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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好, 项记者。”年乐微微一笑,看了眼项浪戴的工作牌。

第25章
“你好, 项记者。”年乐微微一笑,看了眼项浪戴的工作牌。
“你进三十二强了?”项浪眼里难掩惊讶,弈心杯这可不像其他赛事, 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能进三十二强,说明他实力是绝对的强横!
“侥幸。”年乐眼眸温和, 仿佛真是靠好运气才走到这一步。
“你可别谦虚。”项浪忽的想起答应好兄弟赶走眼前人的事, 又忍不住心虚。
最近工作太忙,一直没把这事提上日程,眼瞅着年乐又进了三十二强, 肯定不能在这时候生事, 免得影响人家比赛心情。
“项记者, 我先进去了。”年乐看眼时间,轻和开口,项浪连忙点头, 送上句“旗开得胜”,目送一身黑色西装的修挺身影走进赛场,半晌没回头。
年乐第一时间去看对阵表, 与之前289人的对阵台次分配不一样,三十二强对阵表排成树型,采用单败淘汰制, 一局定输赢, 败者留在原地,只有胜者才能向前。
树形对战表最底下一行, 便是今天的对阵台次。
年乐找到自己的姓名, 看着旁边“杨秀芳”三个字,陷入沉默。
之前说和阿姨有缘, 还是说浅了。
预选赛遇到不说,三十二强赛第一场便再次遇到,是难评的缘分。
但和之前输一场没有大碍的预选赛不同,三十二强赛容不得一点失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年乐找到自己的台次,比之前还大的场地,如今只有十六方棋盘,并且还是可以同步记谱的智能棋盘,虽然表面触感和传统棋盘几乎没有差别,但落子的声音还是有一定差距。
棋盘旁边的立牌,也做的更加精致,不仅写上棋手姓名,还有段位信息,就连官方给棋手提供的免费矿泉水,竟然也从两元一瓶升级到四元一瓶。
赛场陆续走进棋手,池眠眠远远朝年乐打了个招呼,年乐点头示意,只见阿姨跟在池眠眠身后不远处,穿白衬衫搭一条黑色裤子,朴实的脸上是忍不住的兴奋笑容。
阿姨朝年乐方向走,一棋手突然伸手,拦住阿姨。
“你好。”棋手礼貌开口,“我不小心把水洒桌上,帮忙清理一下。”
阿姨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对比场中现有的工作人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我也是参赛选手。”
棋手明显被这一句镇住,道了声歉,眼神惊异的一路随着阿姨到年乐对面。
“又见面了,小伙子。” 阿姨坐稳看向年乐,脸上笑容洋溢,没有之前那般与熟人短兵相接的苦恼无奈,反而高兴的往前拉一下椅子,压低声音跟年乐说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成绩原本排到三十二之后,结果有两个棋手私底下搞交易被发现除名,我刚巧成了第三十二!”
年乐扬起抹微笑。
“我真的好开心。”阿姨难掩喜悦,“我知道我赢不了,但是能进三十二强,哪怕我一盘不赢,也能拿到一万五的奖金,这要是用来买排骨,得把我们一家子吃到腻!”
“还有啊,我家那口子和老板,一直说我闲着没事才去参加什么围棋比赛,我昨晚告诉他们,我进了三十二强,他们一个个的都说不出话,那眼神震惊的!”阿姨乐不可支的捂嘴笑。
“我孩子之前都不知道我会下棋,他一直以为我就是个初中学历,只会干体力活,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
阿姨心情愉快,话也停不下来,直到比赛前半小时,裁判宣读三十二强赛规则,阿姨方才安静。
赛场中记者对着裁判和棋手不断按下快门,闪光灯和“咔嚓”声不绝于耳,年乐静静听着规则,阿姨有些局促不安的看向四周,直到比赛正式开始,大部分记者退出场外,阿姨方才舒了口气。
“我一直在想,能不能把我们俩那盘没完成的棋下完。”阿姨压低声音,“那盘棋我们才走了不到一百手,我这两天一直在想那盘,我觉得我们都没发挥出来。”
年乐没有言语,指尖从棋罐中夹出一枚白子,抬眸看向她。
只是一个眼神,阿姨心领神会,将手中黑子落下,一如之前那局的先后,两人不紧不慢落子。
上一局五个多小时的棋,今天不到二十分钟摆完,到之前年乐头疼后清醒的位置,阿姨方才放慢速度,开始认真思考。
阿姨回家后明显也有复盘,落子的效率比之前高了不少,年乐眸色稳沉,应对阿姨思虑更为周全的布局。
原本就精细的下法,如今更加黏密,细腻的情绪铺天盖地蔓延而来,一分分一毫毫,占据每一处角落,缠绕每一处边线,细密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阿姨对细节的把控极其有力,像是有无数只手,又像是一只站在网中央的蜘蛛,冷眼注视小小的白蛾撞上网面,迅速攀爬,用层层蛛丝将它包裹的密不透风。
年乐垂眸,落子依旧保持原来的节奏,阿姨眉头紧皱,终于从一路围追堵截中,在白子那抠出一目。
被包裹的白茧,在蛛网中不再挣扎,仿佛已经失去生命,蜘蛛站在旁侧,虽然捕猎到对手,但心底却隐隐涌起更大的不安。
下一刻,莹润白皙的指尖夹枚白子,从容不迫落上棋盘,“啪”的一声轻响,一手小尖,攻击黑棋断点,蛛网上原本安静的白茧用尽全力,挣断几根蛛丝,蜘蛛快速前来补救,只听到头顶传来无数翅膀扇动的声响。
从密密的蛛网上恍然抬头,蜘蛛看到半空中无数飞翔的小白蛾,像是一个又一个白色光点,它们连接成片,朝天空飞去,夜色宽阔无边,星光璀璨,瑰丽的景致让蜘蛛失神,想要找出这片天空的边缘,几乎没有察觉到脚边的异样。
被包裹的猎物已然挣脱开来,从小小的蛛网中翩翩起飞,蜘蛛再也难够,只能看着那白色的一点,跟随同伴离去,融入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阿姨低头怔怔看着眼前的棋局,看到自己辛苦排布的密网,也看到根本无法被困住自由的双翼,即便现在,自己也只是透过网眼窥探,无法看到这片天空的全貌。
战局结束,裁判前来数子,阿姨依然沉浸在棋局中,无法自拔。
“我输了。”数子还未结束,阿姨已经看到了结果,再看眼前的年轻人,不由得一声苦笑。
“我的棋……格局太小,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笑话一说,您的棋非常细致。”年乐微一低身,“思虑也很周密。”
阿姨眼睛动了动,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的家。
从孩子的学习,丈夫的工作,父母的身体,公婆妯娌的目光言语,到衣柜里的一件衣服,一双袜子,厨房里的一袋调料,超市降价的鸡蛋,甚至厕所中的卷纸。
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愿意想这么多,但每件事情,好像只能落在她身上。
就像一只蜘蛛,勾出一方看起来过得去的网,竭力讨生活,时时刻刻的到处修补,劳劳碌碌大半生,竟然忘了,要抬头看一眼天空。
所有人明明在同一个世界,但却又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阿姨控制不住的鼻头发酸,再看面前的青年,对面琥珀色的眼眸中,含着温柔的关切。
“输给你不亏。”阿姨抬头抹了抹眼角,再看向年乐时,眼中带起几分光。
“这奖金我不打算买排骨了,我也想看看你们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
年乐扬起抹笑,裁判也已数子完毕,白子领先六目半,将对局结果确认书递给阿姨。
“话说孩子你多大。”阿姨一边签字一边顺口问询,“我看你气质斯斯文文的,是不是还在上学?”
“今年大三。”年乐拧开一边的矿泉水,轻抿一口。
“上大学好啊,你是学什么的?”阿姨将笔放下,抬头好奇看向年乐。
“法学。”年乐面带微笑。
“你,法学,法律的法?”阿姨愣在原地,想起男生在泡芙店摔人毫不手软的模样,满眼都明晃晃的写着不敢置信。
“不然我给您搓个火球?”年乐眼中含笑调侃回应。
“不是不是,我以为,你们学法律的学生……”阿姨老脸有点红,电视里学法律的人,都是对那些人说一大串的法律法规,吓退他们,关了监控揍人带威胁的,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也是。
对讲法的人,跟他们摆明条例有作用,但是那些混混,如果和他们讲法,他们当时也许会离开,但之后肯定还会再来纠缠。
“我知道了。”阿姨不好意思的搓搓脸,心底对这孩子的好感,不由得往上提了一大截。
对局结束,年乐送阿姨离开赛场,继而转身回来,在主办方提供的住处休息片刻,中午去吃饭时,十六强的名单已经出来大半。
年乐一直等到比赛结束,看到三十二强进十六强的完整名单,方才回别墅。
为了保护借来的西装,年乐忍痛再次打车,一回到别墅立即换上日常衣物,来到厨房,只见冰箱里的饭菜霍蔚然几乎没有吃,似乎是吃不惯备制菜。
饭菜不能浪费,年乐只好将菜热好准备自己吃,给霍蔚然准备再做新的,但是热菜的功夫,霍蔚然已经下楼,还顺带拿了餐具摆上桌。
弟弟明显没有注意到这是预制菜,坐在年乐对面,心事重重的一筷接一筷夹菜,年乐保持安静,免得他发现饭菜问题。
两人沉默了一顿饭的功夫,霍蔚然将碗碟放入洗碗机,年乐顺势去客厅复盘今天的棋局。
霍蔚然有些僵硬的坐在沙发上,抬眼一遍遍注视着眼前人,坐的位置挪了七八次,硬是从一个沙发挪到另一个沙发,最后挪到年乐旁边。
霍蔚然已经察觉出来,年乐在意昨天自己醉酒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一言不发。
年乐刚复盘完棋,准备再摆几盘,一抬头便看到霍蔚然不知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手中拿着kindle迅速低眼看书,一副勤学苦读的模样。
这么近的距离,抬手容易碰到他,年乐挪动棋盘棋罐,往旁边坐了坐,霍蔚然坐在原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文字,感觉到身边人的疏离,胸口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酸涩。
他是不是觉得,未婚夫越了解越差劲。
不仅性格不好,没有前途,还是个酒鬼。
澳洲未成年禁酒其实很严格,霍蔚然作为赛车手更不可能用酒精麻痹自己的反应能力,只有昨天,鬼使神差的喝了那么多。
霍蔚然想要开口解释,在心底模拟不知道多少次,但从年乐的角度看,事实怎么也胜过雄辩。
这算是两人相处以来的第一次冷战。
霍蔚然想要告诉他,今天白天所有的时间,自己都在不由自主的想他,哪怕清楚知道两人只不过是包办婚姻,却还是难以控制。
年乐只是不跟自己说话,身体远离一点,霍蔚然却感觉有东西在心上来回磋磨,头一次这样痛苦又煎熬。
结束冷战至少要一个人先服软,但服软意味着什么,霍蔚然再清楚不过。
霍蔚然不想成为母亲口中,被“小媳妇”管着的人,不想看到她得逞的表情,更不想对另一个人,失去尊严自由的言听计从。
那是以“爱”之名构成的套锁,霍蔚然不想被驯服,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再次落在旁边人身上。
心底不断的响起声音。
跟我说说话。
看我一眼也好。
年乐注视棋盘,再看手边的记谱本,脑海中不断演绎这局棋的可能性,一只手缓缓夹起枚白子。
脑海中几十方棋盘并列排出,只是一瞬,年乐看到一招妙手,手中白子快速落下,再捏黑子,棋子出罐时一个不稳,掉上桌面,一弹摔落地面。
棋子砸上瓷砖的声音清脆,年乐下意识看向声源处,只觉身边一个黑影猛地窜了出去,眨眼功夫,霍蔚然在长桌另一边直起身,看向年乐,将手中捡到的黑子递了过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年乐怔了片刻后缓缓回神,再看着弟弟手中的棋子,伸手去拿,抬头朝霍蔚然温和一笑。
“谢谢。”
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霍蔚然手心,带着几分暖意和酥痒,雪消冰释。
霍蔚然心中那点执拗,伴随眼前的笑容,瞬间融化。
再看那枚黑子,霍蔚然忽然意识到,棋子应该是故意落下的,这可能是他,给自己台阶下的方式。
霍蔚然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做法。
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年乐继续落下黑棋,正在重新推演棋局,还没进行到第三手,只听旁边忽的传来声音。
“昨天……其实是我第一次喝醉。”
年乐大脑反应片刻,侧脸看向坐在旁边的霍蔚然。
“喝醉的感觉不太好。”霍蔚然余光关注着年乐的表情,抬手不大自在的用指节蹭了蹭鼻梁。
“我以后……会注意。”
“嗯。”年乐简单应下,不大在意转头继续看刚刚的棋局,身边沙发突然动了动,是霍蔚然坐的更近了些。
“需要我写保证书吗?”
年乐捏子的手顿了顿,忍不住诧异的看向身边人。
为什么要写保证书。
年乐自觉不是霍蔚然的长辈亲友,应该管不了这事,更别提让他写什么保证书。
再说喝两口甜酒就醉倒的事,需要什么保证书?
年乐对上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眸,霍蔚然硬挺的面容近在咫尺,情态带有十足的严谨。
“不用。”年乐被霍蔚然态度带的犹豫片刻,最后认真否决。
“为什么不用?”霍蔚然眉头轻蹙,身体下意识坐直,将身边人凑的更近了些。
“你是不在乎我,还是不在意我的身体?”
年乐眼中带过一丝迷茫,听着霍蔚然的质问,仿佛自己成了负心汉,夹着棋子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想起昨天还刚借了弟弟的西装领带,年乐斟酌了一下言语,放下手中棋子,侧身看向霍蔚然。
“我也在意你的健康,但你的身体你做主,你已经成年了,不需要别人时刻提醒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一番话说的无懈可击,霍蔚然心口却莫名的升起股不适,感觉到他言语中带着疏离,却怎么也无法反驳。
只是一时间没有找到说辞,霍蔚然看到年乐再次转过身去,目光继续落在棋盘上,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今天白天一整天,年乐在外面下棋,回来吃过饭还是下棋,眼神一直在棋盘上,甚至都不舍得多看一眼自己。
霍蔚然胸口闷的厉害,拿出手机不自觉的看了眼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年乐摆完一盘棋,看着最后的结果,抬头闭眼捏了捏眉心,将脑海中无数纵横的黑□□碎,留下一片放松的空间。
四周一片寂静,年乐看了眼时间,坐直身体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指尖轻拨几下的功夫,余光中有人走过来,将两瓶酒放在桌上。
年乐侧脸看过去,只见桌面上是两瓶威士忌,看酒瓶上的标签,足足有四十多度。
年乐下意识抬头,只见霍蔚然一双灰眸紧紧看着自己,抬手将脑后绑缚头发的发绳取下,自然卷的头发散开,几缕垂在霍蔚然脸侧。
客厅的灯光照出他清晰冷峻的五官线条,灰色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把暗火,年乐眼睁睁看着他单手拧开酒瓶瓶盖,直接拿起酒瓶仰头就灌。
想起霍蔚然被小半瓶甜酒喝醉的场景,再看面前已经被喝下去半瓶的四十度伏特加,想到他被抬出别墅的场景,年乐呼吸一滞,立即起身,上前夺下霍蔚然手中的酒瓶。
“你不是不管?”霍蔚然反问面前的未婚夫。
之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表现的没有一点在意,现在动作却比谁都快。
霍蔚然伸手再去拿桌上的酒,余光一直落在年乐身上,年乐垂眼看了看手里的酒,眸中带出抹无奈笑意,上前将第二瓶酒再次拿过。
两瓶酒都被夺,霍蔚然侧脸,目色漠然,不去看旁边的“小媳妇”。
现在才想起有个未婚夫是吗。
“只要我在一天,就会管你一天。”年乐放下一瓶酒,言语温和,“危害身体的事,还是少做。”
年乐之前在手机上搜过小年轻叛逆的表现。
主要表现在抽烟喝酒谈恋爱,该说不说,都挺费身体,还容易出事。
但霍蔚然明显有些分寸,年乐看了眼手里的酒瓶,里面隐隐透出股茶香。
“昨天你给我挑的西装很好。”看霍蔚然状态稳定下来,年乐引开话题,将两瓶酒放在一边,坐回沙发。
“领带配的也好看。”
想起昨晚醉前看到的,霍蔚然眼眸微暗,仿佛不经意般坐在未婚夫身边,身体不自觉朝年乐方向倾斜。
“今天比赛顺利吗?”
“很顺利,进了十六强。”年乐有些好奇看向霍蔚然,“西装今天穿了很合身,你的衣柜里,是什么尺码都有?”
“不是,那几件是我十四五岁时的,没有穿过。”霍蔚然看向年乐,目光上下细细品味片刻。
“你现在的身高,和我那时候差不多。”
年乐侧脸看向体型优异的弟弟,不由得陷入沉默,他即便是慵懒靠着沙发,也能看出明显的身高优势。
“我现在一米□□,还能长。”霍蔚然一点点靠近年乐,面对着面,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味道。
年乐身上的衣物,是霍蔚然之前亲手投进洗衣机的,上面沾染的气味,也是霍蔚然选的,像春天花草萌发的浅浅香味。
“我……”年乐安静片刻,“也一米多。”
霍蔚然嘴角忍不住扬起,盯着眼前人缓缓低头,额头轻抵年乐肩膀,微一侧脸,就能看到眼前人白皙修长的脖颈。
“不舒服吗?”年乐低头,看着弟弟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有些不大习惯。
“刚刚喝了几口酒。”霍蔚然眼眸微敛,盯着面前的面容,保持刚刚的动作。
年乐静静看了眼冒着茶香的酒瓶,选择给弟弟点面子不揭穿,让他顺利演完全套戏。
时间已经不早,让霍蔚然靠了一会,再将他半搀半扶的送回卧室,年乐准备好明天的食材,方才回客房休息,第二天一早,年乐没有给他准备醒酒的果汁,霍蔚然默契的没有问。
早饭结束后,年乐正要出门,只见霍蔚然快速戴好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一路将年乐送到小区门口,目光紧紧跟随着年乐打车离开。
经过昨天的三十二强进十六强比赛,如今剩下的十六位棋手,业余棋手只占了两位,职业低段棋手三位,中段棋手五位,高段棋手六位。
年乐目光扫过简约不少的对阵表,看到自己最新一轮的对手,水平在职业四段。
快步走到本次比赛的台位前,年乐看到对手已经早早到来,男人胡子拉碴,穿一身廉价到极致的正装,外套扣子解开,衬衫领口大敞,一条腿随意踩在椅子上,时不时抖抖。
年乐视线在男人雄壮的腿毛上停留一秒,沉稳坐在对面,目色凝重平静。
比赛还未开始,项浪拿着手机快步走到赛场边,目光扫视两圈,看到要找的身影后,压低声音。
“兄弟,我看到你包办对象了。”
电话另一头安静片刻,一想到年乐穿着自己的西装,身姿修直的坐在棋盘前,霍蔚然心脏忍不住的欢乱跃动。
两人分开的时间比之前长太多,虽然已经适应一天,但胸口空荡荡的,脑海里除了他还是他。
在网上找不到赛事直播,与其控制不住的乱想,霍蔚然只能想办法,多找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好像只要能搜寻到有关他东西,心口就会被填满一点。
“艾玛,糟了。”
电话中突然传来项浪不安的声音,霍蔚然心脏瞬间提起,“怎么了?”
项浪紧紧盯着年乐对面的邋遢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知道吴形意这个人吗?”
项浪屏住呼吸,绕到赛场左边,成功看到年乐那桌棋盘旁边的立牌,确定没有认错人。
吴形意?
霍蔚然快速搜索这个对他而言陌生的姓名,几百条检索结果,但内容都差不多。
职业四段棋手吴形意,江州人,十三岁定段成功,曾拿下无数青少年段大奖,极其喜欢挑战同段位棋手,在做到同段位无敌后,方才会参加定段赛升段。
“你别看他现在职业四段,只算是位职业中段棋手,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项浪叹了口气。
“他为了等一位同段位选手回国比赛,已经三年没打定段赛,号称最强四段,如今的实力很难评估,别说普通的中段棋手下不过他,职业高段棋手都不一定稳赢。”
霍蔚然呼吸微屏,盯着屏幕中男人的照片,面色严肃起来。
“你包办对象这轮有点悬啊,遇到吴形意,搞不好就只能止步这一轮。”
项浪眼里带点惋惜,“不过他一个业余三段棋手,能走到弈心杯十六强,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霍蔚然关闭电脑,下意识摸了摸被年乐修剪过的头发,不知怎么,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小区约会的场景。
他的眼里有刀光剑影,有鸿鹄翩跹,输赢对他而言,仿佛是再渺小不过的事。
“他……可以的。”霍蔚然一手拿着手机,看向窗外,万里晴空,天色澄澈又干净。
“哟,怎么,你对他改观了?”项浪有些新奇,“像你这么死倔死倔的人,他是给你喂迷魂药了?”
想起这两天自己的反应,霍蔚然有些不大自在,“这是客观描述。”
“还客观描述?”项浪“啧啧”几声,“觉得一个业余三段能打败最强职业四段,你还真够客观的。”
霍蔚然耳尖有点烧,挂了电话,不再听项浪调侃的言语。
“这只是客观描述~”项浪怪模怪样重复一遍好兄弟言语,刚收起手机,只见年乐对面的男人从口袋里摸摸,片刻后掏出半把瓜子。
年乐还是头一次见比赛前嗑瓜子的棋手,因为比赛时间长,弈心杯比赛规则里,没有棋手不能带食物这一条。
以前很多围棋赛中间没有暂停,很多棋手甚至可以拿着食物边吃边下,但为了礼貌,一般不会吃出声音。
吴形意嗑瓜子的声音异常大声,“咔嚓咔嚓”几下,顺手将瓜子皮放在棋盘上。
年乐静静看着眼前人,吴形意挑衅式的回望,眼神放荡而随意。
“小白脸。”吴形意注意到眼前人温润出尘的容貌,将瓜子磕的更大声,“没见过嗑瓜子的?”
“我理解你。”年乐温和一笑,不动声色看向吴形意,“你很紧张,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排解压力。”
吴形意嗑瓜子的手顿了顿,差点没笑出声,“我紧张?我和你一个业余三段下紧张?”
年乐眸色如常,“如果不是因为紧张,你这样的举动,得不到对手尊重。”
“那就别尊重我。”吴形意坐在椅子上的屁股挪了挪,扔瓜子皮的力度越发大,“年纪轻轻的,行为举止像个老古董。”
手里瓜子磕完,吴形意又掏出一把,几片瓜子皮落到地面,工作人员立即上前清理,为难看了几眼还在制造垃圾的参赛选手,只能守在旁边打扫。
“唉呀,这不是吴形意四段。”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年乐抬头,看到项浪带着摄像师满脸笑容走来。
“快,多拍几张。”项浪指挥摄像师,“写报道的时候,说不准得用。”
吴形意斜眼一瞟,依旧我行我素。
“吴形意四段,听说您最近棋力又有增长,尤其您姐姐,特别关注您在弈心杯上的表现。”项浪一脸关切,将麦克风对向男人。
“比赛前,有什么话要对您家人说吗?”
只是提到“姐姐”两字,吴形意身型明显一僵,嗑瓜子的动作顿了顿,一只手无声将挽起来的裤腿放下,遮住腿毛,坐姿也规整不少。
“这段要播吗?”吴形意把瓜子塞回兜里,不忘喝口水漱口。
“不一定公开,毕竟后面会剪辑。”项浪依旧保持职业笑容,眼看吴形意长松一口气的模样,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我听说,您姐姐去参加美国女子散打大赛,已经到决赛阶段,很快就会回来,我这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您姐姐想要,我完全可以把采访内容单独发给她。”
话音落下,吴形意脸色瞬间黑了两度,镜头前也不敢狠瞪面前的记者,快速起身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清洁工具,把棋盘上的瓜子皮麻利清理进垃圾箱,气呼呼的坐回位置,两手环胸。
看吴形意打扫干净,态度明显收敛,项浪简单采访几个问题,留下句“我会在赛场时刻关注您哦”,随后带着摄像离场。
临走前,还不忘得意的朝年乐眨眨眼睛。
年乐微微一笑,以示回应,项浪回头骄傲一抹头发,感觉自己帅到了极点。
“看来我小瞧你了。”吴形意憋着口气,紧紧盯着面前的对手,“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三级,竟然认识项记者,还能让他为你出头。”
“只是恰巧见过一面。”年乐笑容依旧浅淡。
“我信你个鬼哦。”吴形意一翻白眼,刚想说项浪的圈子不小,只见总裁判上台,开始宣布比赛注意事项。
耐着性子听完规则,吴形意没容易等到总裁判宣布比赛开始,作为先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将一枚黑子“啪”的落上棋盘。
“最多两个小时。”吴形意盯着对面气质文雅的青年,压低声音。
“最多两个小时,稳赢你!”
年乐抬眸,悠悠看了眼号称最强四段的男人,嘴角带起抹微笑。
布局阶段,两人都下的极其谨慎,看着年乐的棋形,吴形意不由得多看他几眼,还下意识瞅瞅时间。
哪怕对方是个业余三段,能到十六强的阶段,说明他确实有些本事,吴形意活动几下肩膀,坐直身体,决定开始发力。
项浪捏了捏手里的采访证,作为少数几个在比赛中也能进入赛场的新闻记者,按照规则,开赛后只能进入赛场十五分钟,所以选对时段很重要。
一个多小时过去,估摸着里面的棋手应该到中盘阶段,项浪带着摄像尽量安静的进入赛场,拍完要求的内容,项浪在年乐旁边的位置停了停,做手势让摄像拍下几张。
即便对围棋学的不深,项浪也能看出此刻棋盘上黑白双方差距并不大,吴形意仿佛胜券在握,姿态轻松随意,年乐低眸静看棋盘,身姿修长。
眼看对面一手白子落定,吴形意眼中带过分得意,一枚黑子快速落下,强势占在白棋刚刚形成的外势中,不仅破对手空眼,还要破了他的外势。
年乐目色如常,白棋轻灵一飞,巩固之余想要回击,吴形意黑子夹,二话不说挡住白棋归路,与之前棋子对应,是要将几枚白子做成死棋。
吴形意这几手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年乐速度慢了慢,细看眼前棋盘。
“这是我正在研究的定式,虽然还不算成熟,但对付你足够。”吴形意忍着快要取胜的愉悦,余光瞟了眼远处的巡逻裁判。
年乐眸光微动,抬眼看向面前的对手。
围棋中的定式,都是一局局战斗中,总结出的最稳妥下法,一般棋手刚开始学棋都要背定式,到后来理解定式,能灵活运用定式的,都已经算是高手。
至于创造定式,对棋手水平和创新能力要求都极其高,就连年乐,至今也是走定式新手,自认不到创造定式的水平。
“我这招定式有名字,叫‘嘎嘎’式。”吴形意继续压低声音,眼中充满得逞的笑意。
“就是能把像你一样的对手,下到‘嘎嘎’叫的定式。”
年乐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吴形意目光,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从棋罐中夹出一枚白子,年乐指尖白棋落上棋盘,第一手托,连接要被做成死棋的白子,吴形意一愣,黑棋长,继续围剿这块白棋。
白玉般的修长手指夹起棋子,利落送出第二手破,断开黑棋围剿,吴形意察觉出不对,想要补救,只见对面第三手扳,第四手断,子子落下,气势层层迭起,海浪波涛汹涌,遮天盖日,将怔怔仰头观望的人狠狠扑入海底。
好一手里应外合的反杀,吴形意呆呆坐在原地,竟然有种为对方喝彩的冲动。
“这一招……叫什么?”吴形意反应了半天,方才回神,抬头看向对面。
年乐思索片刻,朝吴形意认真开口。
“红烧嘎嘎式。”
吴形意脸色瞬间有点扭曲,再看自己引以为豪的定式,竟在他手里不堪一击,有种涌起股欲哭无泪的悲伤。
想要创造定式,自己还是太嫩了,没有长时间的沉淀,上千盘的对弈,何谈创造。
黑棋形式急转直下,已经没了继续下下去的必要,吴形意挣扎许久,最后哼哧哼哧几声,握出两枚黑子,放在棋盘边线,投子认输。
“你给了我点启发。”吴形意看着棋盘,“也许我不该一直和同段位的棋手下棋,我应该看的更远点。”
年乐安静喝水,看对面签下确认书。
“有机会再下一盘,我不用创新的定式。”吴形意心底还是有点不甘,“你水平不低,我们应该顶峰相见,不是止步于此。”
顶峰相见?
年乐看了眼棋盘边没有被清理到的一片瓜子皮,起身对吴形意轻和一笑。
“我们没有顶峰相见。”
“从你不尊重围棋和对手的举止而言,你已经在山脚下,能做的,只有仰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