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辅导孩子做作业这种事
他们冲进店里，抢走了所有的丝绸与棉布，砸碎了柜台，指着店主破口大骂，指责他是亵渎者，外来的异文明，无论他如何辩解是洛榭本地人也无济于事。他们要求他跪下，要求他交出“大家的血汗钱”，要求他赔偿洛榭人的损失，他百口莫辩，就连试图逃跑都被指责为想要向其他亵渎者通风报信。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布料商行主人的尸体被高高挑起，火焰舔食着血肉之躯，他们欢呼着、庆祝着，这是魔法的胜利，是对这个世界的净化，他们的洛榭必将越来越好。他们不会听见店铺角落里被踢开幼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远方，店主的妻子正疯狂地跑来。
“我要他们在烈火中不死，在深海中永生，我要他们时时刻刻感受到无法忍受的痛苦，我要他们的血肉成泥、白骨成柴。”
妻子抱着孩子对他们高声嘶吼，她痛苦地哭喊没有影响任何人，他们冷冷地看着她，提起拳头、举起法杖，警告她再敢说一个字就挖出她的舌头。她颤抖着闭上了嘴，死死盯着他们，记住那一张张脸，曾经他们也是体面的法师，如今却只是一群暴徒。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们的血肉与痛苦将弥补我的痛苦，仇恨一天不散，折磨永不停歇。我愿成为您坐骑蹄下的泥土、利剑上的血槽，请您倾听我的起诉，给予他们正义的审判。”
妇人面前灰色迷雾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四周，黑色的骏马之上，堕落审判官身穿黑色的铠甲，他的身躯挺拔强壮，就连指尖都覆盖在尖利的铠甲里，或者说，那本就是他的一部分。马蹄所踏之处污血与腐蚀侵入大地，即使最坚硬的魔法大道也无法抵挡堕落的力量，马儿的眼中飘出了点点血色，骑士的面容却模糊不清。与其他堕落审判官不同的是，他的身边跟着一位英俊的魔鬼，有着最令人难忘的面容，然而妇人全然不觉，她上半身伏在地上，跪得如同一根朽木，甚至起诉的声音都平静而冷淡，即不大吼大叫也不悲泣哀嚎。
“原告的起诉我已经收到。”飘渺嘶哑的声音响起，堕落审判官奥凯西冷淡地说，“起诉的目标是谁？”
妇人猛然直起身来，眼中的仇恨浓烈得几乎溢出来：“这座城市，包括国王亚历山大！”
堕落审判官终于有了反应，他微微低下头凝视着妇人：“那些人并没有杀死你的丈夫，其他人也未必知道。”
魔鬼莫耶几不可察地咂了下嘴，似乎不满奥凯西的反应。
“法官说我的丈夫是亵渎者，罪有应得。”妇人冷冷地道，“国王说净化行动是正确的，邻居说我们早有预谋，路人说一切都是为了魔法。他们都是同谋，没有人是无辜的。”
“那么孩子呢？”奥凯西问。
妇人犹豫了起来，片刻后道：“孩子可以放过，但是成年人应该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她停顿了下，“还有那些和我有同样遭遇的人，他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如此，原告的起诉我已经确认，审判开始。”
奥凯西轻拉缰绳掉转马头，慢慢往灰雾之中走去，魔鬼还有闲心扭头给妇人抛个媚眼，哪怕妇人趴在地上虔诚地跪着。当他们走入堕落者独有的世界时，他不满地拉了拉马儿的鬃毛，笑着说：“那些孩子所穿的衣服，所吃的食物，所住的房子不都是来源于大人肮脏的收入吗？沾染了鲜血的双手不可能赐予纯洁的养育，怎么能因为年龄而免去罪孽？”
奥凯西直视着前方，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几乎如同幻觉般，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态度，平静地说：“只有孩子不行。”
“嗤。”莫耶不屑地道，“终有一天你能够做到公正地审判，不因对方的种族、年龄与身份而有所差异。”
“不，因人而异才是公正，你的只是公平。”奥凯西冷淡地道，“我 容忍你呆在我身边并不是要你来影响我的判断。”
“但是你的判断不像个堕落审判骑士。”莫耶笑嘻嘻地道，“而我就是要纠正这种错误。”
奥凯西没有再说话，仿佛没听见般，混血魔鬼与堕落审判骑士就这么肩并肩走在只有空无一人的灰雾世界中。
千里之外的同一时间，矮人们站在了月城的大门口，他们看见了施工的铁轨，还有内外两层的城墙，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月城是非魔法国家吧？”领头的一位矮人蓄着极其夸张的大胡子，除了眼睛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胡子编成了好几股，尾端缀着手工打造的金色小圈，每走一步都跟着步伐晃动，“这些东西难道全是手工打造的？”
“就是如此，铁水！”钢圈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他拥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地下专享通道，目前使用者只有他、噼叭利与克克，月城唯三的地底居民，卡罗厄曾经试图走一次，结果被卡在了入口，正值冬天它吃得太肥了，“这些全是手工打造！全手工！看看这铁轨，全部是不锈钢！你知道桐城的铸造坊有多少家吗？三百多！你知道最大的铸造炉有多高吗？接近一百米！一百米，你敢相信吗？”
钢圈腆着肚子大步走到同族面前，与同族相比，他的穿着相当有月城风格：棉袄、棉裤、皮鞋，冬天再加上一件皮草就齐活了，哪怕是大雪纷飞的日子也完全不会冷。他看起来和地球上无数穿着睡衣上街的大爷大妈没什么区别，不过在月城，这可是最时髦的打扮。
他的同族们则穿着皮衣皮鞋，都是魔法制品，保暖的功能是魔法附加的，为此不得不放弃柔软、舒适等等，地下世界受工业文明的影响还比较小，主要原因是渠道不够畅通，如果没有地下居民的引导，地上居民很难把生意扩展到地下去。
“你这是什么样子？一点儿矮人的风范也没有！”铁水晃了晃胡子，“你这一身是什么？捆了一身草在身上吗？”
钢圈从鼻子里喷了个气，骄傲的神色溢于言表，从嘴里轻飘飘吐出三个字：“乡巴佬。”
以上就是塞西尔见到铁水时，钢圈鼻青脸肿的原因，暴躁的矮人们可不会手下留情，如果有意见就用拳头交流。
“你这是遇到抢劫了？”钢圈不仅受了伤，身上的衣服还没了，穿着羊绒衣强作镇定，塞西尔奇怪地问，“报警了吗？”
“并不是。”钢圈哼了一声，拼命掩饰着语气里的颤音，显然冻得不轻，“我只是给可怜的同族一点施舍。”说完，他往旁边让了一步。
塞西尔这才看见钢圈身后的一个矮人正穿着棉衣，在一众皮衣矮人中显得尤为显眼，因为搞不清这一群人的关系他也不敢随便开口，以疑惑的视线看向铁水。
“尊敬的中央国王陛下。”铁水以手在额头胸口各碰一下，以中央王国非魔法大国的规模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行礼了，“我们来此是寻找同族钢圈，这个家伙为了逃避婚约离家不归，非常高兴我们已经达成了目标。”
塞西尔扫视了一圈这群矮人，足有五十多人，个个全副武装，携带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的还扛着类似粮食一样的东西。
骗鬼哦！你们出来找人还带着工具？而且派这么多人来找？
塞西尔早就从兰登这儿听来了矮人的性格：顽固、高傲、爱寻仇，嘴巴硬得要死心更硬，无论男女矮人都有胡子所以很难分辨性别，他们似乎以此为美，女矮人每年都有胡子选美，男矮人也有，不过胡子美的标准有所不同。
矮人以冶炼、铸造闻名，地下可以无视“国之火”的设定，据说随着深入地面的距离而有所改变。传闻矮人们以前也有在地上生活，不知何时起转入了地下，恐怕那就是“国之火”设定开始的时期吧。他们不为十年以下的文明服务，要价极高同时 又争强好胜，这次前来恐怕就是为了破魔钢——大马士革钢与不锈钢。
塞西尔还挺沉得住气，微笑着道：“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妻吗？”
钢圈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看那位穿了他棉袄的矮人。
塞西尔哪会这么容易放过这货，一直以来追杀行动消耗最多的是兰登的魔法位，修复被破坏的东西可不容易，他继续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逃婚？”
“这种小事为什么要说出……”钢圈的话没能说完就遭到了未婚妻的拳头重击，俩人一边撕打一边滚到了一边，互相还骂着矮人语，可惜听不懂。
铁水的脸色不怎么好，清了清嗓子道：“这只是不值一提的过去。”
“不不不，我很感兴趣，毕竟钢圈是我的……复仇者？”塞西尔道，“是这么说的么？”
“他居然把你视为……”后面的话铁水咽了回去，显然不太礼貌，他瞪了眼和未婚妻互相撕扯着爬起来的钢圈，恨恨地道，“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背离了矮人的传统！”
“矮人就是不如精灵好看！”钢圈顶着鼻血忿忿不平地喊了起来，“我不喜欢长胡子的女人不行吗？我就喜欢精灵那样皮肤细腻的！”
“住口，矮人之耻！”铁水怒吼一声，同行的矮人们立时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捂住了钢圈的嘴，“你的妈妈、妹妹、姐姐全都有胡子，而你妈妈生下了你！不孝子！”
从钢圈通红的眼睛能看出来这货正处于愤怒之中，塞西尔居然有些心有戚戚焉，不是因为审美的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感同身受的是作为非主流人群面对主流时的无力感以及无法面对亲人时的痛苦。
怪不得钢圈一直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肯离开而且那么轻易地留了下来，每次塞西尔谈起这事都逃之夭夭，现在看来和地球时的他多么相似啊。
塞西尔笑着道：“这样一来，你们也可以放心地回家了，真是一件高兴的事啊！”
铁水清了清嗓子，应和道：“是啊，多亏了您的收留，我代表钢圈在此感谢您。”
“不客气，不客气！”塞西尔一脸慈祥地道，“那么，非常高兴见到你，一路顺风。”
“好的，好的！”铁水答道。
会议室里一片尴尬的沉默，矮人们显然不能就这么离开，而塞西尔故意不想把扯到冶炼上，他有冶炼之神，完全不需要再雇佣矮人们，实际上连火焰地精都不想要，月城已经培养了无数锻造师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学校将会开设第一个冶炼专业，向着高等学府发展。
“那么，请容许我告退。”铁水终究还是拉不下这个脸面，悻悻地道，“再次感谢您的收留。”
“不客气。”塞西尔点了点头，眼神开始瞟到文件堆上，送客的意味非常明显了。
这帮矮人终于受不了这种阴损，纷纷往外走去，钢圈一没了钳制立马叫了起来：“哦，得了吧你们这帮老顽固，真以为是来送温暖的吗？我们的冶炼水平早就超过矮人了，根本不需要你们！”
钢圈这语气太招人恨了，一出口就被未婚妻打了几个巴掌，铁水恨恨地道：“矮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背叛者！”
“我可没做对矮人不利的事！”钢圈没好气地道，还是用的中文，“明明就是想来看月城的冶炼还摆姿势，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些臭架子！”
要忍住笑还真不容易，塞西尔一边把脸埋在纸堆里一边想。
铁水看起来气爆了，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毕露，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塞西尔认为不管怎么说和矮人因为这种小事交恶还是没必要的，只好抬起头来道：“啊，你们是想看冶炼吗？这是国家机密，不过我们最近新设计了一种水力冲压机，有没有兴趣观察指导一下 ？”
这番话总算缓和了气氛，塞西尔打定主意如果铁水推拒的话他就顺水推舟送客，没想到铁水也是个实在人，当下就说：“那就麻烦您了，尊敬的中央国王陛下。”
塞西尔咧了咧嘴，无奈地示意钢圈带同胞们去研究中心，那个传说中的水力冲压机还在制造中。
这玩意儿初始是缘于塞西尔琢磨水力能做什么，正好冶炼之神来问什么时候能搞出电来，他随口回了句“目前的动力只有水力了”，于是冶炼之神来了句“那做个水压锻造机呗”，这事就这么定项了。
定个项目很简单，真正做起来就要人命了。
当冶炼之神知道做水力锻造机还得建一个城市时一脸愕然，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指导设计院把锻造机做出来，毕竟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机械，也不知道靠着手工能不能做出第二台，而当他得知塞西尔所说的“水动力”是水车时都懵了，他所说的“水压锻造机”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话都说出去了，那就先做着呗。
“水力冲压机不是欧洲文艺复兴时就能做么？”塞西尔在游戏中搜刮了一阵子知识，问道，“有那么复杂？”
“那个啊，其实不一样，欧洲那时候铁质好啊，铁矿随便搞搞就能用了，高炉和精炼法一直没研究出来，连碳钢都称不上，所以大型板甲做不好，最后发明一个类似舀米锤一样的东西来制作板甲，咱们中国不一样，铁矿杂质多，很早就搞出了高炉和百炼钢，不需要水力冲压机也能做出板甲，而且中国的地形多变，城池众多，骑兵是精兵但不是主流，所以板甲就变成多余的东西，兵步的话还是锁甲、鳞甲更适合，当然，防护力肯定不如板甲的。”冶炼之神洋洋洒洒解释了一通，说完还眨了眨眼睛，道，“这下你知道为什么我是中华神系了吧？”
塞西尔连忙滔滔不绝的马屁奉上，十分钟都不带重样了，冶炼之神听了老怀大慰，当下就领着一帮子人开始研究这个水压锻造机，当他发现这帮人连基本的度量、公式等等都一窍不通时才发现上了恶当——这他妈哪是造机器啊，这是来带徒子徒孙了！
其他神祗跟着农神满世界浪时，冶炼之神在研究中心对着一帮凡人苦口婆心地解释什么叫截止阀、什么叫凹模与凸模，比辅助孩子功课还要崩溃，整个神肉眼可见地憔悴，所以，见着一帮子矮人进来时祂的表情顿时就很激动。
“不带了！再也不带了！这都什么人啊，什么也不懂！比小学生还不如！”冶炼之神恼火地道，“就那两个女娃儿还行，脑子挺灵活的但是还是笨啊，什么也不知道！”
海伦也不生气，淡淡地道：“不会您可以教嘛，您看，我已经能解开一元二次方程式了。”
辛蒂脸色红红的，小心翼翼地递上自己的试卷，她的中文不怎么好，学起来自然也更吃力，要不是有海伦的课外辅导根本跟不上进度，她贵在实践经验充足，对金属的性征与变化一清二楚。
矮人们自然看得出来冶炼之神的身份，神祗在凡人眼中轮廓上有一圈光晕，就像游戏里鼠标点中了的NPC般，愣了几秒后纷纷下跪行礼。
矮人并没有发展出锻造之神，这其实是件令他们疑惑同时又很耿耿于怀的事情，同时也催促着他们在锻造上精益求精，从不放弃。
“下跪也不教！”冶炼之神恨恨地道，“我被那孙砸骗了！”
“谁骗了您？！”铁水立刻道，“我帮您去杀了他！”
冶炼之神还不至于分不清玩笑和真话，祂瞄了眼矮人，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参……学习月城冶炼技术的。”谁说矮人情商低的，铁水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就十分熟练，“您的恩赐绝无仅有，我们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哦？”冶炼之神半信半疑地道，“你们现在用什么炼钢 法？”
“燃煤高炉，加上魔法可以在五秒内达到一千八百度高温，控氧、控碳都可以。”铁水自豪地道，“如果是魔法钢，最薄可以达到半毫米，或者十厘米厚度不断裂！还可以……”
“我是问非魔法的。”冶炼之神不耐烦地道，“魔法直接做钢不就这完了么，还炼什么？”
铁水后面的话被噎了回去，有些尴尬地道：“我……我们可以在非魔法的条件下做出钢。”
冶炼之神等了会儿，挑起眉毛惊讶地道：“这就没啦？”
一群矮人都低下了头。
冶炼之神叹了口气，随手一挥在空中展示出一个水力冲压锻造机的结构图，幽蓝的线条构造出了复杂的零件，如同一件艺术品，他说：“看看吧，看你们能看懂多少。”
矮人们抬起头来，一见到水压锻造机眼睛就亮了，围着结构图看了半天还真拿出点干货来了。
“这个截止阀是用来关闭火焰通道的吗？”
“这个凸凹的两部分是模具吧？”
“水力冲压看起来不错，但是只能建在水边很麻烦啊……”
“不是，这个水力冲压和水力没有关系。”冶炼之神听得舒畅，随口指点了两句，“这个是需要动力源的，电没有发明出来前其实不太好实现，改成水动力就麻烦了。”
“那使用魔法做动力呢？”有矮人问了句。
冶炼之神愣了下，道：“魔法能够单纯地做动力吗？”
“如果是火动力，那么用魔法火也是一样的吧。”有矮人热心地道，“而且还能控温。”
“不行，你们那个魔法火我看过了，不够的，这个需要大量持续的动力，打个比方吧，要一千个大火球二十小时不间断一秒地持续燃烧，就算做得到，要让多少法师耗在这上面？机器本来就是用来节省人力的，你这是本末倒置。”冶炼之神摇着头道。
一名矮人突然道：“如果有龙心就好了。”
“怎么？”冶炼之神问。
“龙心会一直往外喷发热量。”铁水道，“龙族绝不允许外族使用龙的躯体，龙的所有零件都有特殊的用途，但是您看，谁也不敢用。”
冶炼之神毕竟是神嘛，琢磨了下，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塞西尔，塞西尔也没办法，谁敢在这种事上触龙族的霉头，同时左叮咛右嘱咐千万不要用这件事去问龙族，没想到，他话音未落，窗户外就传来了荷马的声音：“龙心没有，但是代替龙心的东西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