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寇远洲走到窗边。
他神色淡淡,站在楼上看着下面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背着书包在渐渐走远的背影。
他并不担心这样乔沅会被推远。
他和乔沅的关系,是一个圆圈。这些年来无论乔沅他是开心,失落,愤怒,或是悲伤,不管如何,不管在这段关系中他如何背对寇远洲,或干脆远离,最后都会发现一个不会改变的事实,那就是他们无法离彼此太远。
相依为命。一大一小的手上牵系着红绳。就像是——有着永恒韧性的皮筋,即使远离了,那却也是另一种更深切地想要靠近。
所以最后结局乔沅都会选择回到他身边来的。
天地之大,兜兜转转,但乔沅这些年来始终只有他这一个选择而已。
其他人或许有更多的朋友和交际,有陪在身边的父母或手足,乔沅睁着眼睛看着别人的一切,他会长大,但始终也无法离开洲哥太远。
他从小就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从小就如此全身心地信赖和依靠着洲哥。从小就是。
乔沅是个心思细腻,情感需求高的小孩。这一点,或许在外人眼中看来会有点任性,但他需要洲哥无时无刻的肯定,赞同他,确认还爱他,永远爱他。
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想要离开他呢?
楼下,乔沅的身影已经走远变得看不见了。
*
冷空气来了。
第二天就下了一夜的冷雨,气温骤降。直到早上还没完全放晴。
今天早上人刚一踏出室内的一刻,体感就像被迎面而来的寒潮当面揍了一拳似的,冷他一激灵。
气温断崖式下降,阴湿刺骨的冷意丝丝钻入侵皮肤,冷雨淅淅沥沥地还在下。
乔沅更深地将脸埋进围巾之中。
外面一片天寒地冻之中,只有自己口中呵出的热气残存一点点温度。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寇远洲还特地出来喊住了他,让他等等,要开车送乔沅上学。
“今天太冷了,别自己出去。”寇远洲的声音跟在他身后念,十分不放心他。
寇远洲对他一贯如此。冷了得接送,热了得接送,下雨时不能一个人出门,乔沅不止一次感觉到他想给自己上牵引绳。一头系在他身上,一头由寇远洲牵着。
但今天被乔沅先一步出了门。他早饭都是塞着吃完的,趁寇远洲还在房间。他逃也似的,就怕被寇远洲赶上。
结果刚出门就被凛冽寒潮冷一抖擞,一下精神了。
乔沅今天早八。
刚打完一个呵欠,一阵寒风袭来,厚羽绒服下的身子立时又打一个寒战。他僵冷的手指握紧了伞把,尽管此时手脚已经被冻成了冰坨坨。
进学校沿路看见早起上课的学生们几乎也是都把抗寒装备全背上了。可见今天是真的冷。
他们教室里还没暖气,只有靠年轻人的火力抗过去。
乔沅没火力。打小畏寒。也不知怎么,这些年来寇远洲越是怕他受冷,人就越是畏寒了。真是惯出来的毛病。
可见寇远洲的温室养育法也不见得多好。
像今天在这样在天寒地冻的湿冷路上走着走着,乔沅脾气就上来了,冷得嘴唇哆哆嗦嗦的,心里埋怨自己但更埋怨寇远洲。
不管!他怪自己,但也全怪那个人!
乔沅脚步加快了。
为近路他走的学校西门。这条路会经过他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走过熟悉的店门口时冻僵的鼻子闻见早餐咖啡的一丝醇苦,悠悠溢散到店外这段路上。乔沅扭头看了一眼玻璃店门里面。
他手中遮挡的伞面也抬高几分。
那个鸭,不是,那个厉真没在里面。
乔沅很快路过了咖啡馆的店面。
他承认自己是对那个男模咖啡师多了几分关注了。毕竟他从前的生活中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他的意思是,没接触过男模。
倒是他路过前面那段路上时,碰见了有一群人聚集在楼下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
他们学校是这样的,这里每天都在发生新鲜事。路过的乔沅听见了讨论声:
“昨天晚上就这么叫了一夜了。今早断断续续的。”
“这不被冻死都得活活叫死吧……”
乔沅从那路过时还侧头看了一眼。
人很多,也没看出来什么。他埋头接着赶路了。
太冷了。这天气只叫人不想在外面多做停留。
已经有人跑去前面拐弯处的保安亭求助了。乔沅刚好走到了那,听见值班的保安大叔缩在保安亭里说:“现在怎么救啊?”
“上面到底是一只猫还是两只?”学生着急地问。
面对围过来搭话的大学生,大叔端着茶杯,滔滔不绝:“两只!——昨天还有一只大的母猫,后来它自己跑走了么!上面就剩下一只小的。就这么小的,还不知断奶没有呢。母猫不要的就活不成了,弱胎都是等死掉的。”
保安也纳罕呢,昨天还以为归西了呢。谁曾想,在外面冻了一夜,早上又催命似的叫起来了。
命还真大。
乔沅一顿。难怪刚才的叫声听起来就危弱。
咪一句,在寒风里抖得像开了搞怪效果音,凄凉又还挺搞笑的。一听就是快要死掉了。
它就快要冻死了。乔沅也在心里想。
弱胎,意思就是在自然界中要被自然淘汰掉的生命。包括乔沅这种的,只不过歹命赖活,他被现代医学救了小命。
如果他是猫,现在也是等死的份儿。
不知什么时候,乔沅已经倒退几步,人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和其他停留在那儿的人一样,极力仰头看向楼上——
天空灰蒙蒙的。冰冷雨丝飘落至脸上皮肤。
那只猫爬上去的像是四楼外墙那个死角,从这里几乎看不到那个小身影。只有呼呼刮过的寒风夹带冰雨。
这个点能路过的都是上早八的人。早晨匆匆赶去教室的半路被猫叫吸引,这才过来看一看的,停留不多久又扭头匆忙离开。
快上课了。乔沅没像那些人那样一走了之,但也没有动作。
现在也确实看不到猫了。猫也已经很久不叫,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上面死了。
乔沅深吸一口气。
空气寒凉,吸进气管里都是冰冻的。
目前情况是两条路,要么等保安口中说的工具到,要么打119,但这里是在学校。打电话势必会造成影响。
“昨天就来了几个学生说要救它,从哪找了扫把,把杆杆伸出去窗外让它抓着爬过来,一群人一直在那喊猫,大半夜的还搞了特别久。结果猫被折腾得不轻,被捅到更深的里面了,现在压根就不肯出来。它现在怕了。要不然能救早救了。”
这里是一栋教学楼的背面,这一边的教室去年就因为修缮全都上锁空置了,这学期还没启用。因此这一带的教学楼平时并没什么学生走动。
一来这猫太会钻了,跑那么高还是外墙,一时半会儿的叫他们怎么去找合适的工具。只能等晚些时候其他人带网兜什么的过来看看。
保安一再对他们保证说学校不会放着不管的,只说让去上课。
“大哥!刚刚已经有人上去了!”
此时,刚还一幅悠然闲聊姿态喝茶的保安大惊失色:“什么?!”
握着手机的乔沅一愣。
等他们几人赶回事发地的教学楼下时
“来了!窗户那有人!” 没等所有人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就听那边一声惊呼。
乔沅心一跳,登时立刻抬头往高处看去——
四楼的窗户先是被打开,但年久失修只能朝外打开一半。下一秒楼下人群只听砰一声响,纷纷惊呼,紧接着看见那扇年久失修的窗户,被一条长臂直接暴力从里面撑开了窗。
簌簌灰尘飘落、消失在半空。
四层楼的高度,里面的人探头出来,朝下看了一眼。
一头标志性的乖张银发,在风里猎猎飞扬。
乔沅:……
他站在原地,仰着头,目瞪口呆了好久。
已经听见了周围人不约而同轻轻 “呜哇”的低声惊叹。诚然,即使是乔沅也得承认,刚才他探头出来的那无声的一幕,莫名已经有种英雄电影里宿命般的救援场面的感觉。
他探一下头,仿佛是为了目测一下高度,心里有数后又退回去了。
从头到尾表情若无其事,仿佛只是上来散步来了。
没有半点逞英雄或想要享受欢呼的感觉。留下乔沅独自在风中,震惊不已。
就这么突然在现场看见了自己认识的面孔。
——厉真?他怎么?……
不大不小的雨,刺骨绵长,仿佛无穷无尽。地面积水不住泛起圈圈小涟漪,天色昏沉阴雨连绵,加上深入骨髓的阴冷潮湿,这天气只让行人都赶路匆匆,半分也不想在雨中多停留。
这边的教学楼不是推拉窗,是无法全部打开的外推钢窗。那个窗户朝外打开到一半已经是极限,再想往外多开一分都会死死卡住。就是这样高难度的情况。
聚集在楼下的人群就齐齐仰头看着,此时那人大半个身子已经混不在乎地完全探出了那扇窗外。
那个画面,他的身体就像半空中一片轻轻飘飘摇摇欲坠的叶子。
仅凭单手的支撑,高楼毫无遮挡的外墙面凭空出现的他的身影。
就那么出现了。在没有任何防护和安全措施的情况下,看着就让人牙颤腿软。
昨天已经下了一天的雨,深色外墙一看就坚冷湿滑。猫就在高墙外侧的一道平台,一圈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墙饰角落。窄小而光滑,如果小猫只是在这道外沿上还好,它钻的位置角度刁钻,在一个外墙上类似空调井的拐角、窗户的死角处。
淋了一夜雨的脏兮兮的小身躯就紧紧缩靠在百叶窗上,露出的一小角抖如筛糠,一身肮脏结块的湿毛。
猫叫声尖细,凄切。一声一声,微弱得已经有点令人担忧。
此时一阵寒风吹起。风吹雨斜,冷雨真真像根根细密银针似的,被切肤的寒风裹挟着,见缝插针刮过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周围一片人吸气声默契地四起。
冷啊,是真的冷。
楼下嗡嗡吵闹的人群顿时此起彼伏发出惊叫——是楼上的人一条手臂直直地伸长了,用力往外一够。
看起来惊心动魄千钧一发。
在场人心都悬了起来。
窗户只有一面能开,打开的方向和猫方位相反,他这样将人伸出窗外反方向去够,是极危险的高难度操作。
保安已经带着人姗姗来迟,一路大呼小叫,匆匆忙忙地跑上楼梯去了。
救猫一下变成了救人,事情好像闹大了。
而乔沅,站在这天的教学楼下,在漫天飘落的细小雨丝里久久地仰头着,就那么瞠目结舌地看着这眼前仿佛英雄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一幕。一场闹剧。
疯了。他呆呆地想。
就像在电影里看到这一幕观众或许还会为角色的柔软特质而心动。
而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乔沅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好癫。
他现在手脚都是冰坨坨,在雨里被冻的。但不知为什么,人就是站在原地,还没有走,也忘了自己要上课的事情。
*
一个小时后。
厉真的兜帽已经戴上,用以挡雨。
身形高大的青年在今天瑟瑟寒风中单穿着这件宽大休闲的黑卫衣,外套一早脱掉了。
纯黑色的兜帽里,几缕银灰的乱发从帽檐支棱翘出,还挺有风格。虽然他现在处境有一点狼狈就是了。
此时他正垂眉耷眼地站在比他还矮小的保安以及保安队长几个大叔身前,老实听了一顿说教。
聚集的围观人群早已经回去上课,留下来看热闹的也被疏散走了。
一切事毕之后,始作俑者被留了下来。
还淋着雨呢。大叔并没有说教多久,挥挥手将人放走。
就见那个身影转过身后,仿佛松一口气似的,嘴角立即等不及地翘起一个得逞的弧度。一只被猫抓得伤痕累累没有好皮的手,抱着一个保安大叔回去找出来匀给他的旧纸箱。
一声猫叫从里面响起。
“嘘——”厉真低着头。
抱着那个盖着外套的箱子往回走时,路上忽而一个举着伞的人影出现挡住了去路,而且张口就是没好气的、冷冰冰的一句:
“你要被找了。”
他丢下这么一句。
诚然,不管过后是导员还是别的什么人,闹出这么大动静,谈话是免不了的,还不知道得被怎么处置呢。
厉真人就那么淋着雨。他抱着半湿的纸箱,看向前方的人时,他那双眼睛清亮依旧,如同此时漫天浸地的阴雨中一簇清亮的焰。
他略一歪头,眼睛还紧盯着对面的人看,微微翘起唇角。
直到打了个超级大喷嚏。
对面的乔沅:……
*
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厉真看见,乔沅的眼睛正在盯着盒子里湿漉漉脏兮兮的那一小团看。
在厉真看他时,他又假装没事收回了视线。
厉真看看猫,再看看他。
乔沅:“怎么?”
“没事。”
他也假装没发现。
“你听说了吗,他们说那只小猫好像是被母猫丢弃的,因为生下来太弱,活不长。”他说:
“多可怜啊。”
乔沅一顿。
他问:“这就是你徒手翻四楼窗户抓猫的理由?”
“啊。你说这个啊。”
将擦头发的纸巾拿下,他甩甩头发,顺带将一点水滴甩到乔沅脸上。乔沅下意识一闭眼,睁眼就瞧见厉真一张帅脸凑近了,笑着问:“我刚刚帅吗?”
乔沅简直被这人傻逼到哑口无言。
下一秒,就见乔沅神色认真,陡然一问:“你去医院看过没?”
“什么?”
乔沅接着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发过高烧?帅吗?你有没有想过人从四楼摔下来坠亡的几率是多少?在那种、那种一点措施都没有的情况下,还下雨,躺救护车里送医院还帅吗?去急救室也帅吗?”
他像是忽而被自己陡然变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似的,回过神来。
乔沅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许多的话说。说完自己也怔住一下。
厉真也不见生气。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乔沅面对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安静听他说话没有出声的人一下子就哑了火,生硬别扭地别开了脸。
只剩不知内情、还在淅淅沥沥的一片雨声。他胸膛还微微起伏着,可见很气了。冰凉冷色的雨幕之中,愠怒发恼的侧脸莫名生动得十分漂亮。
“不然怎么办呢?”他问乔沅:“总得有人上去呀。”
“总会有人救的。”
“可能我就是你在等的那个人呢?”他笑着问。雨天中他同样清亮视线的穿过湿透的刘海朝乔沅看来。
不知道这种冷死人的鬼天气,人的眼睛是怎么还能亮成这幅样子的。
因为他是一个傻比。乔沅面无表情心想。
疯至。傻汁。
“谁在等?”
“是啊。总有人会救嘛,我就是那个人咯。”手帕纸被打开来当毛巾粗暴擦头发,人高马大的一个大男孩冷得嘶嘶吸气,一边冷得发抖一边却还翘起唇角在笑。
乔沅也看着他。
好烂俗的桥段。他只是在逞英雄。
在年少无知的年纪或许会喜欢吧。但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他想,他有自己的判断和衡量。在那种状况下,爬窗救猫真的有必要吗?
无知者无畏。
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做。首先他们有保安和更专业的消防,再怎么着,放着不管总会有人救的。这里可是大学里面,猫叫声一响,最不缺的就是人。
当时那种情景,在乔沅十九个年头的人生中,在他被培养起来的世界观里,压根就从没有翻窗爬墙出去的选项。
简直……天方夜谭。
没错。正确做法应该有合适的工具,应该在专业人士在场的情况下,在确保安全措施和防护到位之后……
而此时天方夜谭本人就站在乔沅面前,对他道:“好吧。那我问你,假设当时如果再等外援过来猫就会死掉,你是救还是不救?”
“当时如果立刻去找工具……”
“如果那样也来不及了,猫自己扒不住墙壁摇摇欲坠了呢?——别跟我说没有这种假设。如果有一天,如果今天就是那样,那你‘正确’的选择会是什么?”
“你想救猫,对吗?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呆在这儿,早就跟其他人一样去上早八了。逃课啊,乔沅。”
“我的确不是一个好学生。你明白吗?乔沅,我只是想跟你说,‘可以’和‘正确’是两码事。你活得太紧绷了。”
乔沅:“无知者无畏。你根本没有经历过!……”
“是啊,可能是因为你经历过吧。”他耸耸肩:“我承认,刚刚做的事的确危险。但那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你呢,你选择的是你自己真想做的,还是只是因为是‘正确’的?”
乔沅梗着脖子和他对视:“正确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厉真认真地盯着他看。
“其实之前我就想说了。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嗯,就是——啊,你知道那种仓鼠球吗?”
顶着乔沅此时狠瞪着他的眼神。厉真没有感觉一般,继续一板一眼认真解释:“你现在就像是一个推着透明仓鼠球自己逃出笼子离家出走的仓鼠。你知道吗,就是看起来很自由,但说到底还是在放不开你的那个仓鼠球,只是在推着它到处跑而已。”
你压根就没摆脱那个仓鼠球。被他这么说了,乔沅气得,呼吸都明显重了两下。
不知道是被那句离家出走戳中了,还是仓鼠球。
“对对,就是这样,你看起来虽然很有脾气的样子,但说到底,还是太固步自封了。你还惦记着你的球。”
说这话时,他的脸越靠越近。
下一秒乔沅不客气地一把给人推开了。他神色此时已经有些恼怒:“别来教我做事!”
他要是想听说教直接回自己家就行了,用得着一个混的人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
要正经说来,他也是个有脾气的,还不小。
但不知怎么,乔沅这一次不是一般恼怒。
有一股无名火在心中悄然滋生。这隐匿暗处的火焰越燃越高,让他只觉得没由来地愤怒却无处可以发泄。
更像是某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就像他只是好好地在自己原本安全牢靠的小地方待着,螺口最外面一片保护螺肉的薄薄厣壳,在今天被一只手撕扯掉了。
外界刺眼光亮照进来,厉真的一只眼在螺口静静窥视和等待。
乔沅忽而前所未有地没有安全感。于是除了发怒之外,不知该做什么。
只是此时的乔沅还不明白这股火气为什么会如此强烈和反常。
厉真道歉得很快:“抱歉,抱歉。”
——恼羞成怒,他心里在想。
“我向你道歉。”
厉真很快地用拳头抵了一下唇,掩盖住自己此时一闪即逝的笑意。
他只是想起第一次见面见识到的乔沅喝咖啡时骄纵难搞的个性,觉得可爱罢了。眼见小少爷又要发作,他连忙解释:
“学好才需要人教,学坏只需要自己就行了。我是在挑唆你啊,乔沅。”
见乔沅还是一幅不理人的模样,他低下头对纸箱里的猫说话:“来,你自己来跟这个哥哥说。”
“你说,沅沅哥哥,出来玩~”
这个角度,厉真眼皮垂敛下来,他仔细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安静的神色中变得有几分温柔。
他清澈的声线也硬是掐成小猫嗓。
眼前这一幕,让乔沅不由一顿。这一句也太像圆圆了。仿佛被戳中心思,他别过脸掩盖住那点不适。
根本一点也不适合学猫叫。他的声音。
“要不要从你的仓鼠球里踏出一步来试试看?”
“天不会塌的。”他歪着头,一双澄澈见底的眸子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乔沅:“你可能不怎么信我,毕竟我这人不怎么靠谱……但是我向你保证。”
他的声音低下来,用仿佛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
乔沅知道他想说什么。厉真在说,他没有病,乔沅只是被自己觉得自己有心脏病的想法困住了。
但实际上,乔沅心里却知道真正困住自己的那个仓鼠球是什么。
什么屁话。这样心想着,乔沅却没反驳,也与他对视。
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其实乔沅自己也清楚,所谓的搬到宿舍住,终究不过权宜之计。是一种拖延的手段。
他真正在害怕的是什么呢?
终有一天,他得真正从那段牵缠的,掌控的,最彻骨铭心的关系中真正走出来,到那一天,他可以不再害怕自己一个人,不用非得霸占着寇远洲才能得到他的安全感。那才是真正的离家出走。
那样才不会一辈子当吉祥三宝里面的傻子。
光线晦暗的阴天,虽然是大白天,但檐下日光也比平常昏暗几分。乔沅看见,他眉头那个恶魔角眉钉却奇异地闪亮照常,不减平时。
一丝奇妙冰凉的感觉就在这一刻闪过。
乔沅异想天开地想,面前的该不会真是一头恶魔吧?选在这个潮湿的冷雨天,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这样一番话。
引诱他踏出离开伊甸园的第一步。
厉真此时已经直起了身,他微笑着,对乔沅补充一句:“只向你。”
乔沅抱着双手没有看他。
他这人对于这人表现出来的积极和讨好接受十分良好,理所当然。像只天生高洁骄矜娇生惯养的小天鹅。
在高他一头的男生面前也一幅无动于衷、无所畏惧的脸。
“乔沅。你真可爱。”
“嗤。”乔沅讥讽笑出声。
厉真被嗤了,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很好奇。是谁把你约束成这样的?”厉真问他:“家长?”
见乔沅不说话也不理他了,厉真眉头一挑:“真的啊,你哪个家长,这么严?”
什么年代了,还有家教这么严的人,多少对孩子有点什么变态情结了。他俩现在的对话不会也被监控了吧?哈哈。
乔沅一顿。他冷眼看着这人,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很会看人啊。”
该说是行行出状元吗。乔沅发现,他真是有一套能看透人心本事和谗言令色的口才。
歪门邪道。
不愧是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