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第二百三十五Q
重新站上球场，国近按照教练的安排站到了发球的位置上。
及川彻也不意外。
市立荣始终采用的也是二传先发的打法，而从上一局来看，1号也能很好的执行后排战术。
看着场中众人，国近轻轻吐出口气，等待裁判吹哨。
闹过一场后，他居然意外的冷静了下来。
反正这就是最后了，不论这场比赛结局如何他都已经不想再继续了，就当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结局。
至少不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狼狈不堪。
刚刚他还对前辈们那个态度，回头要好好道个歉才行……
排球带着强烈的旋转砸向青叶城西那边，让松川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个发球——
和上一局完全不一样了。
渡亲治后退追过去，尝试背接这球，好在他现在处理旋转还是有一些心得的，这球很稳定地送到了黑子头顶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黑子很明显反应迟了一点点，但依然没有失误地把球传了出去，前排的松川扣球拿下第一分。
细小的变化没有办法逃过及川彻的眼睛，他回过头，用带着担忧的目光看向黑子。
——没事吧？
黑子轻轻摇头。
——没事。
发球权交到岩泉一手中，黑子静静看着对面的众人，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回到接近三年前的夏天。
他记得、青峰君那位期待了很久的对手也是露出了那样近乎崩溃的表情。
然后……他的噩梦也就此开始了。
无冠的五将、毫无斗志的对手、形形色色被断层的强大毁掉的人、还有最后的最后——荻原绝望的眼神。
强大是错的吗？
黑子其实觉得不是的，毕竟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一样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从那之后，黑子哲也恐惧着力量本身。
他越过球网，看向那个表情有些呆滞的少年。
黑子知道对方的这份绝望或许并不只是因为青城，但是……
——拜托了。
青城率先拿到八分技术暂停，众人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而也没什么需要安排的入畑教练只是挨个看了看众人的情况，随后就在旁边一边听及川彻说话，一边观察着市立荣那边。
直到所有人重新回到场上，他才收回自己看对方教练的视线。
市立荣最辉煌的时候在大概十年以前，在某位现V1联盟在役副攻的带领下，他们拿过两届IH冠军和一届春高冠军。
但荣耀来得快，消失的同样快。
最光辉的一届毕业之后，原本全国顶尖的学校一夜没落，有几年甚至仅能在县内拿八强。
——没落的强豪。
直到两年前，市立荣都背着这个名头。
入畑教练其实见过市立荣那位已经隐退的队长，他并不是什么像影山牛岛那样有天分的选手，同样也是不是及川这种对排球爱到骨髓中的人。
只是一个……温柔理智到让所有人折服的领导者，仅此而已。
如今在场上的这些三年生们，把已经深陷泥沼中的市立荣如同起死回生一般重新拉回到了全国的舞台上。
一站就是两年，甚至摸到了全国八强的宝座。
但……
入畑教练扭头看向挂在看台最下面的市立荣队旗——【荣耀】。
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
和那些职业球队能够依靠几个明星选手保持鼎盛很久很久不同，高校的排球其实更多的是依靠教练。
选手最多三年就会毕业离开，甚至有的主力队伍只会上场一年，能够带来的改变少之又少。
而教练才是一个学校真正的灵魂角色，或许直到曾经带过的学生走向世界，他们也依然会坚守在那个小小的岗位上。
他不否认市立荣教练在技术上的能力，但同样对他感知选手状态的能力嗤之以鼻。
和北川第一的教练一样，对方完全不管选手的心理情况，连他都能看出来1号的拘谨，但那个人却完全置之不理，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使用。
真的不怕就这么毁掉一个孩子吗？
面对这些心智和身体都未成熟的孩子们，他们从不止是单纯排球上的教练，更多的是“师长”。
入畑知道自己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名将，所以他清楚的明白现在青城的成绩是这些孩子们带来的。
荣耀固然重要，但不值得他们赌上孩子们的未来。
哪怕他们青城也只是昙花一现又如何？
——至少他们曾经盛开过。
场中的国近看着橘色的地板，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
其实，他并没有经历过市立荣最没落的时候，绝大部分是从前辈口中听说的。
没落的强豪，这个词语很长一段时间是前辈们开玩笑用的。
直到去年国体上他们大比分输给稻荷崎，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整个布局都四分五裂……
那是他第一次作为发球员上场，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那种苛刻的讥讽。
耳边的话语像一把剜心的刀，深深刺入身体。
等到这届春高结束，正选就只剩他和三谷两个人在了，而他们的新生力量根本没有着落。
所以他害怕、害怕再一次直面那些指责的一天很快就要到来。
因为……只靠他自己是绝对不行的。
青城扣过来的球砸落在地，强大的压迫力不断从网对面传过来，压得人穿不过气。
就在这一瞬间，网对面响起了轻轻地呼唤：“国近君。”
国近抬起头，对上了黑子那双莫名带着怜悯与乞求的目光。
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在国近耳中响起，却是来自此时此刻他的对手、来自那个拿着屠刀的人。
他听见他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后面的及川彻伸手揽过不知道在和对手说什么的黑子，用力揉了揉他的头。
“刚刚调度得好，之后……”
黑子微微侧头，忍不住看向对面。
及川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着：“有我在，没关系的，照常打。”
比赛继续。
“我来！”渡亲治降低重心接起扣过来的球，送到及川彻头顶上。
“漂亮阿渡！”及川彻喊了一声，迅速看了一眼对面的站位。
中路的金田一冲到网前，拼尽自己的全力跃起，完全超过了市立荣现在阵容拦网的最高高度。
作为青叶城西的至高点，毫无疑问此时的金田一完全吸引着全场的目光。
市立荣那边反应也非常迅速，直接后退与球网拉开距离，从拦死变成在球下落过程中触球。
正如上一局黑子的操作模式那样，只要起跳过程中有一部分身体超过球网上沿，就会视为拦网触球。
金田一表情很是严肃，但眼神却没有半分偏移。
在对面的注视下，他抬手扣下这一球，调整角度让球正好从后退的拦网与球网中间的缝隙砸下去。
小南脸色骤变，但他们已经来不及救球了。
情急之下距离最近的国近直接伸脚踢向这一球，排球飞起重新落回青城那边。
“机会球！”及川彻迅速后退起托球。
这种机会球就没有必要接了，直接托完全可行。
球网边上的黑子后退两步助跑向网前，第一次主动出声要球：“球给我！”
一时间市立荣众人都忍不住看向黑子。
但已经被黑子针对到头皮发麻的国近仅仅只是分了一点点注意力过去，视线依然还在及川彻的手上。
下一秒，球向着青城的二三号位中间的位置飞过去。
大脑中的弦骤然绷紧，国近两步迈出追向球网边缘，尝试拦京谷的网。
但京谷原本停在预定位置准备起跳的脚却转了个方向，向着反方向冲出。
眼看着他的位置更靠近二号位那边，金田一也已经在移动过来的路上，国近忍不住去思考这球是不是应该由金田一扣。
也就是迟疑的这一瞬间，京谷咚的一声跃起，随后……
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狠狠扣下。
排球擦着国近的耳朵飞过去，落在场地中发出沉重的声音。
国近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目光却死死盯着青城众人。
15:9，青城发球局。
自由人勉强接到了对面的强发，拿到球的国近抬手托给后排的高桥。
高桥的重扣被金田一碰到，后排的渡亲治跟进接球。
“球给我！”已经转到四号强攻位的岩泉一举手要球。
就在有些急迫的坂本作势就要追上去时，国近忽然出声呵住了他们：“稳住！”
被迫冷静下来的坂本把视线投向及川彻，紧接着国近的声音响起：“中路！”
黑子在网对面和国近几乎是面对面的起跳，后排的渡亲治适时给出掩护动作，国近下意识做出判断，调整姿势到可能的路线上。
但在他调整的下一秒，他心中就生出了浓烈的不祥预感。
果然，成功调开国近的黑子再一次卡在拦网的空隙处扣下了这球。
——判断错了！
后排的小林蹬地扑出，用身体垫在了这球底下。
“再来！”
国近落地后飞速后退追向这一球，坂本也在球网边缘起跳，以绝对超过青城当前左翼拦网的高度准备扣球。
黑子调整位置准备起跳触球，岩泉一也拦在坂本对面。
一瞬间，对面所有人的动向相当清晰地出现在了国近的脑海中。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前辈那样从容地调度全局，而他之前拙劣的表现毫无疑问也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但这样的他，此时此刻依然站在这里。
哪怕是被赶鸭子上架、被断绝了后退的可能，他也在这里了。
既然已经来了，没有道理灰头土脸的离开。
也算是……为了【荣耀】。
所以……
请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他的手腕微动，背身把球直接托过球网，整个过程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那是他从来没有用过的——
“二次进攻！”
与排球落地几乎同时，国近也轻轻落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没有因为刚刚这一分有任何的触动。
和之前紧张到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截然相反，如今的他冷静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青城众人惊讶的视线落在他的眼中，而那个17号却在这个时候露出了……好像被什么肯定了一般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吗？
或许，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在承担压力。
纵使他任性到那个程度，前辈们、还有三谷都在默默支撑着整个队伍。
【你不是一个人。】
会被对面的战术迷惑又怎么样，又不是输了就会死，只要排球不落地，他就永远都有试错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
岩泉一的重扣打断了市立荣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发球局，青城拿到十六分，再次进入技术暂停时间。
“我说，能不能不要老指望前排救球，后排反应倒是快一点。”
“我已经拼命了，倒是你，别盯着对面攻手，看二传传球行不行？拦网无效后面怎么接？”
“怎么又成我的错了？”
在三年级中的争吵声中，国近缓缓起身。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说道：“大家，把主导权交给我，相信我的判断。”
周边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继续说着：“那个17号有意针对我，我会尽量推导出最可行的路线，一传注意跟上，别传飞。”
三谷瞬间立正：“是、是！我努力！”
“主攻注意看我指示，后续副攻的快攻自己把握节奏，我不一定给球。”
“拦网的时候可以无视17号，后排尽量接，接不到就放掉，别被牵着鼻子走。”
“明白。”其他人跟着点头。
众人重新回到场上，而这一刻，青城众人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对面的精气神似乎变了。
1号无比镇定的声音不断出现在众人耳边，生疏、但勇敢地指挥着所有人。
如同早已汲取足够养分的花，在这一瞬间绽放。
“小南前辈！直接扣！”
“我来！不用接！”
“好一传！左翼跟进！”
看着头顶落下来的排球，黑子用余光观察着对面市立荣的众人。
说实话，那么清晰地听到有人要放弃排球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一瞬间……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记忆控制不住地出现，再一次像乌云般笼罩在了他的头顶上。
“小哲！”及川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子迅速用余光确认战术手势。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在二传身后的交叉战术，而同样也就代表着要由在前排的他进行二传。
后退两步到助跑的位置后，黑子直接横向移动到预定的站位起跳托球。
网对面的国近反应极快，硬生生止住了准备去追黑子进行拦网的脚步，回到中路等待黑子托球。
差一点点，他就又要被骗了。
青城前排的金田一和岩泉飞速在黑子身后交换位置，而及川彻也飞速在后排起跳，意图打一个后排的快攻。
就在市立荣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在及川彻身上时，黑子的手轻轻拨动，把球送过了球网。
排球轻轻落地，终结了对面的发球局。
国近死死咬住嘴唇，看向黑子的目光中满是不甘与倔强。
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
在及川彻被欺骗感情的抱怨声中，黑子长舒一口气。
过去帝光众人的才能开花的瞬间是那般让人感到绝望，力量带来负面效果的感觉也让他无法呼吸。
但……
【虽然很残忍，但我想说……我们下一局依然还是这么打。】
轻轻吐出一口气，黑子看向旁边及川彻的身影。
——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份力量并没有那么令人恐惧了。
他庆幸自己能遇到这样的对手，而不是那些能将人推入深渊的人。
那份强大本身或许令人恐惧，但终究取决于使用力量的人。
他确信自己永远能够保持那份“敬畏”的心，也期待能够得到正面的回应。
这就足够了。
伴随着金田一快攻得分，拉长的提示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25:20，青叶城西2:0获胜。
“好！”
“拿下！”
青城众人围城一团，共同为胜利欢呼。
网对面格外寂静，和他们以往面对的任何对手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黑子转身准备去列队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呼唤的声音。
“喂！17号！”
黑子回过头，对上了一双淡粉色的眸子。
少年抬起手，抓在面前的球网上。
强行镇定下来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如同溺水之人求救一般看向黑子。
“我……”
“我可以成为一个队长吗？”
盯到这句话的瞬间，黑子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听到了那句话，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对方的意思。
亦或者是……没有办法顺利组织自己的语言。
见黑子没有回答，少年的声音中隐隐带了一些哭腔。
“请问、国近蓝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队长吗！”
“我……有资格继续站在这里吗！”
国近用力抓着球网，几乎要将球网抓破。
他几乎是在乞求，乞求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结果。
黑子彻底转过身，背对青城的众人一步一步走到了网前，轻轻用手触碰对方那已经被球网勒出痕迹的手指。
国近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子，泪水却已经模糊了他的视野，只能隐约看到那双如同大海般的眼睛。
最后的最后，他听到了那句如同赦免一般的话语。
“你已经是了。”
九米以外的球场边缘传来及川彻的呼唤。
黑子松开手后退几步，随后转身走向自己的队伍，没有再回头。
国近睁大了眼睛，张嘴却只能吐出断裂的气声：“啊……”
泪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满脸，他松开球网，仿佛脖颈间始终勒得他无法呼吸的绞绳终于松开了一般。
小南走到国近的身后，揽着他的肩膀带回去列队。
双方队员列队、致意、握手，然后回到教练席附近等待教练训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球场的边缘出现了一个穿着市立荣校服的少年，他在在工作人员的阻拦下在拼命靠近球场。
“小蓝！！！”
如同惊雷一般的声音在所有人耳中响起，市立荣的所有人回过头，看向那个地方。
“打得漂亮——大家都是！！！”
黑子回头，但却没能在重重障碍下看到喊出声的那个人。
或许是教练口中那位市立荣的前队长吧。
说起来……市立荣1号的名字确实很有意思。
那个字一般作为男性名字的时候会选择别的读音，但他却读作——“爱”。
那样的人，或许是在爱中长大，所以在忽然失去遮蔽后才会那般茫然无措吧。
但其实他的能力始终是存在的，只是缺少一个让才能绽放的机会。
万幸，他看到了。
向着应援的众人致谢后，整理完毕的青城众人离开了赛场准备去其他场馆进行拉伸。
岩泉一扭头问向及川彻：“接下来去做什么？看鸥台或者稻荷崎的比赛吗？”
及川彻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感觉等咱们拉伸完音驹估计还没打完，去看个热闹吧。”
两个慢节奏的队伍对上，怎么想都不是这个时候就能结束的样子。
“还有，等一会儿小哲回来我一定要和他说那件事！”及川彻斗志满满。
另一边，去接水的黑子在水房门口微微驻足。
他听到了另一边走廊传来的熟悉声音，好像是刚刚交过手的……
“你刚刚说要退部是吧，好好，回去我就让小南给你打申请书。”
“没有，我没说过。”
“我可是听得很清楚，大家都可以作证。反正你退了队里就只剩三谷一个人了，自由人又不能当队长，好惨啊——”
“我没有！”
“还不承认……”
脚步声逐渐消失，黑子从水房走出来，抱着杯子向着反方向走去，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看见黑子回来，及川彻第一时间抬头。
他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黑子那轻微的笑容，嘴里的话顿时卡在了那里。
及川迅速直起身，一脸严肃地看着黑子：“小哲……”
“比赛的时候我就想问了，看到那个人，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比赛的时候黑子一度表现出了迷茫不知所措的感觉，但当时来不及仔细询问，只能尽量安抚。
而现在，还没等他有什么举动，黑子看起来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很开心的感觉。
“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黑子点点头。
“有一件困扰我很久的问题，但现在已经找到答案了。”
及川彻轻轻松了口气，他还是挺怕黑子会钻牛角尖的。
但很明显，黑子不是过去的他，调整状态的速度相当恐怖。
终于想起“正事”的及川彻开口：“对了，黑子……”
但还没等他说完，后面走过来的岩泉就一巴掌拍在了他背后：“及川，刚刚直播里面音驹……”
及川彻彻底崩溃了：“小岩！我好不容易要说的话！”
他就知道！那张大凶签指定没好事！
黑子迷茫的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