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学生
“儿子啊,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彭争正对着一桌美味佳肴狼吞虎咽,老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
看着他从电饭煲里又盛出一碗饭,老爸也有些担心:“不是减肥吗,怎么突然吃的比以前还多了?”
桌上的四菜一汤很快就见了底,彭争放下筷子,有种在战场上杀翻宿敌的快感,他拍了拍满足的胃,开始盘算着下一顿吃什么。
自从早上发现体重反弹之后,他的减肥意志崩溃,连续多日的节食竟然败给了一碗清汤面,早知道就吃麻辣烫了,反正结局都一样。
既然控制饮食一点用没有,为什么我要委屈自己?
不吃比吃胖得还快,那我还是吃好了,反正那么多美食我也不想辜负。
有了这个念头,彭争再次看到食物就表现得极度渴望,久违的美味滑过舌尖,激发出比从前更强烈的食欲,他就这样无节制地一直吃,真实上演了一场与食物的“小别胜新婚”。
彭争的报复性饮食状态持续了三天,他看着秤上的数字不断逼近130,心底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兴奋。
看我能吃到多胖!
某天晚上,彭争又一次挺着撑到爆的肚子躺在被窝里,有点想哭。
他突然想到上次和孟易过生日,他跟孟易说他小时候曾经撑哭过,孟易笑话他。那时他们还无忧无虑,幸福得恍如隔世。
可仅仅过了半个月,他就把自己逼到了如此绝境,吃了胖,不吃也胖;运动不瘦,不运动更胖。他进退两难,身心俱疲。
搁谁谁不想哭?
他拿起手机登上微博,点进孟易那条微博评论,前面已经有十二条他的留言,全都是相似的“孟易你在哪?”
彭争打上第十三条,退出微博又打开了QQ,他想把孟易那张腹肌头像保存下来,结果点开孟易的号,头像一跳换成了五彩大字的卖片广告。
这一瞬间彭争绝望极了,他原本天真的以为他和孟易已经建立了天底下最牢固的联系防线,就算孟易跑到天涯海角,天涯海角也是能上微博的吧?
可是纵然世界上有一万种联系方式,只要那个人不想联系他,他就是漂泊在风中的一尾无根草,喊得再大声也不会得到回应。
他呆呆点进孟易的资料卡,上面他的基本信息已经被删了干净,只有生日还保留着。
“孟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8月28,估计那时候咱们都开学了吧。”
“开学了怕什么,我抽时间去找你,也给你过一个超级豪华的生日。”
“你说的啊,我可记住了。”
“嗯,说到做到。”
彭争觉得自己蠢死了,居然睁着眼睛许愿,一定是老天爷看他心不诚,所以才没收了他的生日愿望。
连带着他立下的flag也倒了,他要去哪给孟易过生日呢?
孟易你在哪呢?
大洋彼岸。
寂静的码头在黑夜中显出几分阴森,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黑人呼呼啦啦地跑进来,每人手里还拿着一根棒球棍,他们东张西望好久,带头的朝四周比划两下,人群分散着跑开了。
此时在一个集装箱后面,一个清瘦的少年正躲在阴影里,他悄悄探出头打量了下,发觉周围没人之后,倏地跑进夜色中。
巨大的探照灯从他脚底扫过,有人大喊了句“他在那!”分散出去的黑色细胞得到指令朝他侵蚀而来,少年脚下一顿,转身又奔入另一侧阴影中。
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就在彭争每天朗朗的英语声中飞速而过,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饥饿的后顾之忧,在攻克了“张嘴说”这个难关之后,他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比他先来的“绿巨人”都夸他有内味了。
临近开学,老爸老妈正张罗着给他收拾行李,他们向彭争申请送他去学校,顺便在山城玩两天,彭争想着自己本来就打乱了他们这个假期出去旅行的计划,于是答应了。
出发的前一天是孟易生日,彭争提前在蛋糕店买了个小蛋糕,临近黄昏的时候来到了小篮球场。
曾几何时,这里是他想到就内心激动的地方,是远远见到围栏就开始期待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心底的伤。
他在这看清了孟易的来和去,认清了真正的自己。
篮球架还光洁如新,它重新站起来那天彭争的手边还站着那个人,站着那个要拿手机录像笑话他的人,站着今天要过生日的人。
不知道孟易所在的国家现在是几点,有人给他过生日吗?
也有蛋糕礼物、美食伙伴吗?
有想起自己吗?
彭争晃了晃神,坐在长凳上打开蛋糕盒,拿出那个铺满果粒的精致的小蛋糕。
“这蛋糕太丑了,等见到你,我一定做一个比这好看的。”
刚说完他就觉得鼻子有点酸,但他忍住没哭,他不想哭着给孟易过生日,有点不太吉利。
他撕开蜡烛拿出两根,往白色蛋糕上插上数字“19”,掏出打火机,拇指搓两下就开始点。
不远处巷子口的串摊营业了,吹过来的炭火烟雾包围了整个球场,那时候他就是闻到了这个味道才说出“我要吃烧烤,你烤的”这个愿望。
然后孟易就精心准备了一整晚,从软装到硬菜全都一手包办,他知道孟易其实也不会烤串,看他手上烫出来的疤就知道他在私底下没少练。
但孟易还是给他烤了,他随意说出来的话就能被孟易放在心上认真对待,可能世界上除了爸妈之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像孟易这样对他好。
可他还是把孟易弄丢了。
打火机的火苗有些抖,彭争用左手扶着右手挺了一会,终于1和9都被点燃了。
“许个愿吧孟易,你有什么愿望吗?”
“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不想许啊?那我就先替你许一个吧。”
彭争闭上眼,双手合十,心想这次闭眼了,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吧。
希望孟易健康平安,永远快乐。
“生日快乐,孟易。”
彭争睁开眼,在朦胧的泪花中找到那两簇跃动的火苗,轻轻吸气,吹灭了它们。
山城距离阳城不算远,但按照当时的交通速度来看,还是得坐上大半天的火车。虽然叫山城,但其实跑遍整个城也找不到几座山,就跟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一个道理。
彭争和爸妈刚下火车,就被这里潮湿的空气裹住了。
“这天闷死个人呐,”老妈扇着扇子,“你们军训的时候得多遭罪。”
彭争倒是不担心,大学生活的好坏似乎对他起不到多大刺激,他的重点只有减肥和学英语两部分。
他们拿着行李出站,一抬头就看见出站口站着不少举着“山城大学新生报到处”的牌子的学生。
老爸回头问他:“那些同学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彭争朝他们走过去,立刻就被学长学姐围住了:“同学是来山大报道的吗?”
彭争点点头,又被询问了哪个学院哪个专业之后填了几张表,就被安排上了去往学校的大巴车。
火车站离学校很近,彭争还没看够路上的风景,车就已经停在了校门口。
山城大学建校时间虽短,但其前身是某将军创建的军事学院,如果这么算下来,也能称得上是座百年名校。
彭争一下车就被正对着学校大门的教学楼震撼了,整栋大楼采用了复古雕花设计,陈旧的砖瓦色为它增添了些许年轮的痕迹,一眼望去就是一座饱蘸岁月充满故事的老古董。
如今老古董也披上了新绶带,从上往下挂了一排五颜六色的条幅,每个条幅上都写着喜迎新生的祝福语,整座学校最年长的老者也在敞开怀抱迎接新鲜血液。
彭争和爸妈往里走,之前接站的学姐把他们送到教学楼前的新生报道处,彭争拿着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一排一排的签字登记。
所有手续都办完,一个举着单反的学长叫住了他:“同学,看镜头!”还没等彭争反应过来,他初入大学最青涩的、最单纯的、最胖的模样,已经被封存在了镜头里。
领了寝室钥匙和生活用品,他们终于来到了宿舍楼。山大很重视学生们的生活质量,住宿环境方面是出了名的好,这是彭争在暑假时从新生同学群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一进屋他就觉得这小道消息绝对是时事新闻,四人寝室全都是上床下桌,靠近门口还有个独立卫生间,有热水器可以保证24小时热水,房间尽头还有个阳台,晾衣服养花什么的好不惬意。
他们来得早,其他三位同学还没到,彭争按照序号找到自己的床位,就开始和爸妈收拾东西。
“寝室其他人也跟你是一个班的吗?”老爸问。
“应该吧,”彭争在另三张床前瞅了瞅,没看见名签之类的东西,“这都没标名字,但我猜应该是同班的。”
老妈情绪似乎不高,一直在闷头给他套被子,彭争过去帮忙,伸手抱了抱老妈:“干嘛愁眉苦脸的,我又不是不回去了。”
老妈言语里透出担心:“争争,要是学校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爸妈讲啊,别什么都瞒着,妈知道你孝顺,不想让我俩担心,但你越是这样我们越担心。”
“我知道,”彭争轻拍着老妈的背,“保证实话实话说,如实汇报。”
“我没事的,都成年了,没有什么搞不定的。”
老爸也说:“对嘛,我儿子随我,有什么困难都能挺过去,争争爸爸看好你!”
彭争:“嗯,谢谢爸!也谢谢妈。”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往预定的酒店去,彭争本来还想带他俩逛一下校园,但马上就要超过预留时间了,只好先去办入住。
今晚他会陪爸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再住寝室,彭争还能陪他们玩一天,后天就只剩他们二人世界了。
出租车上彭争听着老爸老妈跟司机热切地讨论着哪里好玩,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人俩的二人世界似乎能更有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老妈就说要去山大校园里转转,彭争在新生问询处领了份校园地图,带着他俩边走边逛。
但看地图还觉不出什么,走起来才发现山大比他想象中大得多,校园总共分东、南、西三个区,跨度之大甚至可以坐公交车上下课,学校的北侧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此刻湖畔的荷花开得正盛,老妈见到这些花花草草就挪不动步。
“早知道这有荷花我就把我丝巾带来了!”老妈连声哀叹,“老彭快给我照两张!”
彭争趁他俩拍照的功夫去买了两瓶水,才发现他们学校还自带一个小商品购物中心。
日用百货、文具用品、美食小吃、话费快递,所有你能想到想不到的这里都有,简直是个小义乌。
“哎呀,这学校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就是不知道教学质量咋样。”他们坐在一家冷饮店里,老爸看着周围吐槽道。
“争争,”老妈叫他,“妈给你打了两个月的生活费,不够再跟妈说,在学校想吃什么就买,别委屈自己。”
彭争心里暖暖的,这也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家,说一点都不慌是不可能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握了握老妈的手,轻声说知道了。
中午在学校附近吃了顿饭,彭争就把他俩送上了出租车,往寝室走的路上突然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在陌生的城市,交新的朋友,开启全新的故事,这些全部都需要他一个人做。
孟易会不会也是这样,孟易应该更难一些,他还有语言需要攻克,但或许对他来说一切都不难,他那么优秀,做什么都手到擒来,难的或许只是被迫离开的那一刻。
有背着画板的学生从他身边经过,他想着如果孟易如常上了美院,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已经开始在青春的校园里乘风破浪。
不知不觉走到了寝室门口,敞开的大门漏出日光,也扯出三个高矮不一的影子。
他的三个室友正在收拾床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看见门口的彭争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
“同学你找谁?”住他对床的男生问。
彭争顿了顿说:“我住这。”
男生明显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啊!你就是那个,”他回头指了指彭争的床,“那个床的吧?我们刚还在说你去哪了呢。”
他大方介绍:“你好,我叫潘然,这是咱们寝老大,硕哥。”
被称作“硕哥”的男生顶着一米九的身高走过来,礼貌地和彭争握了握手:“你好,方一硕。”
“他叫……”潘然指着坐在床上整理书的另一个男生犯了难,好在男生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刘廷。”
潘然哦一声,总结道:“刘廷,方一硕,潘然,你呢,你叫什么?”
三个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脸上,这些或好奇或友善或嫌弃的目光让彭争有种即将披荆斩棘的庄严感,他的大学生活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开始了。
“我叫彭争,”他声音清晰有力,“争气的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