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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空气中忽然荡出一声嗡鸣,前所未有的巨大压迫感使所有人的动作都暂停下来,心头涌上本能般的悚然,不受控制地看向这股力量的源头。

第24章

空气中忽然荡出一声嗡鸣,前所未有的巨大压迫感使所有人的动作都暂停下来,心头涌上本能般的悚然,不受控制地看向这股力量的源头。
赛场中心,顾骄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放出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

一朵半透明的巨型水母轮廓在赛场上空隐现,伞盖边缘泛起波浪形流线,像月光下轻盈的薄纱,安静地随着气流涌动轻扬。

数不清的触须从伞盖边缘延伸出来,将敖天紧紧裹缠成茧,触须看似脆弱无力,实则坚韧又强悍,任凭敖天如何反抗也无法挣脱。

眼看即将失去行动力,敖天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紧接着脸皮和脖颈上齐齐暴出青筋,每条青筋下都有条状物在扭曲鼓动,好像马上就要破体而出。

裁判本想上前阻止顾骄,见状大惊失色,一边用力吹哨一边飞速远离:“警戒!他要自爆——”

尖锐哨声打破了暂时的寂静,像是滚烫的油锅里溅入一滴水,人群霎时间变本加厉地混乱起来,这次就连各大学院也坐不住了,纷纷合力撑起了精神墙,生怕自己或身边人下一秒就会成为永眠者的卵巢。

联赛协会的领导们满面阴云,猛然起身:“他想干什么!”

然而就算再不赞同顾骄的做法,那朵巨大的水母虚影浮动在半空,内力蕴含的恐怖精神力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精神力到达此等强度,在他们眼中的威慑力丝毫不亚于即将自爆的永眠者。

现在场上唯一有能力阻止顾骄的人……

领导们暗暗望向观众席上坐着的沈月卿,他正单手支着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场下乱象,看起来心情不错,哪有半点要出手的意思?

有人硬着头皮想去求救,不由分说就被他的副官赶了回来,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大难临头的感觉实在难熬,每个人头顶上仿佛都悬了一柄达摩克里斯之剑,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分一秒都漫长无比,直到忽然有人指着赛场中心叫出声:“你们快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空中的巨大水母伞盖涌动,丝丝缕缕的触须将敖天裹缠得密不透风,有几根沿着他的侧脸向上游,游到太阳穴附近,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敖天脸上的青筋渐渐消失,脸皮抽搐了几下,表情流露出几分痛苦。

“他这是……意识正在苏醒!”

袁博士惊叹:“顾骄正在进行精神力疏导!简直不可思议!”

事实上,对待被永眠者寄生的宿主,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精神力疏导,唤醒宿主的意识,然后与之一同将盘踞在精神图景中的永眠者本体驱逐出去。

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这个方法,原因很简单,敖天的精神力是S级,现场找不出另一个等级在S以上的疏导者,如果精神力强度无法压制敖天,强行疏导只会白白搭进一条性命。

谁也没想到顾骄会是疏导者,他分明实力强横,一路高歌猛进打入决赛,结果战斗竟然不是他的强项。

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变态小子,简直叫人又爱又恨,嫉妒得牙痒痒。

不管心里有多少羡慕嫉妒恨,到底现在全场身家性命都扛在顾骄一个人的肩上,大家都识趣地收起了各自的小心思,打心底里祈求他能疏导成功。

顾骄的意识随着精神力探入了敖天的脑海深处。

从本体中分裂出来的一朵小水母,伞盖翕动,飘忽飘忽地游进了精神图景之内,轻松到如同舔破一层薄薄的糯米纸。

正在崩塌中的图景一片漆黑,充斥着狂暴躁动的力量。水母小小的伞盖哗地张开,透明触须像被风吹动一样呈波浪形飘摇,寻找着入侵者的踪迹。

很快它就找到了。

精神图景深处包裹着一团黑色粘稠的胶状物,布满荆棘的深青色藤蔓从里面生长出来,肢体肆意扩张,蛛网般结满了整个角落。因为汲取了太多精神力,青黑表皮下流动着有如实质的红色浆流。

这东西的模样让顾骄油然生出一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时间细想,立刻加大精神力输送,薄薄的小水母憋着一口气,将自己鼓成了大水母,游到永眠者身边,伸出触须将它缠住。

永眠者控制敖天时极其凶恶,现在面对顾骄的精神体却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手段和力气,只能任由触须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连挣扎都几乎没有。

这只永眠者还处在幼年时期,对过于强大的精神力有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天性,等到它汲取了足够多的养分,过渡到成年期,就再也不会产生这样弱小的情绪。

触须深入胶状黑团,试图将它连根拔起,可尖尖刚探进去不久,触须就开始自行吞噬消化,很快黑团就缩水一大半。

水母吓了一跳,这黑团是永眠者的根囊,如果在筑巢状态,它就会伸展成为密密麻麻的根,扎进卵巢的血肉中。

而在寄生状态,所有的根会像现在这样蜷缩成团,转而由藤蔓反哺养分,保证本体能随时进行转移。

现在永眠者的根囊被水母不小心吃掉了,感觉……好像还挺可口?

水母无意间开发出了新的疏导方式——吞噬,发现对自己没有负面影响后,它直接埋头大快朵颐,越吃越有劲!

很快根囊就被它吃空了,剩下的藤蔓四处飘荡,全变成了无根浮萍,被触须缠着缠着,也慢慢消失不见了。

精神图景的坍塌逐渐停止,但由于之前的肆意破坏,此时仍旧像栋危楼,时刻处于崩溃边缘。

被永眠者吞噬的精神力都储存在水母肚子里,它吐出一串气泡,慢悠悠伸出触须扎进图景深处。在它体内转了一圈之后,那些狂躁暴乱的精神力变得温和驯顺,毫无攻击性,像潺潺溪流淌过干裂的土壤,开始修复这片饱受摧残的大地。

接下来,就只需要交给时间慢慢治疗。

任务完成,水母慢慢变小,同来时一样,从敖天的太阳穴钻了出来,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悬浮在赛场上空,散发着强大压迫力的半透明巨型水母虚影也缓缓隐去,同一时间,顾骄睁开眼,眼中满是惊讶。

这次疏导顺利得让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之前为沈月卿疏导的时候老是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堪称举步维艰,他总觉得是自己的能力问题。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能力好像没什么问题?

按照疏导流程,接下来是一些常规检查。敖天已经昏死过去,顾骄扒开他的眼睑仔细观察,里面的绿色藤蔓全都不见了,现在只剩下血丝,再看耳朵,里面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物。

精神力在他身上巡视一圈,一切情况良好,永眠者残存的所有痕迹都已消失,看来是被自己吞干净了。

精神体水母的感知与顾骄同步,他摸摸自己的肚子,上一次吃饭是在五个多小时之前,可现在他的肚子里有了相当鲜明的饱腹感,仿佛刚刚才饱餐一顿。

他原本的打算是将永眠者从敖天的精神图景中强行驱逐出去,没想到会出现自发吞噬的情况,虽然目前为止没发现什么副作用,但他心里还挺没底的。

毕竟是可怕的异生物,总觉得会吃坏肚子。

敖天还昏迷着,侧脸在地上挤成扁平一片,身上青青紫紫,顾骄才不管他,反正不会出人命,他可没忘记这个人还欠着自己十二星币呢。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疲倦感后知后觉地冲刷大脑。先是大开大合的对战,之后又破天荒地最大限度释放精神力,今天这场比赛打得实在太累了。

“顾骄好像成功了!”

周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短短两秒真空般的寂静后,现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老天!真的是万幸……还好有顾骄,还好有他……”

“永眠者本体呢?有人看到了吗?”

确认永眠者的存在彻底消失之后,嘉宾席和联赛协会的众人都站了起来,两两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复杂和感慨。

作为一个星球最具权威的阶层,他们从来都是稳坐高台发号施令,庇护万民,几乎不会有被忤逆的时候。

今天冷不防体验一回,偏偏他们还不能说什么,谁让顾骄是对的,他以一己之力救下了整个天马空间站,甚至无人伤亡。

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实力,这顾骄到底什么来头?

危机彻底解除,混乱的现场冷静下来,官方开始组织人手收拾残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用封闭式睡眠舱将敖天抬走,还有人来检查顾骄有没有被感染。

赛前的规整的布局已经在之前的慌乱中彻底失序,顾骄配合着工作人员被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通,然后就开始左顾右盼,忧心地在人群中寻找沈月卿的身影。

之前的情况那么糟糕,沈先生不会受伤吧?

还没找到人,又有人恭恭敬敬地过来请他去见协会主席。

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当然要跟官方解释清楚,顾骄惴惴不安地跟过去,然后发现要见他的人不止有主席,还有其他协会成员,除此之外,还有他在嘉宾席上见过的许多熟悉面孔。

一位一位的都是各个行星最顶层的人物。

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主席亲切地关心他的身体状况,顾骄受宠若惊,连忙说:“我没事,之前已经有人检查过了。”

这时袁博士走过来,宽厚的大掌拍在他的肩上,鼓励地握了握,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小顾啊,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优秀的孩子了。如果愿意的话,你以后可以来我们研究院看一看。”

袁博士抛出的橄榄枝!

没想到能有这么棒的意外收获,顾骄精神一振,点头再点头,满脸写着“我愿意”。

“嗯嗯!有机会我一定去!”

见状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都在打趣袁博士,袁博士也不恼,呵呵笑着说:“好苗子少见呐!你们难道就不动心?”

当然动心,谁能不动心?可谁让他们不是疏导领域的权威呢?也只好眼巴巴看着袁博士把人往那边拉。

顾骄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反正就是高兴嘛!

“对了。”主席拉回话题,正色道:“虽然比赛意外中断,但你是冠军,这一点毋庸置疑。等事情安排完毕,协会会补偿你一个颁奖典礼。”

颁奖典礼……

顾骄笑容僵在脸上,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自己捧着奖杯站在高处,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滚油将自己从头浇到脚,热辣滚烫,能直接让他熟透,连躲都没地方躲。

光是想想就感觉快要窒息了!

“不、不了吧……主席爷爷,我我我还有事,那个、颁奖典礼就不参加了,我先走了……”

他捂住帽子对众大佬光速鞠了几躬,转身就要溜,可惜事与愿违。

“没事儿啊小顾,时间可以调整,你这次立了这么大功劳,大家都很感激你,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都依着你的安排来。”主席眼疾手快叫住他,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对他的话持赞成态度。

顾骄艰难地撑起微笑,“真的不用,我、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我今天就回主星了。”

“这是好事儿,颁奖典礼你朋友也可以一起参加嘛,总不至于……”

“骄骄。”

一声呼唤打断了主席的挽留,众人循声看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沈月卿上前,将顾骄往自己身边一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没受伤吧?”

“沈先生!”顾骄的假笑立刻变成真笑,笑容扬起,眉眼弯弯,“我没事儿。你刚才去哪里啦?我一直找不到你。”

沈月卿摸摸他的头,“我也在找你。”

顾骄:“我在跟主席爷爷他们说话呢。”

他这才想起来,将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只是大佬们不说话了,虽然还是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掺着忌惮和戒备。

沈月卿倒是神色如常,“说了些什么?”

“呃……颁、颁奖典礼。”一提到这个,顾骄就变得苦哈哈的,他对沈月卿小声说:“我不想去……”

“那我们就不去。”

说出这句话,沈月卿没有一点负担,顾骄却很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说:“可、可是……主席爷爷他们好像很希望我去的样子。”

直接拒绝的话,会不会被认为是没礼貌的表现?

然后他就见沈月卿对众人淡淡道:“他还有事,先走了。”

顾骄:!

这么直接!

众人都不作声,看着沈月卿的目光很沉,主席忽然出声说:“今天发生的事,沈先生不打算给联赛一个解释么?”

此前沈月卿从不参与星际活动,神龙见首不见尾,旁人想见一面都难,可这次他不仅参加了,还与进入决赛的选手关系密切。

若单只有这件事还可以解释为巧合,但偏偏赛场上出现了永眠者,还好巧不巧地寄生在暗域选手敖天身上,让人想不怀疑他都难。

沈月卿性情残暴,深不可测,他们一直以来都很忌惮,但永眠者的影响实在太恶劣,甚至关系到二十多年前那次浩浩荡荡的围剿行动,联赛协会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所以,即便是拼着得罪沈月卿的风险,主席也硬着头皮问出了这句话。在场这么多人,对方就算再疯,总不可能直接动手吧?

谁知沈月卿勾起唇,轻轻歪头看了他们一眼。

“没错,是我做的。然后呢?”

众人脸色大变,没想到他竟如此肆无忌惮,连掩饰都不屑,就这么直白地承认了!

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卫队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主席攥紧拳头,眼睛紧紧盯住沈月卿,只需一声令下,刚平息下来的赛场便会立刻掀起一场比面对永眠者更可怕的战斗。

在场对沈月卿有怨的人不少,加上这次事件,更是对他恨的咬牙切齿,不如趁此机会合力将他拿下,将事情彻底了结。

可若是失败,以沈月卿的性格,必将血洗整个天马空间站,没人能幸免。

双方无声对峙,一方如临大敌,一方暗藏锋芒。

气氛太过紧张,以至于没人敢轻举妄动,警卫们持枪的手臂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别瞎说呀!”

顾骄发觉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他一脸紧张地伸手捂住沈月卿的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努力向协会澄清。

“他前天晚上才到这里,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可以作证,这件事绝对不是他做的。”

他一个劲往沈月卿身上贴好人卡:“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沈先生他是个很好的人,又温柔又善良,怎么可能和暗域有关系呢!”

众人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前半段话还能听听,后半段……

说的是沈月卿吗?

沈月卿静静看着顾骄维护自己,眸中染上笑意,握住他的手,指腹在对方手背上蹭了蹭。

没人出声,顾骄着急地转过头,小声对沈月卿说:“你解释一下呀,我们不能背黑锅!”

沈月卿笑着将他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拿下来,安抚性地捏了一下,柔声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顾骄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不止他,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月卿愿意给台阶下那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毕竟谁也不想真的跟这尊笑面杀神作对。

一场无形的硝烟就这么被顾骄一通蹩脚的解释安然化解。

而他本人,直到最后都没弄清楚状况。

*

赛场逐渐恢复了秩序,被意外中断的赌赛现在迎来了最后的结果。

顾骄冠军的头衔板上钉钉,那些听信展扬的话,在他身上压了大价钱的人直接赚红了眼,笑得嘴都合不拢。

展扬本人或成为最大赢家。

他之前为了诱导别人下注而压进去的三万星币,经过几场比赛之后翻了好几番,最后已经膨胀到了两百万!

“我的老天爷啊……”看着星卡上的数字,李二眼睛都直了,此刻他早已忘了当初展扬是为什么下注,咧着嘴直夸:“老大,你也太有眼光了,我们赚翻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展扬的脸上却看不见一点喜色。他从小家境优渥,对钱财看得不重,两百万星币是很多,但还不至于让他忘乎所以。

一想到这钱是怎么来的,他就更高兴不起来了。

他看着那张碍眼的星卡,差点没把脸拉到地上去,郁闷地说:“谁稀罕他的钱。”

李二:“?”

他一脸懵逼地抬头,“老大,你说什么?这是你的钱啊……”

展扬瞪他一眼,不想跟这个白痴说话,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跟展扬别扭的态度不同,联邦学院的学生们对顾骄的印象可算是大为改观。从前他们只觉得顾骄神秘高傲不好惹,今天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好人。

“那个,顾骄同学,谢谢你救了大家。”

顾骄在门口遇到了联邦学院组团道谢,大家齐齐对他鞠躬,他哪儿遇到过这种场面?努力克制住往沈月卿身后躲的想法,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应该做的,没关系……啊不是,不客气!”

说完他也礼尚往来地鞠了一躬。

大家一看这哪儿行啊,赶紧又给他鞠了回去。

顾骄还想再鞠躬,简直没个尽头,沈月卿一把将人捞了起来,微笑着看向学生们:“道完谢了,你们还有事么?”

大家看看顾骄,再看看沈月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们好像打扰到人家了。

一个女生站出来,代表大家把话说完。

“顾骄同学,我们还想告诉你,你今天特别帅气,特别厉害,你是咱们联邦人的骄傲。”

沈月卿的笑意忽然淡了。

顾骄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受宠若惊地说:“我、我没有那么厉害,但是……谢谢你们。”

一番话说得众人心里暖暖的,他们看向顾骄的视线简直火热,眼前的少年分明柔软又善良,说起话来就像只羞怯的羊羔,他们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好相处?简直瞎了眼!

女生接着说:“我们大家商量了一下,晚上想在旋转餐厅办个庆功宴,你愿意一起参加吗?”

虽然很社恐,但同学们难得邀请自己一起聚餐,是个改善人际关系的好机会,顾骄有点动心。他看向沈月卿,想征询对方的意见,没想到沈月卿先开口问了他:“你想去么?”

顾骄迟疑地看着他,虽然沈月卿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总觉得对方并不希望自己去。

他想了想,还是婉拒了这份邀请。

“今天不太方便,还是算了吧,下次我一定会去的!”

大家闻言有些失望,但并没有打算勉强,今天能和顾骄说上话,已经是个很大的突破了。

互相道别之后,双方各自离去。

收拾好行李,两人乘坐沈月卿的飞船返回主星。

沈月卿的飞船很大,竟然比之前顾骄偷渡的公务飞船还要大,里面甚至养了鱼,简直像一座小型的太空移动城堡,透过透明全景舷窗,可以看见太空中壮丽的景色。

刚上去时顾骄兴奋了一阵子,左看右看,一会儿问问这个能不能看一眼,那个可不可以摸一下,沈月卿从头到尾有求必应。

很快顾骄就累了,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小口喝着沈月卿倒的牛奶。

“好喝!”

顾骄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牛奶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口感绵软醇厚,丝滑得就像巧克力酱,甜滋滋的。

沈月卿笑着看他,“慢点,你想喝多少都行。”

顾骄舔了舔唇,轻轻垂眸,舌尖的甜意似乎一直蔓延到了心口,让他的心跳都轻快起来。

喝完了牛奶,两人并肩坐着,一起欣赏窗外缤纷绚烂的星云。

橙黄、粉蓝、青绿……数不清的颜色倒映在顾骄睁大的眼眸中,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的景色,他忍不住低声赞叹。

“真美……”

沈月卿也在看星云,从顾骄眼睛的倒影中。他专注地看着,睫羽静静垂下,随着目光的转移轻轻颤动。

“嗯,很美。”

顾骄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他一路看过星河闪烁,流光溢彩,从前高悬在天边的星辰现在触手可及,星环、星尘璀璨夺目,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

可是顾骄心里还装着一颗星星,一颗蔚蓝色的、遥不可及的星星。

每个夜晚,顾骄都会很想念她。

他双手捧着脸,靠在舷窗前,情绪慢慢地沉了下来,低声问沈月卿:“沈先生,落日谷庄园是你的家么?”

沈月卿没有“家”的概念,如果生活休息的地方算是家的话,那他在哪里都有家,于是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真好。”顾骄羡慕地说,“你天天都能回家。”

沈月卿沉默着,顾骄又问:“沈先生,你知道古武星吗?”

沈月卿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顾骄盯着窗外的星云,脑海中浮现出母星的模样,他轻声说:“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海洋,陆地漂浮在海面上,就像……就像洒在奶油汤里的椰蓉。”

沈月卿的声音又轻又柔,仿若母亲轻拍着孩子入睡的手掌。

“她是蓝色的?”

“嗯。”顾骄说着笑了笑,转头看向沈月卿,“和沈先生的精神图景很像!”

“我的精神图景?”沈月卿意外挑眉,太久没有内视,他早就忘记自己的精神图景是什么样了。

顾骄肯定地点点头,他还记得,那里也是片浅蓝色的、一望无际的广袤海洋。没有被暴乱污染的地方,风很温柔,海水很暖,就像沈先生本人带给自己的感觉一样。

“还有呢?”

“还有……那里的人们也很好,虽然那里的科技不像主星这么发达,大家的生活很简单,但也很快乐。”

沈月卿蹭了蹭他的眼角,“你想家了。”

“唔……”顾骄抿唇垂眸,喉结滚动,“只有一点点。”

“别难过。”沈月卿总能洞察他所有微小的情绪,“他们在古武星上也会想念你。”

“才不会有人想念我呢。”

说完这句话,顾骄默默把脸埋进手臂里,试图将难过和泪光一同藏起来。

无言片刻,沈月卿温暖的手掌在他的头顶轻抚。

“我会。”

顾骄的心弦为这简单的两个字颤动,他的指尖缓缓蜷起,过了一会儿,把脸抬起来,鼻尖红红的,眼睛清澈又干净。

潮水般的情绪退去后,他开始嫌弃刚才哭唧唧的自己矫情了,带着鼻音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好像说了奇怪的话。”

“嗯。”沈月卿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也是。”

顾骄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很久,他的笑容缓缓收住,眼神闪动着,耳朵也跟着变红。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呀?”

沈月卿含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

“有个问题,我想知道答案。”

“噢,你问吧。”

“为什么救他?”

“嗯?”

“我说,你为什么要救敖天?在所有人已经选择放弃他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为他做精神力疏导?”

沈月卿看着他,神色认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你们才发生过矛盾,何况就算他死了,冠军依旧属于你。你有数不清的理由可以袖手旁观,不是么?”

顾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沈月卿笑而不语,顾骄在他的目光下莫名心虚:“好、好吧,其实是因为……我不想放弃他。”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剩下的话就不那么困难了,顾骄继续解释道:“虽然他来自暗域,我们立场不同,但是在面对异生物时,我们同为人类,应该站在同一阵营。在场的其他人都已经放弃了他,如果连我也袖手旁观,那不就相当于亲手把自己的同胞推给敌人吗?”

“他们会认为这是为人类光荣牺牲,是无上的荣耀。”

“可敖天不这么认为!”顾骄说,“他不想要什么无上荣耀,他只想活下来!”

“我不能评判协会的选择是对是错,我只是觉得、他不该被全世界放弃……任何人都不该被全世界放弃。”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月卿,害怕看到对方不赞同的表情。

“对不起,我、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沈月卿沉默良久,在他不安的注视下,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他。

顾骄惊讶又惊喜:“沈先生,你怎么了?”

“没什么。”沈月卿轻声说,“我只是在想,如果能早点遇到你该多好。”

这话说得顾骄很害羞,心里又忍不住高兴,手心搭上沈月卿的肩膀,小声说:“我、我也是。”

飞船行驶得非常平稳,安静的舱内听不见一点杂音,顾骄抱着沈月卿,耳边隐隐能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周围萦绕着沈月卿身上独有的香味,他慢慢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身处的位置已经从飞船换到了飞行器,他无意识地环抱着沈月卿的手臂,脑袋也靠在对方肩膀上,不知道就这个姿势睡了多久。

他连忙将自己弹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摸一把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要是靠在沈先生肩膀上一边流口水一边睡觉,他现在就可以从飞行器上跳下去了。

“睡醒了?”沈月卿把帽子递过来。

顾骄戴好帽子,发现窗外的景色十分熟悉,原来他们已经快到自己家门口了。

这么难得的星际旅程,他竟然睡了一路!

等到飞行器在顾骄家附近停稳,外面已经到了深夜。今晚月色明亮,微风正好,两人下了飞行器,一路踩着月影向前。

顾骄的懊恼藏都藏不住,眼看快走到他家门口,沈月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不然,我们再找个地方玩玩?”

顾骄的尾巴立刻翘了起来,但他还记得现在已经很晚了,小小地推辞了一番:“这么晚了,你应该累了吧?咱们下次再玩也行。”

实则他心里乐意得不得了,满脸都写着“快点快点,快带我去玩”。

沈月卿将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穿,“嗯……可是我还不想休息,骄骄再陪我一会儿么?”

顾骄:“那我们走吧!”

顾骄的住处附近娱乐设施极度匮乏,只有一家仿佛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老旧电玩城,顾骄每次路过都很想进去玩一玩,可惜囊中羞涩,只能作罢。

这次不一样,他毅然决然地跨进大门,大手一挥,掏出了整整五十星币,兑换出等量游戏币,数了四十八枚推给沈月卿。

“不够再跟我说,我去换。”

沈月卿看着他手上仅剩的两枚币,“你自己呢?”

顾骄红着脸撒谎:“这地方我、我来了好多次,早就玩腻了。我看你玩就、就好了。”

说着他把两个游戏币揣进口袋,准备等会儿借着上厕所的功夫悄悄玩一把老虎机。

沈月卿照例,顾骄说什么就是什么,点点头,随即看了眼周围闪着五颜六色劣质灯光的游戏机,说:“可我不会玩,我们一起,骄骄来教我,好吗?”

顾骄的眼睛又亮了,连连点头:“好哇好哇!”

他拉着沈月卿过去,迫不及待地在夹娃娃机里白送了二十个游戏币,一无所获之后转战捕鱼达人,最后又迷上了生化危机,将剩下的财产挥霍一空。

3D屏幕上满是血迹,虚拟丧尸血肉模糊,白骨外露,一波接着一波没命往上涌。

顾骄坐在双人座位上,操控着自己的“武器”,瞄准丧尸“哒哒哒”地开火。可惜枪法实在欠佳,没打中多少,倒是丧尸在他身上一人一口啃了个饱。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我要死啦,队友快救救我!”

顾骄被咬得吱哇乱叫,沈月卿往他这边瞥了一眼,随即调转枪口,一阵“突突突”的火力全开,顾骄的周围直接清场。

“队友你好棒!”顾骄表示这个人型外挂非常好用,很快满血复活,抄起自己磨损度99%的武器再次冲锋。

沈月卿跟在他身后补枪,愣是没让他被丧尸咬到一口。

顾骄兴奋地欢呼,将队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沈月卿看着满屏的红色,落后的3D设备呈现效果并不好,不管是鲜血还是残肢,比起沈月卿亲眼见过的要差太多。

但耳边听着顾骄的声音,他又觉得这游戏其实挺不错,似乎比杀人好玩一些,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愉悦感。

最后两人完美通关,从电玩城出来往家里走,顾骄还意犹未尽,眼睛亮亮的,情绪肉眼可见的高涨。

路过飞行器时,沈月卿忽然想起什么,从里面拿出一只毛茸茸的白色仿真大耳狗,还有顾骄上次落在庄园的背包。

顾骄被大耳狗抱了一脸,他还记得这是沈月卿说要送给自己的礼物,他已经期待了好久,忍不住傻笑着在它粉嫩的鼻子上亲亲。

“谢谢沈先生,我好喜欢!”

沈月卿:“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来陪你。”

两人走到家门口,他把肩上的背包放下,顾骄开了门,眼中满是不舍。

他真想再和沈先生多待一会儿,可是现在真的已经很晚了。

见沈月卿没有要进门的意思,顾骄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回家了。”

门口的路灯电路故障,暖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将灭不灭,落在他的眼睛里,就像两颗会眨眼的星星。

沈月卿点点头。

“沈先生,晚安。”

顾骄说完,抱着大耳狗,挎上背包,转身一步一步走进家门。

就在那盏摇曳的灯光即将彻底灭掉时,他听见沈月卿在身后轻唤他的名字。

“顾骄。”

不知怎么,他的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有种莫名强烈的预感。

慢吞吞转过身,他看见站在路灯下目送自己的青年,忽然大步向自己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直到只容得下他身前抱着的大耳狗。

灯光最后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灭掉。

顾骄感觉到了唇瓣传来的温热,一触即分。

黑暗中,有人柔声在他耳边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