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晨间。
苏诺从梦魇中惊醒, 眼神一瞬不瞬望着上方，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化作碎片消散，山崩海啸的杂音如潮水徐徐退去。
世界恢复到一片安静之中。
太阳还未升起, 卧室内光线昏暗，只隐约可见模糊的轮廓。
心跳在胸腔中一声声复原, 他缓慢从床上坐起身, 脑袋有些痛, 一只手撑着脑袋想着事。
起初以为梦魇里的画面是假的, 可梦里不会有这么清晰的细节, 所以那些画面是前世他死后所真实发生的事吗？
袁简意来找他了？
临死前听到的呼喊声不是错觉？
“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明他和袁简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看梦里袁简意疯癫偏执的模样，似乎有苦衷……
想到这，苏诺摇摇头, 将这个念头挤出脑海。
有再大的苦衷, 也不是袁简意前世可以伤害他的理由。
他坐在床上，平复着心情。
外面的光线一束束涌进来，填满房间。
天亮了。
今日是他和陆遇结婚的日子。
心跳突然又开始加速, 砰砰砰——
一直“砰”到教堂门口。
穿着白色婚服的新郎官早已站在教堂中,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冷峻沉默的面庞下是努力遮掩住的紧张。
陆遇一动不动，看着同样穿着白色婚服的苏诺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四周的画面变得模糊，唯有正中间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红色地毯上的步子，一步一步, 仿佛跨越时间和轮回的沟壑, 才来到彼此跟前。
有那么一瞬间，陆遇心跳停滞，胸腔仿佛被什么堵住，胀胀的, 涩涩的。
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从身体内蔓延出来。
这股情绪似乎不属于他的。
可又该属于谁的？
“鲈鱼，你是看迷糊了吗？”贾屿没忍住，抬起胳膊肘碰了碰陆遇。
陆遇回过神，台下一众穿着军官制服的好友见状，哄堂大笑。他自己也忍不住尴尬笑了下，迎上苏诺的视线，苏诺一直弯着柔和的眉眼看着他。
这时，他突然抬起手，捏了下苏诺的脸颊。
似乎想确定是不是真人。
苏诺：“……”
台下众人笑得更欢了，各种打趣声音都有。
苏诺不自在努了下嘴，用着仅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开口：“你没睡醒吗？”昨晚他睡得不怎么踏实，隔壁的陆遇也是，因为他半夜听到Ince在放摇篮曲。
陆遇假咳嗽一声：“有点。”
苏诺哭笑不得，摇摇头，环顾四周，问道：“这些透明玫瑰花……”婚礼策划方案中，明明是没有这些玫瑰花的，但是现在教堂四周摆满透明玫瑰花，那些花瓣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水面上的粼粼月光，又像晨露凝成的水晶，十分的漂亮。
“我看你很喜欢这些玫瑰花，就定了些。”
喜欢？
他什么时候表露过喜欢？
沉默两秒，忽然想起来在徐璈和袁露的订婚宴上，当时他为了掩饰见到陆遇的忐忑心情，于是拿着修枝剪对着那些透明玫瑰修修剪剪。
那时候陆遇注意到角落中的他了？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苏诺瞅了一眼陆遇，这时，证婚人的声音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是爱将你们今日带到这里，你们将会在上帝和亲友的见证下，交换彼此的誓言……”
牧师声音威严沉稳，字字清晰，如同庄严的法经盘旋而上，穿透教堂穹顶，红砖玉石颤动，引得驻足的白鸽忽地振翅飞起，飞往无尽云端……
·
元宫，病房内。
从昨晚开始，袁简意身体的各项指标出现问题，到今日晨间心电仪忽然爆发出急促的警报声，萱姨和桐姨吓得慌忙叫来科温医生。
科温一番检查，却并未查不出来怎么回事。
从来脑部监测器来看，袁简意的思绪正在剧烈波动。
一个植物人的思绪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波动？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查不来原因，科温不敢离开，和萱姨她们一同守在病房内。
萱姨无聊打开电视。
“今天有直播……”萱姨压低声音，“是陆副将和诺诺的婚礼直播。”这次的婚礼，苏诺这方没有邀请好友过去，发了信息解释，怕邀请他们后，他们会被袁竞责罚。
萱姨渺渺等人都表示理解。
几人津津有味守着屏幕看直播。
说是直播，看那画面应该是偷拍的。
婚礼还未开始，只能看到陆陆续续到来的宾客。这些宾客大都是陆遇在军队里的alpha朋友，各个朝气蓬勃、年轻帅气。
桐姨忍不住嘀咕道：“这些alpha腿真长，看着比我这个老婆子的命都长。”
萱姨：“腿最长的还是陆副将，在那一群alpha中陆副将鹤立鸡群，太显眼了，啧啧，诺诺吃的可真好。”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这时，电视中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这里是帝国星空频道，现在播放的是陆副将婚礼现场的画面，宾客们已经来齐，据知情.人发过来的消息，说两位新人也在准备入场了，马上我们会克服万难，为大家拍到婚礼现场内部的情况……”
萱姨三人盯着屏幕看得正认真，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屏幕上怎么隐隐多出了个人影。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尔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病床，不知看到什么，眼珠子瞬间瞪大。
–
教堂。
牧师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愿意接受陆遇作为你的合法伴侣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他、尊敬他，并且有生之年忠诚对待他吗？”
“我愿意。”
苏诺迎着alpha黑漆漆的视线，慢慢说出这三个字。在这一刻，他甚至也想捏捏自己的脸颊，确定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台下响起一阵欢呼声，有人在调侃着话。
“亲一个……亲一个……”
“陆副将，别害羞！亲啊！”
陆遇视线从苏诺的嘴唇上移开，喉结滚了滚，压低声音：“亲吗？”这不是预定的流程，他怕自己贸然亲吻苏诺，苏诺会生气。
“亲。”
台下的人闹得很欢，似乎他们二人不亲，还会继续闹下去。
陆遇上前一步揽住苏诺的腰，俯下身，还未靠近，便已经感受到苏诺的气息。即使苏诺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很喜欢他的气息。
生理性的喜欢。
心跳在欢呼声中迷失，五感在这一刻似乎只聚焦到相吻的触感上，柔软、甜蜜，让人着迷、沦陷。
怎么办。
这场假结婚好像要变成真的结婚了。
“苏诺。”陆遇唇间呢喃出声音，却还未舍得离开，仍是搂着苏诺加深这个吻。
宾客见状，笑闹不止。
沈星墨则捂住陆名琮的眼，无奈摇摇头。
一开始被台下众人起哄接吻的时候，陆遇还是一副万般无奈的模样，现在倒好了，亲的忘我。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冲进来，打破二人的甜蜜，
“副将，有人硬闯安保，朝这边过来了……”
台下的一众alpha好友听到这，各个摩拳擦掌。
“谁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来这闹事？”
“是……是……”这人话还未说完，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车子直接撞破教堂大门，冲了进来。
突然而来的冲击力惊得众人纷纷起身，掏枪对准黑车。
引擎熄灭，车窗摇下。
黑衣司机推着轮椅从车上下来，轮椅上坐着的人面庞逐渐清晰。
对方身形消瘦单薄，盖着一条黑色毯子，许久没有打理的头发垂落到肩膀两侧，头发之下是尖细分明的下巴，褐色眼眸成了那张苍白空洞脸上唯一的点缀和颜色。
这张脸，曾经连续十年登顶榜首，被票选为帝国最美omega。
现在哪怕是大病初愈，这股子脆弱和病态的美也惊艳一众alpha。
“是意少爷……”
“意少爷苏醒了？”
“什么时候苏醒的？怎么没见到报道？”
教堂像是一锅突然被烧开的开水，杂乱沸腾，此刻开水之中，苏诺一动不动，看着慢慢向他走过来的人。
袁简意从毯子下伸出手，骨节透明的手指紧紧攥着一只木兰花，一只被做成标本的木兰花。
苏诺记得这只木兰花，因为它是院子里开的最好的那只，他特地将它挑给袁简意，为的是感谢袁简意的出手相救。
也是在那一天，他对袁简意一眼动情。
他本以为这只木兰花早就枯萎扔掉了，没想到竟被袁简意一直保存着。
“苏诺……”兴许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袁简意的嗓音十分嘶哑，开口吐字亦是十分吃力，“我有话想同你说。”
看着面前的木兰花，苏诺没有接。凝着眉心，眼神复杂看着袁简意。
袁简意比上辈子提前苏醒了，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事吗？
“苏诺。”袁简意见他始终没有动，忍不住再次喊他的名字。褐色眼眸浸满猩红的血丝，那是期待、乞求、痛苦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苏诺垂了垂眼：“意少爷，谢谢你来参加我和陆副将的婚礼。有什么的话，等婚礼结束再同我说。”
袁简意想要抓住苏诺，刚从轮椅上站起来，又无力跌坐下去，身体控制不住发颤，连带着声音都发颤，听起来像是有无尽的委屈和可怜。
“苏诺，不要和他结婚。”像是想到什么，袁简意又忙道，“那个项链，是进入Echo-9星球的钥匙，我真的有想和你一起……”
陆遇抬腿一迈，挡在二人之间，遮住袁简意的视线。
袁简意皱眉，眼神中的可怜和委屈一瞬间化作黑沉沉的杀意，同陆遇无声对视僵持。
“意少爷，我爱人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还请你尊重他。”
爱人……
这个字成功将袁简意气的心口发胀，身后的黑衣司机要上前为袁简意出头，袁简意抬手挡住他。
袁简意视线越过陆遇的腰身，看向身后的苏诺，攥紧手中的木兰花：“苏诺，和我走……”
几乎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还想要做挣扎。甚至在这一刻，产生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如果重生仍不能改变命运，要亲眼看着苏诺离开自己，那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