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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唇舌

第24章 唇舌
于怀鹤一边等人,一边靠在竹子上看书。

是靠着的姿势,但竹子还是笔挺的,像是没收到任何外力。

归雪间走过去,奇怪地问:“你靠在竹子上,为什么竹子没动?”

于怀鹤起身,甚至连一片竹叶都没有晃动:“练习身法。”

客观意义上来说,归雪间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大多时间都在休息,对于怀鹤实在是很佩服。

不愧是龙傲天,无时无刻不在修行。

想到这里,归雪间说:“路很好走,我不会迷路,你可以不用来接我。”

这样于怀鹤有更多时间用来修炼,或许会轻松点。

于怀鹤看了他一眼:“没忙到那种程度。”

好吧,是不同意的意思。

归雪间觉得于怀鹤把自己想的太过脆弱,对自己失去信任,似乎独自做什么事都可能出现意外。

归根究底,还是初遇时自己才重生,魂魄和身体之间太不适配,感知过于迟钝,闹出很多问题。

跳楼——被这个人接住。

出逃——半路晕倒。

生病——遭遇大夫恐吓。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但于怀鹤承诺要保护他,作为龙傲天,太有责任感,所以仍不能放松警惕。

归雪间想来想去,这么觉得。

他走在于怀鹤身侧,又要开口说话了,像是要将过去十多年被迫的沉默安静全都弥补回来。

于怀鹤虽然话少,但不是不理人。

归雪间讲了自己今天试了几本心法的事,又问:“你学的什么心法,灵力才会如此凝练?”

按照周先生的意思,灵力是从天地间汲取而来,但根据心法不同,也会表现出不同的特质。

于怀鹤说:“归元门的心法,《大归经》。”

归雪间问:“是不是很厉害?”

其实直接问别人的内功心法是很冒昧的,一个名字就算了,问得再多,就有窥探弱点的嫌疑。

但归雪间根本没想那么多。

于怀鹤也没想,他对归雪间解释道:“归元门入门的要求很高,须得灵府天生比常人能容纳更多灵力。而《大归经》会将灵力锻炼得极其精粹后再归入灵府,太过凝练,就显得稀少。所以想要提升境地,需要远超常人的修行时间。”

最后,于怀鹤说:“《大归经》并不适合初学者,而我手头也没有别的心法,想你来书院后,再挑选合适的。”

归雪间恍然大悟。

周先生是很天才,七年结丹,但于怀鹤明显更加天才,竟然到十八岁才金丹,这不太对。他之前还以为是幼年时修行很慢,现在想来,是归元门的心法太过奇特。

首先,修炼的要求是灵府要比普通人大,再来,同样时间,汲取的灵力又比普通人少,两相叠加,想要提升修为,真是难如登天。

难怪归元门如此凋敝,这要求也太高。别人修仙,仙骨、悟性、经脉,其中之一天赋绝佳,便可远超众人,归元门得每一样都出众,才能赶得上别人的修行速度。天赋一般的,还未修出什么成果,寿命就快结束了。

……不对。

归雪间的脚步一顿,想到更深的事。

于怀鹤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是师姐妹,说明她们拥有同样的体质。而于怀鹤也有相同的灵府,或许这种体质是有很大概率会继承。

他的灵府可以承受得了白家的改造,容纳了堪比渡劫的灵力。

那自己会被选中,甚至母亲会嫁入白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吗?

失神间,归雪间不小心一脚踏空。

没跌倒,因为于怀鹤在察觉到的一瞬间就扶住了他。

归雪间定了定神,低声说:“谢谢。”

于怀鹤看着他,平静地翻旧账:“能不来接吗?”

……于怀鹤对自己脆弱不能自理的印象可能又加深了。

归雪间有点绝望。

不过这点意外也冲淡了归雪间的不安。

他现在不在白家,而在紫微书院上学,烦恼的不是该如何保住性命,而是该怎么消除于怀鹤对自己的错误认知。

再回到居所,几个舍友全都出来透气,正在巨树下的石桌边坐着。

三间屋子能住六个人,目前只来了五个,不知道是另一个人没到,还是房间没分配出去。

归雪间停在石桌边,看向两个陌生人。

那人,不,是那妖有着一头灰白长发,血红眼睛,相貌和人族有很大差别,放下酒杯,语气中有几分醉意:“别风愁。”

归雪间认出来,这人是那天去考试时撞见的妖族,看起来脾气不大好,又是摔门而出,又是白日饮酒。

他移开目光,至于另一个人,模样长得端重,面容俊秀,长得实在不差,但怎么不差,也是个没有头发的和尚。

那人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眯眯道:“贫僧严壁经。”

归雪间忍了忍,没忍住:“修佛还能喝酒吗?”

严壁经笑意更甚:“是这位施主请我的,我不喝,别施主也是要喝完的。既然如此,我喝还是他喝,又有什么区别。”

归雪间:“……”

眼前这位师傅还没到大师的年纪,却已经有了大师的风范。

归雪间说:“归雪间。”

又好心地介绍:“这是于怀鹤。”

别风愁很愁,依旧是喝酒。忽然间目光一顿,落在归雪间身上,鼻子皱了皱,似乎嗅到了什么:“你从周横那回来的?”

归雪间很尊师重道,纠正他:“是周先生。”

别风愁一下子酒就醒了,急冲冲问:“你在他那里读书?你是怎么通过考试的?”

于怀鹤站在一旁没有出声,左手搭在归雪间的肩膀上,似乎很放松,但无论有什么意外,他都能立刻挡在归雪间面前。

归雪间回他:“我是在那里读书。”

归雪间逃出来后,也很少和人接触,但眼前这妖是他的舍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偶遇的路人不太一样,归雪间耐心说:“看了三个时辰的书后,周先生收下了我。”

别风愁道:“可恶,我才化作人形没几年,根本没读过什么书。”

又气急败坏,眼睛红的滴血:“但我又不是不识字,凭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归雪间:“……”

孟留春小声提醒他:“哎,你别把石桌拍坏了。”

到时候大家都没得用了。

别风愁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以为我赔不起?”

好好好,还是一个很有钱的妖。

一个半文盲妖族,一个酒肉和尚,逃命的孟留春,再加上龙傲天于怀鹤,没有仙骨的自己,归雪间想,他们宿舍也真是人才济济,一派生机勃勃。

*

昨天的临走前,周先生的意思是合适的心法需要花时间寻找,开学前的事情又多,让归雪间暂时不用过去了。

周先生不知道的是,事情虽多,都让“师兄”代劳了。

一般来说,初入学的学生课程分为两种,有修为的是一套课程,没有修为的是另一套课程,只需要在入学安顿好后,去特定地点,报出自己的修为,即可领到需要的书籍。

归雪间的情况不同,没有修为的课有很多上不了,周先生划掉后,又给他加了有修为的学生才能上的课,导致他要上的课很混乱,有些书籍,得亲自去先生那里讨要。

先生们的住所遍布各大主峰,拿起来颇为麻烦。

归雪间有点不好意思,但于怀鹤说,他本来也要四处走动,探听情况,所以不算费事。

于怀鹤领着书回来,归雪间“哇”了一声,把于怀鹤推到桌子的椅子上,让他坐下,又将孟留春送来的果子往于怀鹤那边推了推,问:“你要不要喝茶?”

于怀鹤点头。

归雪间发现,去堂屋倒个茶的功夫,于怀鹤已经削好了一个果子,朴实无华地切成四块,递给自己。

但是归雪间两手都端着茶杯,没有第三只手能拿果子。

他准备走到桌边,放下茶盏,于怀鹤已经抬起手,将果子递到自己嘴边。

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色果肉,归雪间犹豫了一瞬,张开嘴,咬了一口。

好甜。

吃完剩下的果子,擦干手,归雪间开始翻书。

里面大多的书籍内容他不懂,懂的阵法又太简单,归雪间看了一会儿,失去兴趣,往窗外看了几眼。

于怀鹤合起书,问他:“要出去吗?”

“去哪?”

于怀鹤已经起身,他说:“见白峰。”

归雪间就住在见白峰上,但由于离栈桥很近,无需上下,经过的地方很少,风景只有路旁的树木,以及外观一致的学生居所。

于怀鹤领着归雪间上山。

两人走得很慢,并不是为了达到某处。

前两天才来学校,于怀鹤已经将见白峰从上到下都了解得很透彻了,他一贯防患于未然。

但这些说给归雪间听,意义似乎不大,他是不怎么出门的。

归雪间看着路边的桃林,不由停下脚步。

春日将尽,桃花也到了凋谢的时候,风一吹过,花瓣簌簌而落。

桃花很美,然而归雪间问的是:“这片桃林,夏天会有桃子吗?”

于怀鹤看着他:“等成熟了,书院会允许学生采摘的。”

归雪间慢半拍反应过来,于怀鹤和自己一起出门的真实意图了。

于怀鹤永远有事要做,闲下来的时间很少,路上一直待在一起是为了保护他。

然而书院里很安全,一个人待着没什么。

归雪间弯腰,从地面拾起一片绯色花瓣。

从东洲逃到郇洲,一路上要掩人耳目。他的身体也实在太过脆弱,一天只能用那么多力气,多了就是透支,透支后就要生病,所以大多时间都安安静静待在仙船的房间里。

但其实他是喜欢出门的。

所以,于怀鹤好像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想让自己无聊,和他一起出来玩。

归雪间将掌心的花瓣吹走,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于怀鹤,你是陪我出来玩的吗?”

片刻的沉默中,归雪间以为这个人不会说话了,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决。

也很正常,十八岁的龙傲天也有着冷淡的性格,沉迷修炼,或许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也会出来玩,做浪费时间的事。

但于怀鹤随意地“嗯”了一声,承认了这一事实。

归雪间怔了怔。作为被陪着的对象,他有点高兴。

越往上走,路途越发陡峭。

应该是要回头下山的,但归雪间的兴致很好,想继续下去,于怀鹤就也没叫停。

两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于怀鹤忽然停下脚步。

归雪间落后一步,撞到他身上:“怎么……”

话还未说完,已经有所感应。

归雪间的视线穿过于怀鹤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情形。

这里的树木无序地生长着,它们光秃秃的,枝条有无数条枝杈,细细密密地纠缠着,远远看去,宛如叶片。透过树影,隐约能看到湖泊的水面,湖水并不清澈,而是暗沉沉的,像是漂浮着燃烧过的灰烬。

而在这片湖泊前立了个牌子,周围布满了禁制。

……是魔器。

于怀鹤正好回头:“这里有一个遗失的魔器。不能靠近。”

归雪间疑惑不解:“为什么书院没有把它收起来?”

于怀鹤连这个都打听到了,他说:“两年前,有一个魔族潜入书院,想要吃掉几个学生,但没有得逞。临死前,他将这个魔器钉入见白峰中。峰主和擅长处置魔族的先生都来看过,这个魔器似乎很不一般,如果硬拔下来,魔气扩散,或许会蔓延至整个见白峰。到时候净化魔气太耽误时间,索性就放在这,不让人进出。”

归雪间慢吞吞地问:“那我们就住在离这个魔器这么近的地方吗?”

“魔器被封锁起来了,”于怀鹤说,“不会伤害到人。”

其实于怀鹤可以隐瞒这些,在归雪间来到这里前就离开,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的想法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于怀鹤说:“最令人无所适从的是未知。别怕。”

归雪间没有害怕。

他连这件魔气的模样还没有看清,身体已经压制不住,想要吞掉这个东西了。

在此之前,白存海拿出魔器时,他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像是尝过味道,所以想要再吃掉同类。

这样的事,不能告诉于怀鹤。

归雪间低着头,掩住神情,声音很轻:“嗯。”

于怀鹤站在归雪间身前,他看到归雪间咬着嘴唇,像是害怕了。

于怀鹤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有很少的指责意味:“不是让你别咬了吗?”

然而,对于归雪间而言,咬住嘴唇不是害怕,而是忍耐。

短暂的等待后,于怀鹤很自然地伸出手,他的指节分明,很干净,稍一用力,掰开了归雪间的嘴唇。

归雪间猝然睁大了眼,像是不可思议。

他的嘴唇很柔软,温顺地贴着于怀鹤的指尖,没有反抗能力。于怀鹤的手指是远比他的唇舌坚硬得多的东西,可以轻易做到所有想做的事。

就像握他的剑,细致入微,游刃有余。

不,于怀鹤不会这样握剑,太轻了。恍惚间,归雪间否决了这个想法。

剑是很沉的东西。

归雪间更混乱了。

于怀鹤半垂着眼眸,目光落在归雪间的脸上。

归雪间嘴唇的颜色很淡,现在变深了少许,皮肤是极致的白,像是初冬时的细雪,纯粹,洁净,一碰就会化。

但是没关系,于怀鹤的体温比归雪间低。

终于,归雪间松开了牙齿。

他抬起头,睫毛颤了颤,嘴唇还是处于于怀鹤的掌控之中,所以不能说话。

于怀鹤似乎能察觉到他的疑惑不解,他收回手,指腹沾了点潮意。

归雪间呼吸急促,有点喘,就这么看着于怀鹤。

夕阳下,于怀鹤锋利的五官轮廓都被模糊,他说:“咬破会痛。”

好像是好心帮了归雪间一个忙,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作者有话说:

雪间:什么时候说过?

友情提示在21章,龙傲天私心作祟翻旧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