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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星星章的光

第25章 星星章的光
还是上次小酒馆所在的那个小区,但这次是简子星走在前头。

黑灯瞎火, 他带着仲辰绕过一栋栋居民楼, 站在自家楼下。

“你带钥匙了吗?”仲辰低头看了看他连个兜都没有的睡裤。

“不用钥匙。”简子星说着蹲下, 在靠近单元门缝的地方摸了半天,摸出一根小铁棍, 捅进锁眼一掰,电子门咔嗒一声, 锁扣滑开了。

“牛逼。”仲辰看呆,不服似地握着门锁弯腰瞅了半天。

“不是我牛逼,是这个锁老。”简子星薅了他一把, “跟我爸闹得最严重的两年他没收了我的钥匙,所以我小学四年级就会撬家里楼上楼下两道锁了。”

仲辰:“……”

“我真是爸爸一手栽培大的。”简子星淡定道。

楼道里黑黢黢,台阶忽高忽低, 边缘的水泥磨秃了,露着里头的钢筋。

摸黑上到三楼,简子星咕哝道:“这层声控灯也坏了啊, 邻居又不修, 回回都等我家。”

“你是不是感冒了?”仲辰问, “早不哭了, 声音还囊囊的。”

“可能是。”简子星一边捅锁一边清嗓子, 喉咙里灼烧着痛, 他捅开门后随手开灯, “进来吧。”

“哇。”仲辰站在门口踮了踮脚, 打量一圈屋里, 忍不住又“哇”了一声。

房子很小,但特别有家的感觉。灯泡清一色暖光,桌椅也是原木色,跟刚才外头的黑夜冷雨对比鲜明。

“今晚就住这吧。”简子星说,“你睡沙发。”

“我瞧着有两个房间啊。”仲辰站在大一点的那个卧室门口探头往里看了看,“我要睡这个。”

“那是我爸房间。”简子星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我爸烦我进他屋。”

仲辰闻言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过一会才往后退两步,撇撇嘴,“嘁,不进就不进呗,家具都破破烂烂的,还没宿舍新。”

简子星打开橱柜翻吃的,仲辰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回来,手插着兜靠在门口,“你是不是也饿了?”

“有点。”简子星吸吸鼻子,“火锅明明吃挺多,可能跟你呆一起久了被你传染了猪瘟。”

“大厨带我一份!”仲辰笑眯眯,“你就是感冒了,我给你找药。”

“电视柜里有个饼干盒。”简子星一边翻冰箱一边说,“我要吃银翘片,别拿错了。”

“吃药还穷讲究。”仲辰撇撇嘴,“爷俩都是一样,事精。”

简家的电视柜非常复杂,像中药房的格子柜,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仲辰挨个抽屉拉出来再推回去,感觉自己在开箱,开到倒数第二个才开出传说中的饼干盒。

“你家最贵的家具就是这个了吧?”他朝厨房吼道。

“对。”简子星扬声说,“我爸喜欢这个,说有古味。”

“确实有股味。”仲辰吸吸鼻子,皱眉道:“霉了吧唧的。”

饼干盒子扣得死紧,好不容易刚抠开,仲辰就感觉屁股一阵麻。

他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是电话响。

屏保上跳着一个名字:辰猪女士。

“嘶——”仲辰头皮一阵麻,把手机在两个手中间倒了倒,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扔,回头看眼墙上的钟。

凌晨一点五十八。

“闹鬼啊。”他嘀咕道。

手机滋滋地在地上震,仲辰低头在饼干盒子里找药,翻了半天才翻到传说中的银翘片,扣上盖子,手机还在震。

按中间停顿的次数来看,这是某女王第三次打来了。再不接,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接她的电话。

仲辰叹口气,拿起手机直接拉开客厅通往阳台的门,躲到了阳台外。

“妈。”

电话里的人音色甜美,但气场却极强,能把传说中的校霸治得服服帖帖的那种。

“我观察你好几天了,辰辰小帅哥。”陈竹说道:“一到晚上十点后,你的步数就蹭蹭蹭往上涨,容我这个生你的人问一句,你现在靠什么吃饭?别告诉我是夜跑创收。”

仲辰当即嗷一声,“妈妈您猜的太对了!我下载了一个夜跑APP,每晚跑五公里给八十,满两百四就能提现!”

“还有这么脑残的商业模式?”陈竹冷笑,“哪个APP?”

仲辰沉吟片刻,“佩奇跑酷……营救老爸?”

“你少跟我贫嘴!”

电话那头砰一声,仲辰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大人柔美的小白手拍在那张尊贵的办公桌上。

他叹气,“甭管我靠什么创收,勉强吃饭就是了。”

“晚饭吃的什么?”陈竹问。

“火锅。”仲辰说,“等会要吃宵夜。”

“看来你的独立人生还不错。”陈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仲辰对着窗外黑黢黢的楼群长叹一声。

“妈,你猜我现在哪呢?”他把脑门抵在玻璃上,低声问。

陈竹没说话。

“红旗小区。”仲辰苦笑,“跟我挺喜欢的一个小同学来他家,没想到他家住这。”

电话里头十足安静,如果不是从小拉着那个女人的手长大,仲辰都要以为她真的毫无动容。

只是安静的线路中起伏着细微的呼吸波动,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我真的觉得我看见他了。”仲辰说,“我看过那么多社会新闻,摄像头里人流如海,偏偏那个影子戳中我,凭什么?连个侧脸都没露,但我的感觉特真实,那个就是爸爸。”

“你爸他是追毒枭进的山。”陈竹声线轻微颤抖,“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仲辰安静了一会,而后轻声说,“我不信他死了。”

“所以,你就要一直在那小地方等着?”陈竹问。

“我也不等了,妈。”仲辰抹了一把脸,仰头瞪大眼,过了一会才止住鼻腔里的酸,扭头透过玻璃门看了眼厨房。

“我跟那个我挺喜欢的小同学说好了,我们要付诸行动,我一定,要找到他。”仲辰轻声说,黑眸深处似有一根弦无声地绷紧。

“至少,找到摄像头里那个人。如果他不是,我就老实回家。”

陈竹沉默许久,而后沉沉叹口气。

“我真该送你去参加变形计。”她咬牙切齿说,“就是惯的你,想干什么就非得干,臭毛病一套接一套。”

仲辰咧开嘴,“辰辰大帅哥就是受宠的大少爷啊。”

“跟你那个爹一个德性。”陈竹语气冷漠,过一会又说,“明天给你打点钱,停止夜跑创收,好好学习,吃人家挺喜欢的小同学多少钱,痛快给我还人家。”

“嗷。”仲辰捂住话筒仰天无声地哈哈了一会,又清清嗓子,严肃道:“我没吃别人的,我要脸好么。”

陈竹冷哼一声,“男同学女同学?”

“男同学。”仲辰理直气壮。

拉开窗台门,厨房的声音瞬间闯入耳朵。

仲辰心里还有点刚刚讨论过老爸的酸楚,听见厨房菜刀声,像在剁饺子馅,哒哒哒哒哒哒。

他两步跑过去,趴在门框边瞅,“切什么呢!”

“姜和蒜。”简子星说。

“黑背心,白睡裤,一头软毛绒乎乎。”仲辰看着他说。

简子星一手摁着一块姜,另一手扶着菜刀,尖端为轴,快速起落,眼也不抬地问,“写诗呢?”

“写你。”仲辰啧啧两声,又抻脖子往灶上看了一眼。

沸腾的锅里煮着面,是那种袋装的刀削面,白花花地在开水里翻滚着,一看就特筋道好吃。

另一个灶上小火烧着油。

简子星麻利切完姜蒜,从柜里掏出两个大海碗。挨个兑汁。

三勺生抽,两勺陈醋,然后把清水煮好的刀削面分两份放进两个碗里。

“你要做什么啊?”仲辰探头,“这种吃法是不是太原始了?方便面调料你家都没有吗?”

他话刚问完,就收获了简子星鄙夷的眼神。

简子星没吭声,从罐子里抓了一把干辣椒扔进烧油的平底锅里,滋拉一声,油辣的香味在空气中窜开。

他一手麻利地把切好的姜末蒜末堆在两碗面上,又堆了几片切好的午餐肉,然后关火起锅,手腕一抖,半下滚油就潇洒爽利地泼了上去——

辣椒姜蒜滋滋响,腾起一股白烟,满屋子全是香味。

仲辰感觉自己哈喇子直接飙出来了。

“油泼面啊!”

简子星冷漠脸看着他,“原始吗?”

“是我失敬了。”仲辰连忙抱拳。

简子星把灶上简单收拾一下,仲辰站在台边,对两碗面爱不释手。

“哪碗是我的啊?”

“蓝的。”简子星说,“红的留给我,我吃饭不爱用冷色调的餐具。”

仲辰仔细比对了一下两个碗,感觉蓝碗以微弱的差距在份量上赢过了红碗。

“我爱死你这个挑剔鬼了。”他说着端起两个碗就往外走,又说,“我现在要是把红碗里的面全倒进蓝碗,是不是都是我的了?”

“我看你是想死。”简子星说。

仲辰端着碗嘿嘿乐,乐得都快忘了刚才提到的老爸。

油泼面特别香,滚油把姜蒜的香味全激出来了,和劲道的宽面搅合在一起,吐噜一口面,再咬一口厚实的午餐肉。

吃到佩奇牌油泼面之前,他曾天真地以为陈竹女士做的手扯面是天下第一面。

陈竹女士败了。

简子星坐下跟他一起吃了两口,又站起来。

“你干什么?”仲辰百忙之中抬头关怀。

“冰箱里好像有啤酒。”简子星嘟囔,“不保证,我找找。”

还真有,最后一罐,可以勉强分着喝一下。

简子星找了两个玻璃杯,咔嗒一声拉开拉环,先给仲辰倒。

啤酒倒入酒杯,丰富的泡沫涌起的声音清晰入耳。仲辰忍不住吹口哨,感慨道:“太爽了。”

简子星坐下,举起酒杯在他眼前晃了晃,“谢谢。”

“嗯?”正要喝酒的仲辰一愣,“什么玩意?”

“谢你结了工资还帮我来守着我爸。”简子星顿顿,低头吃了一口面,又说,“也谢你今天陪着我。”

他说完这话就低头吃面了。仲辰盯着他,发现他的耳朵根羞耻地红了起来。

“啧。”仲辰把凳子往他边上搬了搬,又勾住他肩膀,“这么客气啊。”

“身上淋过雨能别瞎碰人吗?”简子星斜他。

“像你没淋雨似的。”仲辰哼了声,又紧紧手,“星星,抱抱。”

“抱屁。”简子星脾气上来了,把他一推,“你还吃不吃?”

“吃!”仲辰缩回手,一口把啤酒干了,又舒服地感慨道:“我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太香了,真是不白活。”

简子星沉默。闷头吃一会之后有些饱了,于是扭头安静地看旁边那家伙狼吞虎咽。

仲辰好像吃什么都香,当然也可能是之前饿大发了。

从背后看去,黑背心下边肩胛骨凸起,随动作起起伏伏。

十八岁的男生,从头到脚都是活力,吃个面也虎虎生风,就算刚淋完雨一身狼狈,也不招人烦。

简子星其实很难想象仲辰这样的人是个混混。

就算他爱出去瞎混,爱“欺负”同学,还曾被人拿刀切过脖子。他身上仍然散发着一种磨灭不去的干净,好像有一层滑溜溜的保护膜,从污秽中穿身而过,一点都沾不上。

简子星看了一会又垂下眼。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这家伙长得好看就给他上了一层滤镜。

“你能不能好好学习?”简子星忽然问,“不是说要找你爸吗?等找到了你再学习,明年高考也来不及了吧,不如提前开始学,万一找到了呢。”

仲辰满不在乎,“学个屁啊,其实我觉得我现在成绩也还凑合吧,这次考试又进步了。”

“……”

简子星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你说的是人话?”

“是啊。”仲辰放下碗,理直气壮地瞪着他,“我高考才一百九十二啊。这回光数学和理综就考了一百三十二,要是加上语文和英语,那不得两百五啊?老天爷,一没留神就进步了六十分!”

“我看你是个二百五。”简子星满脸阴霾,拿脚踹他,“洗碗去!”

仲辰嘿嘿乐,拿着两个碗进厨房,又站在水池边把简子星没吃完的一点面全都扫进了嘴里。

简子星简直怀疑这人有暴食症。

“你先洗澡吧,然后我再洗。”仲辰说,“有给我用的毛巾什么的吗?”

“有。”简子星说,“内裤也有新的没拆,等会给你找。”

“妥。”仲辰舒服地笑,一边吹口哨一边刷碗。

简子星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把自己关进浴室。

英中浴园水压大,冲澡畅快无比。但这个老楼不太行,明明只有三楼,水管就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淅淅沥沥地往下撒着水,调温度的阀门也早失灵了,冷热随缘,今天是特别烫。

简子星习惯了,他在喷头下边烫着,脑海里却在一遍遍过着刚才发生的事。

李经义嘴角的奚落,仲辰刚才拉着他手往前迈的那番话,还有躺在床上的老爸……

不同人不同声音不同画面,全都搅合在一起,比任何一道高考题都更复杂。

“小蟹是个勇敢蟹。”简子星嘟囔的声音混在水流里,“必要的时候也是个厚脸皮的蟹。”

“喂!”仲辰站在门口拍门,“你忘吃药了!”

简子星隔着门喊,“放那吧,我等会吃!”

“哎,会做饭也没什么了不起,都照顾不好自己。”仲辰叹口气,走出去路过小卧室,估计是简子星的房间,又忍不住偷溜进去看。

书架塞得满满当当,随时要爆炸的即视感,学霸劲十足。

床单被罩就是普通的黑白格子,但洗得很干净。

衣柜不能碰,不能乱翻人家东西。

仲辰简单看一眼就准备撤退,临走前突然看到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

他不愿意“乱碰”别人的东西,于是就蹲下瞅。

是简子星小时候的照片,估计也就五六岁,一手拉着一个男人,另一手举着一个乐高小汽车。

表情十分冷酷,和现在如出一辙的黑眼珠白眼仁,嘴角下拉,脸蛋嘟嘟着仍然能精准传达出“你们这群弱渣渣”的含义。

“我操。”仲辰嘶一声,无视道德的自我约束,伸手隔着玻璃相框在“简子星”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这也太他妈可爱了。”他由衷地感慨道。

第26的章 星星的光

彻底安静躺下时已近三点。

距离上次睡这张床也就两个月,明明没长个, 但还是觉得床小了。

简子星拉着被角翻身, 努力闭着眼。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过一会,他忽然心烦地掀开被子, 起身把卧室门拉开一道缝。

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某人睁开眼,“咋了?”

“我以为你睡着了。”简子星说。

“沙发不是人睡的。”仲辰叹气, “虽然我现在是穷,但不是吹啊,我在家睡的床都能跳芭蕾。 ”

简子星面无表情让开半个身子, “你现在上我床跳一段芭蕾,跳得好就换你睡床。”

仲辰抱着小毯子坐起来,忍不住乐, “你睡不着啊?”

“嗯。”简子星垂下眼,“有点难以想象去和李经义开口。”

仲辰扯着小毯子走过来,“要实在不愿意, 咱就想想别的办法。”

简子星挑眉, “什么办法?”

仲辰一屁股坐他床上, “你问过私立疗养费要多少吗?”

“一年三十万起。”简子星叹气, “这还是小破城市的价格, 明年我去Q大把老爸也接过去, 就得五六十万起步, 还要排队。”

仲辰闻言噎了噎, 把脑海里刚浮现的卖油泼面的主意给咽了回去。

“其实我爸有存款, 加上我这些年打比赛赚的钱,能撑半年。“简子星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抱着两条腿环视这个小屋,“如果房子卖掉,还能再撑个一年半。但我舍不得,也不想我爸睁开眼发现自己什么都没了。”

“还有你这个宝贝儿子。”仲辰看着他。

简子星勉强牵了牵嘴角,“那岂不是更糟心了。”

仲辰没忍住乐出了声,乐一会后那双黑眸又静静地凝视着他,抬手在他头上呼了一把。

“爪子欠剁。”简子星一脸冷漠。

屋里没开灯,黑黢黢的,俩人坐一块想办法。

“我觉得这个植物人吧,如果疗养一两年还没醒,可能就没必要再烧钱了。”仲辰小声说实话,“要不就破釜沉舟,先垫上,这中间你不还能赚点钱吗?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我总觉得人呐,不要总想太多太远,你怎么知道明天出门不会中彩票呢?”

简子星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所以你给我出的主意就是买彩票?”

“不是买彩票,是中彩票。”仲辰说。

简子星抬脚就在他腿上踹了一下,“你别叫仲辰了,你就叫仲彩票。”

仲辰一个劲地乐,简子星气得拉着被子躺下,踢踢他,“睡你的去。”

仲辰没动,过一会腆着脸在他旁边躺下,枕着自己胳膊,“要不咱俩做买卖吧。”

“什么买卖?”简子星问。

“我们可以在学校门口开一家奶茶店,卖奶茶特别赚钱。”仲辰掰着手指头说,“你看啊,我们雇个人看店,平时咱俩忽悠高昂他们去买奶茶,等他们一个个喝成大胖子,我再搞点减肥药卖给他们。”

简子星简直惊了。

“你还是个人吗?”他瞪大眼,“都是同学啊。”

“同学怎么了。”仲辰扬眉,“一没逼,二没抢。江湖套路就是这么深,蠢者上套。”

“那本钱呢?”简子星严肃脸。

“包在我身上。”仲辰说,“十万二十万的,根本不在乎。”

话音刚落,简子星就把手糊了上来,拍在他脑门上。

“没发烧啊。”简子星嘀咕一句,又心烦地翻过身去,嘟囔道:“能考出一百多分的大脑果然与众不同。”

……

乱七八糟的一宿。

简子星说不准是几点睡着的,他梦见仲辰拿着一杯添加了肥胖激素的奶茶给高昂,他急得上去拦,可高昂仿佛失了智,抱着奶茶吨吨吨,眼看着人膨胀两倍,无论怎么叫就是不撒手。

抢奶茶的过程中,仲辰扑了过来,开始疯狂的摇他。

“清醒一点啊!给他喝了奶茶你爸就有救了!”仲辰在耳边大喊大叫。

简子星差点被他摇吐,灵魂出窍,过了好一会,又忽然觉得耳边的声音真切起来。

“佩奇起床了!”

“起床了啊——星星小可爱?起床了!”

身体被剧烈地摇晃。

简子星猛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刺眼的亮白,仲辰穿着背心盘腿坐他旁边,摇晃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简子星茫然地瞪着他。

仲辰举起他的手机,“有人五分钟给你打了四个电话,好像很着急。”

简子星心头忽然一颤。

手机夺过来的瞬间再次开始震动,是徐明柏。

徐明柏今天上午项目答辩。现在快十点了,这个时候会让他疯狂call自己的……

简子星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按下接听,然后手指哆嗦着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他听见一个沙哑得可怕的声音,然后方觉得嗓子眼火辣辣地痛。

仲辰啪嗒啪嗒跑出去翻了两瓶矿泉水回来,扔一瓶到他怀里。

可他顾不上喝水。

“老天爷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要急死了。”徐明柏像是在跑,“我还有十分钟进去答辩啊,十一点就能完事,然后立刻回H市,晚上就到你家!”

“怎么了?”简子星茫然,阳光晃着,他抬起另一只手遮挡,而后仲辰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了刺眼的日光。

“我才听说昨晚的事,你又不接电话。吓死了,我以为你要自杀。”徐明柏边跑边说,“赶紧去医院,我同学说你爸有进展了!”

“什么?”简子星瞬间动了起来,手在床上到处拍,仲辰火速把他的袜子扔过来,于是他二话没说单手就往脚上套。

“什么叫有进展?醒了吗?”简子星一边踉跄着往外跑一边吼。

“不是醒了,是什么MCS。你现在去医院,去了直接找主治大夫。”徐明柏说,“子星你别着急,无论如何是往前迈了一步,千万别急,我答完辩就回去找你。”

简子星连句谢谢都顾不上了,急匆匆挂断电话,出家门乒里乓啷下楼,狂奔到街口才想起来自己把仲辰落在家了。

身后一声口哨。

仲辰腾腾腾追过来,“哎,你行不行啊,从说梦话到百米冲刺无缝切换,你以为你是闪电侠啊?”

简子星边跑边瞪眼,“什么梦话!”

“高昂不要喝奶茶呀!!”仲辰吼了一句,又乐得疯狂咳嗽,“老子差点没让你给笑死。”

简子星无语,但仲辰在他旁边一起狂奔,心里踏实了点。

阳光格外浓烈,这会街上很少人,就只有他俩并肩腾腾腾地跑着。

“还是那个住院处吗?”仲辰扭过头问。

他头上有点汗,亮晶晶。那道疤也在强光下浅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很软和。

“嗯。”简子星点头。

“那我带你抄近道。”仲辰说着吹声口哨,拐进右手边隐蔽的小巷,左手在空中一抡,“跟我这边来!”

简子星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追了过去。

这片老城区地形错综盘杂。简子星讨厌逼仄黑暗的地方,从小就不往巷子里走。

他简直太惊讶了,仲辰恐怕比这一片的流浪猫更熟悉路,兜着风地一通狂跑狂窜,简子星跟着跑得彻底迷失方向,直到从巷子里穿出来到马路边,一抬头,医院就在对面。

“牛逼吗?”仲辰扭过头看着他,一脑门亮晶晶。

简子星喘着粗气,手撑在膝盖上,忍着喉咙痛问,“我们、为什么不打车?”

仲辰脸上的笑僵住。

“你本来是要打车吗?”他脸上浮现迷茫,“你不是下楼就狂奔吗?”

“我是要到大道上打车,出租车一般不往里头来。”简子星说。

仲辰:“……”

医院门外的街上吵哄哄,俩人对瞪半天,而后简子星突然乐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站直,抹了一把眼角莫名的湿润,用胳膊撞仲辰,“哎,我真服你。”

仲辰也咧了咧嘴,边往马路对面走边说,“多爽啊,这叫城市跑酷,帮你缓解即将面见大夫的压力。”

“无非一时爽。”简子星撇嘴,略微定神后跟了过去。

出一身汗,背心贴在身上,进去医院大厅被空调猛地一吹,冻得太阳穴嘣嘣跳。

简子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发烧了,但脑子里很清明。

“这边。”他甚至还能准确辨别方向,“不去病房,直接找大夫。”

“得嘞。”仲辰跟过来,两人大步流星往里走,仲辰又伸手搓了搓他肩膀。

“你紧张吗?”仲辰小声问。

“还好。”简子星深呼吸,站在诊室门口低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仲辰点头,替他敲开门。

简子星在大夫对面坐下,仲辰站他旁边,胳膊搭他肩膀上。

“我爸怎么样了?”简子星问。

“你先别着急。”大夫语气温和,“我先跟你解释一下。”

“创伤后植物人,长时间没有起色,就会判定永久。但你爸爸今天早上往前小小地迈了一步,从昏迷进入了最小意识状态,就是我们常说的MCS。”

大夫把刚才的核磁结果放出来,指给简子星看,“好一点的人能使用手势或简单的语言,差一点的就只有随缘的局部反射。今天早上你爸爸出现了眼球追踪,这属于差一点的那种,但总体看还是向前迈了一步。”

仲辰捏着简子星肩膀的手紧了紧,“所以是在变好?”

简子星定定地瞪着大夫。

“可以这么说。”大夫微笑,“MCS可能是一个过渡期,但也可能永久停在这,不过现在我们选择抱乐观态度。”

“后面怎么办?”简子星问。

“病房正常转。”大夫低头签字,“但得加个陪护。你本人最好也每周来一次,陪你爸说说话,这个阶段甚至可能会有哭和笑。持续刺激,也许能推着你爸再往前迈一步。”

仲辰感受到自己捏着的那个肩膀在哆嗦。

简子星垂下头,仲辰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听到没,伯父可牛逼了,偷偷往前迈了一步呢。”

转病房的事忙活了一小天,仲辰就跟在简子星屁股后头打下手。

也挺神奇的,昨天还一动不动的人,今天好像就多了点生气。仔细看和昨天也没区别,但就是整个感觉变了。

简子星很平静,跟大夫沟通,在无数张单子上签字,然后刷卡。大夫走后,他又把病房打扫一遍,调整窗帘遮挡的角度,让阳光刚好投在床尾,甚至还叫人送了一束向日葵,插在床头。

仲辰坐在旁边的病床上晃腿看他做这一切。

“感觉怎么样?”他忍不住问。

“说不太好。”简子星嗓子很哑,“似梦似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总是有一点奔头了。”

他帮老爸调整了一下枕头,又轻声叹气,抬头迷茫地看着仲辰,“我甚至有点恍惚,不知道这是在做梦还是什么。就……一夜之间,很不真实。”

仲辰从病床上蹦下来,伸手死死勾住他脖子。

“干嘛?”简子星睁着有些血丝的眼。

仲辰把他往自己怀里兜了兜,“真不真实?”

简子星叹气。

“真不真实啊?”仲辰还在努力,又抓起他手放在自己胸口,“你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简子星问。

仲辰说,“我的心跳。”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胸膛里的心跳确实很容易被感受到。

朝气蓬勃的男生,心跳格外有劲,咚咚咚的。

简子星收回手,“感受到了。”

“对喽。”仲辰笑眯眯地揽住他肩膀,“你看,我还蹦着呢,跟你嘻嘻哈哈。你个未成年猪不要心事那么重,大夫不是说了吗,已经在往前走了!你也不用去求李经义了!高不高兴?”

“是有点。”简子星舒一口气,又忍不住去碰老爸的手。

“可能你爸也有感知。”仲辰趴在他肩膀上说,“怕你向你那金爹低头,赶紧往前跑了一步。”

“但我爸也许没那么在意我的感受。”简子星垂眸说。

仲辰在他肩膀拍了一下,笑说,“在不在意你是另一回事。这是亲爹和养爹的决斗,男人间的较量呢。”

简子星轻轻勾起嘴角。

仲辰这家伙有毒,多沉重的事让他一说,好像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走了吃饭!”仲辰兜着他往外走,“我饿死了,跟你折腾一天,早饭没有午饭也没有,胡秀杰刚打电话骂我都听出来我虚弱了。”

“啊。”简子星这才想起来,“你怎么不叫外卖,不是还有两百多吗?”

仲辰冷笑,“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我为你打工这么多天,就赚那么点儿钱,你还想让我拿来点外卖?”

简子星迷茫,“本来也没答应管你饭。你赚钱不吃饭干什么?”

“请你吃火锅!”仲辰虎着脸,又说,“下次请,这次吃什么?”

“我朋友应该快到了。”简子星说,“让他定地方吧,你等我拿一下小蟹。”

之前带来的拉杆箱还在,简子星把小蟹收进箱子,在边上垫了一堆老爸穿不上的衣服。

“不让它在这陪你爸了?”仲辰问。

“要开始打比赛了,要赚钱呢。”简子星说,“回头拿一个废弃的小蟹N点零代来糊弄我爸一下就完事了,反正他语文老师又不懂,看不出来差别。”

仲辰没忍住乐出了声,抬手揽住简子星,“我发现你特别有意思。”

简子星拎着箱子往外走,头重脚轻。走两步后仲辰接管了箱子,抬手摸摸他脑门。

“你至少三十八度,朋友。”仲辰严肃脸,“还能撑吗?”

“吃个饭没事。”简子星感觉自己呼吸都是热的,脑袋一胀一胀,但他说,“我现在情绪很放松,挺一会小菜一碟。”

“那也行。”仲辰笑眯眯,搭着他肩膀,“你等会要是趴了,我给你扛回去。”

“再付你八十。”简子星鼻音浓重地乐,“以后天天请你吃饭。”

徐明柏还在出租车上,定了附近一家排骨焖锅,让他俩先过去。

进店后服务员说是订的包间,锅都点好了,问还加什么配菜。

“我看吧。”仲辰接过菜单,指指简子星,“这一只已经半昏厥了。”

“别乱说。”简子星瞪他一眼,坐一会后又觉得浑身没劲,全部的力气都被人下了似的,只好趴在桌上。

“这本来点的是4到6人锅啊?”仲辰问。

服务员笑,“是的,还加了一份大闸蟹。”

“大闸蟹是我要吃的。”简子星呼着热气举手,“每次来我都要加的。”

“哦。”仲辰点点头,一眼看下去所有的肉基本都被加过一遍了,他看了半天没有用武之地,只好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就这样吧。”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简子星趴在桌上闭目养神,过一会后仲辰又捅了捅他的胳膊。

“怎么了?”简子星睁开眼。

仲辰皱眉,“这个徐明柏几岁啊?跟你哥似的。”

“算是我哥。”简子星打哈欠,“他都博士后了,几岁我也记不清,反正比我大很多。”

“奥。”仲辰点头。

简子星眼睛刚闭上,仲辰又捅他。

“哎哎哎。”仲辰小声叫唤,“先别睡啊,醒醒醒醒。”

简子星虚弱睁眼,露出一个你最好有事的表情。

“医院那护士也是他帮你找的?”仲辰一边寻思一边问,“上次有一天晚上,你跟我说你朋友帮忙盯医院,也是他?”

“是啊。”简子星撇嘴,“我朋友本来也没几个。”

仲辰又问,“他长什么样啊?你有照片吗?”

简子星深吸一口气,暴躁地坐起来,瞪着他。

“你有毛病啊?你是人口普查的吗?等会上菜吃你的得了!”

“那不行。”仲辰眉毛一挑,十分横,“我得问明白了再吃,乱七八糟的人请我吃饭我可不吃!”

“你就是有病。”简子星一边骂一边翻手机。

徐明柏很少发照片,他在徐明柏朋友圈里翻了半天,才翻到一年多前徐明柏去雪山拍的一张游客照。

“给给。”简子星把手机扔桌上,“也不知道谁是事精。”

仲辰拿过去看一眼,定了定,而后把手机扔回来了。

“是个胖子。”他撇着嘴评价道。

半晌,他又忽然嘿嘿乐了两声,给自己和简子星一人倒了一杯茶。

简子星趴在桌上眯眼斜着他。

“你歧视胖子?”简子星哑着嗓子问。

“不歧视不歧视。”仲辰捧起小茶杯吸溜一口,笑眯眯,“我最喜欢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