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万分之一的可能
　　“打断你这懒骨头！”
　　远处传来啪的一声鞭子声, 惹得白夜下意识投去了视线。那边的劳工蜷缩在地上，一鞭抽得他身体猛地一颤，痛呼失声。
　　你怎么样？
　　辰宿也看到了远处的情况, 顿了一顿，又问白夜。
　　有没有受伤？灵魂合剂, 是不是用过了？
　　算时间, 早已经过了白夜嗜睡症的周期时限。辰宿一直担心着白夜昏睡时无人照管, 又担心灵婆所说的那使用灵魂合剂的反噬，直到看见白夜安安妥妥站在这里, 方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没有受伤，也没有使用灵魂合剂。
　　白夜回答着辰宿，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昏睡前的事情。他看向不远处的豹人, 但豹人仍是一副陌路人的样子，沉默地做着手中的活计，就像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白夜知道，自己能安安全全到一觉睡醒，一定是他, 回应了自己未能出口的请求。
　　没有被伤害，没有被鞭打, 甚至身上还盖了一条虽然破烂，但却还不算太脏的毯子。
　　而之所以长达六个小时，监工都没有来找自己麻烦，那明明白白显示着好几百的工作完成量，已经是给出了答案。
　　“谢谢你。”
　　尽管豹人没有理人的意思，但白夜还是低调移动到他旁边, 悄声对他道了句谢。
　　“谢谢你保护我，我会报答你的。”
　　豹人低头看了看白夜, 白夜便适时对豹人展起一个友善的笑。豹人表情似乎顿了一下，又从白夜脸上移开了目光。
　　没有用灵魂合剂，那么就是这个人帮了你？
　　辰宿远远看到白夜走去豹人身边，在信号桥中问道。
　　对。
　　白夜回答着，又不禁抬头望向山顶。辰宿将自己藏在一块斜支起的金属板后，从这个角度几乎看不到他的存在。
　　“你朋友。”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极度低厚的声音，那深沉的共鸣宛如来自深潭。白夜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这是豹人在说话。
　　豹人看了眼白夜那有点呆愣的样子，转回头，又不开口了。
　　“嗯……对。”
　　白夜连忙调整好表情，回答豹人道。
　　“我的朋友，他来救我。”
　　豹人沉默了一会儿，看看白夜，又望向垃圾山顶的方向，半天，才又说了一句话。
　　“你可以去见他。”
　　说着，豹人伸出手，把白夜的推车拖到了自己这边。
　　白夜一愣，看着豹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当然想去见辰宿，非常想，非常想，如果不是顾忌着监工，他早就已经向辰宿那边飞奔过去了。
　　但他自认并没有将这心情表现出来，甚至他还先来跟豹人道了个谢。
　　可豹人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去吗。”
　　豹人见白夜不动，又问道。
　　“那……就拜托你了。”
　　拿走了推车，就是愿意替他担着的意思了。白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承了豹人的情，随后抬起头，在信号桥中给辰宿传去了消息。
　　辰宿，垃圾山后见。
　　***
　　这片垃圾处理场，位于一个人工开凿出的巨大石洞中，这里堆积的垃圾，都是通过石洞顶端粗大的管口定时排泄至此。劳工清理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垃圾排泄的速度，日积月累，便在石洞中堆积出了一座座垃圾山丘。
　　垃圾山高高低低，错落无序，山丘与山丘之间的间隙，算是处于监工的视野盲区。这片区域的监工似乎还没发现白夜已经醒来，白夜趁监工背朝这方的空当，便快步走去了垃圾山中。
　　堆积的残块不解人意，一直阻挡在视野的前方，白夜沿着垃圾山脚走着，只觉怎样加快步子，都走不到与辰宿约定的地方。脚步越来越急，心情越来越难以按捺，直到转过某处突出的转角，终于终于，那熟悉的身影总算是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辰宿！”
　　白夜忍不住叫出了声音。
　　不远处的男人身着一袭笔挺的守卫制服，那制服上沾着些许血迹，不知是染上了垃圾山上的血，又或是一路上的重重阻碍留下的印记。辰宿看到白夜那头发蓬乱、满身脏污的模样，面色一紧，大步向白夜走来。而白夜的目光一刻不离地黏在辰宿脸上，快走着，小跑着，飞奔着，那久久久久强忍在心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整个人一下子便飞扑进辰宿怀里。
　　“你还好吗。”
　　耳边响着最依恋、最想念的声音，那语调温柔得，让支撑着心里的壁垒就这样一块块碎裂崩塌，散作一地脆弱的粉末。
　　“对不起。”
　　辰宿将白夜紧紧抱在怀里，低声对他道着歉。
　　“对不起，我早就应该在你身边的。”
　　白夜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得更深，将手臂圈得更紧。辰宿轻轻吻着白夜的耳鬓，抚摸着他的头发，而待到他稍微松开怀抱，想要看看白夜的脸，却不防白夜又用力将他揽了回来。
　　“等等。”
　　白夜闷在辰宿肩头说着，声音很低很低，话语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颤抖细小，幽微，但却令辰宿蓦地懂得了这句等等的含义。
　　“宝贝……”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纠痛，辰宿又将白夜重新抱好，闭了眼睛，深深地，长长地，将吻落在了他的额角上。
　　沉痛的过往幻化成最渴望、最难舍的美梦，但下一刻，却又不得不将这美梦亲手毁灭，他在那游戏中分分秒秒里，是经历了怎样的心如刀割。
　　而在这心如刀割之后，却又毫无防备，跌入了这再难重见天日的残暴地狱。他又是怎样，才压制住那彻骨的绝望。
　　很久了，他独自一人，已经坚持了很久了。
　　一场噩梦，一遭落难，还有那一路，持续了十几年的孤独夜行。
　　是自己来晚了。
　　自己来得，实在太晚了。
　　辰宿将白夜大力环抱在胸前，只想将怀里的人就这样揉进自己的心脏之中，小心保护着，将一切伤害都阻挡在外，从今以后，所有的疼，所有的痛，都再不让他经历半分。
　　“我们会出去的。”
　　肩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湿，又不太辨得明细。许久，辰宿才在白夜耳边，沉沉开口说道。
　　“我不会让你一直留在这里，我们一定能结束这一切，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去。”
　　***
　　碾着砂石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从这一侧响到了另一侧。巡视的监工从身后走过，豹人没有回头，只是低着眼，沉默地向推车中铲着垃圾。监工不急不慌地在附近踱着步子，好像正在想借口来找豹人的麻烦。就在他经过那团破毯子时，不经意间向地上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地上那团毯子下面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哎！！那小白脸呢！！”
　　监工瞬间瞪起眼睛，他顿了一秒，随后几步冲向豹人，一把攥起他的衣领。
　　“怎么回事！那小白脸上哪儿去了？！”
　　“入侵者难道已经进来了，那小白脸怕不是已经跑了！！”
　　豹人垂着眼皮，俯视着气势汹汹的监工，一时没有说话。但还不等监工继续逼问，只听不远处，一句语气淡淡的回答声响了起来。
　　“没有逃跑，只是去方便了一下。”
　　白夜说着，没有再多去看监工和豹人，捡起铲子，就开始一铲一铲地铲起垃圾来，那干活的模样规矩得，让监工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不是该给他扣上一顶偷懒的锅。
　　场面就这样奇奇怪怪僵持了许久，最终，监工还是松开了豹人的领口，又狠狠瞪了白夜一眼，丢下几句不要找死，好自为之之类的威胁，离开了豹人和白夜的区域。
　　粗长的鞭子就拿在手里，那小白脸就瘦瘦弱弱站在面前，但说不清是在忌惮什么，那鞭子始终，还是没能真的抽在小白脸身上。
　　那绝对不是出于什么怜惜。
　　这一点监工心里确定。
　　如果硬要找一个原因的话，或许是因为对视的那一秒时，那双眼中流露出的眼神，仿佛比豹人的那双兽眼，都令人心底生寒。
　　***
　　铃——
　　震耳的铃声回响在垃圾场上空，疲惫的劳工们听到铃声，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工具，有人将毯子破布在地上大概铺了铺，将就躺在了上面，有人甚至都并没有垫上什么东西，直接倒在地上，便昏昏睡了过去。
　　现在，是这地堡中唯一不必工作，也不会惹来监工鞭打的休息时间。
　　地堡的运行，是需要大量劳动力的劳作来支撑的，再如何严苛，也必须要保证这些劳动力的基本生理需求，避免他们大批死亡而导致生产停滞。因此除了一次用餐时间之外，劳工们每天也被允许有三小时的时间用来睡眠。在这段时间中，机械停止运转，监工们也不会在工作区域巡视，垃圾场中是一片难得的平静。
　　不过白夜的作息和其他人不同，嗜睡症周期已经过去，在这三小时中，他并不需要睡眠。
　　所以如今，他和辰宿正掩藏在垃圾山后，而和他们一同藏在这里的，当然还有豹人。
　　“今天的事一件一件，真的，都多谢你了。”
　　白夜再一次向豹人道着谢，语气十分诚恳。
　　豹人摇了下头，看起来并不热络，但在白夜请他来垃圾山后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你……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吗？”
　　三小时时间并不长，道过了谢，白夜就开始转入了正题。
　　“嗯。”
　　豹人点点头。
　　豹人的编号是004，这极小的编号数字，同样也在证明着这一点。
　　“你帮了我很多，我相信你是可靠的人，所以对你，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白夜端正坐着，认真对豹人说道。
　　“辰宿是来救我出去的，我们想要离开这里。但我们刚刚来到这儿，对地堡的信息实在知之甚少。”
　　“所以我想问一问你，你或许知道有什么方法、路径，能够逃离这座地堡吗？”
　　“哪怕很难成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只要可能性还存在，我们都愿意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