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欺负一下
窗口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又消失,再次出现,再次消失。
罗贝始终没有发来任何新的消息。
这孩子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那么积极,怎么稍微刺激一下,立刻哑火了。
涂白棠很好奇罗贝现在会是什么表情,脸是不是又红到了耳朵根。
明明那么容易害羞,却总是做着大胆的事。
涂白棠没有再紧逼。
毕竟他也只是一时冲动,不是真的想要罗贝做出回应。
当天晚上,涂白棠睡得不是很好。
病房里的另一位病人睡觉磨牙,嘎嘣嘎嘣的,像在吃炒豆子似的。
这姑且还可以忍耐,更让人崩溃的是陪护的家属。那位中年男人鼾声如雷,地动山摇。
涂白棠恨不得搬去值班室睡那张狭窄的硬板床。
凌晨两点,当他又一次被突然高亢的二重奏吵醒,迷迷糊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手机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了一条消息提示。
他下意识点击进去,屏幕自动跳转到了一个对话窗。
涂白棠眯着眼,视线模糊,只见左下方的文字泡里显示着一句话:我可以试试吗?
他半梦半醒的,思维迟缓,稀里糊涂地想着,什么试试?
不等他厘清思绪,那个文字泡突然从屏幕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一条“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的系统提示。
涂白棠眨了眨眼,终于清醒过来。
窗口中的上一条消息是由他发送的,内容是“我还以为你想试试”。
大半夜的,这是什么意思?
他愣了好一会儿,窗口中始终没有出现新的消息。
涂白棠蹙着眉头放下了手机。
既然撤回了,那就当是没看见吧。
那之后,逐渐适应了吵闹的神经和累积起来的疲劳感终于让涂白棠进入了梦中。
梦里雷声震动,整个世界都在轰隆隆地响着,令人不安。
在一片混沌的空间里,他隐隐听到了啜泣的声响。
他在嘈杂声响中细细分辨,循着那声音一路向前,看到了一个蹲坐在角落里的小男孩。小男孩低着头蜷着身,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身体一颤一颤的。
“你怎么了?”涂白棠问。
小男孩抬起头来,泛红的眼眶装满了泪花。
涂白棠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却一时想不起那究竟是谁。
迟疑之际,男孩缓缓伸出手来,想要拽住他的衣摆。涂白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男孩的手抓了个空。
就在此时,男孩怀里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嗖”一下跳了起来,蹦到了半空,接着一个完全不符合物理学的凌空翻滚,蹿到了涂白棠面前,对着涂白棠就是一个大逼斗。
涂白棠眼冒金星,摇摇晃晃,那团毛茸茸在空中又是一个高难度反重力转体,跳到了他身后,两条胖胖的小腿在他背上一串连环飞踢。
涂白棠跄踉着向前跌了两步,眼看就要摔到那男孩身上。男孩惊慌地站起身来,伸开手臂接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体温让涂白棠本能地感到了一阵不安,下意识地想要把对方推开,才刚抬起手,后脑勺又被猛踹了一脚。
他“唔”地闷哼了一声,身前传来了男孩急切的声音。
“不要这样!”
什么东西落在了身后的地面上。
涂白棠转过头,看见了一只胖胖的黄白色垂耳兔。
怎么回事,自己居然被一只兔子给打了。
涂白棠想要站直身体,可才稍微与身前的小男孩拉开距离,那兔子立刻气哼哼地竖起了耳朵,后腿用力地蹬起了地板,腮帮子鼓鼓,一副马上要给他好看的凶猛架势。
看起来还真是……没有任何杀伤力。
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转头看向了身前的男孩。
男孩的眼眶还是湿漉漉的,睫毛上沾着细密的水珠,白皙的面颊微微泛着红。
涂白棠忽然明白了那只兔子的意思。
“你希望我安慰他吗?”他在心里问。
回答他的,是背后“咚咚”蹬地板的声音。
“可是我不会啊。”涂白棠说。
安慰人,应该怎么做?
不等他得出结论,后背又迎来了一记凶猛飞踢。
非常可怕、并且令人难以启齿的噩梦。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穿着便装的肖鹏疑惑地问,“怎么看起来比值夜班还憔悴,黑眼圈都长出来了。”
“……不太习惯。”涂白棠往隔壁床看了一眼,“我还是赶紧出院比较好。”
隔壁床那位打雷男子已经回家,此刻陪护的是一位十分和蔼的中年妇女。察觉到涂白棠的视线,立刻笑吟吟地看了过来。
对这一家子来说,主刀医生突然成为病友着实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相当于获得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的咨询窗口。
涂白棠不好意思抱怨,回以微笑。
“我都那么辛苦替你把东西拿来了,”肖鹏抗议,“你不住了,那我岂不是白跑了。”
他说着把背包放在了桌上:“喏,都在里面了。这回可别再有漏了。”
“谢谢,”涂白棠打开了拉链,“那个别针呢?”
“哦,在这儿,”肖鹏把手伸进口袋,取出了兔子别针,“你非要这个干什么?”
“多看看可爱的东西,调节心情,有助于恢复。”涂白棠说。
肖鹏挑眉。
涂白棠把别针别在了自己的病号服口袋上:“辛苦你了,等好了请你吃饭。”
“你确实得请,”肖鹏叹气,“突然请假,忙死我们了。我好好的今天多排一天夜班。”
“再坚持一下,”涂白棠安抚他,“我争取下周就复工。”
方才还抱怨的肖鹏面露纠结:“……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呀。”
“问题不大,”涂白棠说,“我心里有数。”
肖鹏离开后,涂白棠做足了心理准备,去了楼上。
下电梯时,他心想着,自己只是去取笔记本电脑罢了,拿上了就能走。
自己的病房虽然网络信号差了一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将就。
罗贝的病房门敞开着。
涂白棠拄着拐走到门口,一眼便看见罗贝正坐在窗边的桌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扑洒进来,地面和桌椅都是暖融融的金黄色。罗贝低着头,一脸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桌面。
桌上散着无数拼图碎片。
罗贝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犹疑着在半空缓缓移动,从那些碎片上经过,时不时拿起一片又放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温和又平静。
涂白棠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罗贝突兀地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罗贝微微惊讶,接着便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那是与涂白棠梦境中截然不同的可爱表情。
罗贝指了指一旁的柜子,示意他笔记本电脑被摆在了那儿。
待涂白棠拿起笔记本电脑,罗贝已经在桌上清理出了一小块空间,足够供他使用。
如此盛情,就这么捧着电脑一走了之,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涂白棠把电脑摆在了他清理好的桌面上,又看了一眼未完成的拼图,问道:“是兔子?”
罗贝点头。
涂白棠对他笑了笑,坐了下来,说道:“你继续吧,不用在意我。”
罗贝再次点头。
病房很快恢复了安静,空气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和拼图碎片摩擦的声响。
涂白棠视线一直落在屏幕上,可意识却很难专注。
罗贝又在偷偷看他。
说“偷偷”可能不太恰当,因为罗贝几乎没有什么掩饰的意思。
他的视线太灼热了,涂白棠觉得自己靠近他的那一侧面颊都比另一侧更烫。
难以描述的慌乱感从心头缓缓升起。
涂白棠突兀地抬起手来,按在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啪”一声合拢了电脑。
罗贝吓了一跳,肩膀轻颤了一下。
“我今天早上起来,看到你半夜撤回了一条消息,”涂白棠看向他,“你发了什么?”
罗贝嘴唇动了动,似是犹豫,片刻后缩着脖子摆了摆手。
他的视线很刻意地往下挪,看向了涂白棠胸口的兔子别针。
“摆手是什么意思?”涂白棠问,“是不能说吗?”
罗贝又摆手,同时看向了摆在桌上的手机。
他面前是一大片未完成的拼图,手机被放在了更靠近涂白棠的位置。涂白棠抢在他之前,拿走了他的手机。
面对罗贝惊愕的目光,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总是依赖它,失语症好不了。”
罗贝抿住了嘴唇,一脸无措,想要回手机,又不敢和涂白棠抢。
呆滞了会儿,他忽然抬起手来,按住了自己胸口的胡萝卜别针,眼神不自然地游弋。
“怎么了?”涂白棠问。
罗贝张开嘴,嘴唇可怜地动了几下。
涂白棠笑了一下,把手机放在了他的面前:“算了,慢慢来吧。”
罗贝松了口气。
见他拿起手机正要打字,涂白棠突兀地说道:“我昨晚梦见比特了。”
罗贝再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睁大了眼睛看他。
“它说……”涂白棠斟酌了一下用词,“它说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
罗贝眨了眨眼,眼眶一下便湿了。
真是好爱哭。
但应该也不算什么缺点吧,涂白棠想。
毕竟蛮可爱的。
作者有话说:
梦里被兔子打了,就去现实中欺负它的主人。