”
秦政却说:
“我只是将他当成了独立的人,而不是我的附庸,尊重他的想法。”
秦王反思了片刻,有些不解:
“朕也没有将玄景当做朕的附庸,但这并不妨碍朕做他的主。”
他当然知道儿子是独立的人,他觉得这一点并不冲突。
秦政随口回道:
“你那是习惯了做所有人的主。”
无论是儿子还是臣子,都没有特殊待遇,全都得听他的。
秦政也有这个毛病,只不过扶苏被单独拎出来例外了。换成其他儿女,他照样会理所当然地安排他们的一切。
秦王却对秦政的心路历程产生了好奇心,他把儿子放到一边让人自己玩,跟秦政探讨起两人的观念差异来。
秦政以前没有自我剖析过,秦王问他为什么会形成这种习惯,他一时竟也答不上来。所以他认真地沉思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秦政回答:
“或许是阿苏小的时候,朕忽悠了他太多次。”
扶苏现在的性格可以说是秦政一手培养出来的,他的所有处事风格都有秦政的影子。别人都以为扶苏要么是自学成才,要么是受先王影响。
其实不是,是秦政引导的。
扶苏小时候还挺好骗,被个别有用心的宗室骗得以为阿父有了娇妻幼子就不疼他了,还会把他丢去别国为质。
秦政后来就觉得儿子不能太好骗,宁愿出去骗人也不能自己吃亏。所以精挑细选了一些先王们的记录给儿子看,让他照着这些人学。
什么秦稷的缺德、子楚的腹黑、穆公的伪善,都是他挑出来的。扶苏就是一张白纸,吸收还快,效果特别显著。
除此之外,秦政还会在别的方面忽悠儿子。
比如发现儿子过于排斥弟妹,就给儿子洗脑,说弟妹以后都是他的牛马,要给他干活的。
发现这么说用处不大,立刻改进了说法,变成弟妹都是父亲的牛马,要给父亲分忧的。
这下就好用了,扶苏开始认真地抓弟妹们的教育。打压弟妹不让他们进学是不可能的,反而敦促弟妹成才,这样才好早点毕业出来给他阿父干活。
这招屡试不爽。
觉得扶苏最近不听话了,就装疲惫让儿子心疼,以后就会愧疚地主动改正,绝不再犯。
觉得扶苏还不够努力,就跟他说阿父相信你可以的,你不会让阿父失望。小孩绝对打鸡血,再难也要咬牙啃下来。
还会跟扶苏说别人家太子如何如何,扶苏就会努力压过对方。反正阿父的太子不能比别家的差,不然要连累阿父被别人嘲笑的。
秦政对于利用儿子的爹控达成目的这一点非常驾轻就熟,用过太多次了。
次数多了,难免心虚。
秦政反省自己:
“所以朕觉得应该对阿苏好一点。”
秦王:……
玄景:……
玄景小脸震惊,这都什么无良渣爹洗脑掌控可怜儿子的实录啊?秦梓桑以前过得都是这种日子吗?
突然觉得他有点惨了。
秦王则是目光游移地看向其他地方,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因为,他好像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就那种跟儿子说朕希望你能学会什么什么,朕的太子不能比别人差云云。玄景还同情别人呢,完全没发现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
秦王的目光和秦政对上。
双方了然地各自收回视线。
所以说不同世界的同位体,确实就是同一个人,没什么好说的。
玄景回去找扶苏征询意见了。
秦政回偏殿处理政务,处理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其实他跟秦王他们说的理由并不是最初的起因。
真要说的话,其实是扶苏小时候情感缺失,对什么事情都没反应。
秦政为了治疗儿子,就会不断地问孩子最近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这样行不行、那样好不好。时间长了以后,就形成了习惯,格外注重扶苏的个人想法。
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和阿苏的感情因此非常亲昵。
秦政心想,当初发现孩子的病情后没有放弃他,而是亲自把人接到身边悉心教养,是自己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了。
太子宫。
玄景在思考要怎么才能说动秦梓桑同意他住进来,那家伙小气吧啦,不一定会答应。
但是不住到太子宫,去外头找个别的宫殿住,阿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只有太子宫能叫她勉强答应,因为有太子和梓桑在,她觉得两个都是靠谱的人。
玄景:我娘认为梓桑靠谱就已经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了。
扶苏听完玄景的话:
“你想住过来,也不是不行。”
小孩到底还是落他手里了,扶苏眼眸一转,就开始打坏主意。
玄景迅速说道:
“我睡,你屋。你睡,太子,屋。”
扶苏的坏主意戛然而止:
“好!成交!”
扶苏愉快地搬到了阿父的房间,他可能有点肌肤饥渴症,就喜欢赖在父亲身边不走。
玄景显然是发现了这一点。
虽然不理解,但他选择尊重。而且关键时候能帮上自己的忙,反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秦政回来就发现床上多了个碍事的儿子,酷暑的天气也不嫌热,愣是要和他挤一床。
秦政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多大的人了?”
扶苏翻了个身去拉父亲袖子:
“是玄景非要住我那屋。”
秦政哪能不知道他是在甩锅,不过扶苏敢这么说,就证明玄景确实住到了他那屋去,而且大概率还是玄景先提的。
秦政看了一眼儿子:
“等夏日过了,就让他搬去偏殿。”
偏殿不如主殿凉快,本来玄景临时搬过来估计得和扶苏挤一挤,等匠人在偏殿上架设好降温的水幕机关才会搬走。
以扶苏的性子,他才不肯跟玄景挤呢,迟早会跑来父亲这里,秦政对此早有所料。不过看儿子欢欣雀跃的模样,到底还是把玄景迁出去的时间往后挪了挪。
秦政去沐浴换了一身衣服回来,见扶苏还兴奋的睡不着觉,不由失笑。
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秦政问他:
“前年冬日朕不是陪你睡过一次?”
扶苏心道那都是多久之前了,后来他再怎么撒娇说被子冷,阿父都不肯再来陪他了。
他小时候就爱粘着父亲睡,可惜长大了之后就不方便了。
好不容易变小一回,之前在夏国的时候他阿父觉得夏国不安全,夜里都是把他带在身边的。扶苏终于重温了一回幼时的待遇,可惜好景不长,来了秦国又得自力更生了。
秦政觉得儿子可能有点患得患失。
后世把这叫做分离焦虑,症状多发于儿童,但是有些人也会持续到成年。
扶苏的分离焦虑来自失去至亲,重生前后两次目睹父亲离世,心理阴影大概不仅没减轻还加重了。
尤其他第二世还是夜里在梦中离世的。
哪怕秦政当时感觉大限将至后特意叫醒了儿子,和他说了一声,没有无声无息地就断了气。但对于扶苏来说,依然是一场噩梦。
秦政有时候睡醒会发现扶苏正抓着他的手腕,这小子有夜里时不时醒一回的毛病,估计每次醒来都要摸摸父亲的脉搏还跳不跳。
回到大秦分开睡后,因为父子俩住在主殿的东西两侧稍间,中间就隔了三间,来往很方便。侍从就告诉过他很多次,说四公子半夜起身会过来看一眼,确定太子殿下安睡才肯回去。
他家梓桑一直是个细腻敏感的性子。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夜里这么折腾的次数慢慢减少了许多。尤其是睡前会喝一些热牛乳之类的饮品安眠,阿苏起夜的次数就更少了。
秦政躺下后摁住过于兴奋的儿子:
“快睡,朕要被你闹得没法睡了。”
扶苏这才安分下来:
“阿父你睡吧。”
秦政却没有着急休息,握着儿子的手同他说起等秋日有空带他去打猎玩。扶苏听着父亲温柔的嗓音,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早起,秦政照例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不惊动儿子直接离开。
临出门前忽然想到什么。
秦政折返回了里间,坐在床边轻轻唤了扶苏一声,跟他说了句“阿父去上朝了”。
扶苏咕哝了一声,并没有睁眼。
秦政这才离开。
他不知道扶苏听进去了没有,但他方才突然觉得,自己每次离开前应该和孩子说一声的。
扶苏最怕的其实是不告而别,只要和他说了,症状就会减轻很多。安全感的缺失是可以通过行为弥补的,是他以前忽略了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细节。
扶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这个点玄景都醒了。
小孩哒哒哒地走进来。
他本以为扶苏没醒,还想着把人叫醒并嘲笑他一句懒鬼。没想到人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只是趴在床上醒盹不想动。
但这不妨碍玄景嘲笑他:
“你,懒。”
扶苏没搭理他,只问侍女:
“阿父走之前是不是跟我说什么了?”
侍女回答:
“殿下同您说他要去上朝。”
扶苏懒得改口,一直喊的是阿父。侍女以为是同音字,可能是“阿负”之类的字眼,许是太子小名,就没往心里去。
还有秦政时常称朕,也是如今还未正式确立这个是皇帝专属自称。虽然夏帝已经这么用了,但他没明文规定,各家也不知道夏国有这个习惯。
扶苏就说他记得阿父好像和他说了要去上朝,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没想到是真的。
略一思索就知道阿父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了,扶苏高兴地翘起唇角。
被无视的玄景:
“……起床,懒鬼。”
扶苏这才看向小屁孩:
“关你什么事?”
玄景不高兴:
“我饿。”
他身边的乳母非要他等扶苏起床一起用早膳,说四公子马上就起了。扶苏耽误他吃饭,不然他才懒得管。
扶苏坐了起来:
“你饿你就去吃,乳母呢?”
乳母战战兢兢地上前来。
扶苏警告了她几句:
“十公子用不着你教他什么孝悌,他人小饿不得,他想吃东西你们就直接给他吃。难道我还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因为他不等我一起用膳就生气?”
乳母赶紧请罪:
“是奴自作主张了。”
玄景皱眉说:
“我说,不等,她,不肯。”
人小说话没分量,乳母根本不听他的。只觉得自己是在为他好,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扶苏就问玄景:
“你都不吃奶了,还要乳母吗?”
玄景立刻打蛇随棍上:
“不要。”
他早就说不需要乳母了,可阿娘觉得他还小,得有乳母照顾。父亲也觉得乳母会照顾小孩,就先留着等大些再撤。
但乳母这类人和寻常侍从不太一样,非常容易因为哺乳过公子,就觉得自己身份不一般。
各朝各代都有乳母仗着这一点兴风作浪的,毕竟很多古代权贵确实比起生母更亲近乳母。
贵夫人们养孩子可不一定多费心,许多都是把时间花在处理事务上头,孩子就丢给乳母去管。人家又是喂奶又是相处,和养母也没大少区别了。
好些朝代还出过给乳母封爵的事。
扶苏看向脸色煞白的乳母:
“你是好心,只不过办了坏事。公子身边不需要太过有主见的侍从,你不合适。”
乳母松了口气:
“谢四公子提点。”
有了四公子这番话,她被退回去之后侍官就不会罚她太重了。
乳母承认自己最近有点飘了,总想着是不是能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以后借着公子的权势为自己谋利。
十公子能住进太子宫,可见他极为受宠,和太子、四公子关系也好。其实根本不必讨好四公子,更不用特意饿着肚子等兄长一起用膳。
但乳母想要表现自己,就得创造机会主动出击。比如提点一下十公子,在十公子身边的侍从跟前展露出自己有主意、能帮到公子。
也就是十公子年纪太小,她才只能表现给侍从们看,借他们的口让淑妃娘娘知道她的能干。
要是公子稍微大一些,她就能借此直接叫公子依赖她了。把她当个智囊,以后大事小事都会问问她的意见。
有些性子柔软的公主和公子就是被这一套拿捏住的。
乳母被带下去后。
扶苏看向玄景:
“想处置乳母你不能自己去跟父亲说?非要利用我开口,让我当个恶人。”
以秦玄景的能耐,真想吃东西谁拦得住他?他有的是办法惩治手伸得太长的乳母,根本不必饿着肚子跑来求助。
玄景表情不变:
“解释,费劲。”
正好有这次饿肚子的机会,他就直接借梓桑的口把人处理了。要是跑去和父亲说,还要把前因后果给解释清楚,他现在说话不利索,实在不方便。
扶苏轻哼了一声:
“活该你饿着。”
扶苏的目光扫过侍奉玄景的其他侍从,有过这次杀鸡儆猴,其他人应该就知道该怎么本分老实了。
玄景身边乳母被打发掉的消息,肯定是瞒不过渊楚的。渊楚顾不得避嫌,直接就来了太子宫,准备问问扶苏发生了什么事。
扶苏当然不能拆自己的台,便说了乳母自作主张的事情。
渊楚皱眉:
“竟还有这等事,是我此前疏忽了。”
儿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欺负,那乳母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干这类事情。之前看着还挺乖顺的,原来私下里小心思这么多。
扶苏安慰道:
“原先玄景在您那里,有您看顾着,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来了太子宫,她便以为小十无人照看,这才得意忘形起来。”
渊楚叹了口气:
“我原本觉得苏儿年纪小,还是要有乳母照顾才行。”
不是侍从照顾不了,是侍从不如乳母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宫中选的乳母最起码也是生过两胎的,哪怕二胎刚生没多久就来当乳母了,头胎好歹也是自己照顾的。
扶苏却道:
“侍从们也是自小学习怎么侍奉贵人的,少府那边该教的都会教。这些人能被指来照顾十弟,不可能没学过带孩子。”
渊楚一怔。
扶苏提醒母亲:
“自己没生养过,不代表没带过孩子。家中兄弟姊妹多的人家,年长的少不得要帮忙照顾年幼的。”
宫里的侍从多是世代承袭的,也就是说他们的父母俱都在宫中拥有职位。
贵人身边伺候的侍从哪有空回家带孩子呢?一般等幼子长大一些,就会丢给家里排行大点的儿女,让他们帮父母分担。
渊宫的宫人和秦宫的择选方式不同,渊楚对此并不了解。她听完若有所思,放下了担忧。
“既如此,那就不必再给玄景安排新的乳母了。”
扶苏送走母亲,回去对玄景说:
“我又帮了你一回。”
玄景无语地看着他。
这家伙还真是不吃亏,付出了就必然要求好处,现在给不了那就先记着。
玄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中午秦政又回来了。
玄景疑惑地看他:
“太子?”
他在扶苏这里纳凉消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满宫就他们父子四个最怕热,所以只有章台宫和太子宫是搞了一堆又一堆消暑利器的。
再加上渊楚天热就不耐烦带孩子,玄景就被送了过来,已经待了小半个夏日。
但是往日里秦政并不会白天回来,国事繁忙,再加上来回走动容易出一身汗,他一般都是直接在章台宫午休的。
昨天稍微空闲一些,秦政才能腾出半天时间回来陪儿子们下棋。今天居然又有空,就叫玄景觉得有些奇怪了。
秦政摸了摸小十的脑袋:
“朕回来陪你们用膳。”
玄景想说他们又不是小孩子,还要父亲特意回来陪伴。这待遇别说自己成年后,自己小时候都没享受过。
秦政却没过多解释。
他陪儿子们用过午膳后就去休息了,秦政中午习惯小睡一会儿,这样下午才更有精神。
扶苏立刻丢下讨厌弟弟,乐颠颠地跟过去。哪怕不是很能睡得着午觉,也非要赖在父亲身边不走。
秦政也由着他。
自己特意顶着暑热赶回来,不就是为了叫爱子高兴一点吗?不然在哪里午休都是休息,何必费劲走这一趟。
扶苏躺在床上小声和阿父说:
“我早晨听见阿父和我说的话了。”
秦政拿过小毯子给他把腹部盖好:
“开心吗?”
扶苏眉眼微弯:
“嗯!”
秦政便说:
“以后离开前都同你说一声。”
扶苏就更高兴了:
“阿父真好。”
不过扶苏还是和父亲说中午不必回来了,顶着大太阳走过来,他怕阿父会晒得中暑。
秦政没答应:
“朕来回一趟不费什么事。”
太子宫就在章台宫隔壁,能有什么耽搁的?
扶苏软磨硬泡了一会儿,秦政这才松口。儿子心疼他,他倒不好拂了爱子的好意。
扶苏又絮叨了一下乳母的事情。
秦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多时就入睡了。扶苏见父亲闭上了眼睛,就没再开口。他往近处挪了挪,感受着父亲清浅的呼吸,也觉得困了。
玄景独自在起居室看书,侍女小声哄他去睡觉。小孩子也要睡午觉的,不然下午容易闹觉。
玄景不想睡:
“我,不用,睡。”
他和秦梓桑不一样,秦梓桑动不动就能睡着。他就没见过那么能睡的,比荣禄还能睡。
侍女又哄了两句,无果也不敢强行把人抱回房,只得作罢了。
结果小孩看书看着看着,脑袋就开始小鸡啄米了,头一点一点的很是可爱。但你要是问他睡不睡觉,他还会猛的惊醒,继续看书,说自己不困。
侍女忍俊不禁。
小小一个人,根本抵挡不了身体的困意,偏他自己没意识到。侍女干脆也不问了,就等他彻底睡着再把人抱去里屋。
结果秦玄景愣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一直拖过了晌午才迷迷糊糊,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个点秦政都午休结束起身了。
跟儿子说了一声自己走了,换来没睡够的小太子一个扯袖子撒娇,明显不想让父亲离开。
秦政见他闭着眼睛都不耽误闹腾,估计是压根没睡醒。轻轻把袖子扯了出来,给他把掉到旁边的毯子重新拿过来盖住肚子,又叮嘱了一遍侍从记得随时给太子盖被子,避免着凉,这才不放心地出去了。
出去看到扶苏二号也在打瞌睡,但死活不肯去床上睡。两只小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秦政想了想,坐到玄景身边,伸手轻轻顺着小孩脊背上下抚摸了十几回。
扶苏小时候他就是这么哄孩子睡觉的,非常管用。玄景居然也吃这套,很快就睡沉了,被秦政干脆抱进自己屋里,塞到了扶苏怀里。
睡梦中的扶苏很自然地接受了被塞来的抱枕,一大一小两个扶苏抱在一起睡得香甜,像小猫咪睡觉抱着猫崽子一样,十分可爱。
秦政坐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扶苏就抱着小孩翻了几个身,怎么睡怎么觉得不舒坦。松开手把人往旁边一推,没了小火炉在怀里,顿时凉快了。
秦政期待的兄友弟恭大概是很难实现了。
被丢开的玄景倒是不受影响。
困倦至极的崽崽睡得太沉,而且他睡姿好,本来也不爱乱动。兄长把他往哪儿放他就睡哪里,非常好养活。
侍从们眼睁睁看着四公子睡着睡着就把十公子往旁边挪一挪,最后十公子睡到了床的角落蜷成一小团,四公子单独霸占了九成九的大床。
侍从:……
侍从认命地上前给两位公子盖被子。
本来只需要给扶苏盖的,但是他每次把小孩往旁边推的时候,都会连累得小孩失去他的小毯子。
这下终于不再挪动了,之后应该只需要照顾四公子一人即可。
扶苏睡醒后左右摸了摸,没摸到阿父就知道自己睡迟了。他也不在意,轻轻打了个哈欠就躺在那里懒怠动弹。
侍从们已经很懂要怎么才能顺利引诱公子起身了,他们端来了加了冰片的酸梅汤。
说是酸梅汤,酸味只有一点点,倒是甜度很高。汤里头还加了一些别的药材一起煮,只是很难喝出来,可以直接当饮料喝。
扶苏坐起身饮了一盏。
原本因为睡觉积攒的内热感觉消下去不少,整个人都舒坦起来。他跟侍从说还想再来一份,侍从坚定拒绝了。
“加了冰的,不能连喝两盏。”
其实喝温热的东西更能把体内的热散出去,有助于排汗。奈何热的东西端过来就休想公子肯喝,只能出此下策。
扶苏没有冰水喝,心里不太高兴。这种时候,就得找点高兴的事情做。
比如问问十公子在干什么。
欺负弟弟是永不过时的娱乐活动。
侍从无奈地说:
“十公子就在您身后的角落里。”
四公子居然当真没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个小孩吗?
扶苏回头一看,还真是。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将小孩身上裹得紧紧的小被子拉开了。裹这么严实是想热死谁?
他把小孩拽着衣摆拖回了大床中央,拿小毯子盖住小肚皮,然后就没再管。起身去隔壁的起居室里瘫着,那边的软榻上有大软枕,靠着更舒服些。
侍从端来井水湃过的瓜果,还有凉糕晶冻一类的消暑小点心,放在扶苏手边的小桌上。又拿来公子最近爱看的书籍,叫了个弹琴好听的乐师来。
颓废的午后时光又开始了。
玄景在悠悠琴声中醒来,下意识品鉴了一下。弹的曲子他以前没听过,但能听出意境是山林幽静清溪潺潺,是一首夏日里听了会觉得舒服凉爽的曲子。
秦梓桑倒是很会享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上辈子是个万事不管的闲王。
玄景被人抱下床整理好了衣裳头发后,迈着小短腿走出去。果然看到梓桑一整个慵懒美少年的姿态,全家的懒惰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了。
所以家里剩下三个都是勤勉的工作狂。
玄景让人他把抱上软榻。
扶苏放下书本问他:
“你中午怎么睡我这儿了?”
玄景还有一点印象:
“太子,抱我。”
扶苏:。
这话听着有点挑衅,感觉像是在炫耀被他阿父抱了。
哼,不就是抱一次?他小时候阿父天天抱他呢。
扶苏对于试图跟他争宠的人,存在极为敏锐的雷达。昨天玄景下棋的小动作他不是没发现,只是没管而已。
今天想起这一茬,扶苏眯了眯眼,他很快想到了该怎么误导玄景。
于是就状似无意地和玄景聊起了自己和父亲在夏国的往事,企图把玄景带沟里去。
他跟玄景说自己当时练字总是写错,父亲便会耐心地纠正他。父亲就喜欢他粗心大意笨手笨脚的,需要他操心的崽更容易得到他的关注。
这是实话,只是存在一个前提——除了秦梓桑之外的人都不适用。
秦玄景默默地看着他: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扶苏没骗到他也不以为意:
“你以后就知道了。”
玄景心想,就算他以后见识到了太子对梓桑有多纵容,他也不会傻到去学的。就像他不会学梓桑撒娇一样,他做不来那样的事情。
扶苏则忧郁地想,玄景好像越来越不好骗了。等他以后脑子彻底上线了,肯定是个很难缠的弟弟。
幸好,现在还是降智版本。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小孩已经三岁了。这几年各地的气候越来越糟糕,经常出现冬夏两季时间延长,或者气温走向极端的情况。
气候不好,就容易影响粮食产量。本来打仗就会大量消耗粮食,这么一来雪上加霜。
幸而大秦有两位始皇帝陛下坐镇,打过灭国之战的他们非常擅长从细节里节省粮草,不然当初灭六国粮食就得不够用。
对比已经陷入饥荒的夏国,大秦的情况就好上很多。
中原地区在产粮上得天独厚的同时,也要承担一些小小的弊端。比如,河南等地非常容易遭遇灾情。
东南沿海出现台风,东南还没出什么事,豫地可能就先暴雨倾盆了。夏季遭遇高温,别的地方或许只是单纯的高温,豫地又大旱了。
它这个地理位置有利有弊,时常遭受其他地区气候变化的牵连。
风调雨顺的时候能给夏国带来很多好处,粮库丰足。赶上灾年却着实难办,反而会因为夏国过于依赖中原粮仓,一旦颗粒无收就会导致大夏全国饥荒。
南边的渊国就好很多,实在不行还能靠着资源丰富的山林过日子。平原地区山地稀缺,树皮都要被啃光了。
父子四人对坐开会。
秦政说道:
“自朕来到此界开始,气候就一直没有正常过。”
那年冬天就有寒潮反复,后来各种高温和冰寒交替。当时他没太往心里去,以为只是偶然现象。
灾害性的气候本来也经常持续个三五年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又能正常好些年。但目前看来,这个气候异常暂时是回不到正常区间了。
秦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当前位面集齐两对始皇帝父子,绝对不是个意外,很有可能和这出现异样的气候有关系。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
秦政示意儿子跟秦王他们说一说修改器的事情。
自从离开夏国后,修改器就没用了。它已经很久没再刷新出剧透,父子俩以为再也用不上它,就一直没提。
但现在,他们有了别的猜想。
扶苏说完之后推测道:
“又是四人穿越,又是特殊的神器辅助。恐怕,天下将有大乱。”
乱到世界意志觉得不多拉点人过来镇场子,局面会很难收场的地步。
父子俩没恢复记忆,可多年培养出来的意识还是在的。有些东西不是忘记了就会彻底消失,所以他们依然做出了正确的推测。
这里并不是单纯的小说形成的世界,原本的小说主角也没有修改器这样的金手指协助。既然多了一个修改器,就必然是因为世界出现了其他变故。
玄景脸色凝重地说:
“你们觉得,接下来要进入灾祸不断的天灾时代了?”
三人都没说话,但沉默已经表达了他们的想法。
秦王最后拍板:
“加快天下一统的速度,若真是如此,就得调动各地的物资一齐应对。”
光靠一国之地显然不够。
先不说地方小了资源会显得匮乏,就说气候吧。同样是极热,但同一时间不会九州各地都面临干旱。
经过他们这几年的调查汇总,发现哪怕全国都热得不行,干热完全不降雨的也只会是局部。
所以这种时候就可以从其他没有旱灾的地方调粮支援,确保受灾区域能够成功渡过难关。
只要全国别一起闹灾,局势就还能控制,顶多调取救援物资麻烦一些。
而且如今只是个开始,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成全国性质的大灾。总之要趁着情况还没恶化之前,赶紧把天下给一统了。
好在经过几年的准备,秦国已经万事俱备。秦王说要赶在三十九岁之前完成大一统,就绝对不会拖延。
他如今已经快三十五了。
秦王轻描淡写地说:
“一年灭一国,足矣。”
有过上次的经验,又有秦政和两个儿子的辅佐,这次的准备更加充分。要不是气候不好耽误了积攒军粮的速度,他早就可以发兵了。
其实夏渊蛮这三国灭起来还不如六国费劲,至少他们互相不会帮助彼此复国,完全可以一个一个慢慢灭过去,不用一口气搞定。
但凡秦王是个没经验的,见识过夏国先帝光治理一个海国就得花十五年,他可能就会选择慢慢来,吃一口消化一阵了。
可秦王以前就面临过同时镇压六国叛乱的事情,对此完全不怵。这次只是多加了一个草原区域,根本算不上难度陡增,无需放缓脚步。
秦国的铁骑很快东出武关。
夏国这几年一直在和渊国死磕,夏帝发了狠准备先咬下渊国。
因为在夏国看来,渊国总是受灾最轻的那个国家,资源还最丰富。对比秦国和蛮国,夏帝觉得渊国比较像块肥肉。
秦国有意隐瞒关中和巴蜀的水利工程对粮食灌溉增产方面的作用,夏国的奸细事业受阻,根本打不过经验丰富的父子四人,完全探寻不到真相。
夏帝至今还觉得秦国就是苦寒之地,像鸡肋一样食之无肉弃之可惜。蛮国就更不用说了,全是草原,基本没什么地方可以种粮食的。
比来比去,可不就显得已经被渊国开发过的南部地区是沃土了?
渊国人甚至还有应对毒虫毒瘴的法子。
秦国之前刻意控制着没有把夏国打得太狠,就是担心夏帝会放弃进攻,收兵回家。那样夏国就可以休养生息,渊国也可以休养生息,对秦国不利。
结果气候越发糟糕之后,夏帝不仅没有收兵,反而打得更凶。
他们学着蛮国那样从别国的城池里搜刮粮草物资带回自家,这是准备把本国灾情导致的饥荒转嫁给他国。
渊国在失去秦国的协助后,确实是打不过夏国的。这几年战场上节节败退,损失惨重。
如今,大秦铁骑走武关出来而不是走函谷关,又安排了另一支军队自巴蜀出击进攻西南,便是准备先拿渊国。
渊国这口肥肉,当然不会只有夏国在觊觎。拿下渊国,就能保证接下来两年的战事不至于因为突如其来的天灾出现太大的变故。
夏渊两国很快就意识到局势不妙。
渊国对秦国疏于防备,巴蜀之兵迅速占领了西南。然后借由西南出兵,直接威胁到了两广地区。
而渊国应对毒瘴的法子,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不少方法都是渊国的不传之秘,秦人到底是怎么偷师到的?
另一头武关外的夏国区域倒是没有疏于防备了,可是那片区域本来就没什么反抗能力。
秦国这几年一直把控着武关外的不少夏国城池,就是防备着需要从这里出击时会被人卡脖子出不去。
夏国从始至终就没能把城池抢回来,攻入湘赣两地后干脆就没管大后方了,专心在两处山脉围出的牢笼里和渊国对拼。
他们以为自己将两省地处北方的关隘守住了就能万事大吉,可以学着渊国那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而秦国带了不少攻城器械出来,新式攻城车给夏国狠狠上了一课。
两地本就不如函谷关、武关这样好守,拿得出手的也就一个天岳关,位于湘赣鄂三省交汇。
秦国打下天岳关后,剩下的也就没什么阻碍了。
秦军南北夹击,不仅困在渊国的夏人逃不掉,渊国自己也无力反抗。
扶苏看过地图之后点了两个地方:
“夏国南边有个大岛,东边也有一个大岛。”
家里最有军事素养的一个开口了,其他人也立刻意会了他想说什么。
玄景惊讶:
“你的意思是,渊王见势不妙可能会逃上岛去?”
扶苏反问:
“你觉得除了往这两处跑,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当阶下囚,或是带着奴隶钱财去岛上以图东山再起,他会选哪个?”
玄景思索片刻:
“他会选择去岛上过自己的富贵日子,了此残生。”
说什么东山再起,太看得起渊王了。
渊王就是个胸无大志只想享乐的,空有一身风流,并不准备做个乾隆那样的十全老人。
但无论渊王准备做什么,都不影响他很有可能为了荣华富贵逃去岛上这一点。别人逃过去是为了日后反攻,他逃过去就纯粹是想找个清净地方不叫人打扰他过小日子。
按照这个原则,两岛之中,他应该会选择——
玄景开口:“琉球吧。”
扶苏开口:“南海吧。”
两人:……
很好,我和我自己没有半点默契。
秦政轻笑了一声:
“你们两个还是这副老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依据。
玄景说的是:“琉球资源丰富。”
扶苏说的是:“南海比较宜居。”
两人再次:……
玄景觉得扶苏在扯淡:
“资源丰富日子才能好过,他本来就带不走太多物资,自然要找个资源多的地方,生活才能长久。”
扶苏觉得玄景不懂:
“他就那儿点人手又不考虑反攻,他要那么多资源干什么?肯定是挑住着舒服的地方。”
玄景没觉得南海哪里住着舒服了:
“他去了南海,岂不是很容易被捉回来?”
扶苏却说:
“正是因为得登陆南海更方便,渊王才会在那边安排后路。至于捉不捉的,海岛那么大,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渊王说不定都觉得秦国不会去海岛捉他。
南边的海岛那么多,秦国怎么确定他躲在哪个岛?他只要在周围的群岛里随便挑个地方苟一段时间,等秦军撤离南海,他就能登岛过好日子了。
君不见宋高宗赵构被金军追得躲入了海上,敌人搜了他几个月都找不到人,只能不了了之?
秦国还要打夏国和蛮国,说不定还真没空和他死磕。
秦王看他们还要吵,直接打断:
“两处都安排人盯着。”
有什么好吵的,大秦又不缺这点人手。把两地出海的码头都把守住,一来就给他抓了,事情不就解决了?
秦政则安抚两个气鼓鼓的儿子:
“渊王身边有我们安插的人,他逃不掉的。”
言下之意根本就不用猜他往哪里跑,反正也会有内应给秦国传消息,提前告知去向。
吵了半天白吵的两人:…………
扶苏恍然:
“我忘了这回事。”
玄景则揉了揉太阳穴:
“都怪梓桑,把我带进沟里了。”
他本来记得这事的,但是和梓桑吵架太上头,他就也跟着一起忘了。秦梓桑是不是有什么降智的本事,跟他待在一起就容易变傻?
扶苏选择告状:
“阿弟自己忘了还怪我。”
玄景顿时把嘴抿成一条直线。
一日为弟,终生为弟。
他好好一个长子混成现在这样,全赖他爹没事认什么儿子,就该叫秦梓桑继续当他的渊国公子渊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