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戒指
杀生大权被人攥在手心,足以让大部分人为此惶恐畏惧,但江晚楼和郁萧年都镇定非常。
唯独,江晚楼低头,目光触及被alpha紧紧握着的手腕。
肢体接触传递了更多仅从表面无法观察出来的信息,alpha的手指修长,将他整个手腕完全包裹住,滚烫的手心紧贴着皮肤,慢慢洇出薄薄的汗意。
江晚楼开始好奇,此时此刻,郁萧年在想什么?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99,是在怪他那个时候非要逼问,最后还要跟着一起来吗?
旺盛的探究欲与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带来的恐惧感交织,共同刺激着神经,为大脑带来失控的亢奋。
淡淡的硝烟味弥散开,对峙之间,呼吸被压缩到了最低限度,心脏由此开始剧烈搏动,以更快的频次换来足够的氧气支持高度紧张的身体所需的供能。
被枪指着,命悬一线,郁萧年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甚至对于他真正成为望柯掌权人之前,大把人想要他死,他早在无数次险境里磨练出超乎寻常的镇静。
但不包括此刻。
江晚楼就在他身后,血肉铸就的屏障根本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懊悔是最无用的,可在涉及江晚楼的事情上,郁萧年总是无法控制地瞻前顾后,不断自我怀疑与否定。
他不该欺骗江晚楼,不该为了躲避而编造谎言,不该让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影响到本来能独善其身的江晚楼。
要不是这样,beta不会陷入此时此刻的险境。
自责后悔几乎快要将他淹没,但很快,郁萧年便从强烈的负面情绪中清醒过来,他要比过去遇到危险时,更谨慎,以更稳妥的解决——他不会让江晚楼有意外。
[郁萧年の好感度:20]
明知不合时宜,江晚楼却还是没忍住让笑意攀上眉眼,他安安静静地站在alpha用血肉之躯构筑的保护伞之下,像柔弱不能自理的菟丝花,只能依靠alpha带他脱离险境。
微妙且新奇的体验。江晚楼意外的不讨厌。
“院长,这是什么意思?”
处于下风的alpha泰然自若,他无视了黑衣武警的威胁,目光直视从撑着办公桌站起来的院长。
老院长眼里是浅显清晰的怀疑与警惕,他收起了往日的和蔼,冷眼审视着二人:“郁总,江秘书能解释一下,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吗?”
即便私人交情再好,郁萧年也从没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来拜访。
偏偏是这个时间,偏偏望柯也在他们邀请的名单中。
郁萧年有一瞬间的无言,实话是他和江秘书单方面的闹了矛盾,为了避开对方胡诌了一个借口,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话不仅他自己想着觉得荒谬,说出去,也不会有谁会相信吧。
“前天林教授发来的最新研究数据很特别,如果原始采集数据没有问题的话,将会是对项目一个全新的推进,但他说那部分具体的实验需要您的批准才能和我们交接,所以我想和您谈一谈这件事。”
合情合理的借口。
中院院长可能不知道,但江晚楼却不可能不清楚。
林教授负责项目算的上望柯的重点项目,只是很遗憾,这种重点项目放在别的地方或许是一等一的重要,但放在望柯,确实多如过江之鲫。
郁萧年从不吝啬投资,望柯也从不缺少资金支持他的投资。固然林教授的项目有一定的重要性,却并不足以让郁萧年打乱行程,临时加入这一项。
早猜到结果,但得到确切证实证据时,江晚楼仍旧为此感到愉悦。
“郁萧年,郁总。”院长慢慢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武警队长立刻转头,以不赞同的眼神看院长。
“我们也认识七八年了吧?”
被枪指着的寒暄未免有些滑稽荒谬,但郁萧年坦然自若,短暂回想片刻后回答:“是九年。”
“九年啊,竟然这么久了。”院长幽幽叹气,站在距离alpha三步外的距离。
他笃信不管郁萧年是不是幕后之人,都不会对他动手——当着整整一只武警队动手,实在太愚蠢。
“久到我差点忘记,你当初也差点成为中院的研究员之一。”
在成为望柯的郁总之前,郁萧年只是中院大学的一名学生,一名优秀到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人骗进中院。
他极力游说,无视郁萧年言语间的拒绝,几次三番不要老脸的纠缠不休。最后也不知道是被缠烦了,还是被他的坚持不懈打动了,郁萧年同意了。
院长以为自己早忘了,他要记得的事情太多,而那些事又过去了那么久,可现在想起来,才恍然发现记忆犹新。
年轻的alpha,青涩尚存,也依稀能分辨出来日会有的凌厉与压迫。
他说:“您试试吧,虽然不会成功。”
院长那时不明白,怎么会不成功呢?只要郁萧年自己愿意,难道国家还会放弃这么优秀的人才吗?
事实证明,的确会。
郁萧年是郁家的郁,是郁家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顶级alpha,他生来站在被人仰望的位置,也永远只能站在那个位置。
“你那天说的没错,曾林和对信息素应该是完全不了解,也没兴趣去了解,所以想要鹤文的人,肯定不是曾林和。”
“但你呢?”
望柯的掌权人,学生时期跟着中院的研究员研究信息素,各种条件叠加起来,郁萧年可疑的过分。
但怀疑不足以让中院的领导这么大动干戈。
江晚楼的视线滑过整齐划一的武警部队,类似与黄博士和院长这种级别的科研人员,配备武装力量保护不足为奇。
但在中院内部,这些人还跟着身侧,说明发生了特殊紧急情况。
他们不是被证实的疑犯,只是恰好赶上预设的“陷阱”,因此受到怀疑。
他们到来之前,发生了让两位神经高度紧张的事情,甚至失去基本判断。
不算难猜的情况,郁萧年很快做出判断:“我没必要这么做。”
比得上黄博士的人不多,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砸下去够多,想要结果只是时间问题。
黄鹤文是最优解,但不是唯一解。
“院长,”郁萧年笑了笑,他神色自然松弛,轻易化解气氛中的紧张。
“如果是我设的局,黄博士不可能还好好的在这儿坐着。”
这不是自大,是绝对的自信。
他甚至没必要出面,顺水推舟的让黄鹤文进入雀栖,就有千万种方式拿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院长的目光仍旧充满审视,只言片语没法打消怀疑,但同样的,他很清楚,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对郁萧年动手。
院长摆摆手,训练有素的武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放下枪。
不过,他们没有完全的放松警惕,仍旧将枪握在手中,随时都有可能再举起。
“进来吧。”院长侧开身子,坐在会客沙发上的黄鹤文跟着露了出来,双眼无神,魂不守舍。
“还是不了吧。”郁萧年冷言拒绝。
他知道,这是绝佳的好机会,如果能解决黄鹤文现在遇到的问题,合作的事就是板上钉钉,如果是他一个人,他不介意留下来谈。
院长代表着整个中院,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对他动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身边还有江晚楼,他不接受任何由他带来的风险会有可能落在江晚楼身上。
好不容易稍稍缓和的气氛再度凝结,院长张了张嘴,又陷入沉默。
“院长,还是下次再见吧。”
alpha态度强硬,没打算等一个回复,拉着beta就准备走,但他没能拉动。
江晚楼笔直地立在原地,抬眸看他,勾唇浅笑:“郁总,既然只是误会,就留下来好好说清楚吧?”
郁萧年瞳孔微微收缩,大脑还未做出判断,本能先行给出结果:“好……不。”
alpha狼狈地撇开头,想借此控制自己的眼睛,可即便如此,余光还是不受控制,落在beta的脸上。
江秘书的好性格整个望柯人尽皆知,他从不吝啬笑容,但笑与笑并不相同,那些出于社交礼仪展露的笑容总是浮于表面,而不像此刻,真切到他总觉得自己伸手就能够到某些特别的东西。
“郁总?”
江晚楼抽动手腕,alpha握的不紧,他轻易抽出大半个手掌,紧接着,就被捏住了尚且留在alpha手中的手指。
beta视线下移,停在被alpha捏住的指尖上:“再考虑一下?”
修剪平整的指甲划过alpha的手心,他的力道很轻,不会带来任何痛感。
只是痒。
痒的郁萧年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掌甚至因为过分用力,而凸出了几根鲜明的青筋。
他像是接住了烫手香芋,触感驱使着他想要将其甩开,意识却舍不得,反而握的更紧,阻止微凉的手指继续作乱。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郁萧年の好感度:60]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与萧年の好感度:20]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这是在纠结什么?
江晚楼挑眉,心想,总不能是在担心他把手抽走吧?
没根据的猜想让他突兀地笑了一声,他晃晃手腕,alpha的手臂跟着摇晃。
“郁总,不松开吗?”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
江晚楼的反应很快,笑意弥漫的那一刻,他绷紧了唇,可愉悦这种东西,即便藏住了唇角的弧度,还是无可避免地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笑什么?
郁萧年莫名局促,视线只在beta含笑的眼里停留了一秒,便逃似的飞快避开。
恍惚间,他生出小心思被看穿的赤.裸感,恨不得立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去反驳、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可惜他并不清白。
“改天再来也一样,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郁萧年仍旧没有放开beta的手,垂着脑袋,低声解释,征求着江晚楼的同意。
“郁总。”
江晚楼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捏了一下,不疼,柔软的过分,让他想得寸进尺的,逼出更多退让。
可惜在场无关的人太多了。
郁萧年读出了beta眼里的坚决,对于江晚楼的建议,无论合理不合理,他都难以给出否定——更何况江晚楼的建议与选择很少出错。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不过一个转身,那点浅淡的情绪便烟消云散,只剩下让人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院长,博士,打扰了。”
院长带着人进去,武警队队长立刻托着枪要跟上,但只往前走了两步,就被院长拦住:“就在外面等着吧。”
“可是……”
院长看了眼身后的两人,在心底无声叹息:“我相信他们。”
他不能一边提防着郁萧年和江晚楼,一边又向他们索求帮助,那种事,光是想想就能让他羞红老脸,实在没有勇气实施。
会客厅的玻璃门合上,隔绝了外头的武警队伍。
黄博士对于几人的进来没有任何反应,他像丢了魂,垂着脑袋盯着手头的平板。
江晚楼的视力很好,依稀能看清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破损染血的信封,和几行有些模糊的小字。
院长招呼着两人坐下,他没有打扰黄博士,叹了口气,说:“中院准备开展一场交流会。”
准备开展?
郁萧年同江晚楼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虑。
中院想要开交流会只需要向国家汇报就行,和他们说做什么?
院长打开电脑,列出的长条名单展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受邀人员。”
最上面的,赫然正是望柯。
郁萧年敏锐地猜到,方才的警惕与怀疑和这场交流会有关。
“鹤文上午收到了一封邮件。对方的IP是国外的虚拟IP,经过五六次转载,最后定位在一位京都不识字的农民工身上。”
而那位农民工早两天前就把自己用了七八年的破手机连带着电话卡一并卖了,五千块。
线索就断在这里。
“这和交流会有什么关系?”郁萧年单刀直入。
院长移动鼠标,关闭受邀名单,打开了那封邮件。
是一封标准且商务的邀请函,发起人是中院,20号晚上六点,地点是海市的一座私人小岛。
后天?
时间未免太仓促了些。
院长适时解释:“这座岛曾经是秦炜海名下的产业,后来被查封拍卖,被海外的人收购。”
“和这封邮件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黄鹤文手中的照片被放大,呈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一封……沾了血的遗书。
浅紫色的信封被血染的斑驳,但仍能看清清秀的小楷书写出来的收信人。
是黄鹤文。
信封被打开,白色的信纸露了个头,能看清最上面的几句简单问候,剩下的,则是被因此该在信封之中。
砝码,被加重了。
江晚楼皱眉,生出微妙的不适来。
他走进社会许多年,早不是一派天真单纯的学生,知道多的是人为了利益权力不择手段,也亲眼见过不少,但这样的手段,无论多少次,都让人作呕。
亡魂的遗物成了对在世之人最锋利的刀刃,心口的伤疤被反复割开,来回摩擦,在剧烈的疼痛之下,失去理智。
“能再看一眼受邀人员吗?”
院长点头,重新打开方才的文件。
列表里列出的名字很广泛,囊括了整个京都与海市叫得出名号的老牌家族以及近年来风头正盛的新锐——
不论他们名下的产业是否包括信息素相关研究与产品。
要从这样一份杂乱、没有任何关联的名单里搜寻出藏匿其中的幕后黑手,完全没有可能。
只剩下最笨的方法,全部抓起来,一次审讯。
但这个办法绝对无可能实行,大大小小的家族,一次性全部得罪,就算中院背后是国家,也难以平息众怒。
江晚楼打破沉寂:“雀栖没有参加?”
曾林和剩下的产业不止雀栖。江晚楼心底默念一遍,接过院长手中的鼠标,飞快地将列表从头看到尾。
“曾林和名下产业的相关负责人也都不在受邀名单里。”
事情比想象中的更棘手,幕后之人能支配的势力除了雀栖,还有另外与之并不相关的。
“这个。”江晚楼停下滑动鼠标的手指,光标代替手指,落在列表的第73个受邀人上。
“是郁家在海市子公司今年年初新选出的合作公司。”
明河。
江晚楼记得很清楚,海市子公司的负责人林海是上一任二助,和他关系不错。二月初,面对决定能不能从总经理升为董事长的决策,林海拿不准,于是把相关资料打包都发给了他,请他帮忙看看。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明河,他们给出的企划数据精准程度远非其他公司给出可比。
项目还没开始,就能拿到这么精准的数据,并且将项目剖析地这么清楚,不该是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公司。
江晚楼起了好奇心,于是动手查了查,明河仅成立三年,规模和底蕴远远不如其他的公司,这也是林海没有果断选择明河的原因。
江晚楼往下挖了挖,发现明河的负责人眼光非常毒辣,三年来,他们参与竞争的项目,无论拿下与否,最后都获得了极高的收益。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对市场有着极强的敏锐程度,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一代商业巨鳄。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江晚楼以为明河没能大放异彩是因为创始人虽然眼光独到,但受家庭背景限制,所以才迟迟没能大放异彩,可和望柯名下子公司合作后,明河仍旧是低调到几乎查无此人的状态。
尽管望柯子公司在海市不能独占鳌头,但毫无疑问,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乘上这艘大船,明河分明可以借力大肆发展,但他没有。
反而近乎于全方面的停滞下来,专心致志地仅负责那一个项目。
江晚楼对海市的金融环境了解程度有限,并不明白明河创始人这样做的目的,他当时短暂疑惑过一段时间后,便抛在了脑后——
不管明河创始人怎么想的,至少明河按照预期那样将任务完成的很好。
但现在,明河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说他过分敏感也好,说是直觉使然也罢,江晚楼在此刻认定,明河像是蛰伏的野兽,平日里藏起了利爪与尖牙,伪装成无害的模样,但到了关键时刻,冷不丁地扑向没有防备的人群。
郁萧年侧目:“你怀疑他?”
“证据呢?”院长直起上半身,紧盯江晚楼。
“没有证据。”江晚楼没看院长,他专注、直接地盯着郁萧年,“非要说,仅仅是直觉而已。”
郁萧年:“……”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他说:“到时候我会重点注意他的。”
江晚楼的神情出现短暂的停滞,他压下违背理智的本能,转头看向院长,缓缓将思考和疑虑说出。
院长一生都奉献给了科研,商业敏感度完全为0,他听了半晌,也没能听明白。
“所以,意思是,这家公司有能力但是不表现出来,甚至故意压着发展进度?”
院长不能理解,在他思维中,如果自己有能力做到百分之八十,却要藏拙,只把成果做到四十,他首先不能原谅自己。
“他这样有什么好处?”
江晚楼看了眼郁萧年,没解释。
郁萧年适时接过话头:“这只是个猜测,具体是什么样的,要等那天的晚宴才能知道。黄博士——”
“这次我一定要去。”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黄鹤文突然开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平板,目光如炬地盯着会议室里另外的三人。
“我要知道为什么!”黄鹤文眼眶渐红,他的伴侣死去太久,他的年龄也太大,早已过了alpha失去伴侣后的痛苦阶段,日渐萎缩的腺体也不再需要信息素的安抚。
可如今,他看着爱人清秀的字迹,再次陷入空洞无解的痛苦,他像是回到爱人离世后的第一个易感期。
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无论多少抑制剂也无法发挥作用,属于ao的羁绊被生死斩断,他嘶吼,挣扎,却得不到半点慰藉。
“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好了,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郁萧年张了张嘴,最后一言未发地闭上。
身为alpha,尽管不曾亲身经历,但只是代入片刻,都足以让他疯魔。
他垂眸,给出承诺:“我会尽力保证您的安全。”
江晚楼的注意力从黄鹤文身上移走,重新落回到郁萧年身上。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这一刻,他又在想什么?
**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格外凝滞,郁萧年依靠在副驾的背倚上,一言不发。
最后两秒,江晚楼踩下刹车,在红灯亮起的同时稳稳停在斑马线前:“郁总。”
alpha不知道在想什么,迟缓地抬头,琥珀色的瞳仁尚未聚焦,散漫这,寻不到一处光亮。
“那场晚宴,您准备带谁去?”
带谁?
郁萧年的思绪轻易被勾走,没有任何转折地思考起beta提出的问题。
过去的晚宴,每场他都带上了江晚楼。
他难以控制的分离焦虑,总让他想法设法的想要和江晚楼多相处一段时间,哪怕他心中清楚,第二天一早他就能和江晚楼“再见”,却还是会为那短暂的分开而痛苦。
但这次,他不想让江晚楼跟着。
太危险。
对方身份不明,宴会地点还定在了海市,进一步增加了风险,他不得不考虑江晚楼的安全问题。
绿灯亮了,江晚楼踩下油门,驾驶着汽车离开这个路口。
beta的注视已经结束,但郁萧年仍旧为此感到紧张,躲避般看向窗外:“……书文。”
不等江晚楼说话,他立刻给出解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望柯就交给你来主持——我的意思是,总要留一个人坐镇吧?”
郁萧年是隐藏情绪的高手,旁人几乎无法揣测他的心理,但江晚楼和他共事了那么多年,尽管不能正确辨别出alpha所有情绪,也能略微猜到一二。
就比如此刻,郁萧年的语速明显比平时要快了一个速度,这算是他常用的一种手段之一,快速说出带有迷惑性的信息,让对方没法在第一时间内分清问题的主次,从而被带偏。
就好比,书文虽然顶替林海成为了二助,但他成为二助的这些时间里,他仍旧做着生活助理的工作,并不适合参与危机四伏的晚宴。
江晚楼淡淡说:“书文……不太合适吧?”
“那就林海。”郁萧年也想到了问题所在,他快速为自己计划里的漏洞打上补丁,“这场晚宴在海市,林海正好可以和我一起去。”
“郁总。”江晚楼轻轻敲击方向盘,“你下午才答应我,不会这样的。”
“我……”
郁萧年神经高度集中,听到beta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张嘴欲答,可等大脑真的将信息处理清楚,他却反而说出话来了。
他不久前才答应,却又立刻反悔,江晚楼会怎么看他?
会失望吗?
可是失望也总比涉险要好。
郁萧年咬牙,张嘴欲答——
“郁总。”江晚楼截断了他没能出口的话,“在中院的时候,为什么要上前去开门?”
他都察觉到了房间内的危险,郁萧年身为alpha的敏锐感官不可能没有发现端倪。
明知道开门可能有危险,却挡在了他的前面。
“我,我没想那么多。”郁萧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江晚楼面前,他的那些谈判技巧全成了废纸,半点作用也无法发挥。
“那可是中院,能有什么危险?”
江晚楼笑了笑,不语。
事实就是alpha推开门,被无数枪口指着,但即便那样,他也没有躲避,而是站得挺拔如白杨,试图完全将他遮挡在身后。
他放柔了声音,低哑中带上一抹不明显的哄:“对方的目的是黄博士,那场晚宴,不会有太大风险。”
“……”
郁萧年不发一言。
“郁总。”
“……”
“郁萧年,”beta的嗓音很干净,清亮的似山涧流淌出来的清泉,被压低了几分后更加缱绻温柔,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绕在他的舌尖,仿佛情人的低声呢喃,千回百转,勾人心魄。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郁萧年咬紧口腔内的软肉,恍惚间甚至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可他的身体早被只言片语麻醉,全然没能感受到任何疼痛,无可救药地深陷于这场目的明显的哄弄。
“带上我吧。”
郁萧年呼吸渐渐加重,车子在不知不觉中驶进了地下车库,车内的光线跟着幽暗了两分。他偏头,想接着黑暗的掩藏窥视身侧的beta,却不料正好撞入那双明亮璀璨的双眼。
“公司……”
[郁萧年の好感度:40]
“副董总经理都在,不会出问题的。”
江晚楼兴致勃勃地看着alpha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分明他的每个语气,每个眼神,甚至面部的每个肌肉构成的微表情都在诉说着同意,但不知道是什么拦住了他丢盔弃甲,投降认输。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胜利唾手可得,却又迟迟没能听到最后获胜的宣判,只好一点点地拆解对手的心理防线,被拉长的博弈也延长了望梅止渴般的兴奋,江晚楼乐此不疲。
“林海对海市更了解。”
[郁萧年の好感度:60]
“宴会邀请并没说只能带一个人。”江晚楼微微压低身体,仰望踌躇犹豫的alpha,“郁萧年,为什么要拒绝我?”
因为担心你的安全。
最后的理智死死拦住了这句话,他彻底失守,宣告了这场战役的失败。
“好吧。”
他说:“我带着你……和林海一起去。”
“谢谢,”江晚楼眉眼弯弯,顿住。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等到alpha的视线重新落在他的眼里时,他才缓慢补上:“郁总。”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郁萧年脸上的失落几乎无法掩饰,他脱口而出:“你怎么……”
“我怎么?”江晚楼反问。
“……”
郁萧年狼狈地移开视线:“没什么。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说着,落荒而逃般推开车门离开。
江晚楼隔着深色的车窗望向逐渐远去的背影。
真稀奇。
他好像很少看见alpha离开的背影。
**
飞往海市的航班被定在19号的下午三点,被包场的航班很安静,无论是中院的研究员、教授,还是负责安全的保镖便衣警察,都彼此沉默着忙碌,预备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下飞机后可能遇到的一系列事情。
郁萧年仍在处理工作上的问题,骤然插入的行程打断了许多原本的安排,一天时间根本无法完全安排妥当。
窗外的云层很漂亮,海市凌晨迎来了一阵强降雨,持续到中午乌云才散去,太阳重新登上梢头,蒸干了水汽,在云彩之间搭架起彩色的桥梁。
日光经过水蒸气的重重遮挡,落入眼里时已经没了灼目的疼痛,江晚楼的注意力短暂的分散了两秒,又重新回到忙碌的alpha身上。
飞机开始降落,vip通道早早的被清理好,安静的除了工作人员不再见人影。
林海远远地迎上来,这次晚宴,郁萧年没有带上林海。
他作为最后的保险措施,如果他们没能平安回来,那么后续的行动都将交给他和总局局长共同指挥。
小岛的距离颇远,并且并没有开通航线,只能航船过去,留给他们赶路的时间不多,谁也没有寒暄的心思,纷纷上了车,直奔港口而去。
游轮早早候着,人一上船立刻出发。
成为总秘之后,江晚楼鲜少有过这么紧凑匆忙的行程。
两小时后,小岛出现在视野中,游轮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靠在港口,郁萧年和江晚楼没动,站在二楼的甲板目送研究员的离开。
不出所料的,便衣警察被侍从拦住,被迫分开,去了远处的独栋别墅。
“江秘书。”
“嗯?”江晚楼收回视线,侧身看向郁萧年。
alpha的动作很慢,鸽血红镶嵌的戒指被缓缓抽出,他没看江晚楼,低声说:“戒指。”
他捏的很紧,没有任何要松开递给江晚楼的意思。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他意简言赅:“手。”
郁萧年敛眸,藏住更深的情绪。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放纵。
等这件事结束后,他不会再过界,也不会再躲避,当好一个正常普通的上司。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江晚楼挑眉,迟迟没有动作。
他为那个“-99”感到不悦,并不打算伸手。
可视线触及alpha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时,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地方被戳动了,他低头看着,伸手。
戒指被缓缓带上无名指,远处太阳的余光为甲板镀上一层血红的余晖,渲染出恍若能永恒的一幕。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江晚楼无法从alpha没有情绪的脸上看出任何破绽,失去掌控的感觉盈满胸口,把从容挤占开,拉着他堕入起伏不定的情绪漩涡。
郁萧年抬头,定定地望着他:“这次,不要再给别人了。”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江晚楼垂眸,避开了alpha带着希冀的目光。
他恶劣至极,明知这事不是郁萧年的问题,却还是迁怒,且果断而快速地给出反击。
“该走了。”他说。
江晚楼抽出手指,勾起标准的假笑:“郁总。”
[郁萧年の好感度:-99]
**
学术交流会很无聊,在场的大部分人对这些研究的了解知之甚少,他们是商人,比起坐在台下听无聊枯燥的理论,更乐意举着香槟去攀谈,抑或着等到最后,看中院最新决定抛出来的项目与技术。
这场会议由中院发起,但一应条件都并非中院负责,江晚楼无法拿到进场人员名单,只能用肉眼判断。
这场学术交流来的突然,尽管许多人眼馋和中院合作的机会,但也有近乎三分之一的受邀人员没有到场。
范围缩小了,但找到幕后人的难度却并没有降低。
台上的研讨会已经结束,受邀人员跟着侍从的指引三三两两的上楼,真正让商人们愉悦的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郁总。”江晚楼收起笔记本,尽管这场学术交流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还是听得很认真。
这场交流会两天一夜,他们在这儿都被安排了房间。
江晚楼主动拿过郁萧年手中的东西:“我先回房间一趟。”
他们拿到门牌号后去过房间,江晚楼的房间在1309,而郁萧年在2308。
郁萧年同江晚楼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应下。
直至beta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从空旷的位置上站起来。会场此刻剩的人已经不多了,三三两两聚在不远处,偶尔向他投射来隐晦的目光。
郁萧年泰然自若,他早已习惯被注视,信步闲庭地离开位置准备上楼。
交流会,商人们之间会交流,商人与研究员们也会交流,而这场会议上,和黄鹤文攀谈的人都将是重点关注的对象。
在郁萧年踏上旋转楼梯后,停留在会场里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有不少来自首都,都抱着“即便不能拿到和中院合作的机会,能在郁萧年面前刷刷脸也是好事。”
但谁也不敢做那个领头羊。
年纪轻轻就能坐到望柯执行董事位置的人,能是什么好招惹的对象?
要是不小心触了霉头,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郁萧年不关心身后的人在纠结什么,他自顾自地上了楼,宴会里的气氛已经热了起来,觥筹交错间隐约能听到谁的高谈阔论。
有人注意到了郁萧年的到了,暂停了闲聊,举杯示意。
在场内徘徊的侍从很有眼力见,端着托盘走过来,送上香槟。
郁萧年接过,举了举杯,没喝。
对面那人无奈地瘪嘴,当着郁萧年的面喝了一大口。
郁萧年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做表示。
他并不着急去找黄鹤文的位置,太过明显的动作,反而容易引起过多关注,导致旁人的不敢接近。
他散漫地在人群中游走,间或和谁随口闲聊几句,仿佛并无确切地目的。
“郁总。”
嘶哑的声音突兀而失利地打断了正在进行的无聊寒暄。
郁萧年抬眸看过去,最先注意到的是omega额角包扎着的绷带。
“您对我们的酒不满意吗?”
omega有一头浅色的金发,长相漂亮,但气质却透着股令人胆寒的阴郁,即便笑着,也给人一种藏了刀,随时会抽出来捅几下的错觉。
郁萧年皱眉,他没见过这个omega——或者说在他的认知中,对方不是需要他留意的对象。
他跟着看了眼手中的香槟,笑:“怎么?”
“我看您全程都没有尝过。”omega的嗓音格外嘶哑,甚至到了难听的地步,倘若遮住那张脸不看,颇有几分恶鬼的意味。
“嗯。”郁萧年应了一声充作回答,他的身份决定,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逼着他开口去解释。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omega也不恼,展颜笑起来,他笑得灿烂,却没能驱散气质里的那股阴冷气息,反而更像毒蛇吐信。
“我叫秦杭,这个小岛的产权人。”他说,“那天晚上的赛车,很有趣,下次,我能再和您的秘书比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