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徐哑巴
秦润上前把小宝从许云帆怀里扒出来, 帮小宝把乱七八糟竖起来的头发用五指梳下去,暗道,许云帆本就怕鬼, 可他又最爱给小宝讲鬼故事听, 每次都小宝都被吓的一惊一乍,许云帆也被小宝突然的举动吓了几次, 他说了几次, 可这父子两好像越挫越勇似的, 一旦他不在了,两人就爱躲在被子下讲这些渗人的故事。
许云帆摸摸胸口,“你们怎么进来了,吓我一跳,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李六哽了,“我看是你吓死我们几个还差不多。”这么大的人还跟个孩子一样, 李六都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了, “大晚上, 你也不觉得渗的慌?”
毕竟是哥婿的房间,秦斐俞不好多待, 从秦润怀里抱过小宝先出去了。
见秦斐俞抱着小宝先出去, 许云帆哼了一声, “我怕什么, 我有人陪着睡,你没有, 所以你才怕。”
李六:“……”
又是一万点暴击!
别以为他不知道,许云帆这这家伙,半夜起来上茅房还得秦润陪着, 秦润要在房间里放个夜壶让他解决,许云帆还不乐意,嫌弃。
不是秦润懒,不想陪许云帆去上厕所,可是半夜从暖乎乎的被窝里出来着实太考验人,许云帆之前发热一次,给秦润整怕了,哪里敢让许云帆再冻着,可许云帆这个小少爷太挑剔,这不行那不行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之前许云帆在厨房与他们一起烤火,兴致来了,非得把厨房门关上,灯也全部关了,许云帆说得营造一下氛围,然后,许云帆就给他们讲了一个鬼故事。
许云帆说着,怕自己说的不够形象,捏着嗓子模仿了一下,差点没把李六几个吓尿了。
也不知道许云帆哪里听的故事,当天晚上可把他们几个大的几个小的听的头皮发麻,去个茅厕都得呼朋引伴才敢去。
想起那些故事,李六直接拉着秦安秦慕转身回屋,许云帆整好床上的被子,“房间都收拾好了吗?岳父跟小宝睡肯定贼暖呼。”
小孩子抱起来可暖了,要不是秦润不放心,小宝又是个人,有点吨位抱着费胳膊,许云帆还真想把小宝当睡枕抱着睡觉。
看许云帆舔唇,秦润给许云帆倒了半碗热水,“收拾好了,小宝平日在房间里除了睡还是睡,除了床,别的地方难免有点灰,简单擦一遍就好了,你别在舔唇了,越舔越干。”
“哦,那你赶紧去洗澡了,今晚我看了,朱砂差不多晾干了,我们先把一批三书纸刷出来,过两天连同厂里的纸一起运到京城去。”
造纸厂从造出第一批竹纸之后,之后每天都能有一批竹纸被运往库房存放,如今占地半亩的库房里都快放满了,秦润计划着先出售一批回笼一些资金用以周转,因此昨天他在镇上的码头询问过齐家船商,同他们商量包一艘货船。
此事,秦润自然是与许云帆商量过的,其他货物出售,秦润自己便能做主,但竹纸一事究竟是事关重大,之前与齐修缘签订合同,合同上写明了竹纸可在齐家商行旗下各大店铺出售。
当初齐修缘虽是震惊许云帆所说的他能造纸之类的话,但齐修缘大抵还心存怀疑,认为许云帆造出来的纸,估计是“杂纸”。
杂纸便是造废了的纸张,上头不仅杂质多,不光滑,易破,有碍书写等,但杂纸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的,很多嫌麻纸、宣纸过于价高的刚入门的孩子都会选择使用杂纸用以平日的练字。
别看杂纸糙,是残次品,但架不住这样的残次品价格也不便宜,市场不小,但能把杂纸做出来,后期经过不断改良,没准就能造出正宗的白纸了呢。
所以,当初的的齐修缘激动的很大部分原因就是想的长远,甚至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许云帆真的能造出白纸来。
然而,等一批比之如今各大书铺里卖的白纸,色泽更为白净,吸墨更为均匀,质量更为上乘的竹纸出现后,齐家人的下巴差点没惊掉到地上。
倒不是说麻纸、宣纸不如竹纸,而是造纸的工艺过于粗制滥造,以至于,由许云帆监督,每一步严格把控后,工厂做的竹纸自然是比之其他家族做出来的纸张更为量高质好。
更让齐家人意想不到的还是,随着这批竹纸一同被运来的,居然还有一沓三书纸。
得知这些都是许云帆造出来的后,呵,这下子,齐爷爷更是直接晕了。
……
第二天,得知许云帆今天要带自己做三书纸,秦润一大早就睡不着了,天蒙蒙黑就“偷偷”的起床将准备工作做好。
小宝房间内,秦斐俞抱着个暖乎乎的奶团子,一开始他还抱的小心翼翼,深怕压着人,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跟孩子睡过,但很快他就适应了,好歹秦润还有秦安小时候都是跟他睡,那种不要压着孩子的意识已经深入骨髓。
秦斐俞太兴奋了,以至于一大早就早早的醒了过来,他以为自己醒的够早,不曾想,很快外头便传来了很轻的开门的声音。
小秦家的木门装的很久了,就像缺了油的发条似的,一开一关,无论怎么小心,总免不了发出吱呀声来。
秦斐俞轻轻下床,转身给小宝掖了掖被角,床上的小宝睡得沉,肉嘟嘟的小手握成拳举在小脸两边,小呼噜不断,秦斐俞摸了摸孩子的脸后才轻手轻脚的出去。
父子俩在厨房忙着,如此温馨的一刻是秦斐俞奢望了许久的东西,如果萧衡之在,一切就更完美了。
“润哥儿,现在就准备朝食会不会太早了点?”秦斐俞看外头天还黑着呢。
秦润:“不快了,天蒙蒙亮云帆就会起来了,他会出去跑两刻钟左右,然后回来再打下拳,到时候包子刚好出锅。”
秦斐俞不太确定问:“云帆能起那么早吗?”
昨晚秦斐俞跟小宝聊了小半个时辰,在小宝的口中,他的小爹是天下最好的小爹,父亲也是天下最好的父亲,就是有时候父亲不怎么听话、不想做人。
秦斐俞听的来趣,许云帆不做人事,昨晚秦斐俞是见识过了的,明知小宝跟他就是半斤对八两,还非得拿恐怖故事吓唬孩子,搞的小宝最近都不敢一个人睡,昨晚都躺下了,小宝还要撅着屁股往床下看好几次,就怕底下突然冒出个鬼东西吃了他。
他说父亲说了,鬼怪最喜欢吃白白胖胖的小孩子了,一口一个咯嘣脆。
秦斐俞无奈,只能哄孩子,他睡外头呢,就算床下有东西出来了,要吃人也是先吃的他,他的本意不过是安慰小宝不要怕,要遭殃也是他先,哪知小宝更怕了,明明手不够长,却固执的要抱他,说什么不可以,小爷爷才不要被鬼吃掉,他是男子汉要保护小爷爷之类的话,秦斐俞听的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为了哄小宝,秦斐俞转移话题,问小宝为什么这么说呢?父亲哪里不听话了?
小宝叭叭叭就被秦斐俞的问题将心思从鬼身上转走了。
在小宝口中,许云帆不做人事的事例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许云帆每天早上起来砰砰砰的打木人桩扰人清梦,且屡说不改。
秦斐俞对此持有怀疑态度,因为小宝昨晚又说了,许云帆之前赖床可厉害了,有时候需要他跟秦润轮番上阵好一通喊才能把人叫醒,就这,他能起的有多早?
秦斐俞这般想着,锅里的水刚烧热,秦润进了房间没一会,许云帆跟在秦润身后打着哈欠,眼角都被打哈欠逼出来的泪花润湿,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秦润打了温水,许云帆“闭”着眼拿来毛巾就是一顿哗啦啦,洗好脸彻底醒过来的许云帆才漱口跟秦斐俞打招呼,“岳父,你怎么起这么早呢,怎么不多睡会?”
这人真是不会享受的,要不是他为了以后的幸福着想,这会他应该还跟一米五的大床亲亲我我不离不弃呢。
秦斐俞笑笑:“年纪大了,睡不着就起来了。”
许云帆嘿了一声,不赞同道:“嘿哟,岳父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您这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润哥儿是兄弟俩呢,哪来的年纪大了,真是净瞎说!”
哪怕是做将军的人,但本质里,秦斐俞一个哥儿,被人夸长的嫩,哪能不欢喜,秦斐俞难得不太好意思道:“小爹都三十多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年轻,你小子惯会哄人。”
“哪有,我都是实话实说了,岳父你本来就很年轻嘛。”许云帆说完,挂好毛巾,同秦斐俞挥手,“小爹爹,我先出门跑一圈。”
“去吧!”秦斐俞很欣赏许云帆这一点,以前他在军营里也是每天一大早起来练武,哪怕回京了也是如此,到了大梨村才偷懒了几天,他看着许云帆的背影,再扭头看忙着擀面的秦润,心底有个想法悄然而生。
特别是在看到许云帆蒙着眼睛同木人桩“交手”时,秦斐俞心底的想法更是快速萌芽,但可惜的是,许云帆一心走科举,无心入武。
而古往今来,文武双全的人终归是少之又少。
在小秦家住了三天,年越来越近了,秦斐俞想留下,但他不能。
京城里还有四个长辈需要他陪着,秦府也需要他,让秦润他们回京,就目前而言,萧衡之指不定要生气了。
秦斐俞后天就要回去,秦润着手准备了一些东西,到时候好让秦斐俞带回去。
得知秦家有四个长辈,秦斐俞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侄儿,许云帆见秦润打包了一袋糖果,意欲再装一点时赶忙伸手压在袋子上,“够了。”
秦润解开袋子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反射性的收回,像是一种规避风险的举动,又像是一种拙劣的掩饰,许云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让他感到些许的难堪。
所以,许云帆是嫌弃他装的太多了吗?
许云帆没看秦润,弯腰把糖果袋子捆好,“这玩意甜着呢,小孩子吃顿了容易蛀牙,老人家上了年纪平时吃点可以,但吃多了容易高血压,听爹说几个爷爷嗜糖,你还送那么多,你换别的送吧!”
原来如此。
秦润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委屈幽怨:“那我们要送什么呢?”
屋檐下照射进来的灯光不够明亮,几个月的时间,许云帆的头发长了很多,额前细碎的未经打理的秀发遮住他清秀却不失英气的眉眼,外头照射进来温暖的橘色描摹着他狭长的睫毛,映射下一团小小的阴影。
这一刻,秦润不免有点嫉妒!
这个人大概是上天的宠儿吧,连光都偏宠他!
秦润怔怔的看着思考的许云帆,“小爹说两个小爷爷都爱吃软一点的糕点,要不要我包一些面包让小爹带回去?”
喜欢吃软一点的糕点?
许云帆想了想,“那些面包留不得久的,这样吧,我做一些蛋黄派还有别的能放久一些的面包让小爹带回去就行了,小爹骑马回去,到京城也就需要个两三天,你让他再多住两天吧,这两天我给尽快把东西做出来。”
“这样你会不会太累了?”
“不会,都是小意思了,许一他们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发放年货的事,你让厂里的管事去做就好,明儿你帮我去小梨村走一趟吧。”
秦润一下子就知道许云帆为什么叫他去小梨村了,“带多少肉去?”
许云帆摸了摸下巴,“五六斤吧,然后再带点腊肉就好了。”
这么多肉给徐致风送去,秦润明儿肯定得带一只鸡回来。
小梨村。
徐家在小梨村算是边缘人物,为什么,还不是穷闹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小梨村同大梨村一样是个大村,村里土地富饶,部分村民虽不至于隔三差五大鱼大肉一顿,但好歹也是家有存粮,努力一年,手有存银。
唯独徐家不一样。
这穷人,有时候穷着穷着,亲戚就疏远了。
徐家早年同其他村民一样,家里十几亩地,不说富的流油,但只要人勤快,好好伺候土地庄稼,总归是吃穿不愁的,可惜就可惜在,为了徐母,徐父把十几亩地给卖了,如今家里只剩一个菜园子,不饿肚子才怪。
后来徐家做了养鸡户,这才堪堪能混口温饱饭吃,结果小儿子又……
说多了都是泪。
这不,徐家渐渐的被其他村民孤立,几家亲戚可能是怕被穷亲戚借钱,慢慢的也不再来往了。
只是令大伙没想到的是,就在徐家鸡蛋卖不出去时,徐致风不知从哪里带回了一个汉子,两人进村时还“交谈甚欢”,“有说有笑”的,徐致风双手比划的几乎快划出残影,而那汉子看着,不时嗯嗯哦哦两声,看起来好像真的看懂了似的。
那汉子去了徐家,在徐家坐了小半个时辰后便走了,连饭都没吃,村里人好奇纳闷了,以为是徐致风在哪认识的朋友,哪知第二天早上徐致风便将家里所有的鸡蛋全部卖了出去。
这还不算,后来,徐致风的哑巴病好了,这又还不算什么,更令他们震惊的还是,徐致远不哑巴了,还学起了学子,每天不是出门卖鸡蛋就是读书写字,这……这不是哑巴好了又开始脑子不正常了吗。
你说徐致风要读书,可以,那你去学堂或者找个私塾,哪个不比在家自己摸索苦练的好?
没有夫子指导,徐致远一个人在家学只怕连皮毛都学不来。
要真个个在家自学都有用,还用得着夫子这玩意?
可他们不知,徐致风是有夫子的,每天他送鸡蛋到食堂,在许云帆没有课时,便是许云帆给他答疑解惑的时候,加之许云帆的过目不忘,过人的理解力,教导一个徐致风又有何难。
徐家每天卖出一百多个鸡蛋还不算,徐致风空闲之余教会徐父在附近收购鸡蛋,徐家自然是赚了一笔,奈何他们赚的钱,徐致风采购笔墨纸砚花的比赚的,那是只多不少。
这下子,又没人羡慕徐家了,甚至摇头叹息,背后议论徐父徐母两人蠢笨如猪,过于溺爱幼子,居然让徐致风糟蹋银子。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晓得徐致风是在浪费银子罢了,偏他们不阻止,反而将纵容徐致风,这不是蠢是什么?
经过村民一通“调查”,村民都知道徐致风之前带回来让人过目不忘的小汉子是谁了,合着,那是大梨村大名鼎鼎的许云帆。
听说这个许云帆还在镇上当夫子呢,徐致风每隔一段时间就祸害家里的母鸡,村里人多数以为徐致风这是异想天开,居然想拜许云帆为师,还不懂事的想拿鸡去贿赂人。
傻,太傻了!
人家在镇上当夫子,一个月几十两,会看上你家一只母鸡?
徐家的事,村里人已经过了新鲜感,可就在今天,他们看到了什么?
以前秦润也来过小梨村村长家干过活,但村长的女儿看他不上眼,说他吃的太多了,亏,所以,之后村长家挖水塘便不再让他来了。
秦润以前来干活就老老实实干活,不曾在村里走过,自然不知徐致风家在哪,他背着背篓站在村口,瞧见村口的水井旁坐着几个缝补着衣裳的老妇人,上前询问,“老奶奶,请问一下,徐致风家怎么走呢?”
“徐致风?”被问话的老奶奶抬起皱巴巴的一张脸,困惑不已,看到眼前的人是个哥儿后,不由多看了两眼,“小哥儿,你是不是走错地了?小梨村没有什么徐致风喔。”
村里的孩子,多数都有小名,少有喊大名的时候,更不用说徐致风早年因为被村里的小孩欺负多了,便不愿再出门玩,徐父徐母上门讨说法反被讽后,他们也减少了在村里走动的次数,过起了关门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的生活,因此,老一辈的村民还真不知道村里还有徐致风这么一号人。
秦润想了想,“老奶奶,我问的这个徐致风以前在你们村是个哑巴,他家里养鸡下蛋卖的,您可晓得了?”
估计是年纪上了,反应的慢,倒是老奶奶身边年纪比较轻的妇人一拍膝盖,“哎呀,你这问的不就是徐哑巴吗,我知道呀,你是要去徐哑巴家吗?”
徐致风以前的小名叫小风,后来他不说话了,村里的孩子都叫他小哑巴,久而久之,不再有人记得他叫徐致风,小名叫小风,大家只知道,村里有个小哑巴,小哑巴姓徐,所以叫徐哑巴。
秦润皱了皱眉头,他不太喜欢这种给人起外号的作风,李六因为喜欢汉子,大梨村的人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小兔子,每次有汉子喊李六小兔子时,其他晓得另一层含义的汉子,不是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就是笑的下流、恶心。
但秦润并不能因此说什么,“对的,我就是要找这家人,奶奶,您能给我指条路吗?”
“能的,他家就在村尾那片大大的菜地前头,他家后院种了一圈刺刺树,你一看就知道那是徐哑巴家了,小哥儿,你是徐家亲戚?”
徐家亲戚不多,徐父乃是独子,徐母又是远嫁过来的,娘家早年有点银子便般去镇上住了,徐母曾回过娘家,后来便不再去了,村里人也不曾见过徐母娘家来过一次,想来人家看不上他们这家穷亲家便不再往来了。
“不是。”秦润摇头,“我是大梨村的哥儿。”
“哟,你是大梨村的哥儿?”那老奶奶上下扫了秦润一眼,当即就认出人来了,“我记起来了,你是不是大梨村的润哥儿呀!”
明明是疑问的话,却被说的异常的肯定。
无他,秦润的体格身高摆在那,又是大梨村的哥儿,几人立马就想到了大梨村的润哥儿。
“嗯,是我。”
“你去徐家干啥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