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这样,跪在我的脚下
后来即使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季东昂早已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之后,他依然记得那个温暖的午后,和将他拉起来的那只干燥、温热的手掌。
下午,席唯抽空去了一趟母校。
他的博导朱先生正在办公室等他。
朱先生自己除了在医学院任职,另外也是肿瘤医院的院长,作为席唯的老板,对席唯的天赋一清二楚,护的跟宝贝疙瘩一样。
当初曾经一力建议席唯去肿瘤医院,后来席唯被和协医院抢了过去,朱先生还去跟曹院长对骂了一阵。
据说肿瘤医院后来在采购医疗设备的时候,样样都要比和协医院多买、贵买,那一年朱先生还把医院的几个博士生逼出来了十几篇核心期刊的一作,好久才把那口气出了。
席唯来的时候,就带着点忐忑,敲门的时候,动作都比往常轻微。
朱先生哼了一声,“进来吧,还等我请你?”
席唯略带腼腆的笑了笑,“哪敢劳烦老板您?”把手上的盒子放到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上回您说小孩给您的紫砂壶碎了,我这回来之前特意请人给寻摸的,您给掌掌眼?”
朱先生鼻尖动了动,“铁观音?”
席唯轻轻打开盒盖,“您老宝刀不老,的确是铁观音养出来的,您瞧。”
朱先生看了一眼,再看一眼就移不开眼了,“……虚扁壶?你从哪淘弄的,这我得瞧瞧。”
说着轻托着壶底,将巴掌大的小壶托在掌心,贴近一瞧,念叨着:“盖款钤印,生于乙卯,把款钤印是……壶叟?!这是!”
席唯轻轻颔首,面带微笑,“景舟先生晚年的作品,高虚扁壶。”
朱先生抽了口冷气,“你去拍回来的?”
“怎么会,学生给老师送礼物,用钱买岂不是俗了?”
席唯立刻摇头,解释道,“是我家中长辈跟景舟先生是旧识,这把壶是两家互相赠送的家礼,没在外流通过,因此也不值钱,长辈每天一壶铁观音养着,养了三十年了,倒入热水自然有茶香,先生喜欢铁观音,用这个壶来泡茶正正好,也算是学生的一片心意。”
朱先生哼了一声,手指不舍的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别以为你拿点好处我就……”
不待朱先生推拒,席唯感慨的说道,“说来这把壶也跟先生有缘,景舟先生是乙卯年1915年生人,您是乙卯年1975年生人,生于乙卯的钤印存世仅剩三把,先生得了这一把,岂不是一种缘分?”
“乙卯年……还真的是……”
朱先生的眼睛彻底移不开了,没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将紫砂壶放回盒子里,抬手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张裹着皮封的硬卡纸,扔在桌面上。
“本想着再卡你个一半年的,算你小子上道,拿去吧,快回你的和协发光发热去,省的我看了生气。”
席唯接过那张毕业证,收起笑容,郑重的给朱先生鞠了一躬。
“谢谢先生。”
朱先生眼眶微湿,想伸手拍拍席唯,又收起了手,扭过头去,挥了挥手。
“去吧,以后福祸自担,混得不好,别说是我带出来的。”
席唯郑重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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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深秋的霜痕未消,席唯的肩膀上带着一点露水的痕迹,他靠在冰冷的石碑上,满身狼藉。
求学二十多年,如今终于毕了业,他深更半夜驱车两百公里,一路开出京城,来到了冀北一处很小的公墓。
这个地方的名字叫越河,是他爸爸出生的地方。
也是他爸爸埋骨的地方。
墓园年久失修,早就无人管理,席唯给父亲磕了三个头之后,默默地捧起一捧泥土。
就这么一捧一捧,席唯的双手逐渐伤痕累累,满布着泥土和血渍,墓碑后面被掘开了一个小小的墓穴,掀开石板,下面安放着一只红漆的木盒子。
“爸……”
席唯颤抖着唤了一声,擦干净双手,从风衣的内侧,小心地捧出一个绸布的小袋子。
袋子上还残存着他的体温,那里面是一只玉镯子,是他的母亲为他留下的唯一遗物。
“妈,我听你的话,好好地念书,好好的毕业,也找了一份工作,一次都没来看过爸爸,一直到毕业,我都做到了……现在,我来送你们团圆了……”
席唯的声音哽咽,却强忍着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动作轻柔的将绸布袋子放进了墓穴的石盒子里,在那里,是另一个灰色的绸布袋子,两个小小的布袋紧紧地靠在一块,一种席唯已经遗忘了很久的情绪涌上来。
他终于忍不住低头,深棕色的土壤上,一滴水迹迅速隐没。
“爸,妈,我顺利的长大了,快30岁了,有了朋友,也有了爱我的人,你们不要担心我……我过得很好的……”
“妈当年要求我,要忘掉仇恨,拥抱新生,我想了十年,依旧没有做到,对不起。”
“等儿子把属于席家的道理夺回来,再来看你们。”
席唯用力地将土壤按平整,看向墓碑上那张已经被风化接近模糊的照片。
当年下葬匆匆忙忙,席长水的照片还是从工作照里截下来的,塑化后风吹日晒到现在,已经风化的只剩下五官的轮廓。
席唯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将照片撬了下来,把自己口袋里的一张湿版玻璃照片拿出来,重新固定在墓碑上。
照片上是席唯手里仅有的一张父母的合影,孤零零在这里守了十二年的爸爸身边,有了温柔优雅的妈妈陪伴在侧。
相隔十二年,席唯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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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或惊讶或狠辣的审视中,席唯这个名字再一次同‘席长水’‘席家’联系到了一起。
他也用这一次毫不掩饰的祭拜,正式宣告京城,韬光养晦十年之后,席家的儿子回来了。
谢临川踏上越河这一片低矮的群山时,天空飘起了小雨。
司机老陈从车上抽出一柄黑色雨伞,谢临川撑起伞,肃容登山。
在墓园的入口,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墓碑前的席唯,同以往的隐忍克制不同,现在的席唯看起来,有一种利刃出鞘的锋利感。
语文成绩一般的谢临川平白想起了一句诗: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谢临川很早就明白,席唯这柄剑总有一天会不平则鸣,也许,那一天就是今天了。
他的胸腔里回荡起沉闷的叹息,谢临川缓步走到席唯身旁,落了伞,与席唯一同站在雨里。
在席唯父母的墓前,谢临川极其正式的弯腰颔首,在墓碑前鞠了一躬。
“叔叔婶婶好,我是小川。”
席唯笑了一下,头一回主动拉住了谢临川的手,“跟他们说过你了。”
谢临川有些局促: “我这来看望老丈人也没带什么礼物……”
“把自己带上就行,走吧,下山回家。”心中的决定终于落了地,席唯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谢临川默契与席唯十指相扣,应了一声。
席唯边走边侧过头,含笑问道,“审批进展得顺利吗?”
谢临川偏了偏雨伞,言简意赅,“家里头几个不长眼的蹦跶了一通,药的事儿漏出去一点,药监那边只能最大化的压缩时间,大概要一个月,元旦前可以进行第四期临床……等等。”
……
正摩挲着席唯的手,谢临川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将席唯的手重新抽了出来,看席唯残留着灰尘血渍的手指,谢临川的瞳孔缩了一下,一语不发的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一根一根帮席唯擦拭干净,擦拭好了之后才状似随意的道,“医院里的几个钉子想跟着,被我拔了,是沈复安排的?”
席唯没做声,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叫他们跟着好了,我的安排已经做好了,跟着我,反而说明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谢临川回忆了一下从几个钉子嘴里榨出来的消息,将之前忽视的内容人物全部重新咂摸了一遍,依旧没感觉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皱着眉说,“你用了谁,可靠吗?”
席唯轻声道,“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19岁。”
他仰起头,雨滴在他的睫毛上摔碎,碎成一片晶莹的小水滴,叫席唯睫毛下的眼睛看起来亮的怕人。
“毕竟,谁会在乎一个失去双亲,扶灵回乡的可怜小孩呢?”
谢临川脱口而出,“季东昂?不可能啊。那小孩恨你都来不及!”
席唯将手指揣进兜里,平静说的道,“是啊,他本应恨我,但并没有不是么。”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可能,他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自然功成名就,如果不行,这么多双眼睛明里暗里的在我的身上,一个我接触过的,没名没姓的大学生,沈家又能拿他怎么样?”
谢临川沉默了一会儿,“昨天我大伯跟我说,即便你不出手,沈家也蹦跶不了多久了,他们家手段太过下作,吃相也太难看,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现在其他几家多数都对他们有些想法,倒台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席唯垂下眼皮,眼角的睫毛微微颤抖,一抬头,露出的却是张笑脸,“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如果仇人都死了,我又去找谁报仇呢?难不成要等他们都老死了,叫我父母自己去跟他们聊聊?”
谢临川也是个记仇能记一辈子的人,相当理解席唯的心态,但他还是非常不解,如果席唯现在随手就有能力,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才动手呢?
席唯恍若知道谢临川的想法,抿着唇,望着不远处雾蒙蒙的群山,轻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谢临川摇摇头,“治病救人,悬壶济世?”
席唯笑了一下,略带伤感的说,“为了救我妈妈。”
“后来她重病不治,我一度想要放弃学医,但她不许,她告诉我,如果我想回来,替我爸爸讨回公道,就必须做一个医生,在学业完成之前,不能看他们,不能碰我爸的案子,也不许说自己是席长水的儿子。”
“我那个时候并不明白,我以为她是想用时间让我来慢慢消弭复仇之心……”
席唯神情复杂,“直到……直到我亲手送走了我的第一位病故的病人。”
谢临川喃喃地说,“不知生死,便不能断生死。”
席唯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受伤的手指,低声道,“是的,我用了十年才想清楚这个道理,她想告诉我的是,在做出每一个决定的时候,都必须清楚,那些决定背后的每一条生命的重量,如果我背不动,就不能做。”
谢临川握着席唯的手微微一紧,稳稳当当的扶着席唯下了个陡坡,脸上神情丝毫不变。
“你不用想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背不动还有我,还有谢家……”
谢临川的眼神里带着点狠劲,“这世上哪有什么因果报应?我们就是那些人的报应。”
席唯给谢临川逗的“噗嗤”一下乐了,笑的小声咳嗽起来,末了喘着气,靠着谢临川的手臂说,“谢临川,陪我喝点?”
谢临川挑起眉,显得有些意外,回忆起席唯从小到大都相当惊人的酒量,眼睛一闭,大手一挥,浑然是个舍生取义的样子。
“喝!”
“老爷子藏了几瓶五八年的茅子,回去咱们全给他端了!”
席唯忍着笑意说,“谢爷爷也就那点念想了,都叫你端了还不把你的皮揭了。”
谢临川本想再表示一下自己在老谢家一根独苗三代单传的地位,眼珠一转,可怜兮兮地从后边搂住席唯,将席唯整个包在怀里,窝在席唯的肩窝上,可怜兮兮的说,“是啊,所以以后你每回喝茅子,喝的那都不是酒,是我对你的爱!怎么着,宝贝,我觉悟这么高,是不是得给点鼓励?”
席唯脸颊微红,挣扎着小声说,“老陈还在那边看着呢!你收敛点。”
山脚下看了半天热闹的司机老陈面无表情的升上了车窗,十分上道儿地将车厢门按开,席唯远远看着,好像还把挡板给升起来了。
谢临川满意得不得了,“老陈可以,回去给他涨工资!”
席唯的额角抽搐了一下,忍了又忍,忍不住低声问,“你们老谢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从小不讲理的混账——”
“你错了。”谢临川冷笑一声,弯腰直接把席唯抱了起来,大步走完最后几级台阶,把席唯塞进了后排座椅上。
“我不单从小不讲理,还欺男霸男,大白天的不知廉耻,白日宣淫!”
席唯察觉不好,谢临川弯腰、封嘴、扣安全带、再度封住席唯的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那叫一个流畅!
很快,席唯的叫声被谢临川堵在口腔里,唇舌相依,沟通天地,半推半就的一个短暂的亲吻越来越久,最后延绵成了一个浪漫而缠绵的法式亲吻。
足足五分钟,谢临川充分地展示了自己这几天的进步,将席唯亲得整个人晕乎乎的,放弃了思考和抵抗。
谢临川满意的敲了敲挡板,老陈默契的启动车子,将二人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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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驶离墓园,消失在监控画面里,沈复“啪”的一下合上了电脑,面容凶悍的曲三水抱着手肃容而立,偌大的办公室里,鼻青脸肿的跪着几个气质流里流气的小年轻。
“我让你们看住席唯,你们就这么看的?嗯?”
沈复漫不经心的靠在老板椅上,似笑非笑的说。
小年轻里头的一个捂着脸,瑟瑟发抖的说,“沈总,席唯一向三点一线,老老实实的,这回他不知道怎么发的疯,突然就不见了。我们叫交通口的兄弟查的监控,他是后半夜出的门,谁能想到他大半夜不睡觉,开出去几百公里啊!”
沈复依旧带着笑,撑着下巴道,“这次是人看丢了给我看监控,下次人家过来把我砍死了,是不是要给我家里人看监控啊?”
小年轻不敢说话了,只能一个劲儿的说不敢。
曲三水适当的给了他们一个台阶,“沈总,要不就一个人扣一个月工资,叫他们长长记性?”
沈复摆摆手,“扣工资做什么?大家都有家有口的,我也不差你们那几个钱。”
几个小年轻神情微松。
沈复忽然拍了拍手,“我记得你们谁家有个妹妹,还在上高中?”
其中一个人立刻绷紧了后背,直起了身子,“沈总,我妹妹今年才刚上高二,淘的很,还不懂事……”
沈复满脸带笑,“对了,你小子有福,自己长得歪瓜裂枣,妹妹倒是水灵的不行,我给你安排个好姻缘,晚上你把那孩子打扮打扮,带你见妹夫。”
“难得部长有雅兴,算你小子走运。”
那人张了张嘴吧,无助地看向曲三水,曲三水却垂下了眼皮。
他努力的挤了个笑,“沈总,她才十七,是不是小了点……”
沈复脸上笑意一收,劈手扔出手边的烟灰缸,“都他妈想赚钱,又没那个本事,你妹妹不替你出头,换你老婆去,不愿意当大舅哥,你们做连襟也行!”
烟灰缸落在地上,又磕在那年轻人的额头,尖锐的棱角瞬间就把他的额角划开一个几厘米长的豁口,血瞬间糊满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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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不敢去捂,哆嗦着在地上爬了几步,还想再求,曲三水已经上前一脚将他踢了开去,“第一天做事?跟沈总还敢挑肥拣瘦的,不想活了!”
年轻人倒在地上,手背遮住脸,无声的嚎哭了起来。
沈复就那么撑着下巴,欣赏的看着他一点点崩溃、碎裂的表情,甚至好整以暇的切了根雪茄。
半晌,房间里传来年轻人鬼一样嘶哑的声音,“谢谢,谢谢沈总……”
沈复满意的摆了摆手,“以后跟着你们三水哥好好做事,搞得什么样子都,叫他们从地下车库走!”
曲三水迅速将人都带了出去。
几分钟后,清洁工敲门进入,低着头将地毯打扫的一尘不染后,又将染血的烟灰缸消毒放回了沈复的桌子上。
沈复摩挲着水晶烟灰缸上晶莹剔透的棱角,望着窗外不远处的八大胡同,虚虚的比划了一下。
“席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这样,跪在我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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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之后,郑佳怡的伤拆了线,恢复的还算理想。
席唯在医院门口“捡”回来那个患白血病的老爷子孙光根的治疗也算顺利,一个年轻,一个吃绿色食品几十年,底子都还不错。
将孙光根转去了更擅长治疗白血病的巴衔远手里,席唯在给郑佳怡办好了出院手续之后,推着她去了特需楼。
沈复的姨奶奶白柳芳就在距离谢老爷子不远的19号房,因为糖尿病的并发症无可挽回的加重,白柳芳此时全身的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房间里直接单独给她摆放了一台透析机器,以方便她随时透析。
老太太八十刚出头,说起来还比谢老爷子还要小一点,不过从小没吃过苦,得了病之后人就垮了,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她的痴呆症状就已经很明显了。
郑佳怡到病房的时候,白老太太刚做完一次透析,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管子,脚上还在清创,房间里的味道算不上好。
但席唯注意到,原本有些忐忑的郑佳怡鼻子动了动,异乎寻常的稳定了下来。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奶奶?”
白老太太昏昏沉沉的张开眼睛,嘴巴动了动,又合上了眼睛。
“白柳芳是你奶奶?”席唯不动声色的将郑佳怡推到病床前,将老太太能动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郑佳怡立刻握住了那只遍布着老年斑的手,仔细的盯着手掌上的一颗红痣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她将白柳芳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就流了下来,“奶奶——你看看我呀,我是佳怡啊奶奶!”
白老太太毫无反应,叫郑佳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的回过头,“席医生,我奶奶她,她怎么了呀?她是不是晕过去了?她怎么不跟我说话呢!”
席唯平静地说,“透析和清创对病人来说比较痛苦,白柳芳年龄比较大了,治疗的时候需要配合少量的麻醉和镇静剂,过两个小时,她就会醒了。不过以后她清醒的时候会越来越少,也有可能会不认识人的情况。”
郑佳怡趴在了老太太的床前,肩膀耸动起来,口中不断重复着,“奶奶不认识我了,奶奶不认识我了……”
顿了顿,席唯反问,“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们不告诉我——我,我不知道……”
郑佳怡尖叫了一声,很快眼神中有浮现出一股恐惧,“席医生,你可以让我跟奶奶单独待一会儿么?”
席唯认真的看了郑佳怡两眼,点了点头。“五分钟。”
说着就退出了病房,关上了门。
郑佳怡摇着轮椅,走到白柳芳的床前,轻轻的抚摸了她苍白的发丝,低声道,“奶奶,你不认得我了,你快死了,这……”
“这可真是叫人开心啊。”
郑佳怡凄苦的神情逐渐癫狂,眼里带着奇特的亮光,“我就说过,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寿终正寝呢?你就该这样煎熬着,毫无尊严的,一点点的腐朽掉,最后充满痛苦的死去,才是匹配你的好死法啊!”
郑佳怡狠狠地拔掉了白柳芳的呼吸器,白柳芳茫然的张开眼睛,看了郑佳怡一眼。
郑佳怡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奶奶,我不敢了……”
话音未落,白柳芳就再度合上眼睛,郑佳怡的话也就那么戛然而止了。
她微笑着,将呼吸机放在了白柳芳的脸上,尖锐的指甲捏住了氧气管,捏一会儿,就松开,然后再捏一会儿,欣喜的看着白柳芳的脸色逐渐发红、发白,最后慢慢的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