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凤凰祖地(六)
不知是不是错觉,洞虚之前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但抵达洞虚后,时间又开始变得无限漫长。
还是之前醒来的地方——一栋以灵力引导得自然生长成的树屋中,秋亦变作鸟型,立在属于他的木藤蔓架上,以喙梳理羽毛,一边打理自己,一边在脑海中构建神通雏形。
一般而言,至少大乘境修士才能炼化并掌控神通,但常理总要为天才让步。
他觉得可以了,虞观也觉得他可以了,那便是只有洞虚境界又有何干?
秋亦就这么开始琢磨。
他功法还是以剑法为多,肯定要炼化几道剑法神通出来,可以以《惊蛰剑法》为打底;
然后是火法……
秋亦不是相关道途的修士,但手上火焰却足足有两道,一道为异火,另一道则是一束他难以动弹微小、威能恐怖的金色火苗。
冥冥中,他自能知晓这道火焰似乎只是一次性用途,不能随意祭出。
所以只能是将异火与锻体功法之一《天火涅槃法》凑一块,但问题是这部功法秋亦不知为何似乎修行时间不怎么够,层次也不够高。
……
说起来,他明明不了解神通相关的知识,也没有看过神通使用的具体情景,但也是怪,他却偏偏晓得具体的理论知识,也明白神通使出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他耳边细细讲过一切,带他看过神通使用。
这种古怪之处出现次数不在少数,就和秋亦自带的一身功法与能力那样莫名其妙,但每次意识到,他的意识便会被蒙蔽覆盖,轻飘飘绕过困惑。
这次也不例外。
秋亦闭关静思清修,再也不出去兜风了,只偶尔与虞观讨论,沉于修行中。
如此思索想了数百载,他终于拿定了一个初步的计划,也终于被虞观无情抓出来透气散风。
离了不知用了一阵冷风迎面而来,秋亦头发被吹乱蓬蓬的,迷茫呛了一口冷风,但见眼前银装素裹一片,湖水冰封厚厚一层,雪几尺深,满树雾凇垂落,安静无声。
从温暖树屋下来,漫无目的地在空旷孤寂的天地间中行走,没有确定的回去的时间,也没有焦灼压在肩头的压力,感觉时间变成了永恒。
外面空气好像是要清新许多,秋亦喝出一团团雾气,又有些不自在,觉得熟悉的气息淡了,于是瞅瞅虞观。
靠近、靠近,一二三,抱——!
瞄准得非常准,秋亦几乎整个人都赖在了虞观身上,像缠人的小动物,没人抱没人拉就走不动路,偏偏他不以为耻,仰着脸,眉开眼笑的样子,笑得好灿烂,神情还有些羞怯。
虞观对他没办法,捏捏他的脸,爱怜吻吻他眉心红艳艳的痣,问:“怎么不变妖身?”
秋亦扑闪眼睛,脸红,吞吞吐吐说:“想和你牵手。”
十指相扣、拥抱、亲吻……都非常喜欢。
虞观好好抱抱这位走不动路的撒娇鬼,紧紧扣握住他的手,然后戳破他藏起来没说的另一个想法:“是觉得瘦了不好看吗?”
一般修炼是从外汲取灵气蕴养己身,而炼化掌控神通的过程相当于将已经够好的宝剑打回重铸,要再铸得更精妙玄奇、更趋近于道,是不断从内掏出血肉做燃料,其耗费的心力不言而喻。
虞观也不能强行打断秋亦的深思,只能趁着秋亦放空的间隙喂他。于是几百年时间,秋亦人清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神情有点不易察觉的憔悴。
偶尔,虞观会从后面掐腰把人举起掂量一番。
本来就是能轻松抱起的重量,现在更感觉没几两肉,要是换作鸟型,怕是胖雪团秒变流线体型。
秋亦嘀咕:“知道了就不要说出来。”
末了,又顿了片刻,蹙眉问:“我人身瘦了后不好看吗?”
明明是有法门的修士,一张皮相任搓捏,但秋亦对自己在虞观眼中的模样总是有些斤斤计较式的在意。
虞观对秋亦投注同等的心情,所以也很喜欢他这一点。
随着次数的变多,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游戏,连流程几乎都固定。
首先。
好好地看着对方。
虞观为秋亦理好头发,细细看秋亦现在模样,即便已经看过许多遍,此时也要再从头扫到尾,认认真真地再看一遍。
然后。
完全真情实感地给予夸赞。
虞观:“非常好看。”
哪怕简短也没有关系,因为本就是随意而起的游戏,唯一的要求大概是一定要说真话。
每一次到这一步时,秋亦都仿佛浸泡在温泉中,暖融融的,由内而外地感到温暖与安定,简直像是某种疗愈的过程。
他弯起眼,亲亲虞观的唇角,礼尚往来地夸赞说:“谢谢,你也非常好看呀。”
交融的呼吸化为冷雾散去,虞观忽而轻叹:“但是看着太脆弱了。”
增一分减一分并不会让喜爱削减,所以无论秋亦如何模样,他在虞观眼中都是漂亮的、可爱的,可脆弱的事物总易折,让人看着总会寄予一份担忧。
“没关系,等我炼化完神通,再过数百载,”想想虞观的投喂频率,立即改口,“十几年,或者几年,很快又会回到原先样子。”
“感觉没有把你养好。”虞观耿耿于怀,对此倒是意外坦诚。
秋亦耳根一热,驻足在原地,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下头,去踩虞观走过时留下的脚印。
虞观停下来,静静等他。
脚印变得杂乱。
秋亦忽然扑哧笑了,随意捡起地上一片干净的雪,捏做雪球,然后抬头看向虞观,脸颊红润。
“你躲不躲?”
虞观没有回答,秋亦眨眨眼睛:“好啦,喜欢你,不砸你。”
话音落下,他忽然伸手,闪电般迅疾地将雪球贴上虞观的脸颊:“只贴一下。”
虞观讶然,第一时间抓向秋亦的手腕,但秋亦一系列动作早已想好,丝滑躲开,手上一抛,雪球瞬间被丢到不知哪去了。
他得意地看着虞观,又一点不怕地用两只手贴上对方脸颊,试图给人捂脸:“也要尊重一下我的境界和年纪啊,我有能力养好自己的。”
不用给自己担上太多责任。
秋亦想要虞观因为他开心,也想要带给他开心,而不是不开心。
虽然刚刚握过冰,但掌心依旧暖融融的,虞观垂眸,道:“听起来不大令人高兴。”
秋亦:“好吧,我承认,我话没说完,没有你确实不……”
话没说完,知道他要说什么的虞观抓下秋亦的双手,眼含笑意,亲吻对方。
“不过我知道,这是好事。”
秋亦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吻,被亲到脑袋晕乎乎时,心想:这么大度,是不是因为一样感觉很安心?
……
岁月如梭。
秋亦晋升洞虚后期,但再也不能存进一步,似是天地之间的桎梏。
“到底是为什么啊……”已经打磨完神通的秋亦迟迟想不通。
而且也不止他一个如此……
他头靠着虞观的肩膀,正困惑间,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仿佛有一道电流滑过,秋亦精神一振,与虞观一同出去看。
走至门口的短短瞬间,好像天上与地下换了个位,外界竟已经云雾深深,肉眼看过去,不用神识,只可见几米范围事物,恍惚似仙境。
“吼——”
说不出多少道声音重叠响起,四面八方响应,秋亦看到某种庞然大物在雾中穿梭而过,若隐若现的影子仿佛巨蛇,但头顶的角却又揭示了它真正的身份——龙。
只有一头?不是。
那云雾里到底藏有多少条龙?也说不清楚。
单单秋亦和虞观所见,便有几十数,有洞虚境也有大乘境、渡劫境,甚至有两位气息还要再往上,但又与仙境有不少差距的存在。
群龙亦划分两方阵营,它们腾云、招雨、招雷,毫不懂收敛,一击一击之间,海崩山裂,空间破碎,原本完整的世界几乎没有多久便被折腾得千疮百孔。
但无论是风雨还是雷鸣,外界掀起的狂澜再大,也全然影响不到秋亦与虞观所在的这一片小小天地。
秋亦无意识地抓紧了虞观的手,蹙眉间,意识之海深处,一条被遮蔽许久的信息忽然浮出水面——第一劫,龙族亡族。
当他想起来这一点之时,眼前景象也骤然变化。
云雾染上血色,蕴含神韵的血肉从天而坠,血雨飘飘,一条一条巨龙无声无息闭阖上了眼眸,然而这场争斗未停,气息最恐怖的那两条龙相互角力,眼睛赤红——它们已经厮杀上头了。
天翻地覆的动荡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一方死亡,另一方取得了胜利。
但龙族已经十不存一。
剩下的龙族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这对它们来说并不是值得重视的事情。
龙族得天独厚,生来不凡,始终位于世界之巅,哪怕现在族群实力稍稍有损,又能影响到什么呢?
伤痕累累的巨龙狂热地看着它们的头领展示战利品——引导争端爆发的导火索——界核,发出山崩海啸的欢呼。
这是它们这一党的胜利!
为首巨龙正要吞下炼化界核,忽然眼瞳一凝,咆哮一声,将界核抛掷给下界年纪最小、境界不高的一条赤红烛龙,龙身腾游,英武不凡,领其余还有一战之力的群龙穿破云雾,向远处去。
天际云端,一点森然墨黑无声无息,悄然扩散。
“轰隆”!
一道惊雷落,秋亦浑身一震,空气浑浊,乌云压天,他看见遍地长条的尸骸。
龙族一身尽是宝。
便刮下龙鳞,撕下龙皮,抽取龙筋,烧锻其骨,以龙魂龙血祭炼,即便是鬼族,亦能有一面祥瑞神光显照的仙器旗帜。
稍有成长、但也仅限于稍有成长的烛龙头颅被割下,盛满了龙血,寄放在战旗前。
冷风阵阵卷过,旗帜飘扬,宝光闪耀,威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