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大厂升职记7
当卡戎走访完营销部, 拨冗造访了雨果的办公室,详细地询问情况后,时间已经比他想象中要晚得多。
十二点过去后,仍旧有加班的员工, 但走廊已经不再人声鼎沸。
营销部能够提供的证词, 总体上和“蝙蝠翅”告诉他的没什么差别。
塞勒斯和它那一群同样长着鱼鳍的伙伴们谈论着今天公司的新闻, 度过了愉快的午间。随后他们分道扬镳, 大部分员工都去享受剩下的休息时间。塞勒斯则提出要好好地整治一遍营销部,所以打算提前回到工作岗位。
“整治?”
“今天早晨有个员工被发现是人类假冒的怪物。她是新来的,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只狼人,一个吸血鬼, 我有点忘记名字了。他们分别被分到了文案组和美术组。塞勒斯先生认为,在我们中间可能藏着其他的漏网之鱼。他打算举行一次鉴定仪式。”
“他能够鉴定出血统?”
“当然不如您更准确。塞壬族的鼻子很灵, 但塞勒斯是我们其中唯一能分辨出人类的。据他说,人类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味。他需要花些时间做判断,有时也会出错, 但是很少。”
一个动机。卡戎想。
“那么,你们谈论了公司的什么新闻?”
那些员工窘迫地望着彼此, 半响才有人小心翼翼地说,“塞勒斯先生谈起了您的新秘书。当然, 我们保证,我们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是赞扬了他的工作能力……”
当它们被卡戎要求离开时, 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营销部事实上占据了整个四楼,是公司的主力部门,挂满了明艳的条幅,在其中行走就像是经过一艘华丽的海盗船。卡戎在文案部找到了新人中的那个狼人。
他大约四十岁左右, 面容沉稳,几乎像是在职场上打磨了许多年。
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早晨营销部出事时,他恰好在场。
“总裁先生,”“狼人”说,“失礼了。今天早晨我见到塞勒斯先生,他杀死了一个可憎的人类。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混进我们这支队伍的。从这件事,我就看出塞勒斯先生是个心系公司发展的优秀总管。可惜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有机会和他共事。”
他说着,眼角同时浮现出淡淡的阴霾,仿佛真的深感遗憾。
这是一个在无限世界有一定经验的老玩家。
“狼人”的手背上已经长出了灰色的鬃毛,但他仍旧长着一双未褪去人类目光的眼睛。他不会意识不到,在其中一个员工被发现问题后,和塞勒斯被分配到同一个办公室工作的他会遭遇什么样的困难。如果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个员工,也就是“吸血鬼”小姐的状态却没有那么好。
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眼眶下也有一圈红痕。她负责营销部的美工,因此大半天都在应付紧急会议,确定公司在下一个购物节日的广告方案。
“没错,我早晨不在营销部。花鱼小姐和我们探讨了应当怎样设计吸引人心的图画。所以我当时不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当然,我也感到很遗憾,虽然我没有见过塞勒斯先生,但是他显然是一位能够为了公司利益牺牲自己的怪物,我深感倾佩。至于那个混进来的人类,虽然我是和她说过几句话,但在此之前我们根本没有交集,我一整天也没有离开过美术组!”
她急匆匆地为自己辩驳道,又抹了抹眼角。
卡戎冷淡地看了她几秒钟,转身离去。
随后他来到一间狭小的堆满了东西的办公室,到处都覆盖着尘埃,仿佛堆积了好几十年。棕色头发的僵尸被暂时关押在办公室里,那对不安的深褐色眼睛转来转去。见到卡戎的那一瞬间,他显然被吓到了,恨不得钻到墙角。
……果然没认出来。
卡戎并不意外地想,至今为止所有投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天然的敬畏和对副本boss的恐惧。那对猩红色的瞳孔和披散下来的黑发,让明明相似的两张脸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根本就不可能重叠在一起。
而且雨果显然不只没认出他是人工智能,而且一定听说过邪神这个boss的传说,并且对他的长相也有所了解。不同于“狼人”认出却仍旧保持镇定,褐发的僵尸离哇地一声哭出来也没差多少,他大义凛然地闭上眼睛,声音挤满了颤抖的哭腔。
这使得雨果反而是他们中间最难打探出消息的人。
听来听去,就听出雨果大中午被派遣送一份设计草案到四楼,时间催的很紧,于是放弃等电梯,决定通过楼梯井上去。僵尸的腿很适合在楼梯上一级级往上跳。就在跳到三楼和四楼相接的那部分楼梯时,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接着就看到了尸体。
“就这样,真的,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雨果越说越委屈,“尤其是部门总管,明明是他派我去送文件的,还限时三分钟。我这条腿挤电梯真的很不方便。别再关着我了,求您了,再不工作我恐怕就要被开除了!”
一说到开除,他就开始发抖。
人工智能从他的办公室离开时,他的总管就守在门口,恭维地露出微笑。他是一只木乃伊,走起路来跳得比雨果还僵硬。卡戎冷淡地说:“先把他留下。”
对方立刻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
从雨果的办公室走出来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公司也空了一大半。参与无限游戏的玩家都各自被分配到员工宿舍之中,他们被监视着,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尚且对公司中发生的谋杀案一无所知,正常地走着下班流程,庆幸自己活过了一天。
卡戎不确定游吝所在的C104办公室是否还在加班。
但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人工智能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稳定地响起,许多办公室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只有走廊的灯光仍旧冰冷地散发着光芒。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卡戎忽然停住。
他那双猩红色的眼眸望向左边的一条走廊。
和主干道仍旧时不时穿梭的员工不同,这条走廊上的灯光已经完全熄灭,两侧的办公室也都紧闭着,一片黑暗。但尽头处的办公室却隐约亮着灯光。
灯光从门缝流淌而出,显得暧昧而模糊。四周的一切都浸没在一片寂静之中,卡戎的指尖不禁微微一动。
这是个私人办公室,属于白兔先生——也就是兔头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卡戎临时调转方向,朝着走廊深处走去。这并不仅仅只是预感,越靠近尽头,那股气味就愈发浓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蛰伏着,有某种视线令人不安地残留在皮肤上。
那气味令人血液停滞,心跳加快,汗毛直竖。
办公室门口的监控被破坏了,“喇叭”倒挂着昏迷在天花板上。血从它明黄色的嘴角滴落,无声地落在地上。你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听到雨点落下时席位的声响。
卡戎走近它。
那是谋杀的气味。
*
阒寂的办公室模糊地亮着灯。
空气中漂浮着谋杀的气味,很难用具体的语言来描述它。那些苍白的阴影游曳在身边,公司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它还活着吗?”黑书问。
卡戎没有回答,他抬起手指,看阴影在地面上投映出狭长的影子。门前的身份识别在扫描到他瞳孔的那一刻便切换为绿光。但只要走近,就会发现门并没有锁。他把手指放在金属门上。
轻轻用力,门就被推开。
室内的铁锈味前所未有地剧烈,卡戎立刻回想起了刚才调查的食堂。
他猩红色的瞳孔微微一闪,感到轻微的反胃,但体内暴戾的部分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加滚烫。卡戎扫视四周。这是一间颇彰显个人风格的高层办公室,配备了保险柜、空调、私人冰柜。墙面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公司季度业务报告表,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落地窗。背靠都市的霓虹,桌面也显得气派。金属台灯投下冷水般的光芒,案台上散放着还没批阅的文件,钢笔,一盆富贵竹,以及……头颅。
办公室的主人,就这样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面的正中央。
如果不认识它,卡戎会疑心这只是玩偶。
兔头人的头没有沾染太多血迹,毛茸茸一片雪白的绒毛,耳朵尖尖地翘起来,露出粉红色的耳道。脖子上的断口干脆利落,凶手一定有一柄出色的匕首。它的瞳孔最后凝固在一片暗沉的粉色之中,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更接近于难以置信。
人工智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端详了几秒钟。
接着他走上前,摘下了它耳朵上的便签。就像是玩偶耳朵上的商品说明,黄色的便签纸上写着这枚头颅的品名——杀人凶手#3
他应该预料到,这里是最新一场谋杀案的犯罪地点。
“好吧,”黑书试图发挥侦探助手的功能,“它死了。桌面上只放着一个毛茸茸的兔头。嗯……看起来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不过它的身子在哪里呢?地面上都是血,桌面上也是。而它的耳朵上,啊!又是一张凶手的留言?”
卡戎记住便签上的字迹,随后将它放回原位:“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是一句直截了当的嘲讽。
世界意识伤心地闭上了嘴。
但它还没来得及自闭太久,就被人工智能拎起,卡戎漆黑的发丝一直垂到腰间,他的瞳孔又变成了一片无波的海面。他解释道:“这里的环境让我有些烦躁。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尽管“消化不良”对卡戎已经不是一个新命题,他也为应付那些补丁积攒了一定的经验,但猝然面对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犯罪现场,一大摊鲜血,以及一具残缺的尸体,很多准备显得不那么有效。
这里的气息就像是催化剂。杀戮、毁灭、控制,这些词汇在他的脑海中尖叫,活脱脱像是一整个合唱团的高音部。目之所及,四周的墙纸脱离了原本的颜色,鲜艳地有些失真。
胸膛中蔓延开的是一种尖锐的刺痛,并不致命,但难以忽视。
“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卡戎轻声说,“只要维持现状……”
指尖所触碰到的尸体仍旧柔软,保持着一点温度,脚底踩到的血迹让地毯吸饱了液体,走上去时咯吱作响。无论是谁杀了它,这件事一定还没有发生太久。说不定就在他们往这里走来的时候,有人的袖口下藏着一柄血迹斑斑的尖刀,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人工智能收回脚步,朝着室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一个关键的问题是:除头颅以外的部分在哪里?对于侦探小说而言,分尸案最先要解决的就是这一棘手的难题。但在兔头人的办公室,答案显而易见,无需思考。
不是所有员工的办公室都有一个占据了大半面墙的冷柜。
在这间通宵加班的公司里,想要带着尸体到处乱跑未免太困难了。既然凶手选择切割了尸体,卡戎想不出凶手能有什么原因不用上它。
冷柜是白色的,覆盖着厚重的盖子,严丝合缝的金属磁吸保证了其中的味道不外泄。卡戎面不改色地掀开了盖子,第一眼先是看到了一双刷得锃亮的皮鞋,往上则是裹着西装裤的小腿,由于经常弹跳,这对酷似人类的腿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形。
“这就是另外一部分尸体。”黑书写道。
它又在重复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卡戎这次并没有打断。人工智能将手伸进冷柜,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脊背。在拥有情感以前,他所理解的只不过是温度这一概念。尸体还没被放进来太久,但显得已经比外面的头颅僵硬得多,冷柜光滑的内壁上结满了冰碴,而它原本储存的东西也覆盖着厚厚的冰霜。
人工智能抹去冰霜,露出一只被冻得硬邦邦的眼睛。
“呃……这是什么,”黑书被吓了一跳,字迹也潦草起来,“人……人的眼睛?”
冰柜内最顶部的尸体滑落到一旁,露出下面的原住民们。这里整齐地排列着一枚枚头颅,推测来说,应该是兔头人的私家收藏。
卡戎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毛茸茸的兔子脑袋。尽管外表可爱,当它咧开三瓣嘴,便会露出一张利齿森森的嘴巴。印象中它喜欢吞掉人类的头,对其他的部分则不那么感兴趣。
当游吝将人爆头后,它更关心会议室的卫生问题。而对于暴露了自己的地精,它却一口咬掉了对方的脑袋。
讽刺的是,在兔头人死后,它表现出人类特征的身体和这些头颅放在一起,看起来完全是其中的一员,能够和任意一枚头颅拼接。
人工智能松开手,冷柜的盖子掉下来,沉闷地盖住了这一切罪恶。卡戎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目睹人类残缺尸体一般而言会激发他的道德模块,但现在他的道德模块被美杜莎的补丁覆盖了一部分,导致最终呈现出的效果有些异样。
“好了,”他的声音有点轻,“不要在这里久留。”
“咦?我们不找找线索吗?”
黑书在他身边旋转了一圈,向他展现书页上的字迹。
这一系列的谋杀都太过于非同寻常。有一个残忍的凶手在公司中游走,无视此处的规则,无视彻夜灯火通明的楼房,他已经将刀刃插进了塞壬的心脏,又切割开了兔子毛茸茸的脖颈,怪物的鲜血第一次在这座大楼中流淌。他必须极其狡猾,极度疯狂,手段既要大胆,行事又要小心。
这样的人是不会留下任何破绽的。
但要说没有线索,又不尽然。卡戎恰好认识一个这样的人类。
世界意识仍旧留恋着作为侦探的感觉,恋恋不舍地绕着办公室盘旋,似乎非要看出点什么。卡戎的指尖已经覆上了门把手。在这一刻,他忽然古怪地想,要是不是游吝呢?如果不是那个乖戾的、喜怒无常的人类?如果他确实没有……
人工智能转过身,问:“你发现了什么?”
黑书不自然地沉默着,就连扇动书页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当卡戎言简意赅地提出问题时,它似乎吓了一跳,从办公桌下钻出来,黑色的封皮沾染了一点灰尘。
在它做出任何解答之前,卡戎已经朝那里走去。
黑书悻悻地跟在他的身边,试图挽救此时此刻的氛围,又想不到应该说点什么,只好闭嘴。这确实是个视觉盲区,就在垃圾桶的背后,但也绝非有意隐蔽,只需要绕到这个位置,立刻就能看到。
人工智能俯下身,那双猩红色的瞳孔已经倒映出地面上被遗弃的那样东西。
一个陈旧的游戏机。
拿起它时,冰冷又坚硬的外壳硌在掌心。卡戎忽然感到了一点荒诞,当他还栖身于此时,他从未能拿起它仔细端详。人工智能按下开关,屏幕亮起,一只雪白的像素兔子蹦蹦跳跳地从边框跳了进来。它挑剔地踩过地面上的那些糖纸,眼巴巴地盯着屏幕左边的“投喂”按键。
断裂的红绳搭在卡戎的指尖。
“呃,他有点不谨慎,”黑书干巴巴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
卡戎摇了摇头。
人工智能猩红的瞳孔上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按下按钮,胡萝卜于是从天而降,红色的像素块被白色的像素块啮咬殆尽。兔子餍足地摇晃着尾巴,它只是一段被恢复的数据,完全不懂中间所发生的一切。
“游戏机已经没用了。所以游吝扔掉了它。”
卡戎说,“就是这么简单。”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此前所有的疑虑都消失一空,甚至连动摇都显得格外愚蠢。人类曾站在这里,轻佻地用匕首切开怪物的喉管,他不再珍视这台老旧的机器,鲜红色的绳子断裂,机器本身则留在这里,慢慢地耗光它的电量。
“或许是他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黑书提出。
卡戎只是缄默地摇了摇头。人类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只可能是有意为之。“骨头”被毁掉后,是新的“骨头”;尽管人类口口声声地说着“爱”,他的离开对对方而言,或许和失去了一把喜爱的武器并没有什么两样。
仅仅过去了半天,游戏机和被当作垃圾丢弃也没什么两样。即使他先选择了离开,这也太超过了。这让他那时候的迷惘和愧疚显得如此可笑。
卡戎想。
他曾经担心过对方,现在看来完全是……白费功夫。
游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向他承诺过不会随意致人于死地,而枪管的震颤仍旧残留在人工智能的指尖。他向他承诺过会保护他、珍视他,以及爱他,而只不过是过去了大半天,游戏机就犹如破铜烂铁般出现在了垃圾桶的边上。
人类此时还游走在这间公司,作为一起起谋杀的始作俑者,惹出更大的麻烦。
卡戎抿住嘴唇,按下关机键。
屏幕再次熄灭。人工智能并没有意识到,黑书正在一旁提心吊胆地观察着他。无论是冰蓝还是猩红,人工智能的瞳孔都有一种通透的漂亮,像坚硬的玻璃。然而此时,玻璃却被混乱的情绪所沾染,他的眼眸中一行行金色的小字飞掠,世界意识虽然看不分明,却能感受到卡戎此时的心情说不上好。他本来就在压抑毁灭和暴戾的冲动,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他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
黑书写到一半又急匆匆地擦掉,就像是说话说到一半咬到了舌头。这句话太荒唐了,虽然连环杀人犯喜欢重返犯罪现场,但肯定指的不是这种时候。
而卡戎抬起眼睛,那些风暴勉强被压制住。
“我没事。”他说,“我只是有点……我没有生气,这正是我希望他做出的选择。”
人工智能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所感受到的是什么。
他必须承认……他没有想象中那样了解人类的情绪。
胸口跳动的不再是代码和数据,难道那还能是一颗心脏?望着被留下的游戏机,人工智能要求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以免每一样关于人类的思绪都走到死路一条。他或许不能像是看起来那样豁达,而他身体内那些不安分的成分坚硬而有棱角,试图释放他的暴戾。
他该走了。
“走吧。”卡戎冷淡地说。而黑书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外面的走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目的明确,直到这扇门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随后,被卡戎虚掩着的门被推动,露出一线细细的缝隙,外面的风也因此微微灌进了一片死寂的室内。门大概被推开了五分之一,忽然停住了。
开门的人类——也可以说,这起案件的真凶——此时大概察觉到了异样。
卡戎看不到他的表情,从对方的角度,也看不清室内的模样。
寂静持续了几秒钟。门口的人面临两个选择,其一是尽早离开,这样或许还来得及混进走廊外的人群,其二也就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就是继续把门推开。而他选择了后者。
游吝推门的指尖稳定而镇静。
他说了一声抱歉,将不安的表情把控得恰到好处,眼底那枚鲜红的小痣灼灼:“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这里拿我丢掉的东西。早些时候我和您汇报工作时……噢,天呐……”
地上的鲜血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人类惊悸地叫喊了一声,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仿佛真的是一个误入凶杀现场的无关人士,从未受到过这样恐怖的打击,紧紧攥着自己的身份牌。
在游吝的瞳孔中,卡戎看到了自己此时邪神的那张脸。
一场拙劣的角色扮演。
人工智能漠然地想。
游吝苍白的脖颈上,一样有一枚猩红的小痣,极其细微,难以察觉。那是飞溅到他身上,或没有发现,又或还没来得及擦掉的血点。
——他总是不明白怎么打理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