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是金子总归要发光的(三章合一)
姜若棠耐心地说:“趁着秦爷爷还在,就让他和赵阿姨一起,把该查的查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有问题,让公司提前有个准备,好过泰山威压而下,你们就是想补上漏洞也补不了了。”
姜怀远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很久很久,若有所思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我说……云疏不会继续待在财务部的时候,成栋那么高兴。连我想拍个精品悬疑连续剧的事情,他都没有跟我唱反调了,之前明明说这种剧观众的受众窄不可能赚到钱的……但今天项目预算忽然变大方了……”
姜若棠无语地摇了摇头,“爸,你看看你啊,心里门儿清,却不作为。你真以为不跟林叔叔起冲突就是为他好了?等到他唱铁窗泪的时候,你去给他送肯德基全家桶?”
最重要的是,他求你,你就心软,你这尊泥菩萨一旦被他拉下水,还想上岸那就难了。
“我明白了。”姜怀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诶,若棠……你怎么忽然懂这么多了?你以前就只会……”
“只会什么?”姜若棠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
“只会‘白映川好帅’!”姜怀远把儿子的脑残语气学了个百分百。
听到这句,姜若棠刚放进嘴里的火龙果差点喷出来,黑色的籽好巧不巧落在姜怀远的嘴边,成了一粒媒婆痣。
“哎哟,慢点慢点。白映川本来就很帅啊……”
“爸,真正帅的不是他,是你。”姜若棠很认真地说。
姜怀远的表情有些懵:“啊?”
“那是你的镜头,你给的氛围感,才让他在大荧幕上那么摄魂夺魄。我有多爱他,就是多爱你。”
“你这么夸我……我有种小学时候因为表现良好得到小红花的感觉?”
“哈哈哈!”姜若棠笑了起来,“不过我有另外两件事情,要跟老爸你商量一下。”
“你说你说。”
“第一件事,我想要顶楼的阁楼当画室,你把你那些钓鱼的东西收到地下室储物间去吧。”姜若棠露出了小霸王圈地盘的表情来。
“你为什么忽然喜欢阁楼了?”
“三角形的窗子,艺术家的浪漫。放你的钓鱼竿,可惜了。”
姜怀远笑出声来。
“好吧,好吧,我跟小高说一声,让他和娟姐帮忙,一起挪地下室去。”姜怀远停顿了一下,“那么第二件,是什么?”
“赵阿姨在前方为你乘风破浪,你是不是应该为她保障大后方啊?”
“那当然。你有什么建议吗?”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姜怀远也发现了儿子的建议总是非常靠谱。
“爱屋及乌啊,以后长烽也算你的儿子了。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是不是到了该为长烽谋划一下的时候了?”
姜怀远拍了拍膝盖,“我也想帮忙,但长烽喜欢打篮球……这个该怎么弄?我从你小时候起就培养你画画,该干什么我清楚。但是长烽打篮球一直都是靠自己的,只知道打比赛,拿证书,等大学校队的教练来挑人。”
“那就看您是想要他走阳关道,正大光明实现人生理想,还是只想他有个大学念就行了。”
姜怀远直起背来,“那当然是走阳关道啊。”
“那就是把他往专业篮球运动员方面培养了。”
“他……可以吗?”姜怀远知道梵高、莫奈、维米尔,却不知道几个篮球明星。
所以赵长烽在这个领域里到底有多少潜能,该怎么培养,姜怀远一头雾水。
而他的朋友圈里,基本都是把孩子往商科或者什么钢琴、小提琴等艺术方面培养的,篮球对他来说是个全新领域。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姜若棠把好些材料发给了姜怀远,“这些都是训练师、体能教练、营养师的资料。他再不系统训练,就怕要浪费了一身天赋了。这些事儿,我就是想为他办也不合适。但是爸爸,你可以多上点心。”
“棠棠,你好像忽然长大了……我在你的面前,就像个没什么用的小孩。”姜怀远垂着脑袋说。
“也许赵阿姨就喜欢你这款吧。”姜若棠摇了摇手背,“爱卿,有事早奏,无事退朝,朕要批阅奏章了。”
“行行行,你刷卷子,我走了。”
给姜若棠关上房门,姜怀远满脸笑意地对娟姐说:“娟姐,明天你和小高就把阁楼里我那些渔具放到楼下的仓库吧。然后再打扫打扫。若棠想要把那里改成画室。”
“好的,先生。”娟姐看着姜怀远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心想真是奇了怪了。
从前先生每次和姜若棠聊完天,就一副满身阴影垂头丧气的样子。
可从暑假结束到现在,却完全变了,姜怀远只要和儿子聊完天就神清气爽?
周日,给白映川的欢迎会在林鹿家举行。
后院的草坪上是自助餐,各种精致的点心、饮料和上好的茶水,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在阳光下聊天,说的都是什么奢侈品又出了新款,谁家又换了新的超跑,和学校相比,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白映川穿着一身简单的米色线衫和休闲裤,日光垂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松弛而俊美,每走一步都是一帧养眼的画面。
主角来了,客人们都上前和他聊天,无外乎夸他帅,说他比漫画里男主角还俊美,还有人邀请他去私人酒会当舞伴。
只有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并没有加入热情寒暄的宾客,而是独自站在一边。
他穿着一身闲适的休闲衣,柔顺的半长发拢在耳后,和在场的年轻人对白映川趋之若鹜的模样相比,显得更加沉稳。
林鹿非常小心地照顾着对方,既不能太谄媚,又不能太冷淡。
“穆大哥你来了,真要谢谢你的捧场。我给你介绍一下其他朋友?”
被称为“穆大哥”的年轻男人虽然脸上带着儒雅的笑意,但林鹿能感受到对方周身透出的疏离感。
他就是寰宇影业另外一位大股东穆赫的小儿子穆闲清,当然穆赫的投资有许多,寰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还涉及房地产、影院、艺术品等。
穆闲清轻轻拍了一下林鹿的肩膀,笑道:“小鹿,你还是去招呼其他人吧。我能自得其乐。”
林鹿很有分寸,知道对于穆闲清来说不用强行融入自己不熟悉的人,反而是一种舒适。
这一群富二代在一起聊天,但也有人不识趣地开口问了起来:“诶,姜若棠怎么还没来?他可是白映川的狂热爱慕者啊!”
不少客人的目光看了过来,毕竟今天最大的“娱乐项目”就是看姜若棠如何跪舔白映川。
“若棠今天画室有课,所以来不了了。他提前就和映川说过了。”林鹿看向白映川,“对吧,映川?”
其实姜若棠没来,对于发起这个聚会的林鹿来说是有点尴尬的。
毕竟姜怀远的电影作品无论票房还是学院派的艺术评价都很好,在业内有一定地位。再加上两家的关系一直比较亲近,林鹿攒的局,姜若棠竟然没来,这还是他最喜欢的白映川转入北城光耀中学的欢迎会,怎么能不让人议论纷纷?
大家会想,林成栋和姜怀远友谊的纸船终于沉了?
白映川点头道:“是真的。若棠最近很用功,毕竟这两年考美院的难度变大了。就算有姜导帮着谋划,他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原来是这样……我估计是被关起来,不让他玩了。”
“暑假约他出来玩,他马上就来了。但昨天我约他,他也说要学习,看来是真的了!”
“天啊,姜若棠奋发图强,我有点压力了怎么破?”
“哈哈,为什么我觉得他在做无用功?最后还得靠他老爹送他出国?”
白映川听着这些话,眉梢冷淡地上扬。
林鹿朝着白映川感激地点了点头,但是白映川没有直呼姜若棠的名字,而是喊他“若棠”,甚至还有点温柔亲近的意味,这让林鹿有点不舒服。
他缓慢走到屋檐下,眼底的笑意瞬间沉没。
林鹿到现在还有些不知所措,姜若棠到底是怎么做到说不喜欢白映川就能转头拜拜,甚至能果断到把他画了那么久的寄托了热烈爱意的画作全部处理掉,这搞不好是什么欲拒还迎的手段……
只是……姜若棠有这样的头脑吗?
他一直是一但上头就不管不顾的性子,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本来白映川就是栓住姜若棠的缰绳,但如果这条缰绳套不住他了,自己还能怎么办?
林鹿决定试一试,他悄悄给白映川拍了好几张照片,发到了姜若棠的手机上。
他要确定一下,姜若棠是不是真的摆脱了白映川的影响力。
[若棠,你看今天的白映川是不是很特别有气质?好可惜你要上课,不能亲眼见到。]
此刻,梁老师的画室中央摆着一盘水果,姜若棠刚打了形,手机就一直在震动。
他拿出来瞥了一眼信息内容,全部都是白映川的照片。
如果是从前,姜若棠肯定会像打了鸡血一样高呼白映川很帅。
但现在,他敏锐地发现这些照片里白映川没有一张看向镜头,所以是偷拍的。
就像上辈子林鹿用来怂恿姜若棠效忠白映川的那些照片一样,都不是出于白映川的本意。
姜若棠冷笑了一下,随手点了几张,直接转发给了白映川,然后留言:[这几张挺好的,剩下的太虚了。]
正在和人谈笑风生的白映川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找了个借口,走到了角落里拿出手机看着姜若棠发的信息,正在手机上输送:[你不是没来吗,这些照片谁给你的?]
点了发送几秒之后,姜若棠的信息又来了:[抱歉,我以为你知道林鹿拍了你的照片。]
白映川目光沉了下来,他走到了林鹿的身后,发了一个问号给对方。
林鹿果然拿起手机解锁,对话框停留在他给姜若棠发信息的界面上,正好是那句[好可惜你要上课,不能亲眼见到],而姜若棠的回复是[你发这些照片经过白映川同意了吗]。
就在林鹿把信息关闭的时候,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手机拿了过去。
林鹿心头一惊,回头就看到白映川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在滑动他和姜若棠的聊天界面,里面是好几张照片,以及林鹿对姜若棠的多次邀请。
“映川……若棠没来聚会,所以我发几张照片给他看看。”
但是从头到尾,姜若棠都没有要求林鹿这么做,甚至还提醒了林鹿这样不好。
林鹿前所未有的忐忑,自己的做法无异于在白映川的雷区横跳,如果是平时,他会先把消息清空。
但是他一直要应酬,所以没抽出时间来,没想到被白映川给他看到了。
他以为白映川会冷脸,但白映川只是低下头,把手机还给了林鹿,笑着说:“下一次,如果你还要发我的照片给别人之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我知道怎么拍好看,你看这些,都拍虚了。”
“啊?哦……好的,我会注意的。”
林鹿长出一口气。
看着白映川的笑容,他忽然有种得意的感觉,看吧,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
姜若棠不能做的事情,他林鹿能做。
下午五点,画室的课业结束了。
姜若棠拿出手机来看一眼,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林鹿竟然又发了好多照片来,只是和之前不同,明显是白映川配合他拍的。
比如白映川坐在沙发上,双臂搭着沙发扶手侧着脸看过来,唇上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戏谑,仿佛白映川看穿了姜若棠的一切想法。
其他人收到了姜若棠的那条信息,也会明白姜若棠并不是真的发错了,而是在提醒“有人在偷发你的照片”。
而白映川却知道,姜若棠压根就不想收到林鹿这些偷拍的照片,甚至看这些焦距不对的照片是浪费时间。
白映川直接反其道行之,自己教林鹿怎么拍照发给姜若棠看。
“你天生反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利用林鹿来勾引我呢。”姜若棠垂眼看着这些照片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不表示一下,这两人是不会消停了。
在回家的路上,姜若棠直接在后排支起了画板,画笔快速在纸面上掠动,当小高把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姜若棠的画也完成了。
他将画卷起来,塞进了画筒里,递给了小高。
“小高哥,能麻烦你把这个送去林鹿家吗?告诉他这是我给白映川的欢迎礼物。”
“我可以直接送你去那个聚会啊,你不是很喜欢白映川吗?”小高奇怪地问。
“不去了……我下午被梁老师指导了好久,感觉自己像个废柴,没心情玩了。”
小高接过了画筒,安慰道:“你别太把老师的批评放在心上。他现在批评你,是觉得你还能提高。”
画被送去了林鹿家,这时候夕阳西下,林家后院的灯光亮了起来,对于他们来说,夜生活还没开始,他们可以一起嗨到天亮。
而穆闲清已经准备要走了,来这里只是给林成栋面子,无聊地看着这些富二代浪费生命。
面子给完了,剩下的时间他得干点有意义的事情了。
他刚要跟林鹿告别,就有人拎着画筒来到了院子里,说是姜若棠送来的。
一下子,那帮无聊的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围上来。
“我就说姜若棠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他最爱的白映川……他怎么可能不表白,哈哈哈!”
“这幅画一定爱如潮涌,白映川——你准备好迎接了吗?”
“说不定他已经把你画成了大卫了!”
“哪个大卫?”
“就是什么都不穿的那个大卫啊!”
这群人阴阳怪气烘托的气氛让林鹿很满意。
姜若棠如果亲自到场,这帮人就只会吹嘘他画得好。
得亏他不在,又想要到白映川面前展现自己,这帮人肯定要阴阳怪气一番惹得白映川反感。
原本要开口告辞的穆闲清一看被送来的是个画筒,周围人还在冷嘲热讽,顿时起了兴致。
来都来了,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不如看看这幅画到底能不能把白映川画成大卫?
林鹿在心里嘀咕着怎么不是那本速写啊,速写本上有各种白映川的形体图,对白映川的幻想绝对明确。
算了,这个画筒里装的东西说不定更露骨呢。
“映川,他们只是在起哄。这毕竟是若棠送你,你要不要打开来看看。”林鹿将画筒递过去。
白映川垂下眼笑了,橘色的落日余晖镀在他的五官上,竟然有一种末日将至的阴郁美感。
就算还没有看到那幅画,他也不喜欢这些人评价姜若棠的态度。至少比其他们的浑浑噩噩,姜若棠活得更认真。
他打开了画筒,把画拿了出来,一点一点展开,其他人也凑了过来。
当一双眼睛展露出来的时候,白映川的手指僵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被注视着。
那是一种深邃却无机质的目光,透着冰冷刚硬的质感,周围是缠绕的藤蔓和枯萎颓败的玫瑰,只有锋利的剑由下而上,即将刺中画面中俊美男子的咽喉。
画面中的人是自己,但却是剥离了所有温润伪装的自己。
画这幅画的人,看透了他内心深处的冷漠和对这个世界的对抗。
这也是另一种语言,来自姜若棠——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知道你内心的薄凉。
刚才还在起哄的人忽然都安静了。
因为这幅画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明明大部分构图都在线条凌乱的阴影里,但那柄利剑折射出光芒,仿佛刺中的不仅仅是白映川的咽喉,还包括所有人的眼睛。
林鹿咽下了口水,这幅画和姜若棠从前的风格大相径庭。
“那个……映川……这个剑应该是影射你在姜导电影里那个少年将军,只是构图而已……”
林鹿知道越是“善意解释”,人就越容易往不好的方向去理解。
“我没觉得若棠的画里有什么恶意。这应该是广告构图,我在香水广告里见过类似的。”白映川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将画卷起来,收回到了画筒里。
林鹿没想到千辛万苦让姜若棠送来的画竟然一点没达到想象中的效果,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唉,艺术就是这样,剑啊,花啊的,都是元素而已。来来来,我们一起烧烤!”
白映川笑着点了点头,手却下意识将画筒握紧。
穆闲清揣着口袋慢悠悠过来,朝着白映川伸出手:“方便的话,能给我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白映川将画筒递了出去,穆闲清毕竟是唯一一个没有拿姜若棠打趣的人,白映川能感觉出对方的涵养见识和那些富二代不是一个水平的。
穆闲清慢慢地将画拿出来,在看到整幅画的时候,瞳孔微颤了一下。
十几秒过去了,穆闲清既没有把画收回去,也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之前一位起哄的客人走过来,笑着说:“哎呀,这种画怎么入得了穆大哥的眼?”
“是啊,穆大哥名下可是有画廊的,见过的画作都是专业的!”
林鹿也走了过来,站在穆闲清的身后,他在心里期待着、盼望着穆闲清能把姜若棠的画贬到一文不值,让白映川勉强把它带回去都不想再拿出来看第二眼。
谁知道穆闲清的第一句话问的是:“这是姜导演的儿子画的?他今年多大了?”
林鹿愣住了,一时半会儿竟然忘记回答。
白映川回答道:“他和我们同年,应该也是十八岁。”
“他叫什么名字?”穆闲清又问。
这个问题让林鹿一个心惊,像是穆闲清这样的人,问一幅画的作者叫什么名字,绝对不是随口打听一下这么简单。
还没等林鹿开口,白映川先一步说:“姜若棠。‘倘若’的若,‘海#棠’的棠。”
穆闲清笑了一下,这是他来这里之后露出的最真心的一个笑容,他将画收回画筒里,递还给白映川。
“线条利落、果断,完成得看似仓促,但画面里所有元素都充满情绪感。收好啊,万一未来很值钱呢?”
这句话让之前还嘲笑姜若棠的客人们都安静了,他们有些尴尬地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穆闲清也正式和林鹿告辞了,找的理由无外乎家里还有事情处理之类。
林鹿也不好强留,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穆闲清坐在自家车中,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一闭上眼……看到的就是那幅画。
用明暗来表达情绪,利落潇洒的线条,看似像广告海报一样的构图,纸上人物美到抓紧视线,但气质却并不媚俗。
这是一种来自作画者的无声拒绝。
穆闲清忽然想到了什么:“傅春石先生的原石画展,本市的收稿什么时候截止?”
“前两天书画协会已经发布截止通知了。”
穆闲清叹了口气,“真可惜,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说完之后,穆闲清自己都觉得荒谬,只要金子埋得深,就能让人发现不了。
谁知道司机接了一句“是小丑,总要曝光的”,把穆闲清给逗笑了。
在林家坐到晚上九点,白映川接了母亲的电话,对方用平静地语气说“很晚了,该回家了”,其实不过是喜欢管控他的成就感罢了。
白映川对林鹿说了家里有事,提前离开了。
回到了家,他一改在聚会上的从容,快速换了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灯,再次把那幅画拿了出来,将它铺展在自己的书桌上。
画面里的形象明显比现在的自己要成熟许多。
白映川拍过很多广告和宣传照,所有的摄影师无一不在寻找最赏心悦目的角度,聊着天、哄着他,引导着他露出能让观众心动的表情,归根结底不过是在讨好这个世界罢了。
但姜若棠的这幅画却不一样,仔细看就能发现线条很潦草,一些明暗阴影打得可谓狂放,而画面里的白映川收起了所有的表情,冷漠强硬地迎接这个世界的鲜花和利刃,当掌声和喝彩如同画面里的玫瑰消亡,剩下的就是伤害了吧。
白映川又看出了另一层意思,这是姜若棠在提醒他,但具体在提醒什么,白映川不是很确定。
也许有朝一日当自己被这个世界狠狠刺伤了,就能明白了吧。
他想要找个画框把这幅画裱起来,但房子里最多的就是他和母亲拍的照片,连现代艺术品都很少。
白映川找了许久,把自己八岁那年参加朗诵比赛的获奖照片拿了出来,把这幅画放进去,刚刚好。
接着他发现自己的手指上都是碳灰。
“哈……”白映川自嘲地一笑,单手拿着手机发信息给姜若棠。
[你送我的画,花了多久时间画完?]
发出去了快半小时,没有人回他。
因为此时的姜若棠正在布置自己的新画室,还预约了人来装灯。
等到他闲下来,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他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大晚上晒太阳不可思议啊,白映川竟然主动给他发信息了。
姜若棠:[十五分钟,怎么了?]
正在打蔬菜汁的白映川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立刻拿了出来,看到“十五分钟”这四个字,觉得有些无奈。
[太敷衍了。]
白映川侧着脸,嘴角不自然带起一抹笑,等待着姜若棠的回复。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美院艺考的主题,我就不敷衍了。]
这个回复就代表聊天的终结,姜若棠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洗澡去了。
第二天,穆闲清就作为深蓝画廊的经营者,被邀请参加本市送展傅春石“原石”艺术画展作品的评委。
虽然他在业内的资历比较浅,但是从他的祖父到他的父亲都是艺术作品的收藏大家,在业内无论是鉴赏还是经营能力都是一流的。
和一帮老评委看了一圈下来,听着他们一板一眼的讨论,穆闲清悄悄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了。
这些作品能被推荐上来,技法都是不差的。
但精雕细琢的技巧也难以掩饰内核的空洞,穆闲清捏了捏眼角。
这些人啊……能成为优秀的老师,却未必能成为艺术家。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位七十多岁的画家汤沉忽然开口道:“这幅画不错……特别有感觉。”
汤沉很挑剔、较真,年纪虽大却从不倚老卖老,也不古板。
穆闲清一直都尊重他的挑剔,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艺术追求,希望画作能表达情感而非单纯炫技。
朝着汤沉看过去,穆闲清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幅素描。
可以说三分之二的参展作品是水彩或者油画,这幅素描还是肖像画,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汤沉托着下巴看了许久,说了一句:“好久没有遇到情感表达这么强的作品了。”
能得到汤沉这样的评价,穆闲清被钩子勾得都快坐不住了,很显然汤沉没有把画拿给他看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欣赏了足足一分钟。
“汤老师,能传给我看看吗?”
“哦哦,好。你看看,这幅你肯定喜欢。”汤沉笑着把画递过去。
穆闲清看到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画面上的男子有着俊美的五官,但是影视剧里那些明星不一样,这是一个带着知性的气质和孤独感的青年男子。
几乎铺满整张纸的线条却奇妙地让男子和世界连接了起来,原本的孤独感里透出了一种温柔。
穆闲清的第一反应就是爱意。
他许久没有从一幅画里看到这样隐藏着的、细腻的、却又透着热烈情绪的爱意。
如果说素描是一种刻板的语言,那么画这幅画的人对这种语言的应用已然接近神乎其技了。
穆闲清看了一眼作画者的资料。
“姜若棠?”
穆闲清怔住了,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倘若”的若,“海棠”的棠。
这不就是姜怀远导演那个在画室上课,努力考美院的儿子吗?
穆闲清想起了他画的白映川,和这幅画里的情绪截然相反。
前者透着拒绝和冷冽,后者则是柔软的爱意包裹。
穆闲清低下头,笑了好一会儿。
是金子会不会发光,他不知道。
但这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这幅素描毫无悬念地入围,甚至挂起来被轮流品鉴和讨论。
穆闲清远远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即将见证一颗超新星。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月考来了。
他们的考场是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来划分的,姜若棠看了看自己的考号,比自己想象的要好。本以为自己会在倒数第一的考场,没想到竟然在倒数第三。
至于林鹿,他的成绩一向稳定,一直都在第一考场的最后几位或者第二考场前几位徘徊。
林鹿的成绩也一直是林成栋的骄傲,他虽然跟那帮纨绔二代玩在一起,但读书这件事确实没让林成栋操过心。
“若棠,你最近这么努力,成绩一定会突飞猛进,说不定能进年级前一百呢!”林鹿弯着眼睛笑得很可爱。
但是姜若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努力一个月,他能不掉到倒数第一考场就已经万幸了。
至于白映川,因为是转学来的,没有名次作为参考,就暂时把他安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
姜若棠回过头,看向陆归帆的方向。
月考对于他来说只是小意思,如果没有意外他还是会稳居年级第一,然后拿下学校的专项奖学金。
但是姜若棠还是记得这场月考发生了什么——林鹿踩裂了陆归帆唯一的一支笔。
上辈子自己给了陆归帆另一支,这就是陆归帆对他好感度的来源。
所以这一世,他要比上辈子更加认真地刷好感度!
一大早,姜若棠就准备了一把水笔塞在笔袋里,还在自己的卧室里对着镜子重复排练把笔给陆归帆的姿势。
他就不信,林鹿再不小心,还能踩裂一整把水笔。
大概是姜若棠的表现太突兀了,当他在校门口等到了陆归帆,拽住对方,把那整把水笔送到对方面前的时候,陆归帆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那感觉,姜若棠不是来送笔的,而是来献花的,效果有点微妙。
“嗯?”陆归帆垂着眼,看着姜若棠,仿佛在说你搞什么鬼。
“给你!第一门语文,要写的字儿很多。我看你的水笔都写到头了,万一卷子做一半没水儿了呢?”
陆归帆伸出手指,指尖在笔头上点了点,“这么多,抽签吗?”
“啊?”姜若棠一脸懵。
为什么要抽签?都是你给你的啊。
“那我选这支吧,看着像上上签。”
陆归帆从那一大把水笔中取走了一支粉色外壳的,放进口袋里。
诶,有那么多支,他为什么会特地选粉色呢?
“走吧。”
陆归帆转身进教学楼了,只剩下姜若棠抓着那一把水笔。
赵长烽路过的时候还呵呵嘲笑了一番:“姜若棠,你是要去考场搞水笔批发吗?”
“差生文具多,要你管!”
所有高三生纷纷坐在了月考考场上,上辈子发生的事情,这辈子还是发生了——林鹿路过陆归帆的位置,把他放在桌边的水笔带到了地上,顺带还给踩碎了。
大家都知道陆归帆属于考试时候特别潇洒的类型,除了一支水笔、涂答题卡的铅笔外加准考证,其他什么都不带。
陆归帆常用的那支水笔碎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其他同学匀一支就好,但是能动摇一下年级第一的心态,大家也乐见其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你一支笔!”林鹿赶紧道歉。
陆归帆淡淡地说了一声“没事”,就平静地从校服口袋里取出了另一支粉色的笔,把大家伙儿都看懵了。
“我没眼花吧,向来都是一支笔走天下的陆归帆竟然带了第二支笔?”
“还是粉色的?不会是女生给的吧!”
就连监考老师来发考卷,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那支粉色水笔。
早晨的语文考试就这样顺利地结束了。
姜若棠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没想到他坐在考场位置上吃外卖的时候,听见走廊上有人说陆归帆的眼镜碎了。
心头狠狠一阵紧张,眼镜对于陆归帆来说可比什么水笔重要一千倍啊!
姜若棠把筷子一放,快步走出了教室,拦住了那两个同学。
“你们刚才说陆归帆的眼镜怎么了?”
“就他在走廊上被孟阳他们几个撞了一下,眼镜掉了,摔碎了呗。”
“孟阳……”姜若棠的眉心皱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孟阳应该和赵长烽一样都是篮球队的,他成天和赵长烽称兄道弟,但后来闹掰了,应该和首都体育大学来选人有关。
只是孟阳和赵长烽一样,都在最末一个考场,和第一考场相隔十万八千里,他怎么就能撞到陆归帆呢?
这货是故意的吧?姜若棠的拳头硬了,尽管他的身形还不够孟阳塞牙缝。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对于普通近视的学生来说,即便没有眼镜也不至于看不清楚试卷。
但陆归帆不同,他的近视度数比较深,并不是遗传,是小时候发烧导致的,当时他的父母入城打工,他被留在爷爷奶奶家里,发烧之后被送到了卫生所,吃了药也没有见好。
后来送到城里的儿童医院,病是好了,但眼睛的度数却变深了。
没有了眼镜,试卷上的字对他来说太小、太模糊了,肯定会影响他的发挥。
姜若棠没有心情吃饭了,赶去年级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