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沉疏一把揪住了脑袋上的东西。
“啊!”
这一下用力太猛, 把自己给扯疼了,他赶紧松开,往手心里一看, 是一把赤红色的毛。
什么东西? !
他又惊又恐,伏到那铜盆前,对着水面不可思议地看了又看。
一对赤色的立耳,耳尖一撮像炬火一样红,白色的绒毛蓬松又软和, 如果不是刚才被自己揪秃了一块, 那真是毛色十分漂亮的一对耳朵。
沉疏甩掉手里的毛,颤着手重新覆了上去,虚搭在半空。
细软的毛发挑衅般地蹭在他的手心,痒意真切地砸到了他的触感里。
一定是还没睡醒,被魇住了。
沉疏张口,呼吸得很慢。
手一点点地压着细毛过去,像是小心翼翼地蹲守着一只随时逃脱的兔子。
这对耳朵像是很害怕沉疏的动作,轻轻颤抖一下, 往中间靠近了些。
沉疏咽了咽喉咙, 手指微蜷了一下。
随后,一把捏了上去!
指尖掐进了柔软的耳肉,强烈的刺激顺着痛觉神经直接钻入沉疏的脑袋里,激得他浑身一阵战栗。
沉疏“啊”地一声松了手,又不死心似地重新抓上去,拉着耳尖用力往一旁扯,可它就跟长在自己身上似的,一拽就扎心窝地疼。
沉疏气得打滚,狐耳被自己捏得又红又烫, 毛都乱糟糟地揉到了一起,看上去凄惨极了。
这怎么可能? !
他是个穿越者啊,他活的时代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妖怪之说的,为什么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会一夜之间长出一对狐狸耳朵?
沉疏惊恐地一脚踹翻了这盆清水,铜盆砸得哐当响,水泼湿了满地的墙灰。
难道是附身?
难道他学会的狐媚术,也跟这东西有关? ?
沉疏松开手,双手一掐咒诀,将腰间的乌木葫芦调动了出来,里边儿一串黄符排着队钻了出来。
他抬手接符,挨个拿着挑,但凡是跟“驱邪”“除恶”相关的符箓,他就往自己脑门上一贴。
一边贴,口中一边念念有词。
“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周行六合,威慑万灵……”[1]
被鬼怪附身,这不是什么可以打个哈哈过去的事情,何况他发现得实在太迟,只怕这只妖怪的魂灵已经往自己身体里住进去很久了。
再拖下去,就会被夺舍。
难怪最近他老是心跳加速,身体还动不动就发热,满脑子都是温濯说的“狐妖”“狐妖”,原是真的有鬼魅在他体内作祟!
符箓一张接着一张地换,沉疏的咒诀也已经念过去了好几轮,可从灵宝天尊求到西王母娘娘,也没一张符箓起了效果。
不行!
沉疏气愤地扯下额头的一叠符箓,摔进湿泞的泥地里。
他用力地呼吸着,烦躁地拨开额前的头发。
如果……如果不是邪祟附体呢?
他没有爹娘,自己的身世也不明不白,如果他真是什么上古妖族被稀释了百八十代后的血脉,平白无故长了对耳朵,他又能找谁说理去?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狐妖……温濯的旧情人不也是一只狐妖吗?难不成自己是他的后代?
他要求助温濯吗?
可他谅是再讨厌太清宗,妖人不两立,何况妖族杀过他爱人,他绝对不会纵容……
“不行,”沉疏摇了摇头,来回踱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不能功亏一篑。”
“什么功亏一篑?”
温濯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耳中,沉疏身躯一凛然,立刻转身蹲下身子,背对着温濯,把头埋得低低的。
不好!
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
沉疏两只手各捂了一边,将头顶那对突如其来的狐耳给严严实实藏在了掌下。
温濯问道:“怎么了,沉疏?”
“师尊,”沉疏喊道,“那个,你先不要看我。”
温濯似笑非笑地看着沉疏的背影,一条蓬松的毛绒尾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搭起臂,把肩靠上了门边。
“方才我在里边听到了点儿响动,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出来看看。”
沉疏脸不红心不跳地乱编:“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洗个脸,不小心打翻了这盆子。”
温濯盯了一会儿那条毛团,说:“要我帮忙吗?”
沉疏现在听不得“帮忙”这俩字,一听就脸红。
“不用!”他连声拒绝,“师尊,你先回去吧,这才卯时,咱们又不用早起,你都百八十年不睡觉了,怎么着也得睡上个三天两夜吧?”
温濯悄悄靠近了一步,还是盯着那条尾巴看。
“不必睡那么久。”
“我昨夜压着你了,”沉疏闷着头继续说,“师尊,你身体可有不适?还是回去再歇一会儿吧。”
温濯又近了一步,说:“没有什么不适。”
“有的,师尊。”
“没有。”
温濯手都伸出来了,一副随时要上手抓住那条尾巴的架势。
感受到温濯的脚步越走越近,沉疏一咬牙,干脆松开了手,两只狐耳往回一弹,重获自由。
他猛地起身拽住了温濯,直截了当地和他对上目光,耀眼的赤红在眼瞳里闪动了一下,很快就让温濯的双目被慢慢蒙上了一层阴翳。
真好用,狐媚术可真是好用!
“云舟,”沉疏一得逞,立刻压着沉疏的肩,急声道,“你告诉我,你这辈子见过多少只狐妖?”
温濯中了狐媚术,反应自然是有点儿迟钝,他呆愣愣地看着沉疏,答道:“只你一个。”
“那——”
沉疏说了一半,又收住声,轻语道:“我,我之前有没有留下过什么子嗣啊?”
温濯眯起眼睛,问:“你有?”
听这话的意思,那大概是没有了。
沉疏赶紧摇头,道:“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这世上的狐妖那么少,他跟温濯的旧情人总得有点儿姻亲关系吧?既然狐妖跟别人没有情缘,那莫非……
沉疏瞟了两眼温濯,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问:
“师尊,你能生孩子吗?”
温濯:“……”
好,看来不是。
沉疏排除了“自己是温濯和狐妖的孩子”这个可能性后,心下总算松了口气。
他干笑了两声,挠挠脸,解释道:“没事,我只是听闻了一种奇法,可以引介天地的阴阳二气,达到创生的效果,非常好奇,所以……所以问问你。”
温濯倒是没生气,他神色如旧,目光慢慢地挪到了沉疏头顶。
那对狐耳被沉疏糟践得厉害,毛都秃下来一小块儿,像被人啃了一口似的。
温濯问道:“你从哪回来的?”
这问题昨夜里他已经问过自己一次了。
用了这么多回狐媚术,沉疏觉着自己也算个行家。
这媚术跟幻术的差别不大,能叫人神志不清,幻术消失后,相应的记忆也跟着会被模糊掉,只能依稀记得一点儿片段。
所以,演技不用太好,但也不能太差。
“落霞谷,”沉疏于是答道,“我回来找你。”
温濯抬手盖到沉疏的脸侧,缓声道:“我们昨夜是一起睡的?”
“是,我们抱着一起睡的。”沉疏急于知道自己身体的变故,什么都答应,“云舟,世上会不会有这样的妖,他从前是人,但因为发生了什么变故,生出了妖的体貌特征,像是……耳朵,尾巴什么的?”
温濯摇摇头,说:“不曾有。”
他边说着,手顺着他的轮廓缓缓往上滑,最后埋到了发间,慢慢摸索靠近了这对狐耳。
“妖族的事情,你应当比我更了解。”
沉疏着急,抓了温濯的手,说道:“那你教教我,妖该怎么化为人形?或者怎么把耳朵藏起来?”
“你不会吗?”温濯皱了皱眉,手还是不管不顾地往上摸,“将灵力凝聚丹田,上至百会,方可化形。”
沉疏连声道:“好,那我现在就试试。”
温濯顿住动作,一把捏住了沉疏的狐耳。
“不行。”
“疼啊!”沉疏叫唤一声,赶紧低下头,把耳朵从温濯手里滑出来,“为什么不行?”
狐媚术都快结束了,再拖下去,他怎么跟温濯解释?说自己当初其实没有死,而是藏在现代了,一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穿越回来见到你? !
谁信啊……
可温濯压根不管他心头有多急躁,一扣沉疏的腕子,一步一步往前压。
沉疏抬掌保持着距离,也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门抬脚跨进了门槛,跨过了狼藉的贡台和蒲团,阳光被打碎了往道观里撒。
“为什么要急着变回去?”温濯终于反问道,“你不想被我摸耳朵吗?”
沉疏求情:“有一点不想,可以不要摸吗?”
“可你以前都跟我说,喜欢师父摸你的耳朵,你的尾巴,”温濯顺手拎起沉疏背后那条大尾巴,认真地说,“你说很舒服,以后发情期的时候,都要我给你摸。”
尾巴? !
沉疏惊恐地看着温濯手里那条毛茸物体。
他的? ?
“发情期的妖,这些特征收不回来,”温濯边走边说,“这一点是你告诉我的,你说只能靠房中术来缓解情期,情期多久,就要双修多久。”
谁说的?什么术?什么修? ?
还没等沉疏反应过来,温濯就压着自己的胸口,一股强劲的力道推着他跌坐了下去,刚好叠住自己的尾巴,一屁股坐到了那张床垫上。
沉疏那句“你别过来”还没说出口,温濯故技重施,直接噤了他的声,随后按住沉疏的后颈,强行把他抱进了自己怀里。
他用哄骗的语气说:“发情期还有很久,在你好转之前,师父一直都在你身边。”
沉疏被他闷在胸口,气儿都上不来,脑海中像被凌空劈下来一道天雷,惊得他头晕眼花。
不对,不应该啊?
狐媚术只能用两分钟,这一点他已经实践过很多次了。
可他怎么感觉这都快五分多钟了,为什么温濯还没恢复过来呢?
他不会是……
压根没中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