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告白
傍晚，落日熔金，漫天霞光肆意浸透了整片天空。随着落日逐渐往西沉，余晖也随之一点点地融入海的尽头。海浪闪着暖黄色的波光从远处翻滚而来，击打在岸边，四散的水珠如同火花飞溅，炫目异常。
宋解舟站在崖边看了一会，坐了下来。
大自然的绮丽壮阔总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看着浪花，看着它们一个个从海天相接处翻滚而来又在岸边粉身碎骨销声匿迹……他的心渐渐地平寂下来，长久存在的痛苦和转瞬即逝的快乐，在这幅景象的衬托下，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一阵海风拂过，他闭上眼睛。
如果此时吹过来一阵狂风会怎么样？他幻想着他会从这往下跌落，大海用被狂风掀起的巨浪把他拽到海面之下。他会被这片金色的海包围，渐渐感受自己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地掠夺。他也许会下意识地挣扎，但人怎么能抵抗得了大自然的巨力？狂风下的汹涌海浪会把他一次次地按到水下，海水会一次次漫过他的头顶，直至他无力挣扎……
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成为大海里肉食者的口粮，可运气不好呢？
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做一个被泡发了的海洋垃圾。
但无论怎样，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不，并不会就这么结束。
他快速地否定了自己。
那再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他听着海浪声中隐约可以分辨出来的喧闹声，想，那这些人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可能会难过一阵吧，但他们之间也没有更深的关系，虽然很抱歉，给他们的额旅途制造了不好的回忆，但难过一阵，应该也就忘了。
那……铭时呢？他跟他们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他喃喃地问自己，然后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夜苏铭时捧着他的手瞧时专注的眉眼。
无论是出于友情还是爱情，苏铭时总是在意他的，如果刚刚设想的一切真的发生，苏铭时肯定会内疚。
他不应该给他添麻烦。
他睁开了眼，眼前的世界没有狂风，没有巨浪，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眼前的世界并不会因为他的意志发生改变。他垂眸看着脚底下一个个被拍碎的浪花，觉得自己和它们也没什么区别。
都被命运操控着，都无力反抗。
好像应该回去了，他想，但时间应该没过多久，他想再坐一会。
“宋……宋解舟……”
突然有人打断了宋解舟纷乱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这个声音虽然不陌生，但却打着颤。
他疑惑地转过头，果然是苏铭时的脸。
苏铭时看起来很惊恐，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宋解舟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宋解舟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心里有些懊恼。他张开嘴，吹了太久风，他的嗓子眼发干，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他清了清嗓子，问他：“怎么了？我就是上来看看风景，没注意看时间，抱歉。”
听了他的解释，苏铭时的表情也没有半分松懈下来的意思，他慢慢地朝宋解舟走了过来。
宋解舟起身想迎上去，却被他一声喝住了：“你别动。”
宋解舟虽然不解但也听话地没再动弹，任由苏铭时挪到他面前，然后抓住他的手臂把他从崖边扯远了。
被抓住之后，宋解舟才发现苏铭时的手抖得很厉害，不，不止是手，他似乎全身上下，包括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着颤。
苏铭时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抓住宋解舟的双臂，轻声问他：“你刚刚想要干什么？”
“我只是看一下……”
宋解舟话才说到一半，被苏铭时打断了，他又如同呓语一般重复了一遍：“你刚刚想要干什么？”
宋解舟愣住了，刚刚远看以为是霞光落下的绯色，现在近看才发现苏铭时的眼圈都泛着刺目的红色，眼眶里甚至含着水光。
“你又要抛下我？”苏铭时又喃喃说了一句，手抖得愈发厉害，带着他的手臂也在发颤。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用气音说的，宋解舟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皱起眉头，喊着他的名字，但苏铭时似乎已经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反应，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般的后怕，只是嘴唇还在一张一合地翕动着，但宋解舟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他在说什么了。
宋解舟用了点力把苏铭时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掰下来，这个动作终于让苏铭时回过了神：他带着惶恐和不安看向宋解舟，眼神里都是恳求。
明明没有说话，明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但在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宋解舟却福至性灵地知道了怎么能让他安心。
“苏铭时。”宋解舟喊他，把手放在他的脸侧，又替他轻轻揉了一下冰凉的耳廓。
苏铭时看着面前人专注的眉眼，感受着从被揉弄的耳廓处渐渐扩散开的温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宋解舟用目光描摹着心上人的眉眼，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喜欢你。”
苏铭时终于不再颤抖，他睁大了眼睛，一切的不安都被这句话冲散了，一瞬间，所有的喧嚣都离他远去，天地间似乎只回荡着他剧烈的心跳声，他预设过很多自己告白的场面，甚至为此精心准备，可却从来没设想过会是宋解舟先开的这个口。这一刻，无数的爱意从心头涌出，争相要他表达，可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说哪句。
可面前的人还在等着他的回应。
苏铭时像是暂时失去了声音，嘴张开又合上，最后他只好选择直接行动：他用双臂勾住宋解舟的后脖颈，将人微微往下按直至两人鼻尖相抵，他眷恋地蹭了一下然后微错过头让他们得以唇齿相贴。
他们的气息急切地彼此交融，直至榨干了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宋解舟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雀跃的的情绪，苏铭时的回应又给他平添了一份勇气，他想要一个更加确切的答案，于是他又追问道：“你……喜欢我吗？”
苏铭时也终于借着这个吻整理好自己因为情绪大起大落而变得纷乱的思绪，他看着宋解舟，如果说以前的宋解舟是一个过于乖巧以至于让人担心的小朋友，那现在的宋解舟就像是终于学会开口讨要糖果的小孩。这一因为蝴蝶效应而误打误撞产生的改变让也终于让苏铭时重生以来患得患失的心安定了一些。
他捧着宋解舟的脸，珍而重之地落了一个不带情色意义的吻在他的眼皮上，然后轻声说：“我喜欢你。”
他又拉着宋解舟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心口处，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然后直视他的眼睛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任何人。”
宋解舟笑了，他的双眼少见地能有这般明媚的笑意，他把苏铭时拥进怀里，低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亲昵地蹭了蹭，柔软的碎发蹭过苏铭时的皮肤，苏铭时缩了缩脖子，说：“好痒。”
但他嘴上说着痒，手臂还是紧紧环抱着宋解舟，完全不舍得松开手。
他们相拥了很久，见证了这一切的落日温柔地给他们披上一层金光，似乎是它给他们的祝福。
他们手牵着手往回走，宋解舟斟酌了一下，犹豫着问他：“你刚刚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
苏铭时用空闲的手挠了挠脸侧，搜刮了一个借口应他：“你坐那边上，多危险，要是后面窜出个什么小动物撞到你了，你不就摔下去了。”
说着说着，他似乎也有了底气，一脸谴责地看着他。
平时带着笑还看不太出来，苏铭时一冷下脸原本眉眼间的凌厉感就更加明显。但宋解舟也不怵，他晃了晃苏铭时的手承诺道：“知道了，下回不这样了。”
这像撒娇一般的举动瞬间让苏铭时的气势下去了一节，霎时都生不起气来。他只能强撑着气势补充了一句：“以后不准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虽然宋解舟也没觉得有多危险，但刚刚苏铭时的反应确实让他又心热又心惊，他乖乖点头告诉他：“知道了。”
苏铭时强撑的气势这下全消了下去，晃着他们交握的手控制不住地傻乐，但想到自己中道崩殂的告白又有点懊恼，盘算着找个什么时机把自己准备的戒指送出去，走到半路才勉强找回了一点理智，问道：“你刚刚是特地跑去看风景的？”
宋解舟愣了一下，本想点头，但看着苏铭时认真的眼神，他又犹豫了。
“你让别人帮忙，不让我帮忙。”他最后半真半假地回答他——虽然也有这个因素在，但不是最根本的。
苏铭时信了，放下心来，但又想到：从以前到现在，这人不知道自己偷摸着吃了多少醋。
他既心疼又好笑地说：“以后我会注意的。”
宋解舟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两人怀着雀跃又各异的心思回到了他们扎营的地方，发现大家好像都在围在一块不知道在兴奋地讨论什么东西。
苏铭时好奇地从人群的间隙中探出头去看，但当他看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的双眼都瞪大了——
这是一对情侣在落日下的拥吻照，拍得还十分有氛围感。
单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照片的主角分明是他和宋解舟！
苏铭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心里盘了盘，随即咬牙切齿地在众人背后阴恻恻地开口：
“方！和！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