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临界
林钰钰最终带着复杂而又微妙的心情告别了星火基地——倒不是她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而是她必须要返回林家，当面和家人分享更多消息。
林家，是时候要做出决断了。
而新生的星火基地,则有陷入到了一轮军医空缺之中——和姜衡那一场战斗,所有全力以赴的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
当然，这其中其实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由姜衡造成的，更多的，则是因为他们胡乱进攻,而伤到了自己人。
好在下手都算不上太重,不存在任何致命伤的风险。
这场战斗终将深深留存在每个人的心里,就像最后姜衡说的那句话一样，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到了最后一个人终于也体力不支倒下时,满场只剩姜衡一个人还站立着。
有个距离他很近，又胆子很大的家伙便直接开口问道：“如果我们潜心修炼,也能达到你这个水平吗？！”
听到这个问题，其余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心中又忍不住也涌起了某些希望来。
尽管他们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可是既然从军，谁不向往更强的力量,更远的未来呢？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姜衡的答案。
这个答案很关键，却又很难。
如果他说不会,尽管这是一个更加贴近现实的答案,却也仍旧会令众人心寒。
而如果他说会……即便这正是众人心中的念想，却又会令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
此时姜衡已经跨越重重人群，重新走回了宋傲的身边。
他从宋傲手中接过自己的军帽,轻巧扣上，目光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和从容。
“从前在帝国，你们为世家卖命，拼命修炼，实则没有找对方法，所以修为永远都在低段徘徊，只有少数天赋极佳的人才能突破星海五层，极少数幸运儿能够点亮元素之心。”
“但从今往后，你们为自己修炼，基地会教给你们真正正确的方法。人与人的差距很大，我没有办法保证什么，但我可以让你们所有人都拥有比世家子弟更正确的修炼方法，更好的修炼资源。”
“就像你们曾经是为了世家而战，现在，轮到为自己而战了。”
“我等你们一起去创造一个全新的国度。”
说完，姜衡便毫不留恋的同宋傲一起离开了。
就在他与众人对战的这段时间里，夏阳曦已经和魏如否开了一次会，并把简要结果通过基地内的通讯发给宋傲。
此时，两人正并肩向会议室走去，宋傲语气悠闲，“猜猜第一个给基地发来消息，想要加入我们的是谁？”
“张家？”姜衡反问道。
他会做出这样的判断，自然是因为基地这边也接到了情报，张家意外脱离吴家的掌控，“失踪”了。
而张家既然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么想来就是要在明面上直接和吴家决裂了。
毕竟随着宋凌等人出走，宋家元气大伤，帝国也就成了吴家和匡家分庭抗礼的局面了。而张家与匡家向来没有什么交情，就算前去投奔匡家，说不得还会被匡家以为是吴家的阴谋。
如此算来算去，再加上还在天城时，张墨希对宋傲的表态，姜衡会猜张家，倒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结果宋傲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张家还挺能藏是挺能忍的，愣是到现在也没让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和消息。”
“不是张家？”姜衡微讶，“难道竟然是白家？”
“正是白家。”宋傲点了点头，倒也并不意外姜衡会猜对，“只是你既然第二个就已经开始猜白家了，却怎么还用‘竟然’这个词。”
“白家是老牌世家，八阀之一……尽管我也总觉得他们一定会来，但却没有想到他们会是第一个，你有什么打算？”
“基地想要发展，目前的人口自然是太少了，白家能来，多多益善。而且白家还掌握着星舰制造的技术，虽然不是完全垄断，但对我们也是极大的助力了。”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姜衡看着宋傲，无奈地笑了笑，“我是说，你打算让他们怎么过来？”
宋傲冲着姜衡眨了眨眼，“你还记得是谁之前说并不怎么关心这些政治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负责带兵打仗的吗？”
虽然实际上看到姜衡也开始关心和插手这些事，宋傲心中既高兴，又欣慰，却也还是有点忍不住想要打趣姜衡。
“我现在算是理解周焯一直以来都是什么心情了。”姜衡轻轻叹了一声。
说起周焯，宋傲又不禁想起姜烁——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这个男人燃烧着给帝国的长夜划出了一抹极亮的光芒。
刺目、耀眼，却又短暂无比。
他做的好吗？答案或许是否定的。
但他做的对吗？宋傲不知道这个问题该要去哪里寻找答案……
想起姜烁近乎于油尽灯枯的身体，几近崩溃的身体，宋傲却又忍不住为他叹息。
他们在长夜之中坚守到了最后，却在即将黎明之前，将重任交托到了自己二人的手中。
他们能真的将这长夜点亮，许这世界些微光芒吗？
气氛一时之间难免有些沉重了起来。
“说的别的。”宋傲耸了耸肩，“关于白家……我的打算是，让他们怎么高调怎么来的。”
“多高调？开着星舰，把炮火全部对外的那种高调？”
“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宋傲笑答，“我们基地这么好，自然也要把这名声宣扬出去。毕竟我们与吴家终有一战，只有这点人，显然是不够的。”
“你确定，我们基地，这么好？”姜衡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虽然眼下基地里的氛围的确不错，可要说物质条件这些，恐怕比起世家们现在所能提供的，还是有些差距。
“当然。”宋傲笃定到，“如果做不到比他们还好，我最开始忽悠匡音是为了什么？”
于是，白家即将大张旗鼓加入星火基地的这件事，便被定了下来。
而自从进入星火基地以来，大张旗鼓忙了半个月有余，两人也终于算是把很多东西暂且定了下来，有了推进的章程，也有了前进的方向。
连轴转了许久的宋傲和姜衡，也便算是终于偷到了些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他们得抓紧这个时间养精蓄锐，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战役正在等着他们——而这场战役，只能胜，不能败。
不过在此之前，难得偷闲的两人这时候便多出了些难得的闲暇。
基地里给他们两人准备的是两间相邻的房间，当然，私下里姜衡已经在中间之间开了一扇门，实际上卧室也是使用了一间。
不过一连串的事情让他们一直在忙碌，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旁的事情。
再加上宋傲身体受创之后，姜衡就一直非常小心谨慎，因此直到现在，两人虽然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但却始终都只是纯粹的盖着被子，睡在一张床上而已。
姜衡其实还和往日里一样，身体强健到令人发指，全然没有感冒之类小病痛的困扰，但他却总是很喜欢这种和宋傲盖着同一床被子的感觉。
他一直记得在最初的时候，宋傲说过的，分他被子的话——尽管那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有一天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可那就像是一个冥冥之中的约定，已经预示着他们注定会走向的命运。
姜衡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不喜欢什么传说中的宿命感。
可如果放到他和宋傲身上——他便很愿意相信，甚至对此感到愉悦。
宋傲洗漱完了之后换了一身睡衣，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一截白皙的手腕从袖口露出，服帖的睡衣勾勒出他仍旧显得有些单薄的腰背。
姜衡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宋傲的一举一动，他还是瘦得令人心疼，远远没有回到之前的正常身体情况。
但是姜衡也知道，这已经比最开始宋傲受伤时候的状态好太多了。
等两人都坐到了床上，宋傲先是长长叹了口气，将近日的疲惫全部一口气给吐了出来，然后这才转向姜衡笑问道：“怎么了？一直看着我，话也不说。”
姜衡的目光轻轻闪了闪，这才问道：“最近星海感觉怎么样？”
“最近星海……”说到这个，宋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还是感觉不到星海，说起来挺奇怪的，和点燃星海之前的感觉有些像，但是又有点微妙的不同……挺神奇的，有点难以描述。”
姜衡的嘴唇轻轻抿着，露出一副和他平日里展露在众人面前全然不同的模样来。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新帅，不再是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而只是个普通又平凡，被简单问题所困扰着的普通人。
“别露出那种自责的表情。”宋傲微微叹气，伸出手去捧住姜衡的脸，“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但我们却都已经为此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再为此自责，就再无必要了。”
“我知道。”姜衡又抿了抿嘴角，“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宋傲截断了姜衡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然后把自己的额头和姜衡的额头贴在了一起，“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们难得有点空闲的时间，难道你不想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姜衡的呼吸稍稍一顿，其实在刚才，他的目光一路追着宋傲走过来时，便有些忍耐不住的从他手腕、足腕，还有腰间扫过。
虽然姜衡也觉得这时候不应当去想这些事情，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面对着最令自己心动的人，如果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把。
原本姜衡只是一直盯着宋傲不说话，努力想将自己心中的欲念压制下去。
可现在，宋傲这么一撩拨，他刚刚好不容易忍耐下的一切便瞬间作废，一股热意直冲头顶。
宋傲甚至能够感觉到，姜衡的呼吸都在瞬间变得灼热了几分，紧接着他便有些抑制不住的反手揽住宋傲的腰，然后去寻他的嘴唇。
宋傲的嘴角弯了起来，自两人互相坦白一切，心意相通以来，也热烈燃烧过一瞬，然而很快，发生的这些变故似乎又让他们往后退了一步。
感情仍在，但身体上对彼此的渴望，却仿佛在一瞬燃烧之后迅速消退，甚至回退到了十分恪守礼节的普通朋友状态。
一开始宋傲也的确十分无奈——他的身体在星海破损之后的确需要好好修养，不能做些令人想入非非的事情。
然而随着他们返回帝国，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的星海已然痊愈了，姜衡却还是恪守那道不存在的红线，两人的关系亲近有加，亲密不足……
明明恋人就在身侧，而且这还是他们两人熬了两世，好不容易才在各种挣扎痛苦之后换来的片刻安宁相伴，既然条件都成熟允许，难道还要过着苦行僧的日子？
可基地的一众事情压下来，两人又不得不成了连轴转的陀螺，忙个不停，也只好把自己的事情暂且压在后面。
如今偷得些许闲日，好时光来之不易，宋傲可不想再等了。
怎料姜衡这个呆子，却似乎还是很顾及他的身体，明明眼神里已经热烈到要燃起火焰，却始终只紧抿着嘴角不说一句话。
无奈之下，宋傲只得亲自上阵引导。
两人之间的火花一触即燃，猛地迸射出灼人的热意，姜衡伸出手，猛然一把揽住宋傲的后腰，捉住了他的唇齿。
然而就在两人肌肤紧密相贴的一瞬间，宋傲的身体却忽而一僵。
这一丝僵硬很快就被姜衡捕捉到了，他有些着急的握住宋傲双肩，立刻注入了一股星海之力，就要查看宋傲的身体。
只是随着星海之力的注入，姜衡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宋傲的身体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那他刚刚是怎么了？
姜衡心中稍稍放心了些许之后，便去看宋傲的表情，便见他也是一脸的莫名，一双眼中既有困惑，又有惊喜。
“怎么了？”姜衡问道。
“刚刚我好像，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哪里发生过。一瞬间，似乎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另一个世界？”姜衡皱眉。
“你别动。”宋傲有些跃跃欲试的按住姜衡的双肩，然后又闭目凝眉深思一阵，继而重新将自己的双唇贴上姜衡的。
只是这个吻，便是分毫也不带着情-欲的味道，倒像是对某种神秘力量的探索。
姜衡颇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任由宋傲将他当成了大型实验道具一般动作。
旖旎气氛顿时消失无踪，两人之间却又多了些温馨气息来。
然而姜衡刚准备把精神放松下来些，一股刺痛感却忽而从他的脑中传来。
就好像精神力的那根丝线突然被人扯了一下，令他感到了一股危险，却又在其中仿佛有某些奇妙的别样感觉。
宋傲稍稍后退些许，睁开双眼看着姜衡，“你感受到了吗？”
“隐隐约约……”姜衡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宋傲，“这是什么？”
“我好像……摸到精神海了。”宋傲低喃一声，伸手揽住了姜衡的后颈，然后将自己的额头再度与他贴到一起。
只是这一次，姜衡感受到的，却并非是肌肤相贴的温暖柔软感，而是另一种，仿佛要渗入灵魂之中的冰凉触感。
姜衡很确定，并没有任何东西真的进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但他却感觉身体正在变轻，意识正在上浮，仿佛进入到了另一层世界之中。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似真似幻的世界。
姜衡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男人的确是他自己无误，但他穿着的衣服，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款式。
镜子里的男人也还有和他完全不同的发型，看起来年纪似乎也要更成熟一些，摸约在二十五六岁左右。
姜衡微微皱眉眉头，这是什么地方？如果没错的话，他刚刚应该还和宋傲在床上……难道这里是一个意识世界？
还没等姜衡想清楚，忽而一阵响声传来，他目光四下搜寻，很快就在一旁的案台上找到了一个正在发光的东西，那玩意儿手掌大小，屏幕闪动，看起来与光脑颇有几分相似，只是还显得更加笨重些。
姜衡起先还有些迟疑，可当他看到那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宋傲”时，便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里？”宋傲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有轻微的变形，但却依旧让姜衡感到安心不已。
“我不知道。”姜衡回答，一面继续看自己身边的环境，“看起来应该是在一所房子里，四周都是家居装饰的样子。唔，主人的品味还算可以。”
听到姜衡竟然十分难得的这样夸赞了一句，宋傲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是你自己的品味，你自然会是喜欢的。好了，你应该是在自己家里。你就在那待一会儿，我会过来找你。”
姜衡“嗯”了一声，然后就听到对面挂断了电话。
但他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将那块“低等光脑”放到一旁，坐到茶几上开始等待。
宋傲也在这里，宋傲马上就会来找他，这个认知令姜衡感到无比安心。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了一圈，最终把目光停留在了一个简易的木质书架上。
在帝国，纸质书算是稀缺和奢侈品，通常只有那些闲来无事的贵族会阅读、拿来消遣。而在这里，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日常就会用到的东西。
姜衡伸出手，随意从其中拿出一本。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上面的文字，与他们在天城的密室中找到的那些十分相像。
可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他竟然完全可以毫无障碍的看懂这些文字，就仿佛他从小就学习过这种文字的语言体系一般。
姜衡拿着这本书坐回沙发上，决定用这种新奇的体验来度过等待宋傲的时光。
而当门铃响起，姜衡把书放到茶几上，立刻起身前去开门的时候，书摊开的那一页上，正有一个许多人都十分熟悉的故事，还有一个流传甚广的句子——“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原文自《小王子》）。
是的，他想，他现在就感到无比幸福。
姜衡开门的手没有丝毫迟疑，就像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样。
握住门把，按下去，向内拉开门。
然而，在看到宋傲的一瞬间，姜衡却还是忍不住愣住了。
宋傲身上穿着和他款式差不多的衣服，发型也与他平时见到的宋傲有所不同。
可这一切不仅没有丝毫违和感，还令姜衡忍不住眼中闪烁出欣赏的光芒。
这样的宋傲也十分英气俊秀，让他心动不已。
不过，在解决那些问题之前，他还是要先问，“所以，这是哪里？”
“这里就是我曾说过的那个世界。”宋傲道，“这里叫做地球，人类暂且还没有走向星际，所有人类都居住在一颗星球上。这里也有很多国家，不同的种族和政治体制，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是人类之中非常古老的一支文明，它一直延续至今。”
“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吗？”姜衡也忍不住有些惊讶起来。
“我并不确定……”宋傲也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曾经我认定，这里是与我们平行的世界，但想到两个世界的关联，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消亡，我们现在所处的，只是这段文明历史留下的‘影像’，至于为什么可以进入其中……我也是今天偶然才发现，似乎可以通过精神力的联通，进入到更深的精神围度，然后我们就到达了这里。”
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些文字，姜衡也认同宋傲的猜测。
“我感觉这个文明，像是我们的先辈……但如果这就是人类走入星际之前社会的样子，我们岂不是已经经历了文明断层，丢失了太多原本应当被保留和记忆下来的东西？”
“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宋傲摇摇头，“我甚至还不清楚我们是怎么进入到这种‘临界’状态里的，误打误撞进来，引导我的只是突然产生的一种直觉。”
“引导你的？”姜衡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个关键词，“不管怎么说，你感觉到了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